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暧昧成瘾 作者:起司鸡 文案: 路楚然自以为他和叶汐的关系是小王子与狐狸,没想到弄了半天竟然是农夫与蛇,可是最后那蛇又变成了玫瑰。 叶汐过去的每一段恋情都会结束在确定关系之前,他知道自己暧昧成瘾又不屑爱情,没想到自己终究会因为一个人变得厌恶暧昧又害怕失去。 一个外冷内热心冷的人把心给了一个外热内冷没有心的人,于是他把他的心捂热了回馈以他的爱情。 表面冰山冷傲内心温柔如水攻x表面阳光灿烂内心阴暗绝望受 1v1 HE 渣攻转忠犬受。 一个只想坑钱和搞暧昧的攻,最后整个人都被另一个攻坑走了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楚然,叶汐 ┃ 配角:路雅歌,纪洱,何燊 ┃ 其它:   ☆、第1章   叶汐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耳边传来了低沉却泛着甜腻的声音,“叶汐,你是不是今天搬家,要不要我过来帮你噢?”   “帮我?你想怎么帮我,是想来帮我试试新床么?”叶汐轻笑了一声,抬眼扫过那张被合力扛进电梯里的king size大床垫,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青色的烟雾从半启的嘴唇随着轻笑带出来的气息从肺部被呼出,旋绕着在空气里弥散。   “啊,叶汐,你好坏坏哦,那我们今晚见啦。”对方笑着嗔怪他一句,挂了电话。   路楚然的嘴唇贴着玻璃杯的杯沿朝下抿了一下,试了试一下杯中水的温度,冷暖适中,他拧开了蜜糖罐的盖子从里面舀了一小勺色泽浓郁质感粘稠的蜂蜜放入杯中轻轻搅匀,温水随着小勺搅动的方向旋转,中间微微凹下去形成了一个小漩涡,蜂蜜迅速融化在水中,呈现出和以一个倾斜的角度从室外流泻入屋内的朝曦一样澄澈柔软的颜色。   路楚然把勺子从水中拿起,在杯沿轻轻磕了一下,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勺尖上一滴蜂蜜水掉落在水中漾起了一个细小的涟漪。   冲击钻在墙壁上钻孔钻出规律又持续不断的噪声,间或还交叠着铁锤敲钉子击打声,路楚然快要被这从早晨八点就开始的震到墙壁都仿佛在颤动的环立体装修噪音烦到精神崩溃。   他蹙着眉头,表情很难受,口中的蜂蜜水仿佛像是一口混着沙石的浊水,如鲠在喉。   他浓重的起床气渐渐升腾,震荡的噪声搅散了空气,似乎家里的墙壁和天花板抖落了一层灰,烟尘弥漫地覆在他身上,让他一阵反感不适。   半分钟之后,他很烦躁地起身出了门,决定离开这个磨人噪音不绝于耳的地方。   这栋居民楼配备有两台电梯,一台客梯一台货梯,通常情况下两台电梯都用于载客,只有夜晚环卫工人到每个楼层收垃圾或者偶尔有住客搬迁的时候货梯才会以自己原本的属性被当作货梯使用。   今天的货梯由于新迁的住户装修的缘故无疑已经被占用,而客梯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一直卡在一楼不上来。   路楚然的家住在16搂,当初买这个房的时候他因为挑选楼层选择困难症发作,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个月,其中一个考虑因素便是出入依靠电梯的问题。   住十楼以下的低层固然出入比较方便还省下不少等电梯的时间,可是低层蚊子会很多。   路楚然很怕蚊子,他高三的时候住了一个学年宿舍,由于第一次寄宿没有经验漏买了蚊帐,于是入秋之后宿舍停开空调的第一晚,室友们都待在各自的蚊帐里安然入睡,满室嗡嗡待哺的蚊子找到它们唯一的食物还钻进他的被窝里找他愉快地畅聊人生。   那天晚上他通宵睡不着在自己身上拍死了六只吸饱了他的血的蚊子,还有好几只没拍死的在他耳边继续哼唧着“来呀拍死我呀不拍我就咬你了哦”,最终造成了他终生难以磨灭的阴影。   于是蚊子恐慌症使他还没上楼就果断地放弃了低层,然后他到高层去看二十楼以上的套间,结果脚一踏出阳台还没放眼俯视大地他就开始晕眩手心冒冷汗,反应比怀孕初期的女人还剧烈。   那时候15楼以下的套间早就在开盘的时候卖完了,所以路楚然纠结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挑了一个勉强折中的楼层,蚊子不会太多,而且恐高指数三星半,强行克服一下还是可以的。   此时此刻的路楚然心情非常糟糕,他足足等了十分钟客梯仍然在一楼停着一动不动,他被吵醒的起床气本身就还没过去,等电梯的不耐烦又加重了他的愠怒。   最后他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走逃生楼梯下去,一边沿着楼梯下行一边在心里暗骂到底是哪个扑街仔在一楼占着客梯。   楼梯间里的空气并不流通,在这闷热的七月这里似乎困住了一整个夏天暑气,虽然下楼并不费力,但是走了三层楼之后路楚然还是闷出了一身汗,棉质的tee吸了汗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终于走到一楼的时候他愤怒地“砰——”一声推开楼梯间的门,往客梯的方向投去怨恨的目光,随即看到几个汗流浃背的搬运工人正从里面往外移出一张king size的床垫,由于床垫过大卡在电梯门中间进出不能,工人们为了寻找一个可行的刁钻角度艰难地变换着位置。   “叶先生,按照我们小区的物管条例住户搬运家具的时候只能使用货梯,您这样违规使用客梯搬运其他住户都打电话来投诉了,您看现在也是上班时候吧……”听到物管处的陈主任的声音,路楚然把视线从客梯移到旁边,定在陈主任面前那个陌生人身上。   “我知道啊,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床垫弄进去了,现在也搬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啊。”那人打断了陈主任的话,态度轻慢,语气里对于造成了全栋楼住户不便毫无歉意。   他坐在烟灰色的布艺沙发上,身穿着一件修身的藏蓝色衬衣,敞开了衣领下的第一颗扣子,透露种不经意的洒脱随性,袖子卷起了一段露出了一截手腕,藏蓝色衬衣下是一条笔挺的收脚的黑色西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两条长腿惬意地略略交叠,引得路楚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顿多了两秒。   “啊,路先生,早上好。”陈主任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瞥见从楼道走出来的路楚然,朝他打了一声招呼,路楚然脸上表情冷淡,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叶汐闻言也转过了脸,英挺的浓眉下有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五官深邃又不至于刚毅,帅气之中似有若无地透露一种可以用于形容男性的俊美,唇角挑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角度,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路先生,那个笑容的角度渐渐有点意味深长。   “路先生,这是新搬来的叶先生,就住在你楼下的那个套间。”陈主任给路楚然介绍了一下,路楚然眼眸垂了一个细微的角度与叶汐视线对接,脸上丝毫没有被陌生人打量的困窘,表面上的神情平静得很,心里却是压抑着怒气好像将要沸腾的水一样在底下悄悄冒出了烦躁的小泡泡,移开了目光没有多作停留便抬脚走人。   叶汐却似乎觉得他很有意思,饶有兴致地盯着不断远行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又加深了半分。   回到“to be continued”的时候,吧台的员工小瞳正在拖地,听到推门的声音时抬头还没看清楚来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始营业……诶?!路老师,原来是你啊,你今天不是休假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二叔还没到呢。”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纪洱幽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背后夸我帅。”   小瞳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低头跑进内厅继续拖地了。   纪洱其实才今年才二十七岁,比路楚然还小一年,本该是小学生喊他叔叔他都觉得把他喊老了的年纪,但是由于他每次听到别人叫他“洱哥”他都觉得听出了一阵带着不知名奇怪乡音喊二哥的风味,所以宁愿提早步入叔叔的行列当起了二叔。   纪洱去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给路楚然倒了一杯,“休假不在家里睡觉回来干嘛,下午有课吗?”   “没有,”路楚然的声音透露着疲惫,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语气有点反常的烦躁,“今天楼下有人装修,很吵。”   “哦,搬来了新邻居?” 纪洱淡淡一笑,知道他现在是起床气发作生人勿近,于是语气足够温和,“原来路老师是来我这里补眠的,我知道了,不要让人坐到内厅吵你睡觉是吧。”   路楚然不说话当作承认了,纪洱对他的闷骚习以为常,于是若无其事地又问他吃过早餐没,表示愿意跟他分享自己的蘑菇形状的叉烧包。   路楚然摇摇头,默不作声地憋了半天之后,突然冒出一句,“纪洱,你说,在布艺沙发上面抽烟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啊?路老师,我没听错吧,请问你这是在吐槽新邻居吗?”纪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很少会听到路楚然会用□□提及一个人,他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提起任何人,他向来孤高清傲严肃端方,给人一种不容亲近的疏远感。   如此看来,今天路楚然的怒气值有点偏高啊。   “算了,当我没说。”吹了一阵空调之后,路楚然持续发酵了一整个早上的烦闷情绪终于缓解了不少,于是沉着脸起身去内厅后面的休息室睡觉了。   一觉无梦睡到中午十二点半,睡够了之后的路楚然无论是表情还是脾气都恢复了正常水平,他合上了休息室的门,在走廊里就闻到咖啡的香味浸透了空气蔓延着洋溢了整个外厅,这种安静的气味让他觉得心情也跟着飘高,“新品种么?”   “嗯,马达加斯加的,睡醒了,来一杯?”纪洱提着壶嘴细长的水壶动作纯熟地转动着手腕,往湿润的滤纸里的咖啡豆粉末上绕着圈倒水,深褐色的澄澈液体经由过滤器滴落到透明的咖啡壶里,水蒸气卷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至,纪洱不由得感慨,“这次买的这批豆都是深度烘焙的,我最喜欢这一款。”   路楚然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他对咖啡没什么研究,了解程度也只达到能分出好喝和不好喝的区别的水平,要是有客人要他介绍他也能说出个一二来,但也就只是把纪洱教给他的原原本本背下来给对方听而已。   说是“to be continued”的半个老板,其实路楚然更像是想找个自己愿意待着不至于独处却又不会有繁杂的琐事打扰的地方,以此消磨掉课余的无聊时间罢了。   纪洱招呼完客人以后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不知道跑去哪里讲电话了。路楚然在店里找个角落打开手提,回了几个学生的邮件,又改了改明天上课要用的课件,然后看了一会儿书,时间了无痕迹地流走。   夜幕降临,员工晚饭结束以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厅弥漫着面包和蛋糕烘烤的饱满香味,客人谈话的音量堆叠在一起慢慢盖过了店内的音乐。   小瞳踮着脚很勉强地把招牌灯的电闸拨上去的时候,路楚然跟纪洱道了别决定回家了。   白日消匿,日间的暑气仍然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闷热压抑黏腻不堪,扣入周遭的每一丝空气里。   “麻烦等一下。”路楚然远远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趁着电梯门还没关上的时候追了上去。   平时要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在电梯里看到有人跑过来喊等等就死死的摁关门键,但是当跑着喊等等的人变成了自己的时候,如果对方死死地摁了关门他就只想骂一句“艹你妈”了。   这情形就类似于自己在公车上的时候希望司机不要停下来给追车的傻逼开门,但是换作自己是那个追车的人,司机要是不停下来又只能指着那车喊一句“艹你妈”一样。   人总是会因为身份和位置的变换而对客观存在的事实持有偏倚的双重标准。   电梯里的人出乎意料耐心地等了路楚然,让他不由得顿时心里觉得有点感激,但是他踏入电梯以后才发现那是今天搬来的那个坐在布艺沙发上抽烟的男人,心情复杂了一些。   叶汐此刻正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不停地在他身上游走那视线似乎还略带了点温度,他马上敛起了表情转开了脸试图假装不认识。   叶汐却不以为意地主动地跟他打了招呼,语气温和又熟络,“路先生,你刚下班吗?”   路楚然只好不情不愿地抬眼看了他一下,日常的工作让他形成了交流的时候注视对方的习惯。   他不自觉地往叶汐的眼睛看去,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个人的眼眸给他一种被淙淙流水打磨得光滑的黑色鹅卵石的感觉,难以琢磨又密不透光,里头的目光隐约带着点试探和侵略的意味,让他觉得自己在被解析和窥视。   路楚然有点不适地收回了视线,嘴里很敷衍地应了一句,“嗯,叶先生也是?”   “嗯,我和朋友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叶汐回答,声音醇厚好听,语气里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候无所顾忌的轻慢,“嗯,我们到了,再见,路先生。”   路楚然一直没有刻意去看电梯里另外的那个一声不响的人,这时候听到了叶汐说“我们”的时候正想去看,他们却已经走出了电梯。   他心里正疑惑着这个新住客竟然还有室友,随即就在电梯门准备合上的时候听到了那个不认识的人拖长了粘腻的尾音问,“北鼻,你搬来第一天就找到新朋友了哦?”   他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好像感受到了一阵莫名又肉麻的寒意,我刚刚没听错吧,北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反思了一下自己,看清了一点以前的不足,决定再试一次。这次的受在前面可能会很讨厌所以先预警一下,后面会好起来的,为了让他好得不那么突兀,请原谅我会写慢一点点。还是那一句,求评论呀。   ☆、第2章   叶汐打开家门以后颜谦就迫不及待地去浴室洗澡了,随手脱下的衣物毫不在意地扔在了地上,叶汐替他捡起来,仔细掸了掸上面的灰才叠放在自己新买的烟灰色布艺沙发的扶手上,顺道坐下来惬意地倚着椅背,然后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这张沙发上面也许以后会沾染上不同人的汗水泪水甚至精水,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不在当下的考虑范围内,至少人们普遍都有一种爱惜新事物的倾向,叶汐也不例外。   这就比如新买的手机在第一个月还会宝贝得像对待自己的玻璃心一样轻拿轻放,要是一不小心摔了心也会咯噔一下跟着慌,然而新鲜感过去以后,扔到哪磕到哪心底都砸不出一声叹息的回响。   他还记得和他一起挑选这张沙发的那个人是如此评价的,“从来没听过有人把‘喜新厌旧’这四个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叶汐斟酌了这个词几秒,忍不住摇头轻笑。   过了数十秒以后,浴室里头开始响起淋浴的水声了。   颜谦是近一个月来和叶汐关系最热络的人,人是嗲了点撒起娇来简直没点男人样,但脸和身材都挺好,在床上也放得开什么都敢玩,而且人傻钱多对自己也不错,因为他的缘故叶汐这个月多了15%的提成。   不过最关键能讨叶汐欢心的一点还是他听话不缠人。   所以总而言之,这个人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很适合好聚好散。   细想起来,颜谦还是叶汐之前的“好朋友”给他介绍的,这个圈子有些时候对这方面的看待方式确实别树一格到三观崩塌的地步。   因为单凭肉体维系关系很难得到心理上的安全感,所以干脆连安全感都不要了只要感官愉悦就好。   我和这个人睡过了他技术很好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介绍给你让你也爽一下呗?   但是又没有人要认真跟你谈感情,要什么三观啊。   叶汐望着浴室的方向恍惚了片刻,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才让他蓦然回神。   Ryan在二十分钟前给叶汐发来了消息,【大腐国的天气总是阴阴沉沉的,总是会很down,应该是我还是不习惯吧(沮丧)。】   此刻又补了一句,【叶汐不理我,不开心。】   叶汐丝毫不用思索就回他,【小笨蛋,出太阳的时候就多晒晒,把不开心都晒走。】   Ryan立即回了一个笑的表情,那秒回的速度简直就是捧着手机眼巴巴地等了他二十分钟一样,【嗯,知道了~你一出现,太阳也跟着出来了。对了,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有个人的背影好像你,还穿着去年秋天我送你的那件同款jacket,我差点上去抱着他叫叶汐了。】   叶汐笑了起来,跟他说,【哦,看来你确实很想念我的body嘛。】顿了几秒又添了一句,【就只想念我的body吗,嗯?】   【当然不止,人也是很想的,今天还专门跑去吃国菜fish&chips,就去了你第一次来这边看我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的那家餐厅,一个人吃large size真的要撑死了,如果你在就好了。】   叶汐很满意Ryan这个回答,有点得意地舔了舔嘴唇,回他道,【哈哈,馋猫,一个人吃一份large size,快来让我抱一下重了没有。】   Ryan撒娇,【那你倒是过来这边抱我呀。】   此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住了,叶汐跟手机里和自己调笑的人道了晚安,然后放下手机推门而入。   一室漫然水汽缱绻着旖旎的气息散开,叶汐看不分明里头的人脸上的表情,抬眼去看浴室里的镜子却也只看到了蒙上的那一重雾气,朦朦胧胧的只能映出人的轮廓。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下,然后叶汐就感觉到了温暖湿润的拥抱,还有雨点似的亲吻绵绵密密地落在他的身上,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给予了回应。   路楚然进屋以后就把刚刚电梯里的疑惑抛诸脑后了,就算那两个人真的是gay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别人的生活方式只要影响不到他,他向来不愿意多作干涉和评价。   对于路楚然而言,关注陌生人的生活是浪费时间而且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的事情。   比你活得好的你忍不住羡慕嫉妒心酸觉得人家装逼晒命拉仇恨,比你活得差的除了让你油然生出一点可怜兮兮的寒酸优越感以外就只能荼毒你的审美,没有必要,也毫无意义。   至于自己的生活,路楚然也向来不愿意分享出来取悦别人,多数时候他就像个生活的旁观者,游离在繁琐的人情世故之外,冷眼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每个人对外界的认同感都有需求,但是向陌生人寻求了解换来的认同感也未免显得自己空虚而饥不择食了,而且一旦尝到了这种虚荣带来的甜头人就会开始不知餍足遗忘初心。   既然如此,不如没有。   自从那年路楚然从国外回来以后,这种生活态度就已经深入骨髓如影随行了,被身边关系亲近的人嫌弃过很多次“严重社交障碍”,但他依旧觉得安然自得并没什么不妥。   洗完澡以后,路楚然就把客厅的灯关了,带着浑身热气进房间开了空调钻进被子里,倚在床头随意地曲起一条腿,塞上耳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舒缓的弦乐和钢琴里面添加空灵的电子元素,细腻动情的唱腔和富有画面感的歌词,他的耳朵已经被这些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因此并没有发觉楼下悄然传来了意味不明的声音。   路楚然随意地翻了一下母亲发在微信群里亲手准备的丰盛晚餐的照片,发了一个兔子竖大拇指的表情表示称赞,父亲看到了首先来问,【哥哥到家了?晚饭吃过了么?】   路楚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今晚在店里吃的,烤羊排,下次你们来店里试试。】   没过多久母亲也来了,【哥哥明晚回家吃饭吧。】   路楚然答,【好的。】   群里还有另一个人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发言,路楚然点开了她的对话框,对面就默契一般地弹出了一条消息,【哥,我今天和他去看复联2,无聊到睡着了= =】   路楚然好笑又无奈道,【复联2打得这么爽你居然说无聊到睡着了,你确定你没走错片场?】   【哪里爽,打来打去累个半死还到处砸得稀巴烂。】路雅歌反驳道。   【可是最后打赢了啊,全程高能超过瘾。】   【天呐,哥哥你居然还有觉得超过瘾时候?今天是你的第二人格在和我说话吗?】路雅歌回他,【这种到处砸烂东西的电影不是应该是你们洁癖最讨厌的电影类型之一吗,我还记得你以前陪我看《我的机器人女友》的时候那地震塌个没完没了你就开始出戏了啊。】   【还好吧,那一部确实塌得夸张了点,不过也就跟你房间差不多,你还嫌别人乱。】路楚然面无表情地给她会心一击,路雅歌果然就气得马上发了一个【滚!】过来。   路雅歌今年刚过二十,比路楚然小八岁,现在念完大二在放暑假。   去年寒假的时候,路雅歌吵着要到路楚然的咖啡店里做兼职,路楚然就随便她过来玩玩打发时间了,反正即使她什么都不干,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一样会当作给她零用钱一样发工资给她。   然后有一天晚上有位穿得很体面从事节目编导的中年客人来店里请人吃饭,喝得面色赤红的就趁着醉(也许还是装醉的)开始变态,一会儿挨着旁边这个中分抹胸女凑在人家耳朵旁边说话眼睛一直往里面瞅,一会儿搂着那个穿小短裙的齐刘海妹妹亲脸颊说“我们要用外国社交礼仪,见面要先亲一口”。   这种客人其实一年都不会有一次的,但就是很不凑巧恰好被路雅歌碰上了。   路雅歌目睹了全程之后吓得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手机没拿稳摔了出来掉在地板上,那个猥琐客人刚好从包厢出来上洗手间,看见她蹲下来捡东西上去随手就拍了拍她的屁股,“怎么不叫我帮你呢。”   于是路雅歌顿了几秒反应过来,彻底情绪崩溃了尖叫一声,哭着去找路楚然求助。   路楚然闻言气得情商下线,上去就把客人揍断了三根肋骨,还吐了一地混着食物混着酒混着血的恶心东西。   他事后为此赔了一大笔医药费给客人,两方私下和解了谁也没有追究刑事责任,毕竟客人非礼妹妹在先,店里有监控可以作证,要是闹大了也是客人自己比较难看。   路楚然为了这件事内疚了很久,打架赔钱对他来说都不算个事,但是路雅歌明明就在自己的附近却在他眼皮底下受到伤害这个事实让他难以释怀。   他也知道,想一辈子都让妹妹活得天真烂漫整天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与希望是很不现实的,但是他还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她,少让她碰见生活里不那么美好的一面,不必用经历丑恶的方式来认识丑恶。   然而结果也不算太坏,至少得到了教训以后的路雅歌再也没吵过要到外面打工兼职体验生活了。   学生就有个学生的样子好了,去尝试学习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储点新技能发现自己更多可能,这些也一样能充实认识增值自己。   现在就忙着想干活,以后离开校园进入社会的时候反倒是不想干也得被活逼着干了。   过了一会儿,路楚然问,【放假了不找朋友去玩?】   路雅歌说,【暂时不去,这个月先休息一会儿,上个学期末事情扎堆太忙了,我有点熬坏了荷尔蒙失调长痘痘,而且下个月学校又安排了实习走不开,还是九月初再去玩吧。】   路楚然问,【跟谁去?】   路雅歌捕捉到了他的画外音,【我才不是跟他去,你放心好不好,我跟王忻钰去,哥你怎么跟妈一个反应啊,我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吗?】   【难道不是?】路楚然不着痕迹地补刀。   【你好烦啊路楚然,一天不开嘲讽技能会憋死你吗?】路雅歌果断地无视了他的话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放假之后的朋友圈里充斥着,刚才买的gucci包包又不喜欢了xxxx转,谁在chocolate可以帮我买够xxxx吗我想要个印章,今天什么U的学霸帮我们组写了一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chairman statement,我们group pre topic已经准备了所有reference这种中英夹杂的装逼干货,两个丑矬喝个星爸爸都要拍照炫耀,两个减肥减了两年还是70kg+的人每天去健身房的打卡。天呐,为什么我的生存环境如此浮躁啊……】   路楚然说,【确实很浮躁。我的朋友圈也是一些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吃吃喝喝自拍旅游,人的生活方式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只不过每个人都试图显示自己的优越反而导致了优越感的贬值。】   路雅歌说,【又到了社交障碍路楚然老师的哲人时间,哈哈哈,我觉得其实泛泛之交根本不会关心别人做事的过程,真正现实充实的人连炫耀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你说的很对。早点睡吧熬坏的人,晚安。】   【好的睡了,晚安,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天幕还泛着水墨一样的淡蓝色泽,晨曦像一片松软的面包一样毫无攻击力。   路楚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但他不是被这个梦吓醒的,准确来说他是被一阵持续了好久的引人遐想的叫声吵醒的,因为不像昨晚那样有耳机的阻隔。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多还是第一次被这种声音吵醒的,他知道这是什么,在小黄片里听过不少,男人女人的他都听过,但是现场版的终究还是第一次。   路楚然眉头紧蹙,内心有些别扭而且疑惑,那分明就是男人的声音,虽然拔高了尾调上扬而且带了点粘糯,但还是有点过于高亢了,还有点难产了似的的惨烈,完全没有小黄片里的唯美动听。   他还没有从刚睡醒的状态里面抽离出来,甚至还有一点欲将爆发的起床气。   路楚然思绪混乱地下意识烧了热水试温度拧盖子舀蜂蜜,搅拌好的蜂蜜水都快放凉了他才表情茫然地喝下,耳边还在不断回荡着令人尴尬的声响。   这时候的路楚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不过只是他新生活的一个小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  暧昧对话部分感谢苏苏提供参考内容orz。写这个文我也是在长见识的。   ☆、第3章   路楚然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了昨天跟叶汐一起回来的那个男的。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这次路楚然终于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目测175左右,身材瘦瘦小小的长相白净斯文。   路楚然垂下视线,目光不由自主地触碰在对方九分的裤子底下露出的那一小截洁白的脚踝,有点欲说还休的骚气。   当他感受到对方向他投过来谨慎打量的目光时,脑中条件反射一般地浮现出早上那缠绵起伏辗转迂回欲壑难填回肠荡气的叫声,心里短暂别扭了几秒钟。   是真的回肠的荡气啊,从菊回肠再回菊都行了吧。   那架势简直活生生地把一个正值青壮年的大龄单身狗的晨/勃都喊萎了。路楚然这么想想怎么觉得自己还有点心酸起来了,忍不住转开了脸替自己默哀了三秒。   上午一节早课从八点到十一点半,路楚然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   他早上没睡够就被吵醒困得要死,脑子一片空白,倦意像一堵墙似的把思绪密不透风地围困住,让他的智商在里面不停掉线。   他开始上课之前摁了半天手提电脑的开关都没反应,以为是坏了捣鼓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插电。   有个学生见状便笑着提议道,“路老师,不插电开什么电脑啊,不如开不插电演唱会吧。”   路楚然凝眉,“别闹,上课了。”   那个学生还在兴致勃勃地怂恿,“别呀,路老师,你唱首歌嘛,你看早课大家都没精打采想打瞌睡,你正好可以活跃课堂气氛啊。”   于是其他人听罢也跟着起哄要不插电演唱会了,路楚然看着底下的小朋友们满眼期待的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睡眠不足心情有点不美好的路楚然老师莫名其妙被笑了一顿以后还被迫卖了个艺,顿时从心情不美好变成了有点郁闷。   第一节课的课间时候,路楚然为了迅速把状态调整回来去对面马路的港式茶餐厅买了一杯奶茶,结果喝完之后剩余的上午他的心脏咚咚地震着好像里面住了一个dj似的,整个人都亢奋了。   然而这个班的学生起哄的时候和听他讲课的时候大概用的是两个脑回路,他念rap似的在上面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底下那群人却一个笑点都反应慢三拍,路楚然又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在前面傻亢奋,因此更加坐立难安了。   所以终于熬到了下课的时候,被迫卖艺的路楚然老师遭受到了学生反应迟钝的暴击,已经从有点郁闷变成了生无可恋。   这天等颜谦走了之后,叶汐一直睡到闹钟响了才起来的。   他起床的时候就觉得头有点疼,坐入车里的时候里面闷了一夜的空气让他有点窒息和反胃,等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把车内的空气都更新了一遍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又要下车了。   幸好公司停车场有直接到达办公室的电梯,否则叶汐觉得自己一定承受不住再被这盛夏的阳光炙烤再加上柏油路面吸收了整个上午的热度再蒸腾而上的双重折磨。   早上例会的时候来了十几个大学生,是香港总公司那边的一个和校园合作的实习项目招过来的。   这些实习生会先在叶汐这边接受培训熟悉工作流程,培训结束之后再由这边的负责人把他们送到香港那边实习一个星期完成整个项目。   例会上经理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这个负责人就是叶汐。   “叶汐,交给你有没有问题?”   “没有,放心交给我就好。”叶汐和煦地笑着把经理递给他的文件接过来翻阅了一下。   他对这份工作无可无不可,虽然他本身觉得四处奔波很麻烦,但是社交是可以不停焕发新鲜感的事情,这和厌恶的感觉相互抵消了。   每一个人的生活经历个性习惯都不一样,从一无所知的摸索到充分了解的掌握再到毫无眷恋的丢弃,这本就是一个令叶汐沉醉向往的生活模式。   而在这往复循环的过程之中不断碰撞出璀璨的火花,在结束的转瞬之间归于虚无,又在另一段崭新的社交关系里蓄势重燃,这就更有意思了。   叶汐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阴暗又孤独,可是从陌生到熟悉又再渐行渐远早就已经成为人生常态了,本就不足惋惜矫情。   只有那种对于未知的期待心情能给他源源不息的动力。   喜新厌旧,他又想起了这个词了,他不得不在心里坦然地承认,他就是喜新厌旧。   散会以后,叶汐作为负责人带着实习生在公司里面参观熟悉环境,顺便把眼前的人和简历上的名字都对上了号。   这堆实习生里面其中有一个叫祁念的长得挺扎眼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其余的人长相都比较路人所以对比起来他扎眼了一点。   祁念跟叶汐差不多高,脸小小的下巴有点尖,肤色偏白,浓密的长睫毛下面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望着人的时候带着一种稚气未脱的纯粹,不笑的时候嘴唇也翘着,有点可爱的感觉,气质也比较明朗,没有颜谦那种由心而发的嗲气,是和叶汐的审美挺符合的那种类型。   祁念的座位离叶汐最近,培训的时候表现得很积极,空暇的时候也和叶汐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开口闭口都“前辈”“前辈”的,让叶汐恍然有种回到了大学校园里被模样青涩的女生带着一点羞赧的语气叫“学长”时候的错觉。   不过细想起来的话,叶汐也不记得到底有过多少女生这样喊过他学长了,毕竟那时候的叶汐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学长和学弟身上。   培训了一个早上,叶汐已经基本掌握了所有实习生的水平和情况,对日后的工作安排也有了最初的概念了。   这次的实习生整体水平还不错,公司几乎每年寒暑假都有这种实习项目,叶汐刚进来这家公司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经理带一批小白痴培训,带了两个星期完成项目之后憋气憋得上火了在家病了三天才回来上班。   叶汐觉得自己很幸运,不由得心情放松,脸上的职业笑容都带了几分真心,看上去似乎更温柔亲切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实习生都开始适应了环境各自找到事情忙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安静了下去。   叶汐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祁念的侧脸上,导致好几次祁念刚想抬头跟叶汐说话就发现叶汐已经准备好听他说话了,那种无意识之间传递过来的亲密讯号让他觉得别有深意。   叶汐长得确实帅气,每次他这么凝神专注地看着哪个人的时候,甚至一句话也不用说,几秒钟之内就能察觉到对方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脸红。   这也是他无聊的人生里面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祁念脸色恢复正常以后又和叶汐继续说话,“前辈,你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类似的投资公司的实习项目吗?”   “没有,我念大学那会儿这个行业分化得还是比较厉害的,大学本科生连就业的机会都很稀缺,就别说实习了,”叶汐略微沉吟了一下,还是微笑着,“我是从泥地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没有你们这么幸运。”   祁念对叶汐的话有点好奇了,“那前辈滚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叶汐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又去触上祁念的目光,在心里默数几秒能让他再次脸红羞涩,顺便说道,“听我讲故事是要请吃饭的,小朋友,我滚的那些年……我说怎么我被你叫了几声前辈以后也觉得自己老了那么多呢,我明明也就比你们大几年而已啊。我刚毕业的时候去做投资销售,整天和一群大老爷们一起伪装成白领女性找中年大叔聊骚,勾搭上了就叫人家来投资,我都怀疑我那些同事会不会聊着聊着抽离不了角色就把自己聊弯了。”   一群人哄的一下笑了起来,左侧中间有个女生别出心裁地问,“那你们会伪装成女人去勾搭女人么?”   “这个还真的有,啧,我现在回想起来那群抠脚小伙子装成白领和女人聊什么种草化妆品啊减肥药瘦脸针美甲啊突然觉得有点不忍直视了,但是当时被他们恶心惯了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叶汐说完,就起身带着他的这一群小朋友去吃饭了,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幼儿园阿姨的即视感,他都被自己逗笑了。   走在他旁边的两个实习女生看见他笑,走路都差点左脚绊到右脚。   此时,叶汐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于灏的消息,叶汐有一阵子没跟他联系了,今天早上和颜谦可能太激烈不知怎么的不小心把手机碰摔了手机壳裂了个角,叶汐给这个光荣报废的手机壳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作了个正式的道别,然后于灏看到那条朋友圈就来找叶汐了。   他发了一张有两个手机壳并排放在桌面上的照片,说,【我现在用的是这个。】   叶汐一边跟旁边的祁念搭着话,随手回他,【嗯?用两个吗?贪心的小孩。】   【右边那个。】于灏回复他说。   【那左边那个呢,留给我么?】叶汐发了一个笑的表情,又从手机屏幕里抬头笑着说抱歉,迎上祁念的眼眸里询问的目光,语气里有着很绅士的迁就,“一个朋友在和我说话,嗯,就按照你的口味选吧,我都听你的。”   【才不是呢,我留给我男朋友的,你走开。】于灏又迅速地补充了一句,好像怕叶汐真的就走了不跟他说话,附带一个掩饰的表情试探着开玩笑,【你是我男朋友我就留给你啊。】   叶汐心里冷笑了一声,呵呵,谁是你男朋友。   叶汐眼神暗了下来,嘴角勾起了一个很暧昧的角度,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就留给你男朋友吧,我不和他抢了。】   对方有点着急了,【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吗,还是不喜欢我想送你的东西?   叶汐说,【我只是用不着而已,别费心了。】   叶汐简单几句结束了对话,看来这一段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说下去就快要说破了。   叶汐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喜欢,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不喜欢,他习惯用那些模棱两可的答案应付所有人,留白才是最让人意犹未尽的。   尽管叶汐喜欢暧昧,但是暧昧的前提是你情我愿的共识,一旦敏感地捕捉和意识到别人对他上了心有了确认关系的念头,他就会自动跟对方断得彻底,用委婉的方法抹杀所有后路消除对方一切遐想。   路楚然下班以后是坐公车回父母家的,因为那边停车不太方便。   下车之后步行回到家那段十分钟的路途就蒸了他一身汗,回到家之后母亲还塞他喝了一碗热汤,他简直热得要发疯,路雅歌还像个小暖炉一样一刻不停地黏在他旁边跟他说话。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她拎开了一点,从包里拿出上次拜托纪洱去美国采购咖啡豆的时候顺便帮他给妹妹带的YSL唇釉,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开来。   “纪洱哥哥对我真好!哥你快点收了他吧,叫他不要再等那个什么何桑了。”路雅歌收到了礼物心情相当好,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找出镜子就开始试色。   “燊,那个字念燊,”路楚然纠正她,表情有点无奈,“你究竟是怎么考上的大学啊,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不,高三的时候我们的体育是语文老师教的,她老占我们的体育课评卷子。”路雅歌举着镜子换了几个角度自我欣赏,善意地给路楚然解释,嘴唇上的唇釉水光莹莹的,好像一层猪油,她促狭地对路楚然眨眼,“让纪洱哥哥别等那个何燊啦,做我大嫂吧。”   “别闹了,我跟他太熟了完全不可能,一点火花都没有,勉强拉郎配只会没有性生活。”路楚然说,“而且纪洱和何燊他们只是保持着朋友关系而已,没有什么等不等的。”   路雅歌被他的话惹笑得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了才绷住了表情,一副情场老手的口吻,回头看了路楚然一眼,“哥,你智障吗?”   话音落去随即就被母亲狠狠地敲了一下,“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准备吃饭了还抹唇彩!”   “你别偷听人讲一半过来打岔好吗!”路雅歌委屈地捂着脑袋大叫,待母亲出去之后又压低了声音故作严肃,“哥,我告诉你,一切跟前任的藕断丝连都是搞暧昧。你说纪洱哥哥是有多缺朋友才要跟自己的前任做朋友啊,你们男人要是没抱着半点复合的希望还单身那么多年和前任做朋友我……”   她本想说的是“我就白被人劈那两次腿了”,但是路楚然非常不喜欢她语气里那种好像了解过很多男人似的态度,于是打断她,“你直播吃翔?路雅歌,我劝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死,我知道你从初中就开始纵横情场,但你以前那都是幼稚恋参考价值比较低,而且你那点小女生的浪漫情怀就不要随便找人对号入座了。”   “路楚然你真的讨厌。”路雅歌忍不住抬手揍了他一下,每次哥哥一副人生导湿的脸说着一些耿直又毁小清新的话的时候就特别讨人厌,怪不得是一个没有性生活的大叔。   路楚然不为所动,揉了揉她的脑袋,听到她硬邦邦地说,“活该你没有女朋友,男朋友也没有!”   闷热局促的空气已经在城市上空滞留了几天,今天终于在晚饭的时候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了。蓝紫色的闪电劈裂了漆黑的夜幕,电光穿透厚棉被似的层层覆压的乌云点亮了一部分天空。   顷刻之间,骤然之间来势汹汹的雨像在凌虐狂风的加持下鞭打着整座城市,像拉上了帷幕一样使近在眼前的景象依稀看不分明。   这场雨恐怕是要下很久,路楚然在晚饭后一直看着外面,等到雨势小了点就赶紧回自己住的那个家了。   他在楼下大堂等电梯的时候,看到了抖落着身上雨水的叶汐往这边走来,笑着和他搭讪,“这么巧,路先生。”   路楚然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叫我路楚然就好,叶先生,你一个人?你的室友呢?”   叶汐疑惑了一下什么室友,然后就想起了昨天和颜谦一起回来大概是被路楚然误会了,他向来对自己的单身立场很坚定,“路楚然,你也叫我叶汐就好。嗯,昨天那个不是我的室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路楚然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一眼,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什么“普通朋友”可以玩得这么带劲,又听到他问,“对了,路楚然,你有兴趣来我新家坐一会儿么?昨天回来的时候有点匆忙,而且我那个朋友也在,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你。其实我很想请你过来看看的,搬了新家也没几个朋友能来,怪冷清的。”   路楚然把视线很自然地转到他的眼里,叶汐的眼睛确实吸引人去看,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把情绪都写在了表情里,而眼睛里面真实的那些被隐藏得很好。   叶汐等了十秒,也没有从路楚然的脸色里看出一点不自然的红晕,作为男人的好胜心被暗暗勾起了。   他走出电梯的时候回头看了路楚然一眼,示意请求对方跟他走,路楚然在原处犹豫了两秒,还是跟上了。   叶汐用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路楚然被扑面而来的味道刺激得没忍住拧了拧眉,问他:“家里装修气味还那么大你就住了?”   “嗯,时间有点赶,只能将就着住了。我是做投资理财的,公司最近从旧区搬到了CBD那边,之前住的那个地方就不能续租了,新的地方房价比较高如果住员工宿舍就要跟人合住,我不太习惯,就干脆买一个二手房装修一下自己住了。”叶汐开了灯,转身问他,“你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我需要脱鞋子吗?”路楚然心里又腹诽了一下,你住宿舍当然不习惯了,住宿舍又不能跟你的“普通朋友”上床。   叶汐回头朝他一笑说不用,换上了一副惆怅的表情,“这个味道是让人有点不舒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搬来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吗?”   路楚然还是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但却没有敷衍对方,“我听说咖啡渣除味挺有效的,我课余时间跟朋友合开一间Cafe,别的不多最多就是咖啡渣了,如果你需要的话下次我可以给你带一点,总是闻着这样的气味对身体是很不好的。”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课余时间?这人是老师?叶汐低了一下头,眼里有一点寒意转瞬即逝,但脸上还是有好看的笑容,唇角微微上勾着好像嘴里含着糖似的,“你是大学老师么?”   “不是,教育机构的老师而已。”路楚然解释了一句。   “教育机构的老师假期没有学校老师那么稳定吧?”   路楚然看着叶汐那种认真倾听的神情,不知不觉话就说多了,“对于我来说兴趣比稳定重要一些,我之前在大学里做过一年讲师,不太喜欢就辞职了,高等学府的管理体制多少都有点涉及行政,但是机构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企业,企业管理模式还是不一样的,虽然福利和假期少一点,但是那种出国的考试几乎每个月都有,工资高一些,工作时间弹性也大。”   叶汐听着路楚然的话表情更温和了,和外头狰狞的狂风骤雨对比起来简直如同熹微的晨光,目光从路楚然的眼睛移到直挺的鼻梁,又流转到他说话的嘴唇,再游到他说话时微微在动的喉结上,满眼的赏心悦目,笑意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感人,忍不住夸自己勤奋。   ☆、第4章   好困,好想快点睡着,头好痛,睡不着,快点睡着吧,睡着就不痛了,不行,睡不着,太痛了。   叶汐平躺在床上痛苦地锁着眉头紧闭双眼,夜不能寐。   头痛就好像一根缝衣针,从这边的太阳穴穿进去,针尖梭巡过大脑,从那边的太阳穴再穿出来,一针一线一来一往,把难耐的痛楚牢牢地缝纫在他的脑内。   叶汐稍稍抬起头狠狠地往枕头撞了几下,没有效果,继而又屈起手指用指关节去用力摁压痛处,痛感得到了一点缓解,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松开手的瞬间,疼痛便又乘以加倍尽数奉还,海潮似的向他袭来使他抵抗无能。   头痛到哭,真他妈丢脸。叶汐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揩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可是眼泪越抹越多,浸过已经濡湿的指尖沿着侧脸划下。   他从被子里撑起身子,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纸巾,印去了生理泪水之后又抽了一张擦擦鼻涕,然后又躺回去继续忍着痛催眠自己。   叶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是有多孤独,而无边的孤独又是有多可怕。   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在触及亮起的手机屏幕时酸涩得睁不开,叶汐把手机拿远一点,凭着感觉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他在心里忍不住质问他自己,我在干什么,我是需要别人来安慰的人吗,开什么玩笑,我还用得着证明我是个被人所牵挂的人吗。   可是手指却已经跟从着内心点开了颜谦的对话框,不假思索地打出一行字,【没什么事,就是突然特别想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能够随时随地和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习惯成自然,并不包含实质的情绪和感情,所以叶汐发了这句话之后,更加觉得自己的心里空空落落了,但是屏幕将要暗下去的时候又重新亮了起来,他点开对方的回复,【我也想你,你需要我立即过来给你一个拥抱吗?】   这样就已经够了,他不需要拥抱,他只是需要确认自己不被遗忘而已。   叶汐回复他,【不用,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亲爱的。】   叶汐被头痛折磨了几天,积郁的火气夹杂着欲念无处发泄,于是两天以后的清晨又应了他人的邀约。   此时窗外时间仍早,天色青蓝,日光倾城。   淫/靡的叫声高走低回,频率从缓到急再到时缓时急断断续续地从室内传出,沿着空气和坚实的墙壁传导,震荡着路楚然的耳膜,彷如梦魇一般不留情面地将他从深度睡眠中狠狠揪起来。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伴随着叫/床声醒来了,比他的手机闹铃还准时和锲而不舍,路楚然怀疑自己快要思觉失调了。   他的起床气濒临休眠火山复活爆发的地步,连睡衣都来不及换,找了钥匙关了门就沿着楼道下行,在下一层的与自己的套间同一个方位的那一户门口用力砸门,砸了将近三分钟里头的人才满脸不耐烦地开门。   叶汐头发凌乱,眸色冰冷,裸着劲瘦却结实且线条健美的上身,胸膛上零散地分布着暧昧的痕迹,裤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半遮着腹肌下面清晰分明的人鱼线,声线里还残留了一点情/欲没有完全退散的沙哑,夹带着怒气,“怎么又是你啊?”   “哈,”路楚然被他的话气笑了,这人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把他的台词给抢了,“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吧?你办事也要分分时间场合吧,大早上屠宰场似的,用不用我给个扩音器你现场转播全小区免费收听?”   “你有病吧。”叶汐阴恻恻地骂了一句,上一次叶汐搞得正嗨的时候路楚然来敲门,脸色不善却好言劝慰,意思就是说他们太吵了影响他的睡眠质量,可是难道你在我冲刺的时候敲门没有影响到我的性生活质量么,他不客气地反驳,“我又不是在你家搞,我是在自己家里关上门搞,你还有什么意见,管得着么?”   “……”路楚然顿时被他噎了一下,但是又迅速反应过来,厉声说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噪音扰民,你已经严重干扰到我的正常生活作息。”   叶汐的表情毫无歉疚,轻抬起下巴有点挑衅的神情直视着路楚然。   他原本还觉得路楚然脸长得挺帅,而且腿长肩宽比例完美,虽然身高比自己高一点,而且看他那打扮不太像是同类,但是他穿着品位也不错感觉也直不到哪里去,这不就是他还没有尝过的口味么。   不过此时此刻的叶汐完全不会有这种念头了,他不为所动地站在路楚然面前,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正准备继续反击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拉了叶汐一把,低声劝说,“算了,叶汐,不要跟他吵了。”   路楚然眼尖地隔着门看出那个人还不是上次叶汐带回家的那一个,脸色更是阴寒了,难怪叫声都变了一个调,你他妈扰邻扰得这么理直气壮就已经够了,还是个滥交狂。   路楚然在心里对叶汐的厌恶陡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这种厌恶感就好像你以为你看到了一颗屎味的巧克力,那好歹实质也是巧克力不过都已经够糟的了,可是到了你吃下去你才发现你吃的是屎味的巧克力形状的屎。   除了讨人喜欢的外表以外,内在全是无所不在的狂妄和无耻。   节操诚可贵,高/潮价更高,若为睡眠故,两者皆可抛。   路楚然和叶汐彼此无言地怒瞪了对方一阵,然后叶汐砰的一声摔上了门,走廊里的空气剧烈震动了一下,声控灯亮了。   “操。”路楚然在门后低骂了一句,转身回到上楼回到自己家里。   这个名叫Anson的男人冲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坐在黑着脸的叶汐腿上,在他脸侧亲了一口,哄道,“叶汐,不要生气了嘛,下次我小声一点就好了,你快点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早饭,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棒的……”   “管他干什么,他以为自己谁啊,计生委还是居委大妈,我干得你舒服你就喊啊你还想憋着吗。”叶汐打断他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语气凶狠地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汐……”他的语气弱了一点,叶汐不想听解释,很烦躁地把他拉到旁边的位置,起身进浴室,留下他在原处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   冲了澡冷静过后,叶汐又恢复了平常温润如玉的脸色,走出来拉着委屈得眼里氤氲着泪光的人到怀里,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语气温柔耐心,“抱歉,我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是想凶你,你没有做错,好不好?我陪你去吃早餐,你想去的是哪个地方?好了,快点笑一个,我都认错了,乖。”   叶汐怀里的人终于又笑了笑,穿上了他递过来的衣服,准备和他一起出门吃早饭了。   勺子里的蜂蜜在温水里随着搅拌的动作融化开来,透明的水泛上均匀甜蜜的色泽。   路楚然绷着一张臭脸,对着电话沉声斥道,“他以为这里是时钟酒店吗,又想玩得尽兴又想没人投诉,去日条狗啊。我看他根本就是技术烂到飞起,他那些床伴一听就是假高/潮。”   “哈哈哈哈哈哈假高/潮是什么啊路楚然你这个老处男就不要说得自己好像睡过了一样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纪洱快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被路老师严肃地警告了一句,“纪洱,你不同情我的遭遇还要报以嘲笑这样真的好吗?”   纪洱笑了足足一分钟才顺过气来回答,“不是,路楚然,你真的不觉得你的幽默感和怒气指数是成正比的吗,你刚跟我说你到楼下跟他吵了几句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吵得起来啊,跟你吵的人会突然笑出来的吧。”   “纪洱,你再笑我就要挂电话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纪洱揉了揉自己笑酸了的脸部肌肉,“不过我说你别跟人家正面起冲突,毕竟还是住上下的邻居嘛,把关系闹得太僵了也不好,能好好坐下来沟通那就沟通,你们老师不就是最会说道理了吗,要是说不通那就找物管协调好了。”   “我知道。”路楚然轻叹,喝了一口蜂蜜水,心里那条刺好像被拔/出来了一点,而且跟人吵架确实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比上课还累让他乏力。   “不过也是我想多了,你什么时候跟人家正面冲突过,你这种重度社交障碍,要是跟人打起来都叫不上几个帮手,明明不是人缘不好,但就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能让你生气的人也挺难得的,有机会我也要拜访一下他……”   “喂,你到底是站哪边的,我不想和你说了,下午见面再说,我待会儿有课要准备出门了。”路楚然说完,很生气地挂了电话。   路楚然对着黑下去的屏幕独自恼火了一阵子,对于繁琐的人际关系的疲惫和抵触情绪慢慢平复下去。   朋友的定义不在于你被人打了的时候能叫出多少个人来帮你,而是那些站出来帮你的人里面有多少个是真的愿意为了帮你豁出性命。   然而每个人心里对朋友的理解都不一样,在纪洱这种交友广泛的人眼里他和叶汐这种见面能叫出名字打招呼的已经算是朋友了,可是对于叶汐这种人来说大概能睡的才算是普通朋友。   路楚然不属于这两种人,他把“认识的人”和“朋友”区分得很明确,界线清晰互不僭越,很好的熟人即使再好也只是熟人,交朋友是要耗费心力的是要负责任的,这必然会占据他关注其他人的精力。   所以要么就不要交朋友,称得上朋友的人就不能随便对待。   正午时分,澄澈的阳光被落地窗剪碎了,斑驳地落了一地,叶汐举着电话倚在窗边,话里带着绵绵的情意,却夹杂在不容忽视的冷漠里。   “你很好,真的很好,我甚至说不出你哪怕一个缺点,我想要的,你都有,可是你想要的,我觉得我给不了你,所以不希望你的好耽误在我身上,但是我会把你的好一直藏在心底。别哭了,好不好?我们还是朋友,对吗,只是别的身份我想我现在还不能够承担……”   他转过身,逆着油墨一般的光线泼过来的方向,被光芒缠绕身侧,眼眸里的笑意像染上光的温度,水波一样漾开来,徐徐地蔓延开来,覆没到远处朝他的方向往来的祁念的眼里。   “你这样哭,我会觉得心疼的,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值得为了我影响心情。好了,我要工作了,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好吗?”叶汐又低声哄了几句,终于把电话里哭哭啼啼的于灏哄住了,挂了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前辈,我早上例会的时候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可是刚刚似乎心情很不错嘛。”祁念走过来把柠檬茶放在叶汐的桌面上。   “请我喝的?谢谢。”叶汐把吸管插好,啜了一小口,望着他的眼睛笑了,“是嘛,竟然被你发现了,因为我回来见到你了啊,心情当然很不错了。”   祁念听了这句话抿了抿嘴唇,有点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嗯……前辈,你可以帮我看看这个开发新的基金项目的策划书吗,我有的地方不是很明白。”   “我教你。”叶汐转过脸,用耳语一般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犹如一阵暖风在祁念耳际吹过,便看到他白净的脖颈微微泛红了。   叶汐给祁念分析了一下策划书几个比较明显的漏洞,又把前两年开发基金项目的案例找出来给他作对照。   祁念领悟力很好,而且反应够快,他根本没有指引他该怎么做祁念就能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也能很清晰地表达自己想法,叶汐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对他的提议予以充分的考虑和鼓励就可以了。   叶汐向来是个没有心理负担的人,因此也从来不给别人心理负担,这并不是逃避责任,只是规避风险,就跟投资理财的方案一样,利益最大化而已。   叶汐向来不和任何人结怨,他的真实情绪就像长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青苔,太阳都照射不到的地方才能自由生长。   他连和别人断开关系都能作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平日生活里更加不可能轻易和人争执,所以他和路楚然针锋相对怒言相向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是觉得诧异的,这很不对劲。   所以他几乎在早上摔上门的瞬间就冷静下来感到后悔了,只是一些剩余的怒火没有平息才控制不住对别人发了火而已。   叶汐现在彻底平静下来恢复理智了便开始考虑补救措施,他想下班之后找路楚然好好谈一谈,化解一下今天早上的矛盾,至少要把他对自己的负面印象降到最低。   路楚然是个好看而且各方面看上去条件都很不错的男人,就算不能上床,他也不想跟他把关系弄僵。   补习机构老师的收入水平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而且路楚然还跟朋友合开Cafe有自己的店铺,他现在就大概能从估算得到这个男人的资产状况找出五种适合他的投资理财项目。   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的潜在客户,和他们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稳定而安全的社交关系,再从中得到不牵涉责任的感情,还有不牵扯感情的利益,这就是叶汐的生存守则,仅此而已。      ☆、第5章   “路老师,吧台已经收拾好了,那我先走啦。”小瞳点算完毕提着包包从吧台走出来,把钥匙放在路楚然的手机旁边,与他挥挥手道别。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十一,城市的繁华喧嚣已经沉寂下来,昏黄的路灯从玻璃门外透进来,投下行人道栅栏的影子拖长了铺在路楚然的脚边。   纪洱被几个大学同学约去吃饭了,其中一个人最近也想和人合开一家餐厅,前些日子打来和纪洱说店铺已经找好了装修的图纸刚出来,想找他去帮忙看看给点意见,顺便叙叙旧。   路楚然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to be continued”待了一整个下午加一整晚,总共也只说了几句话,还都是回答客人的问题。那种在咖啡厅必问的经典问题。   “你好,请问这里有WiFi吗?”   “WiFi密码是多少?”   “为什么网速这么慢?”   偶尔也许还会有“为什么连不上?你可以帮我连吗?”这样的,但和前面那几个问题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除此之外,他还在朋友圈里通过几个互不相识却又不约而同去了同一个地方的联系人,从整个场馆的不同角度方位看完了整场演唱会。   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虚度,勉强把已经改好的学生写作再硬改三遍,才终于到了店铺打烊的时间。   “好,辛苦你了,注意安全,路上小心。”路楚然望了小瞳一眼,眼眸很沉静,像无风的夜晚静谧幽远的海面。   小瞳把玻璃门推开了一半,又想起了事情折了脚步回来提醒了路楚然一句,“哦对啦,路老师,冰箱里有一盒奇异果,是那个水果供应商吴先生送给二叔的,如果待会儿他还回来你记得替我跟他说一声。”   路楚然应了一声,点点头示意明白,看着对方转身踏着雨水踢踢跶跶地走远。   只剩下路楚然一个人在店里了,他把音响关了,室内顿时安静得杳无声响,得连空调发动时冷风从风口吹出来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清晰。   他趴在桌上无聊地看着偶尔从路面驶过的汽车,细雨破碎在路面的水洼上又消失的痕迹,看着看着打了个呵欠,想念起家里的床了。   夏天的雨夜总是给人很安心的感觉,安心得勾起了他小时候在困倦的夏夜里躺在妈妈怀里听故事打瞌睡的回忆,很遥远很模糊了,那时候妹妹还没有出生。   那个时候一切都那么简单,还没有如何经历过相遇和离别,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沧海桑田。   路楚然看时间不早了,划开手机输入了纪洱的号码,准备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还回不回来,不回来他就关门回家了,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纪洱就冒着雨回到店里了。   纪洱身上裹着室外潮湿的雨露的味道,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酒气,稍长过耳的头发发梢被沾湿了,他在路楚然面前坐下,沉默地呼吸着并没有说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很低落,眼神飘飘忽忽心不在焉的。   路楚然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见到何燊了。”纪洱说,嘴唇翕动了一下,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抖落着一点隐隐不安的思绪。   路楚然依旧看着他,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纪洱转开了眼睛,盯着一个无人的角落,好像自己说给自己听那样的絮絮低语,“今晚和以前宿舍那几个人去吃饭了,何燊今天才刚从美国回来,也被他们叫过来了,我都不知道。”他忽然间苦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牵强又复杂,“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会突然出现,他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你这几年都没有见过他?你们不是还有联系吗?”路楚然表情疑惑地问他。   纪洱沉默了,这种沉默酝酿出一种类似于苦涩的味道,让路楚然觉得很不自然,他还在等待纪洱的答复,悄悄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可是他看不明白里面的情绪。   他曾经见证过纪洱和何燊的爱情,也知道他们分开的原因,但是他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纪洱的情绪还能被牵动得如此反常,就好像被远程遥控了一样。   准确来说路楚然连爱情都不是很理解,即使他也爱过人,可是对于他来说分开就是结束了,没有那么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翻来覆去的延续。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分开了以后甚至不用保持联系,不用彼此问候,干净利落地断开关系就足够了。   纪洱停了一阵都没有说话,好像倏然间断了信号的播放画面一样卡住了。   他不敢告诉路楚然的事情是,其实何燊硕士毕业那年他去见过他一面,偷偷摸摸的像个猥琐的痴汉一样尾随身后,没有出现在他面前,更怕被他的家人发现。   他躲在人群的很后面远远地看着他深爱的那个人众星捧月一般被围绕在人群的中心。荣誉、赞美、祝福、无可限量的前途,他的何燊会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会从别处得到幸福,只是纪洱再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参与其中,就连这样偷偷看着都好像亵渎。   “他回来多久,还单身么,还跟你说了些什么?”路楚然见他不回答,又换了问题,把他从回忆的深处唤回来。   纪洱的神情一下子好像变得有点恐慌,路楚然的问题戳中了他的心事,但是他当时在饭桌上就像反应迟钝的傻子一样,什么也没问出口,“我,我不知道……我没怎么看他,我紧张得连饭都吃不下……呵呵,我居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一样。”   “你别笑了,真难看。”   纪洱其实很少在路楚然面前提及关于爱情的事情,男人的尊严让他很难启齿什么别离之痛相思之苦,即使在最信任的朋友面前也要克制隐忍。   就在这个时候,路楚然恍然想起了路雅歌上次的话,一个男人保持单身却和前任继续做朋友其实等同于暧昧,于是又问了一句,“你还在等他么?”   “等……我也不知道。”纪洱花了几秒去思考这个问题,摇了摇头,犹豫不决地说出口,有点自嘲的语气,“我只是接受不了别人。当初是我提分手的,可是现在放不下的好像也是我。”   人永远在逃离一种生活的时候陷入另一种生活,却总是因对此浑然不知而暗自庆幸。   “我以为分手之后我们都不必和家人相互折磨了,他的母亲不会再来找我说‘纪洱,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我的父亲也不会去跟他说‘你和纪洱在一起就是要逼我去死’,这应该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才是。但是离开他以后我还爱他,没有一天不爱,我甚至有时候闭上眼睛都还能回忆起我们还在一起的那个夏天,我和他躺在大片草地上看着云飘过,他吻我的时候我听到了风吹草动的声音……”   纪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楚然朦朦胧胧地想起他曾经在书里看过一个有点老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面,狐狸和小王子说,“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驯服确实是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情。路楚然发现自己已经回想不起任何关于驯服的记忆了。   他替纪洱感到心疼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羡慕,他发现自己似乎早就忘却了该如何与人“建立联系”,并不是爱情曾给他多么难以磨灭的伤害又或是难以割舍的回忆,只是单纯地觉得人与人的关系依凭着感觉这种虚无缥缈来去无踪的事物来维系,未免太过薄弱,经不起推敲和触碰。   尤其是人们很少有看见一个人就可以立即跟他确认关系的时候,爱情大多数需要沉淀和酝酿,在不明朗的关系之中相互试探和磨合,忽远忽近忽心动忽心塞,令人疲惫又没有意义。   他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期待,又不回应任何人对自己的期待,平静了太久,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感情。   “也许还会有更好的人,你不走出来,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路楚然不会安慰人,只会理智地分析问题,可是爱情里面没有太多理智的成分。   纪洱又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不知道是意味着无奈还是不行。   他这几年不停地问过自己,如果他当时预料得到失去这个人以后会思念成灾如此难熬,也会失去重新的得到爱情的能力,当初会不会宁愿勇敢一点坚决一点不放开他的手呢。   “那你怎么不去试。” 他抬眼看了路楚然一眼,随即眼睛又低了下去,抿着嘴唇,表情很淡。   路楚然猝不及防被他一个反问弄得有点尴尬,没有说话。   纪洱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五官偏向柔美秀气了一点,但是柔中带刚所以精致耐看,好像被雕刻出来的一样,让人觉得看着他仿佛是一种欣赏,而且纪洱的性格非常体贴温柔,所以被他吸引的男人女人都很多,甚至在他遇到何燊之前就是如此。   “更好的不一定就是对的,我宁愿和对的人相爱一阵子,就算没有结局也好,好过和一个不对的好人相守一辈子。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吗,《怦然心动》。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纪洱声音低醇地熨帖着,就如同他在无数个绝望的时刻在心里念过的无数遍那样自我安慰,“人的一生只有一个soulmate,你遇到过就知道即使世界之大别人再好,但也只会是无数个‘别人’了而已。”   路楚然把纪洱和他的奇异果一起送回家了以后才开车回自己家,走入楼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的十二点钟了。   电梯里的数字慢慢跳到路楚然住的那一层,停稳以后电梯门打开了,路楚然从里面走出来,猝不及防地在见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叶汐,他怔了怔,停住了脚步。   叶汐叼着烟,倚在走廊的窗台上,大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   他面无表情地俯望着黯淡的城市夜景,穿着衬衣和西裤显得腰细腿长的,西服搭在他的一条手臂上,烟浪在他的唇齿之间游走过被缓缓呼出,弥散在如水的夜里,他闻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表情有点迷离。   “路楚然,你回来了。”   “你在这里等我?”路楚然凝眉看他,夜色勾勒出他孤单的身影,整个城市的浮华都凝固在了他的背后。   方才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瞬间,路楚然感觉到了有种莫名且巨大孤独感,映衬出了一阵悸动在他的心间稍纵即逝,微弱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嗯。”叶汐笑着,偏了偏头,语气轻松地道,“是呢,我在等你。”   叶汐掐熄了烟,脸上淡淡地笑着,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很明亮,却没有感情,“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了,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叶汐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早上争执过的痕迹,路楚然差点怀疑这个人被重置了人格,心底里那点早上残留的余怒也彻底消失了,他对于叶汐的等待感到有点抱歉,就打开了门招呼他进去,问他什么事情。   “我想和你道歉,为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叶汐诚诚恳恳地回答,朝他笑了一下,眼睛飞快地在屋内梭巡了一遍,意外的整洁,比他这个刚搬家的人还要整洁,简直不像是男人的家,但很明显到处都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路楚然了解地点点头,“其实……你也不用在外面站一个小时,以后再说也可以,我本来也是想要找你谈谈的。”   “不想留到以后,”叶汐摇摇头,直直地望着路楚然的眼睛,差点要被自己说出来的话感动了,“我不希望你怀着因我而起的坏心情度过这一天,还持续到明天以后。不管怎么说,路楚然是我搬来这个地方以后的第一个朋友呢,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位置的了。”   路楚然的表情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他不知道要跟叶汐说什么,他没有预料到叶汐会为了道歉守在他门外等候,还说出这么一番诚恳意切的话来,这样的道歉似乎是真心诚意的。   可是怎么说,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言,未免太过受宠若惊。   “路楚然,对不起啊,我为我早上惹你生气了和你道歉。”叶汐一脸温煦地笑着,毫不心虚地将路楚然错愕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忍不住觉得有意思,“那我走了,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刚把门拉开,路楚然从身后叫住他,“叶汐。”   他应声回过头来,路楚然把一盒深褐色带着淡淡香气的东西递给他,“这是风干了的咖啡渣,你把它分放在你的新家具的各个角落就可以除味了。”   “谢谢。”叶汐的勾了勾唇角,视线从咖啡渣沿着他的手臂攀过他优美的颈线掠过他的脸投进他的眼里,笑意渐深。   这天之后,叶汐就带着那群实习生去香港总部了,路楚然清静了几天,无知无觉地沉浸在片刻安宁里面,他认为叶汐对他道歉是表示诚心悔改,所以心里不计前嫌地对他的抵触消弭了一点。   叶汐从香港回来的当天夜晚,又专门去了路楚然家一趟,送了他一份礼物,表示自己想要赔礼道歉。   路楚然蓦然间觉得叶汐这个人似乎跟他原本以为的肆意妄为不一样,而且似乎比他从表面所理解的更加细腻缜密。   他从纸盒里取出一部家庭式投影仪,又把它按照原样放回去,推到叶汐面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路楚然心里在想,就凭他和叶汐之前几乎交恶的邻里交情,本身就没有亲密到可以互送礼物的地步,即使之前叶汐甚至为了与他修好关系登门道歉,但是送礼物未免还是太过熟稔了,像一种试探和接近。   叶汐翘了翘嘴角,眉梢间舒展着一点柔软的笑意,语气里全然的理所应当,给出他早已拟好腹稿的解释,“嗯,不是无缘无故的,上次你把咖啡渣给我的时候来你这里看到了木架上摆满的影片,我就猜你应该很喜欢看电影,而且你这里刚好有一堵空白的墙,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一个投影在家里放电影肯定很爽吧。”叶汐往墙边看了一眼,转脸和路楚然对视,“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而且咖啡渣的事情我也想谢谢你,你就收下吧,不要和我客气了,你喜欢吗?”   路楚然性格冷淡被动,却不太会排斥自来熟的人,也不是很懂得拒绝别人,而且如果颜值超出审美标准的自来熟的人,他对他们的行为标准甚至是会相应降低的,用路雅歌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肤浅又没有原则的外貌协会。   他没有主动接近过哪个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幼儿园了,然而被喜欢自己的小女生凑过来手拉手做男朋友甚至夺去初吻他都没有抗拒过,因为对方是班里最可爱最受男孩子欢迎的小朋友。   他细想起来,初恋也是高中的时候那个人在车站等了一个月每天上学放学主动和他搭讪五分钟搭回来的,并不是什么浪漫邂逅或者怦然动心。   事实上路楚然是个相当好接近的人,前提是如果你愿意主动,然后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不过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罢了。   他每次想在工作场合以外结交陌生人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开始犹豫和产生心理负担,对他而言主动接近一个人需要考量动机,而喜欢或者好看这样的动机怎么想都有点难以启齿,再者如何与陌生人寻找共同话题又是另一个令他相当困惑的问题。   他仿佛能脑补出纪洱和路雅歌的吐槽,“你还说你不是严重社交障碍,怎么别人都没问题就你有问题?”   路楚然看着叶汐毫不拘谨地散发着亲近感,就如同身处在深山荒野里突然接收到了通讯信号,下意识地便消除了戒备开始回应。   他的表情倏忽之间没有那么淡漠疏离了,坦然地收下了礼物,“谢谢,所以我是用渣渣换来了一个宝贝吗?”   “一些人眼里的渣渣,也许也会是另一些人眼里的宝贝啊。”叶汐眼角弯了弯,掩饰掉了眼里早已清冷零碎的笑意。   路楚然从木架上排列整齐的蓝光碟盒中取出一张,就是纪洱之前提过的那部《怦然心动》,转身向叶汐挥挥,“那么试试你的礼物?”   “好啊。”叶汐一点也不拘束,从善如流地盘腿坐在路楚然客厅的毛毛地毯上,耐心地等着他分辨着输入线输出线接驳到投影仪上,他在思考路楚然邀请他看这么……小清新的爱情电影,是不是在对他暗示什么,隐隐有点正中下怀的欣喜。   墙上映出影片柔和的光线的时候,路楚然把客厅的灯关了,坐在了叶汐旁边专注地看着,一个情窦初开又失而复得的故事。   路楚然怎么会听不出纪洱话中明显的隐喻呢,早在他取了“to be continued”这个店名的时候现出端倪。   To be continued的意思就是未完待续。   “你相信soulmate的存在吗?”路楚然眼睛没有从画面转开,却轻声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叶汐为了这暧昧的预兆心里暗笑,表面却故作深沉地谈笑风生,“不相信,哈哈,雄性动物求偶的时候说出口的话有可信度吗,为了得到交/配权不惜贬低自己的灵魂,可是就算灵魂残缺不全需要互补,孤独终老的人不还是照样很多吗?”   “这个倒也是有理有据,不过我想至少爱情是存在的。”   叶汐闻言,笑而不语。   那个夜晚结束得异常平静,之后的一切也都看似安然无恙,直到叶汐从香港回来的第四天,路楚然有生之年第十次被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他才觉得自己被前所未有地触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眸深沉,若有所思,他深呼吸了一下,清了清嗓音,他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冷笑一声,没有抓狂也没有暴怒,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喂,你好,是物管处陈主任吗,我是B区10栋1603的业主路楚然,嗯,对,我楼下那一户出现很奇怪的声音,我怀疑是聚众斗殴或者非法卖/淫,你可以帮忙去看看怎么回事吗?嗯,好的,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个小情节让后面路楚然会对叶汐好不那么突兀。毕竟这个逼前面这么缺德。= =不过以后会很乖的,放心。   ☆、第6章   这件事情其实也不能全然归咎于叶汐的责任,毕竟两个人在床上无论如何放开也好,要是真的扯着嗓子喊到震耳欲聋的地步,估计在上面那个人也会短暂耳鸣,然后只想找只臭袜子塞进对方的嘴里。   所以叶汐觉得路楚然挺小题大做的,明明是自己神经衰弱一点动静就会醒所以才睡不好,却要三番四次推卸责任说是他吵,所以道歉归道歉,他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愧疚的。   四天之前,叶汐从香港回来以后,不知道是休息得不好还是什么原因,又开始整天整夜地头疼失眠,情绪烦闷到撑不住了就想通过欲望发泄出来,所以打给了颜谦,没想到对方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反正他本来也憋着一肚子□□睡不着觉,所以废话没一句提枪就上了。   听见敲门的时候,叶汐磨磨蹭蹭地从颜谦身上起来,一脸不耐烦地把套子扯下来扔了,穿好了裤子之后还回头顺手摸了一把他潮红未褪的脸颊,留下一句:“我去应付就好了,你在这里待着吧。”   在这短暂几分钟里他还游刃有余地分神想了想待会儿开了门跟路楚然怎么扯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犯贱似的好奇这次路楚然又会怎样别出心裁地找话骂他。   上一次叶汐和路楚然正面争执得时候发现这个人画风挺别致的,他平时的工作就是见人和谈(骗)话(人),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见过不少,笑里藏刀四两拨千斤的人更是多不胜数,可是像路楚然这种生气的时候还能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冷幽默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感觉还挺有趣的。   叶汐开了门,没有见到路楚然却见到了陈主任,瞬间谈意阑珊有点失望了,他倚着门框懒懒地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陈主任在外面敲了好几分钟门,都敲得手麻了开始神游的时候叶汐才突然从里面开门,登时吓得一顿,隔了几秒钟,他才拐弯抹角支支吾吾地跟叶汐批评教育,表情还很尴尬,好像搞得太大声被人投诉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叶汐似的。   “您好,叶先生,我这边刚刚接到住户的电话说,呃,就是说您这里有,呃,不太寻常的声响,我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哦,你说的是楼上的路楚然吧。”叶汐应了一声,点点头,好像很理解对方的工作那样,脸色坦荡自然,“那你看到了,我很好,劳你费心了。”   陈主任不好意思把路楚然在电话里投诉的那种事情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可是眼前的人揣着明白跟他装糊涂,他觉得有点招架不住,满额是汗水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在走廊里闷的,“您没事最好,嗯,还有就是,叶先生您是一个人住吧?”   “嗯,怎么了?住户私生活也归你们小区物管处管么?”叶汐很诚心地反问,语气里完全没有挑衅的意思,随口一句就重新理直气壮地把对方推到处于劣势而且更尴尬的境地。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的私生活如何自然是您的自由,就是您选择自由的时候就是,呃,多体谅一下身边其他人的自由,我是想说……就是有些时候可能您在生活中的一些平常的事情,然后,呃然后如果会引起一些误会或者给别人带来一些不便,那么可能就要麻烦您控制一下,把对别人的影响尽量减少……”陈主任红着脸解释,觉得自己也快要被自己绕晕了,那颗毛发稀少的圆脑袋好像一个气球,可能再跟叶汐说两句就要biu一声飞起来炸掉。   从叶汐搬过来他第一天他就觉得摊上这样的用户真的很棘手,他在物管处这几年处理过大大小小的邻里纠纷,但是像叶汐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明知故犯还理所当然,而且面对诘责的时候还能不动声色地装无辜反驳他的人,让他觉得未发问先为难。   “嗯,你说的我都明白的,我容忍别人的选择的自由,但是容忍的定义以及上限又因人而异的话,恐怕无论如何都会产生误会和影响吧。”   叶汐保持着他一贯的淡定,还下意识带上了职业微笑,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的既不认错也不拒绝认错。   “路先生说我打扰他了,可是他总这样偷听我的私生活也让我觉得非常困扰,完全没有个人隐私,所以在他认为他在容忍我的同时,我也在忍耐他,你们却只听他的一面之词然后来指责我,是不是也对我不太公平呢?”   叶汐和陈主任拐弯抹角支支吾吾地斡旋了数分钟,终于成功把对方噎得无地自容堵得无话可说,把人打发走以后一脸胜券在握地把门关上了,把自己的房门打开,颜谦在里面已经穿好了衣服。   颜谦问:“怎么了吗?又是你的邻居?”   “不是,没什么事的,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送你走吧。”   自从叶汐摊上了路楚然这个邻居,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亲子出面解决了,虽然说树要皮人不一定要脸,但是好歹自己刚刚上完别人,就算感情上不负责任,出面澄清这种有点丢脸的小事自己还是可以替对方着想一点。   “不用了,你马上就要去上班了吧,我不耽误你了,我自己走就行。”颜谦拉了拉叶汐的手,和他道别,叶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拥抱他。   他脸上神情自若的,像一杯温暖的白开水,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整个人的气息都沉静下来了。   明明就在眼前,隔着三公分的空气,却好像有一堵玻璃把周遭的一切都屏蔽起来了一样,颜谦问他明天还见不见面,他也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于是颜谦就自己走了。   叶汐在他走后立即关上门,脸色就瞬间冷了下来,冷得有点发青,眉心拧了拧表情有点难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在忍着什么。   然后他觉得唇干舌燥,拿起杯子打算去接点水喝,一垂眼看到一只翻肚皮的蟑螂干尸在杯底飘着。   他的胃突然抽搐了一下,手一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转身快步走进浴室,俯身就开始吐,但是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吃吐了半天也只有酸水,酸水吐完了接着干呕,满脸都是泪水。   他洗了把脸,也漱了漱口,嘴里一阵苦。   叶汐请了半天假在家里躺着,陷在床褥里面被松松软软散发着柔顺剂和阳光味道的被子包围着的时候他觉得好受了一点,尽管这个一点也没有多少份量。   他渐渐感觉到浑身酸痛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叶汐后来回到公司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间,来的路上有点堵车,四处的东西都被猛烈的阳光直晒着泛着光明晃晃得使他晕眩。   他觉得身体有点莫名的燥热,却被空调吹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汗流浃背把他的衬衣后面浸湿了汗。   他伸手去解开自己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去缓解窒息感,又开了点窗让外头的新鲜空气进来,可是涌进来的只有热得好像连氧气都从空气里蒸发而去的热浪,热浪朝他脸上呼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停车之后叶汐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缓了缓神才下车,停车场里空气闷滞并不流通,而且汽车密集的地方总是隐约有些汽油味,惹得叶汐又是一阵反胃,加快了脚步进入电梯回公司。   叶汐仔细检查了自己的杯子,没有任何动物尸体,又不放心似的去茶水间用开水烫了烫才敢泡茶喝。   他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的桌面上放着一份文件,坐下来翻了翻发现是上个星期带队去香港之前交给总经理的那一份投资项目方案。   隔壁的同事小林正要跟他说,但是看到叶汐之后顿了一下,问:“叶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叶汐下意识去摸摸自己的脸,是有点烫,他勉强打起精神表现出很正常的样子微笑着随口回答,“没事,刚刚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可能晒到了,我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你快跟我说说吧,总经理什么时候把这个发回来给我的,是要改还是已经过了?”   “哦,今天早上例会的时候总经理把你这个方案审批下来了,但是提到里面有几个点还要讨论一下,他看你不在就没说什么了,估计你要自己去找他谈。”   叶汐了然地点头,往总经理的办公室探了探头,看见里面没开灯应该是人不在里面,于是又问:“那总经理人呢?”   “他出去谈事情了,叫你等他消息,说今晚下班之后出去跟客户吃饭。”   “嗯,好,谢谢你。”   人是自私又不快乐且渺小又粗心的,叶汐一直都这么觉得。   每个人都各自有着烦恼忧虑,每天围着它们团团转,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就算是那些多管闲事在他人背后说长道短的人,其实本质也只是自己被烦恼忧虑弄得不痛快,想要找到比自己更不痛快的人让自己看上去好过一点而已。   真正的关心在这个世界上少之又少,罕有得堪比沙漠里的水源。   没有人发现叶汐整个下午精神恍惚,也没有人问过他早上半天请假的原因,他也假装自己很忙装得很像,甚至不知道自己下班之后是怎么无意识地来到总经理指定的地方的,可是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跟人若无其事地寒暄了好半天了。   整桌都是熟人,而且全都是同行,其中还有一个当初带总经理入行的前辈,现在已经改口叫总经理做哥了,个个谈起现在的情况表情都踌躇不定的。   不过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事情了,大盘怎么怎么,证监会那边又怎么怎么,新股又怎么怎么,叶汐集中不了精神跟他们一起扯淡,就表现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在旁边默默吃菜。   这一年六月份开始大盘持续走低,股票上涨的泡沫终于带来了巨大的震荡,好像杯中的啤酒撞起一层白色的泡沫不断堆高,澄黄的液体只有下面那一点点,然而泡沫却已经涨到溢出了杯子沿着杯壁流淌下来。   桌上的人喝多了又开始搭着肩膀称兄道弟口齿不清吹牛逼,说他们过去共同经历几次风浪,看了多少遍风起云涌,通力合作共度时艰,搞得好像走错了古惑仔的片场一样,一群大老爷们就差手拉手一起唱《友情岁月》了。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叶汐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不由得心里发笑,可惜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共度患难过,他的患难都是他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甚至跌到了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时候也只能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总经理转头看叶汐一个人在那傻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立即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回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便听到对方问他,“我早上发回给你那份方案你看过了没?”   “哦,看了。我下午就正想要找你谈呢。”叶汐摸出口袋里的烟,给总经理递了一根,自己又叼着一根点上,想去去嘴里的酒气。   总经理的声音是那种天生的沙哑,听得叶汐老是觉得喉咙痒痒想咳嗽,而且觉得特别像他高中的时候的数学老师的声音,说话一长串不带喘气而且重点很多。   叶汐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但是因为长期开例会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叶汐听到什么都会去抓关键词总结,所以理解大意还是没有问题的,指数跳水可能还要持续一阵,方案里面原先设定的投资期限可能要适度调整,还有就是项目挂钩的新股可能会有资金安全问题。   叶汐一手抽着烟,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敲着,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盯着酒杯里附着在杯壁的细小泡沫看,陡然之间觉得酒真不是一个好东西,喝得自己一肚子坏水的。   然后他突然就勾着唇角笑了,抖了抖烟灰,朝总经理说,“资金方面没问题,我已经想到应对方法了。”   这天是周五,路楚然有个班今天结课,他下课之后直接回家了没有回“to be continued”,刚到家的时候收到了快递的电话出去领快递。   这几天每天都在六点的时候就开始下暴雨,每次下一个多小时就停,路楚然出去的时候雨刚停了一阵,他穿过小区大草坪和街心公园之间的小路,一整个上午积压的闷热在雨后被冲淡了一些,空气里幽幽地回荡着从潮湿的泥土里散发出来的雨露和青草的气味。   他收到的是在淘宝上买的一条裤子,一个学生自己开的淘宝店让他去捧场,他不知道怎么当面拒绝别人,就随口答应了一下,没想到那个学生很认真,还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选,让他完全下不了台,只能很尴尬地硬着头皮确认付款。   他以前在网上买过很多除了衣服的东西,这次也只是抱着“反正也懒得出去买裤子就当鼓励一下年轻人创业”的心态而已,没想到一拆开包装一股低劣的染料味就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得晕过去,赶紧把裤子塞回袋子里,还上网百度裤子怎么除味。   然后路楚然一晚上就蹲在家里洗裤子,一边洗一边嫌弃自己觉得这样又蠢又麻烦,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好好拒绝别人,给自己没事找事干。   他又是热水盐水泡又是衣物芳香剂搓的,洗了大半个小时凑近一闻还是一股又酸又臭的染料味,于是想去退货,结果被告知裤子过水了就不能退,所以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回到浴室认命地继续洗裤子,顺便带上了蓝牙耳机跟纪洱打电话。   “纪洱,我今天早上打去物管投诉我楼下那个叶汐了,我说他可能聚众斗殴或者非法□□。”   纪洱在电话那边一听又笑疯了,好像笑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我说为什么你这么爱偷听别人办事啊,你是寂寞到开始变态了吗?”   路楚然难以置信地语气反驳道,“什么我变态?是他强制要我收听直播,付费给我我都不想听好么?我连他的床一下一下的震动都能听得很清楚,他们难道是在跳床上做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纪洱笑得抹眼泪,“不是啊路楚然,我觉得你好像特别留意你这个新邻居啊,从人家第一天搬来开始你就很在意的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人家是gay对人家有意思啊?春天来了吧?”   “什么?纪洱你是不是有点失恋成疾啊,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滚你妈,你才是禁欲过度有被害妄想症。”   两人隔着电话拌了几句嘴,就在这时候,路楚然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   叶汐觉得自己可能命已经不算太好了,福分很薄,所以不太适合做一个坏人,每次想做坏事的时候,总是不知道结果和报应哪个先到来。   他晚上跟总经理那帮人吃完饭就开车回家了,推门进屋闻到家里那股味道突然开始腹泻呕吐,一口气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空了,还吐出一点胆汁,苦得漱口的时候眼泪都直往洗手池里掉。   吐完腿一软站不住跪在了地上,勉强能撑起自己的身子眼睛却微微有点失神,酒精直往脑门上冲胀着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一些的时候很想喝水,但是想起来杯子已经碎了在垃圾桶里而且仍然跟蟑螂干尸一起待着,又脱了力似的站不起来了。   在浴室里难受了将近五分钟,他终于起身,拿了钥匙和钱包就出了门,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想拨个120才想起来没带手机,可是能站得稳已经很勉强了,他不想回家只想找个人救他,无论是谁都好,他一秒都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摁了电梯上行,出了电梯就扑到路楚然家门口催命一样地敲,敲了几下就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路楚然开门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外面有人,以为是什么人的无聊恶作剧,很狐疑地盯着声控灯莫名亮起的走廊,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点诡异。   他正脑补着会不会有东西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往下扫了一眼,才发现有个人倒在了自己家门口的地上。   他打开门,发现叶汐死气沉沉地躺在他的门口,便出去俯身探了探他的气息,还伸手打了他两巴掌,“叶汐,叶汐”地叫了他两声。   可是叶汐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双颊泛着很不正常的绯红,嘴唇失色且干燥,浓密的眼睫紧紧地锁闭着,额角冒着冷汗。   路楚然没怎么多想,把他一把背起来就带他下楼,打算把他送去医院。   叶汐也一米八了,而且看上去还挺结实的,没想到背起来却不是很重,甚至在男人里算是有点轻的,路楚然把他背起来的时候,他的脸无意识地熨在路楚然的后颈上,引来一阵滚烫的触觉,让路楚然心底不经意酥麻了一下。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的时候,叶汐又恢复了一点意识,虚弱地挨在副驾驶上,偏着头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路楚然。”   路楚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问他,“醒了?你怎么了,食物中毒么?”   叶汐摇摇头,而后又发现路楚然在看路并没有看到他摇头,又出声说:“不是。我发烧了,从早上开始的。”   “早上?呵呵。”路楚然像是听到天荒夜谈一样笑了一下,语气不善,“你早上不是还挺有力气跟你那个‘普通朋友’办事儿么。”   他等了几十秒都没听到叶汐的答复,路楚然又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但是眼里无精打采的,好像笼着一重水雾,眼神很软又湿漉漉的,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连呼吸都很轻微只看到胸口在起伏。   路楚然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说他了,把一瓶水提给他,“喝水吧,看你嘴唇都干裂了,发烧怎么还喝酒呢。”   叶汐握着那瓶水低头愣了一阵,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反应。   路楚然以为他没力气拧盖子,又从他手里夺回来迅速地给他拧开盖子再塞回去,“快点自己喝,喝水的力气总该有一点吧,我妹妹烧到39度都还有力气跟我闹呢,我要开车,没有手给你喂水。”   叶汐漫长的反射弧才反应过来回答了路楚然上上个问题,“跟总经理去吃饭喝了点酒。”然后听话地喝水,喝急了不小心呛着咳嗽弄湿了衣服。   路楚然蹙着眉头抽了两张纸巾扔给他,有点嫌弃地说:“这么不小心,不要把座位弄湿了。”   停了车以后,路楚然问:“你还能走吗?还用不用我背你?”   叶汐摇摇头,把路楚然推开了一点,“不用,你扶我一下就好,我自己可以走。”   路楚然搀着叶汐从停车场走到医院的急诊,拿他的身份证去挂了号,又把站都站不稳的他掺到了候诊室。   医生问叶汐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他才说是搬家之后就开始了,一闻到新房装修的气味就开始头痛,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工作压力大休息不够,但是过了几天之后问题就开始加重,去香港出差那几天好转一点,回来又接着难受,然后今天早上就烧了。   医生看他又吐又泻就给他开了盐水和葡萄糖,又劝他不要新房继续住了,先散散味道,否则长期吸入装修气味会增大患白血病的几率。   叶汐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样地嘀咕了一句,“原来那种味道影响这么严重啊,怪不得连蟑螂都养不活。”   路楚然像看神经病一样斜了他一眼,“你还养蟑螂啊,什么毛病。”   叶汐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呆滞地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想说蟑螂住在我家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   “你好像觉得自己还活着很有成就感?”   叶汐心虚了一下,“……嗯。”      ☆、第7章   叶汐挂水的时候睡着了,发着烧整个人都很烫向外散着热,可是冷得身体一直忍不住发抖。   医院注射室里的人也不知道脑回路怎么构成的,这大半夜里灯只开了那么零星的几盏,微弱得可能照镜子都看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可是空调却调到整个注射室挤满了人都还会觉得冷的温度。   叶汐睡得有点沉,连路楚然什么时候离开又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反正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旁边有个肠胃炎的小女孩也睡醒了,被母亲抱在怀里,手里揣着父亲递给她的小饼干,正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叶汐,模样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叶汐也回望过去,盯着别人一家三口发了一阵呆,觉得自己似乎也不至于堕落到羡慕小朋友手里的小饼干,于是把目光收回来了,转开了脸,然后视线就撞在了路楚然身上。   路楚然就坐在他身边,捧着手提在备教案,脸上映着屏幕的白光,咬着下唇表情很认真的样子。   四处安静得连眨眼的时候睫毛翕动的声音都恍惚能听见,只有偶尔听到路楚然的细长的手指敲落在键盘上打字的声音。   叶汐愣愣地盯着路楚然看,仿佛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在他此前所接触过的任何人里都没觉察到过的影子,难得的让他想要凑得更近看得更清晰一些。   叶汐在想,为什么路楚然会这么特别呢 ?比如像现在这样独处着没事做的时候,他也能找点正事忙而不是玩手机,像自己就不行了,没有工作的时候无论去哪里都只是在换着地方玩手机而已。   其实手机没什么好玩的砸在脸上还很疼,但他就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有人陪着自己说说话,有时候就算是在工作也会心血来潮地想找人调调情,这真是暧昧成瘾。   叶汐自从记事以来就很少生病,大概是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孤身一人,病了也只能自己等死而已,所以不敢随便生病。   为什么有人能若无其事地承受孤独,我却做不到呢?叶汐这么想着,一个人偷偷地消沉了下去,生病的状态让他份外地觉得孤独了。   孤独这种深入骨髓的滋味他太明白,他没有得到过什么人,准确来说是他从没留在过什么人的身边,所以也更加谈不上什么背叛和失去,没有对任何人不忠诚没有背弃什么责任。   这个世界是很绝望的,如果一开始抱有期待最后遗憾收场就会感到绝望,可是如果对所有事情从来都没有期待也依然是绝望。   他早就已经待在绝望里了,所以不需要更多的绝望,他会孤独地生存着,最后孤独地死去。   他突然想到,“自生自灭”可能不仅是承接关系还可能是因果关系。   “睡醒了,好点了么?”路楚然抬起头看到叶汐望着自己的方向出了神,便跟他说话唤回他的精神,又仰头看了看他挂着的葡萄糖,“还有十分钟左右就挂完了吧。”   叶汐想和他说一声谢谢,但是他在犹豫,他和那些跟他表现得很亲密的人对话的时候其实没有多少真实情绪,一旦要动用真实情绪他就有点莫名的恐慌,不知道要怎么和人平常地相处,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转开了眼睛低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路楚然给他拧开水瓶的盖子递给他,“发烧很容易口渴,喝点水,要去洗手间吗?”   叶汐一声不吭地把水接过来喝了,喝完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说话。   路楚然等着,可是等他半天他也是在沉默,于是他就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电脑上,把做好的教案保存好关机,等叶汐拔了针就走了。   “你讨厌我吗。”叶汐突然开口,路楚然下意识身体倾过来一点,好像没听清楚一样“嗯?”了一声,叶汐又问了一遍,“我说,你讨厌我吗。”   路楚然把电脑合上,顿了一下好像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而不是为了不伤害感情而敷衍。   他觉得有些奇怪,当他看不见叶汐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惹他讨厌,他这个人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厌恶点,仿佛就是为了触怒自己才存在的。   可是当他来到自己面前,当他和自己四目相对的时候,仿佛又制造了一场错觉,让他觉得怒意蓦然失踪了,对这个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些讨厌成了错觉,还是这些不讨厌成了错觉。   于是路楚然说了实话,“你做的事情有点讨厌,但我不讨厌你这个人。你很在意我讨不讨厌你吗?”   “不在意,”叶汐笑了一下,让这句话听起来没那么伤人,“所以我才做让你讨厌的事情。”   路楚然没有生气,还忍不住跟着他笑了,笑得有点无奈,好像情绪讯号发生了偏差,恼怒的因子拐了弯击中了他的笑点,“你这么耿直是怎么活到这么大没被人打死的?那你还来敲我门让我救你干什么,你不怕我很讨厌你于是见死不救么?”   “如果你这么恶毒那我死在你门前恶心你一下也是挺值得的,造福社会了。我开玩笑的,我只是当时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了,直觉你会救我,所以就来找你了,事实证明我没有想错人。”   叶汐说完,路楚然就叫护士过来给他拔针,叶汐站起来把衣服还给他,冷风吹到身上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看上去很圣母吗?”路楚然勾了勾唇角,替他把衣服穿好,袖子长了一点点刚好把手掌笼住,只露了一点手指在外面,竟然有点可爱,路楚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太困了出现了幻觉,“冷就穿着吧,借你穿一会儿。”   路楚然说完就拿起电脑往外走了,叶汐跟在他的背影后面,仲夏夜的天空晴朗又幽深,偶尔能看到几颗欲将滴落的星光。   叶汐看不到眼前人的表情,只有他不断往前走的脚步,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是么,我以前没对你笑过?”路楚然给他开了副驾驶的门,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叶汐勾着嘴唇思索了半晌,回他说:“很少。”   其实,几乎没有。   大概叶汐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每次有求于人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开始讨好对方,就像一只猫的动物习性,没事的时候高傲地享受着别人的温柔,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开始粘人摆出软弱的姿态。   “哦,那以后看我笑要收钱。”路楚然还没发动车子,把手搁在方向盘上,望着叶汐,“你就别回你家了,味道那么重居然还能忍这么久,今晚先去什么地方过夜,你家人在哪里,还是你要去住酒店?”   叶汐回避了一下他的眼神,表情很清淡,“我没有家人,也不住酒店。”   “抱歉,我不知道。”路楚然脸上露出了一点点尴尬的意思,沉默几秒过后又继续问,“那你的朋友呢,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朋友,之前到你家睡的那些你说过是你朋友。”   叶汐的表情好像想笑又很勉强,他还真的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可是他听出了路楚然话里的潜台词,他知道路楚然虽然说他不讨厌,但其实有点看不起他,他本意是想解释,但是心里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你不要说得我好像很滥交一样,来我家睡过的一共就两个,也没别的了,我不是那种乱搞得病又去传染给别人的人,用不用我把体检报告给你看?”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对方。   叶汐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生病时候的虚弱气息,刻意地将自己此时此刻的温顺无害发挥到极致,“对不起,我知道是我给你印象不太好,我……”他停了一下,当然不能够说出我其实没有朋友这种大实话,但是他说了另一句实话,“我没有带手机,联络不上他们,而且,而且我不能去他们那里,我不能倚靠他们。”   “为什么?”路楚然其实原本想说关我什么事,那是他的本能反应,你怎么活是你的选择,就算你真的是那种人那也跟我没关系,但是他觉得叶汐生病已经很难受了,他也没有必要非要再用这些话去刺他让他更难受一点,“朋友不就是用来倚靠的吗?”   “不能倚靠别人,否则会失去话语权。”叶汐有气无力地窝在座位里,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凭着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路楚然没有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爱也好喜欢也好,一旦把这个东西当作筹码去倚靠一个你并不相信的人的时候,就失去了话语权,把自己放在了危险的位置上。   叶汐转过脸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忽然氤氲了泪光,游刃有余地将态度调整得低微又可怜,仿佛路楚然只要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就会受到良心谴责。   “我承认,那些人跟我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朋友,我们彼此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利益关系,我有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东西,他们想在我这里得到感情或者稳固的关系,或多或少。即使没有,一旦我做了倚靠他们这种越矩的行为,就等于把话语权给了他们,他们会产生遐想,会以为我喜欢他们,但是我不喜欢,但到了那时候我就没有了解释的权利,我不想造成他们的误会,我不能倚靠他们。”   “所以呢?”   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路楚然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我对你没有特殊的感情,也不存在利益关系,心里更没有把你当朋友,所以呢?   “路楚然,你没有从我这里想要的东西,我也没有,所以我想倚靠你,求你收留我,求求你了。”   叶汐的声音在如若浓墨一般的静谧黑暗里好像雨滴不经意间滴落在无风的水塘上,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徐徐地漾散开来,最后归于平静。   路楚然沉默如旧,发动了车子,往家里的方向开。   “对了,我在你这里借住的生活费会还给你的,不过你看在是熟人份上可以给我打个折吗?”叶汐目光柔和地看着路楚然,孤独感在他无声的应允里悄悄从心里退了下去。   路楚然笑了笑,“可以,我跟你不是很熟,不过保证打到骨折,打吗?”   “不打了,你当我没说过。”   深夜两点半,各处杳然无声,昏黄的路灯飞快地从车窗外倒退,光点被连成看不见尽头的绸带,延伸在晚风背后的景色里。   路楚然家里本来就有两间卧室,因为路雅歌开学的时候偶尔不想回家也会在他家借住,所以路楚然家的客房一直都为她备着,打扫得很干净随时可以住人。   叶汐回到住处以后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点工作资料,然后锁了门上楼去了路楚然家里。   他在离开自己家又进到路楚然家的时候,才彻底意识到他家里的那股味道是有多难忍,怪不得自从搬了进来每天都在持续头痛。   他觉得路楚然家才有家的感觉,就是那种会让人情绪松懈下来觉得困倦和安心的地方,但也可能只是他生病太累了。   叶汐洗完澡之后在路楚然的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呵欠进了客房,躺在床上扯过被子蒙着脑袋就模模糊糊地睡去。   他的睡眠一直浮游在浅层,觉得自己好像随时可能醒过来,但实际上又很困顿眼睛一点也睁不开,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好几次有一只宽阔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好像在测量他的体温,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觉得很温暖。   他不敢醒来,怕这种错觉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幻境,一旦火柴熄灭了一切就会打回原形。   他心里很想跟这个人说,再摸摸我的额头好吗,不要离开,我很难受,能不能再摸摸我一下。   可是随即他又想到,怎么可能有人关心我啊,大概只是在做梦吧。   不过还有几次感觉是真切存在于叶汐的记忆里的,他知道快天亮的时候路楚然把他摇醒了,给他一大杯水在旁边看着他喝完。   他虽然没有力气抬头去看路楚然,但是认出了他淡蓝色的睡衣。   路楚然又问他要不要起来上厕所,声音很沙哑,像是那种在梦里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才能听到的哑得好像坏掉的磁带一样的声音,叶汐摇着头又倒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叶汐特别特别冷静跟人绕来绕去的时候他都是在说谎或者扯淡,他是个无法表达自己真实感受的人。   ☆、第8章   【宝贝,我明天还可以去找你吗?】   有的人跟你说你对他很重要,实际上无论什么事情他宁愿找别人也不会来找你。   叶汐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和别人暧昧的时候往往也很懂得见好就收,划着一条底线去做一件没有底线的事情。   他昨晚精神很差,在自己家里取回手机之后看到没有公司的紧急电话之后就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地去睡觉了,直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打开微信,看到颜谦昨晚又来问过他明天还见不见面的这条消息。   他心里觉得有点厌烦,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就像那些跟你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人其实面瘫着发的一样,他动手回了一句,【小年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我了?】   过了三分钟之后他就收到颜谦的回复,【哼,知道我粘你你昨晚还不理我,我还一直想你呢。】   【想我什么?】叶汐问。   颜谦说,【想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想你没有我睡得好不好,想你会不会在我想你的时候出现。】   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物以类聚,摆出一副好像很关心你的样子,其实细看每一句话都不走心,甚至懒得关心你不理他的时候到底去了哪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汐才会宁愿在与他并不熟悉的路楚然面前摆出低姿态,也不愿意去找他或者其他暧昧对象,破坏这种互不干涉的平衡。   【我昨晚睡得很好,因为在梦里和你在一起。】叶汐随手拈来的谎言向来不带犹豫,这种无从考证的废话又能哄人又能勾人,说出来的时候连半点心虚的感觉都不会有。   过了一会儿,叶汐又去叫他的名字,【谦谦。】   【嗯?】   叶汐说,【我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忙,等有空的时候再见你好不好,不想在你身边的时候却分神去想别的事情。】   他的道别方式向来都是这样含蓄迂回的,表面上的意思是由于客观原因我不能陪你了,都是我的问题,可是内心深处却是截然相反的念头,我已经接近了我的新目标了,至于你呢,我已经开始腻了。   颜谦收到了这句话以后,也没多问叶汐,互不干涉生活是他们这种关系的最基本礼仪,但是他的语气明显冷淡下来了,随便又说了几句之后就没再回什么话了。   路楚然一大早就出了门,趁着早市开始的时间和早起晨运买菜的老头子老太太在市场扎堆,回来的时候左手捧着一盆绿色的植物,右手提着一些蔬菜和肉。   他脸上的胡茬还没刮干净,看上去有种成熟男人的荷尔蒙味道,眉宇之间有点冷感的英气,打开门的时候身上似乎裹着窗外的朝阳和晨风,猝不及防地照耀在叶汐的眼眸里。   叶汐捧着手机站在客房的房门内,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电影里面那个捧着一盆绿色植物带着帽子满脸胡茬黑风衣扬起在风里的杀手Leon。   “早安。”叶汐从客房里出来和路楚然打招呼,弯着嘴角朝他一笑,笑意暖融融的,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他的视线在路楚然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语气关切地说,“你眼圈很重,昨晚是没睡觉才老是跑过来叫我起来喝水么?”   路楚然轻轻摇了摇头,脸色很平常,理所当然地答道,“不是啊,我是调闹钟起来叫你的。”   这样的举动对于路楚然而言真的挺平常,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只有他照顾妹妹,妹妹发烧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只是习惯成自然了而已。   因为路楚然有个小学同学就是据说很小的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的,面黄肌瘦唇色发紫,不多说话好像有点交流障碍,总是缩在角落被班里的小混蛋欺负,他那时候年纪还小,也没有能力替人出头,但是看着却觉得触目惊心,所以从那以后他一看到人发烧都会下意识有点紧张。   但是这样的原因叶汐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在听见路楚然的这句话时,心脏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表情怔了怔没说话。   路楚然问他,“你昨晚睡得好吗?”   “嗯,昨晚睡得很好,今天起来已经不觉得头很沉了,谢谢你照顾我。”   “嗯,不客气,你快去洗脸吧。”   叶汐洗漱完之后从浴室出来,路楚然让他到饭桌旁坐着,然后从厨房提着一个水壶出来。   他用手摸了摸水壶底部感觉一下温度,这是他出门之前烧开的热水,这个时候降到了刚好适合入口温度了。   他往叶汐的杯子和自己的杯子里面各倒入了三分之二高度的温水,拧开蜜糖罐用不锈钢小勺从里面舀了一勺蜂蜜在叶汐的杯子里搅拌,蜂蜜与水融为一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蜜色。   他把蜂蜜水放在叶汐面前,头也不抬地跟他说,“喝吧。”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又舀了一勺到自己的杯子里搅匀。   叶汐默默地看着路楚然的动作,捧着面前温暖的蜂蜜水低头抿了一口,那种温和无害的甜味在舌尖流过顺着喉咙来到胃里。   他现在整个脑子里面都是电影里的画面,Mathilda在餐厅里跟Leon说我觉得我爱上你了,Leon口中的牛奶噗的喷了,他问Mathilda你从没爱过怎么知道是爱,她说我感觉到了,他问哪里,她搓着自己的肚子说“In my stomach. It's all warm. I always had a knot there and now... it's gone.”   在我的胃里。它现在是暖的。那里我以前一直有个结而现在……它消失了。   叶汐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被什么撞了一下,准确来说是胃被撞了一下,现在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停留在他的胃里。   路楚然抬起头,发现叶汐注视着他,不经意便和他对上了视线,叶汐触上了他的目光立即撇开了眼睛,于是就看到那盆绿色植物在晨曦和轻风里摇曳了一下,那片嫩绿的小叶子好像在歪头朝他笑。   “你买这个做什么?”   “放在你家里除味,我之前刚搬来的时候也是买了很多绿色的植物,可以吸收有毒气体,你待会儿把你家钥匙给我一下,以后早上的时候把窗户都开着通通风,到了晚上再关上。”路楚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他眼神动了动想说什么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等你病好了你就找个地方暂住吧,我这里不能留你太久,我妹妹时不时会来过夜,我这里不适合收留陌生男人。”   “哦。”叶汐应了一声,把蜂蜜水喝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了类似于失望的落差感,但是他仔细地解析这种感觉又觉得很无稽,他明明根本没有在期望着什么,又谈何失望呢。   他忍不住在心里面嘲笑自己,人在得到关心的那一刻就开始矫情了,不然肯定是昨晚烧懵了刚刚才会搭错线一样突发奇想。   叶汐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温煦的笑容,把真实的情绪在心里抹得一干二净,他把杯子放下,抬起眼睛与路楚然四目相对,“你今天要去上课吗,还是去你的Cafe那里?”   路楚然伸了个懒腰,衣服跟随着动作提起来了一点,叶汐的视线又没忍住往他美好的腹肌上面瞧,听到他说,“昨天刚结课有双休,我要补眠,下午到店里,你想过来坐吗?”   叶汐欣然应允,“好啊,但是我待会儿还要去上班,我提早回来再跟你出去吧。”   “吃完粥就吃药。”路楚然进厨房往熬好的白粥放了点盐,然后舀了一大碗放在叶汐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水,把药放在旁边,“生病你都不休假,股票周末都要休市吧。”   叶汐笑着摇头,低头吃粥,不多作解释。   路楚然也吃了一点粥做早餐,把碗收拾好了以后就去了叶汐家里,把那盆绿色植物搬到叶汐家的客厅里有日照的地方,又替他把家里的窗户都开了让外头的清新空气透进来,咖啡渣也换了点新的。   他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叶汐已经出门了,他到浴室把昨天泡了一晚上的裤子过水,裤子上面浮起一层滑腻腻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他把那层东西搓掉了,拧干了水拎起来放到鼻息间一闻,又把它拎得远远地,低声骂了一句,“操。”   然后他把那条酸臭的裤子夹在衣架上挂在阳台风干,转身回房间里换了衣服睡觉了。   叶汐其实还没有完全退烧,可是他不敢休息,就算摸鱼他也想待在办公室里。   纵然他们公司的名气已经大到不需要通过各种手段招揽客户就有人闻名而至,但也就因为这样他更不敢松懈,毕竟随时都有机会来主动敲你的门,随时都可能被需要,而且没有你还会有别人立刻替补。   他那么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可以失去的也就只有从工作里得到的那点单薄的认同感了,所以更加要握紧在手里。   叶汐忙了一个上午,下午又觉得有点头晕脑胀了,高烧刚退的时候都是这样在低烧徘徊反复的。   所以下午例会结束之后他提早下班了,回到路楚然家的时候路楚然还没起床,他敲门敲了一阵都没人回应,摸出手机给路楚然打了电话他才出来给他开门,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脸色有点难看。   正在犯起床气的路楚然关了门之后凝眉盯了叶汐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自言自语一般地小声说了一句,“怪不得脸这么红。”   叶汐明显地顿了一下,依稀之间感到了一阵熟悉,但是这种熟悉感在记忆里却找不到痕迹。   路楚然把探热针找出来给叶汐夹着,又去给他倒了一大杯水,叶汐一口气喝完把杯子递回给他,却没有在他接过去的时候放手,他仰头看着路楚然,直到对方对上他的视线,“路楚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找不到地方住,想在你这里借住,我可以付你房租的,你就当作……”   “不可以,你自己想办法,长大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路楚然打断他,一副和幼稚园小朋友说话那样的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完还摸摸他的头顶,摸完又把手往他衣服上蹭,冷冷淡淡地打击他,“你头发好油,昨晚是不是没洗头。”   “……”叶汐被他的话气得咬咬牙,却还是一脸温和地继续讲条件,“你妹妹来的时候我可以出去住酒店,我也不会带任何人回来过夜。”   “你只能住到你康复为止。”路楚然转了转探热针看数字,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叶汐低头有点气馁地撇了撇嘴,他又倒了一杯水把药递过去,“吃药吧,吃完药就出门了。”   日光渐渐隐匿,澄净的蓝天由远及近被霞光晕染了淡粉色。   “这是住我楼下的叶汐,这是我的朋友纪洱,也是这里的另一位老板。”路楚然给两人互相介绍,叶汐对上纪洱眼睛的那一瞬间,原本礼貌疏离的笑容瞬间意味深长了一点。   像是纪洱这样的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同类,但是路楚然他却看不太出来,或者说不能确定。   路楚然的气质比较内敛一点,尽管他有着吸引别人靠近的各种条件,但同样会令人觉得无论怎么试图走近依然有着距离。   因为走得不够近,所以没有完全的把握自己是不是能掌握这样的人。   纪洱听完了路楚然的介绍,朝叶汐莞尔,笑容有点意味深长,“嗨,你要试试我们这里的咖啡吗?”   “他在发低烧,给他倒一杯水就行。”叶汐还没开口就被路楚然抢先回答了。   叶汐半启着唇瓣表情好像有点意外,看了路楚然一眼,有点不是很适应路楚然这个有点排斥他靠近,转而向他释放善意,之后又在他意图进一步拉近距离的时候泼他冷水,现在又开始释放善意的这个节奏。   然后他也对纪洱笑了笑,说:“对,我有点发烧,麻烦你给我一杯水吧。”   纪洱有点狐疑地迅速打量了他们一下,心里在疑惑这个真的是之前被路楚然花式吐槽的那个叶汐么,怎么看起来关系也还不错的样子,路楚然这个死闷骚,果然是对人家很上心。   不过吐槽归吐槽,路楚然确实从没跟自己说过他讨厌这个叶汐。   他了解路楚然这种把自己别扭的性格隐藏在平易近人下并掩饰得很好的人,喜欢不一定会说,但是只要说了不喜欢的那就一定非常不喜欢觉得很讨厌,所以没有说讨厌,自然也一样是没有不喜欢的意思了。   更重要的是,能让路楚然表现出一点点在乎的人,在他眼里就已经非常有能耐了。   纪洱在给叶汐倒水的时候手机又在裤兜里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动手摁了关机。   他心里烦乱得很,好像有一团乱麻堵在了他心口里了一样,害他连削个奇异果吃都会削到自己的手指。   何燊已经跟他说了一整天话了,想约他见面,他一开始就没怎么理,但是何燊就一直跟他说闲话好像话费是买手机送的不要钱一样。   他确实很想念何燊,也很喜欢何燊,但是他不想做那种和前任纠缠不清的人,所以他默默看完何燊的所有消息,甚至看完又拉到最前面从头看起,实在忍不住才装作烦得不行回他两句。   他知道自己抵抗不了,所以更加想要抵抗。   纪洱站在旁边听着路楚然和叶汐“你昨天吐了肠胃虚弱所以要吃白粥”“再吃白粥我就要吐了”“吐就更要吃白粥啊”“再吃白粥真的要吐了”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哲学问题,勉强忍住了没走神去想何燊,从厨房里找了一瓶榨菜递给叶汐,叶汐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感激。   然后纪洱看着路楚然,摆出一脸语重心长的表情,“路老师,你这样是不行的。”   路楚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洱,正想着要反击,手机突然在他裤兜里响起了,他接起了电话,“喂你好,是,何燊?”   他随即下意识抬眼去看纪洱,便看到纪洱惊恐的目光投过来,做嘴型跟他说“告诉他我不在”,然后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逮准了机会报复他,“哦,他叫我告诉你他不在……”   纪洱连忙把他的电话抢过来挂掉,骂了他一句,“我操/你啊路楚然!”   “你想操/我?想太多了……”路楚然淡淡答了一句,随即叶汐就被粥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咳得脸颊泛红,眼神古怪地看了路楚然一眼,路楚然没管他继续对纪洱说,“你们是要复合吗?”   “复个屁,只是普通朋友而已!”纪洱的语气是恨不得能在“普通朋友”这四个字下面画上重点符号。   “那你怕什么,就去见他啊,普通朋友有什么好回避的。”说着“普通朋友”这几个字的时候,路楚然的视线往叶汐那边瞟了一下,叶汐立即心虚地低下头去,几乎把脸埋在碗里。   话音刚落,“to be continued”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何燊径直走到纪洱面前,依旧如同当年那样高大帅气,像是记忆深处里温柔的回音,却沉淀了一些时光赋予他的沉稳成熟的印记。   纪洱还在思索着“为什么他来得这么快难道他一直在外面”的时候,何燊已经目光敏锐地注意到他手指上的止血贴,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有点严肃地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纪洱转开脸避开他的直视,说着“我没事”的同时试图甩开何燊的手,可是甩不开,他有点烦躁地斥道,“你放开我。”   “我不放。”何燊面不改色,纪洱却很尴尬,他不想在自己的店里被客人还有朋友看到他和何燊两个大男人在拉拉扯扯,便放弃了挣扎压低了声线说,“我们出去谈。”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何燊往门外去了,一边走的时候手腕还一直被对方紧紧攥着。      ☆、第9章   两个小时之后纪洱一个人回来了,眼眶微微红肿着,没有和路楚然打一声招呼就半低着头直接进了厨房,把之前路楚然熬给叶汐那小半锅剩下的粥放在电磁炉上加热,米粥白色的粘稠泡沫从锅底浮上来胀满撑破,在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大米甜味。   纪洱用长勺轻轻搅拌着白粥,往里面加了一点鱼肉和姜丝,轻轻吸了吸鼻子,感觉到了路楚然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和好了吗?”   “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纪洱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有些硬邦邦的,眼眸的视线垂落在一处,肩膀微弱地在颤抖。   路楚然迟疑了几秒,还是说了出口,“可是我觉得何燊也爱你,像你爱着他一样。”   “那又怎么样呢?”纪洱冷笑了一声反问,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竭力压抑着将要从心口溢出来的痛苦情绪,“爱情在人生里算得了什么?这个世界上有的是爱情不能够解决的问题,不是我不想妥协所有问题就会在我面前自动消失,不是我爱他他爱我这个世界就有义务对我们宽容一点,也不是我们固执地坚持在一起就一定能得到认可和祝福。”   “可是你连为他坚持的勇气都没有。”路楚然不解地反驳道。   “你懂个屁。随便你怎么想,我不想跟你争论对错。”纪洱转过来恼火地说一句,然后捧着粥出去了。   路楚然跟在他身后,作了一番总结陈词,“你喜欢他,但就是不想跟他在一起,让你跟他在一起你不接受,让你别喜欢他你又说控制不了,那你到底想干嘛?”   “我什么都不想干,所以什么都不干。对了,明后两天我要陪我同学去二手集市淘点货,他新店在装修了要开始买家具和装饰品,你回来看店。”纪洱抬眼跟路楚然说话,然后把一小勺粥放进嘴里,突然好像碰到什么伤口一样“嘶”地倒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含住了下唇。   坐在对面的路楚然和叶汐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纪洱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绷着脸一字一顿地主动解释了一句,“你们别这种眼神看我,只是长了溃疡而已!”   路楚然听着这句心虚而多此一举的辩驳,托着下巴与坐在旁边从手提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的叶汐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脸纯良无害地问叶汐,“我们问他什么了吗?”   叶汐似笑非笑很配合地回答了一句,“没有啊。”   纪洱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们一眼,闭嘴吃粥不答话。   路楚然看得出纪洱情绪低落烦躁,也不想深究这个话题了,若无其事地沉默了一会儿,让尴尬的气氛稀释开来。   他一边翻着教材标记着例句和语法重点,一边语气极其平淡地转回原先的话题埋怨道,“我好不容易才有双休,你竟然要我回来加班,你说你是不是霸道总裁。”   纪洱慢条斯理地吃着粥含含糊糊地随口应了一句,“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你这个磨人的老妖精,那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路楚然猝不及防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配合他的话卖力地思考了一下,提议道,“下次那个吴先生过来送水果的时候你帮我订两斤草莓,最近想吃草莓可是市场都找不到。”   “两斤那么多?草莓不耐放,你是打算一天三顿地吃么?”纪洱讶然地问,过后又迅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点头,“哦,你要拿回家给你妹妹吃。”   “嗯,她跟我一样从小就爱吃草莓,吃不完还可以给学生吃啊。”路楚然又划了一句,在旁边做了注释,然后偏过脸来看了叶汐一眼,“你有什么爱吃的水果么?可以一起订。”   “嗯?我吗?”叶汐牵起笑容,眼梢弯了弯,“我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你就请我吃草莓好了,你请我吃的我就喜欢。”说着又低头去看手提电脑了。   纪洱听了叶汐的话,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去看路楚然,没想到路楚然神色自若毫无反应,他已经迟钝到听不出来人家在调戏他了吗?还是他们这种对话方式是习惯成了自然?   叶汐借了路楚然放在店里的备用手提电脑上网,从邮箱下载了之前带的那批实习生的实习报告翻来覆去地看,这时候正准备汇总一下写成项目总结交给总经理,顺便有意无意地听着路楚然和纪洱的对话,不知不觉地渐渐对着空白的Word文档出了神。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和谈话间的寥寥数语,他就已经能推断出纪洱和刚才那个男人的故事了,他们从前是一对恋人,因为某种不可抗的因素分开了,所以到了现在即使□□也不能在一起。   然后他又结合路楚然对纪洱的还有自己的态度来分析了一下,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那就是,路楚然是在家里当哥哥习惯了照顾人,又或者是做老师的职业病发作,想道德感化一下他这种思想败坏又屡教不改的坏学生,满足于自己被需要的感觉,所以这次他以生病为由轻而易举就走近了他的生活。   知道这个人喜欢被需要的感觉,所以在他面前示弱就一定不会被拒绝。   可是之前那些默许暧昧的若即若离又该怎么解释呢?   叶汐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有了一点自我厌恶了,他发现自己又开始下意识地寻找别人身上的弱点了,总是这样利用别人的弱点来和人交往,又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对他推心置腹呢,难怪一个朋友都没有。   而且他心底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得到别人的照顾,现在待在路楚然附近心里竟然徒然生出一点意犹未尽了,这真是一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被人揉了揉头毛就忍不住上去趴着大腿哈气了么。   不过对于想要留在路楚然身边的原因来说,以上这些其实都不过是其次,当下最紧迫的事情是他现在手上有一个即将推出的投资项目需要大量短期资金,而路楚然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选。   叶汐忽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凡事一旦涉及真实情绪他就蠢钝得双商告急,一身撩人的满点技能可是能用于交普通朋友的一个都没有,所以和路楚然成为朋友似乎是此路不通了。   但他又琢磨不清路楚然的性取向和态度,就算真的要把关系往暧昧上面搞,也始终缺一个契机,所以才那么无所适从。   “你在发什么呆?写完了么?”路楚然看叶汐对着屏幕发了整整十五分钟的愣,忍不住开口问他一句。   他转过来有点茫然地看着路楚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那种神情有点类似于发着低烧时候的神志略微不清晰的迷迷糊糊。   路楚然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觉得温度异常,又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算了,你回去再写吧,也到时间吃药了。反正我明天也要全天在这里,今天就先早点回去好了。纪洱,那我和他先走了。”   纪洱低头玩手机,朝他们挥挥手,示意批准滚蛋。   叶汐听了路楚然的话,便把做了一半的总结保存了发到自己邮箱,然后关了手提从座位上起来,自顾自地推门而出之后,突然听到路楚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汐呢?”   他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纪洱朝着他的方向指了指。   繁华的街道霓虹如织,有一丝温软的夜风吹过他的耳畔,羽毛似的挠了一下,又轻又痒,痒到了心里。   他看着路楚然,缓慢地眨了眨眼,极小声地和自己讷讷地嘀咕了一句,“……他在找我。”   然后路楚然跟了上来走到叶汐面前,把临走的时候从吧台旁边的冰箱里掏出两个紫黑色的不知道什么圆果子放到他的手里。   叶汐放在鼻下闻了闻,有一阵很浓郁的果香,“这是什么?”   “百香果,也叫热情果,以前没见过吗。”路楚然回答,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叶汐摇摇头,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挺傻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听说过,没见过真的,有什么用,好吃么?”   “明天再告诉你。”路楚然看着他好奇的表情浅笑了一下,发动了车子。   “哦。”叶汐应了一声,眼眸里的神色在思索的过程中变得深沉了一点,原先那点犹豫不决好像恍然消失了,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沉默了数十秒,若无其事地开口,“好像经常听你提到你妹妹,听上去感情很好。”   “嗯,我妹妹比我小八岁,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很忙,一直都是我照顾她,因为我家其他亲戚不是在国外就是在乡下,基本上很少见面而且很不熟,一直就只有我跟她两个人。我到哪她就跟到哪,我吃什么她就馋什么,小时候我还挺怕她老这样跟着我会不会搞不清自己性别了,以后我喜欢哪个女的她也喜欢哪个女的……”   路楚然一谈到妹妹话就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语气里的情绪也没平时那么冷淡,正暗自庆幸着路雅歌没有性别错乱又暗叹着怎么反而自己性向错乱了的时候,就听到叶汐“噗”地笑了一下,跟他说,“没事啊,那你喜欢男的不就好了。”   路楚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尴尬了,隔了一会儿有点别扭想强行把话题拉回来,“那你是独生么?”刚问完又记起来叶汐说他没有家人,似乎更尴尬了,脸上表情都凝住了,有点难看。   叶汐眼神凛了凛,转开了脸没有让路楚然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语气还挺正常地回他说,“没关系,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是现在没有家人,以前还是有过的,我是我爷爷带大的,只不过后来他离开了。我是独生,所以还挺羡慕你们的,我念大学的时候几乎整个班都是超生游击队,好像只有我一个是独生的,每天听着他们说起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挺有意思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叶汐在很小的时候确实还羡慕过别人有兄弟姐妹而自己没有,后来却宁愿自己没有,别说是亲的连疏的都不愿有,恨不得他们去死,那样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待在爷爷的身边了。   再后来爷爷不在了,他只要听到别人家里有兄弟姐妹转而想到自己连家人都没有,就觉得像是被命运嘲弄了一样难受又委屈。   就如同傍晚一个人走在路上,道路两旁的居民楼的万家灯火在斜阳西沉之后渐渐亮起,而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连归途的方向都没有,等着自己的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叶汐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或者说他感觉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的迹象,所以控制住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扰乱平静的无聊往事,把话题重新引回路楚然身上,不愿意再多谈自己。   “你为什么会去当老师啊?你看着不像是那种很热衷于社交的人,可是教育行业每天都要和不同的人接触。”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我身边的人当初都觉得很奇怪。”路楚然说,“但是其实换个角度来想就很合理了,我想置身在人群里,但又不想和任何人建立联系,所以什么职业最适合我呢?也就只有老师了吧,只要负责任地做好份内的事情,别人就会信任服从你了。而且我大学的时候读过一本书,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学生是流动不息的,但老师却是静止的’,所以无论带多少人的班,只要结课的那一刻起,师生关系就结束了,就算我不记得谁了也不会觉得内疚,能不能被人记得我也无所谓。”   “我会记得你的。”叶汐很温和地笑着回应他,漫不经心一般地,“我也有预感,你也会记得我的,不管你想不想。”   “你又开始想惹我讨厌了吗?”   “惹你喜欢也可以啊。”   路楚然开车回到住处以后,两个人先去了叶汐的那一层。   叶汐摸出钥匙开了自己家门,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家里的味道比之前淡了一点点,路楚然走在前面替他关上所有的窗户还检查了一遍,他在后面跟着什么也不用干,路楚然锁上落地窗,转头问他,“你今天还吐过吗?”   “没有。”叶汐回答。   “嗯,那你应该也快没事了。”路楚然点点头,又接着问,“那你找到地方住了吗?”   “没有。”叶汐还是那个回答,突然像是找准了时机似的揪住了路楚然的袖子,一副无家可归求收留的模样,“你就把你的房间租给我吧,我人格担保我是弯的,弯得跟盘山公路一样掰都掰不直,我不会打你妹妹的主意。”   路楚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脸色一本正经的,可是语气又不太严肃,“那也不行,你弯得跟盘山公路一样我怕你打我主意。”   “……”叶汐被他的话噎住了,被识破的难堪让他有点咬牙切齿,可是又找不到自己生气的理由,所以郁闷得瞬间又没了气势,有点低落地嘀咕了一句,“那你别管了。”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又希望路楚然能够同情心和责任心能够再泛滥一点,蠢蠢欲动地想再试探着还能怎么更靠近路楚然。   路楚然跟过去那些人不同,那些人抱着跟自己心照不宣的目的彼此吸引接近,即使那种暧昧的感觉未必一点就燃,但也会如同湿柴一样在燃点处袅袅生烟。   路楚然给他的这种不明朗不清晰又无处不存在可能的感觉前所未有,却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引人向往。   毕竟他说了不讨厌自己,而且也不排斥gay,并且之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自己和他拉近关系的行为,只是唯独在借住这一个点上,仅仅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让他态度软化的理由而已。   叶汐上楼吃了药洗过澡以后,又窝在路楚然的沙发上捧着手提继续写他的总结。   路楚然坐在地毯上用他送的家庭式投影在墙上看电影,他们同处一室却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仿佛在独处,可是叶汐却没有感到独处的时候那种置身孤岛的凄凉的难熬。   他不会再想要摸出手机去证明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否有人在惦念他了,如果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了,那就随便弄出一点动静,然后就会看到路楚然向他投过来关切的目光。   他唯一要做的只是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那根本就称不上是付出的代价。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叶汐写完总结已经十二点了,他关了电脑,毫不拘束地在路楚然旁边坐下,问他,“你怎么还不去睡,明天不是从上午就要回去看店吗?”   “嗯……还不困,今天补眠补过头了,我可能待会儿要去喝杯热牛奶助眠。”路楚然的目光从电影里转到旁边的人身上,“你写完了?你要睡了吗?我可以调成静音。”   “不用,我也不困,我陪你一起看吧。”叶汐话音落下却又站了起身,“你想要喝热牛奶吗,我去帮你煮,牛奶在冰箱里是吗?”   对上路楚然表示肯定的目光之后,他到厨房打开了冰箱,从柜门处取出大盒牛奶,倒了一杯的份量到奶锅里加热,在牛奶将要沸腾在边沿冒着小气泡的时候关了火,倒进路楚然的杯子里,又坐回路楚然身边把牛奶递给他。   路楚然刚说了一声谢谢,房子的不知哪个角落突然响起一声难耐的叫吟,尾音上扬着像是被欲念的酒精沾湿了,循着这个苗头逐渐越燃越烈,声浪迭起百转千回。   他抬头确认了自己在播放的确实是谍影重重而不是任何成人爱情动作片又或者恐怖悬疑片,然后偏了偏脸与旁边的叶汐对上视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画风变得好诡异哈哈哈   ☆、第10章   两个人在幽暗的客厅里沉默地对视了几秒,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暧昧声响浸透了每一寸空气。   叶汐握着路楚然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情很严肃地自证清白,“路楚然,我是真实在你面前的,所以那个不是我,而且就算我现在不是真实的,这个女人的声音也不会是我,而且就算是男人,叫的那个也不应该是……”   “停,这种事情告诉我干什么,我并不好奇你们的分工和体位。”路楚然打断了他的话,脸色淡漠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放手。”   叶汐怯怯地看着路楚然,却琢磨不准他是不是在抵触自己这样的擅自触碰,于是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指。   没想到路楚然看到了他不知所措的反应,脸上绷不住笑了,叶汐在光线晦暗之中也能很明显的感应到他的笑意,循着他的眼里望去,顿时有点转不开眼。   他总算是发现了,路楚然其实在家里的时候挺爱笑的,性格也温和,但就是在外面的时候就好像临时换了一个笑点特别高的人格一样,脸上表情总是有点冷,加上性格慢热,对着不熟的人话也不多,碰上陌生人搭话还特别敷衍好像懒得搭理人,所以才会看上去特别难以接近。   路楚然收回了手,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又舔了舔唇上那圈白色的痕迹,那阵持续的声音还没有减退的动静,他把电影声音调大了一点,转脸对叶汐说,“听到了?现在知道你平时有多烦了么。”   “……也不能全怪我,你家隔音这么差,除了你以外还都住着有性生活的人,说不定之前吵醒你的根本就不是我。”叶汐趁机抵赖,还不知不觉地黑了路楚然,最后还不忘见缝插针地补上一句,“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要是你让我在你这借住,我就不会带人回来过夜了,你肯定就不会再被我吵醒。”   路楚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叶汐,不知道为什么叶汐明明是在请求他,但看上去又觉得好像是在撒娇,这种呈现在一个轻浮又倨傲的男人身上的反差感意外地让他感到赏心悦目。   路楚然欣赏了几秒,依旧面不改色地坚定维持原判,“你搬出去也不会吵醒我啊,还可以爱跟谁过夜就跟谁过夜。”   那我就不能跟你过夜啊。叶汐默默腹诽了一句,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很讨好,往路楚然身边挪了点位置凑得他近了一些,声音放低了一点,“路哥哥,路老师,你就让我住你这里吧,我保证乖,而且我还可以给你做家务。”   路楚然听到了叶汐这种小孩子似的语气,还叫自己做哥哥,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愉悦,暗暗咬了咬下唇忍住了笑,好奇地问,“你会做什么?”   “我会……”叶汐认真想了一下,陡然发现自己简直会得太多了都不好意思逐个数出来,从小就没人关心没人照顾的人总是不得不早熟一点学着照顾自己的,“我什么都会啊,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会。”   路楚然很狐疑地打量了叶汐一眼,好像不太敢确信他的话,如果除了做饭什么都会还会搬个新家就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么,“我考虑一下。”   叶汐不依不饶,恨不得现在就跟他签卖身契似的,卖乖不成就卖惨,“我好不容易才把东西从原本住的地方搬过来的,好多工作上面的文件啊客户资料什么的,要是搬出去了就总是要跑回来拿特别麻烦。”   路楚然同情地望着叶汐,可是语气还是淡淡的,“嗯,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那关我什么事?你病也好了,有手有脚的,多跑跑怕什么,还能锻炼身体。”   叶汐悻悻然还想反驳什么的样子,又听到路楚然说,“再废话连考虑都不考虑了。”   于是叶汐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捏拉链的动作,在嘴唇前面划过,示意拉上了自己的嘴。   “早点休息吧,晚安。”   叶汐站起身,双手合十放在脸边歪了歪头,然后走到房间的门后捂了捂嘴,给了路楚然一个无声无息的飞吻,路楚然一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清晨柔和的流光倾泻在窗台上,温润和煦地流淌了一地,似乎连空气都拂着一层微光。   叶汐起得比路楚然早,洗漱完了换了一身衣服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跟那个在大腐国留学的富二代Ryan黏黏糊糊地聊天,暧昧对象遍布全球就这点好,跟国内的聊完还可以无缝对接地跟国外的接着聊,好像处在极点似的跟全世界都没有时差。   路楚然起床之后没多看叶汐一眼就到饮水机前面接了水拿到厨房去烧,然后径直去了浴室,出来以后又去冰箱里取出那两个百香果,叫叶汐过来喝蜂蜜水。   百香果被对半切开以后馥郁的果香充斥在空气里,紫黑色的外壳里面是深黄色的果肉,果肉里包裹着黑色的籽,叶汐走过来好奇地捏了一颗带籽的果肉放进嘴里,瞬间酸得整个脸上的表情绞在一起。   路楚然看着他哈哈地笑了一下,用勺子把果肉挖到蜂蜜水里搅拌均匀,递给他,“就这样吃是很酸的,跟蜂蜜一起比较好喝,可以排毒也可以补充维生素,吸了那么久毒气是该排排毒了。”   叶汐嘴里还酸着,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小口,酸到微微发涩的果肉混在蜂蜜里果然变得酸甜可口,表情舒缓下来,把一整杯都喝完了。   路楚然站起来朝他说,“你先等我去你家把窗户都开了再去上班吧,我待会儿把车开去洗了就去店里,你下班要是没地方去可以来找我。”   叶汐没说话点点头,舌尖的甜味还萦绕着没散去,顺带着好像眼睛也甜上了,看什么都甜,笑容刹时温暖得恰到好处。   午饭时间,同事们都结伴出去吃饭了,随口问叶汐要不要一起,叶汐摆摆手笑着回绝,摁了停车场的楼层之后顺便看了一下时间,两点钟开例会现在才十一点半,还很充裕。   盛夏七月,草莓这种不是当季的水果只能去进口的超市买,叶汐的车塞在这座城市全年无休的路段上,心情却很放松,忍不住跟着电台里播放的音乐吹了吹口哨。   尽管没有经验,但是取悦一个普通朋友跟取悦一个暧昧对象的差别大概也不会太大吧,反正他现在把握着每一个在路楚然面前狗腿献殷勤的机会不放过,也许下一秒路楚然就会很感动地跟他说“好吧收留你了让你住吧”了。   他开车到了附近一个高级购物中心,里面有一个定位高端的进口超市。   超市摆放水果的货架上,草莓鲜红饱满泛着盈润诱人的色泽,一盒一盒地整齐摆放着。   “先生,这些草莓是今天新鲜从澳洲空运过来。”店员在旁边热心地给叶汐介绍,他平时很少吃水果所以不会挑水果,俯着身子看了半天好像在珠宝店柜台挑戒指似的,最后挑了一盒每个看上去都很大的有机草莓。   店员看他神情这么认真,以为他是买来哄女朋友的,还在旁边跟他推销,“先生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的么,这里还有很多水果都是今天刚到的,这些是阿根廷的蓝莓,还有新西兰的奇异果,美国的黑加仑……”   叶汐本来还想买点黑加仑的,看上去一颗颗圆滚滚地挤在一起好像特别好捏,但是被店员这么一问瞬间又不想买了,男朋友女朋友这种称呼听上去就很别扭,让他生理不适般的反感。   他过去每一段感情都终结在确认关系之前,他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属于另一个人或者被另一个人属于是什么感觉。   “不用了,就这一盒草莓就行。”   叶汐在柜台处付了钱,从店员手里接过草莓,略有不适地揉揉腹部,觉得有点胃疼。   他小时候要么没人管,要么能管的人爱莫能助,所以一直生活得很拮据也不敢问人要钱,总是不吃早饭把钱攒起来,再加上后来长大一点出去打杂工总是三餐不定时,久而久之落了慢性胃炎的病根,不按时吃饭就容易胃疼。   他本来打算送完草莓就去随便买点东西垫一垫然后回公司上班的,可是时间都花在塞车上面了。   叶汐来到“to be continued”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烈日的强光晒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下了车之后颈上瞬间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他快步走进去的时候感觉到里头的冷气扑面而至,迅速看了一下看见并没有路楚然的身影,吧台的小瞳正在给客人做咖啡,抬头说了一声“您好”以后便认出了叶汐是路楚然昨天带过来的朋友,指指里面对他说,“诶,我认得你,你是来找路老师的么?他在厨房里哦。”   电动的打蛋器飞速转动着,在不锈钢盆子里哒哒哒地搅动着里面的加入了细砂糖的奶油奶酪,不断将它们搅打直到绵软顺滑。   路楚然没有听到背后人的脚步声,余光却突然瞥见了突然跑入视线的一盒东西,他抬头看入叶汐通透清澈的眼眸,嘴角轻微地扬了扬,“嗯?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要上班么?”   叶汐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把草莓从袋子里取出,其实是胃疼得没力气了,但看上去神情有点慵懒慢悠悠地说,“我来给你送草莓啊……你在做什么?”   “芝士蛋糕。”路楚然回答,然后视线便下意识从那盒草莓移开,跟着他舌尖的动作落到他发白的嘴唇上,拧了拧眉毛,“自己出去倒水喝,脸色这么差,中午没吃饭吗?”   叶汐摇摇头,得了令转身出去吧台倒水了,喝了一半捧着水杯又站在路楚然旁边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听到路楚然问他,“赶时间回去上班吗?”   他回答,“还有大半个小时,从你这里到我公司那段路不走主干道不会塞车,十五分钟之内就可以到。”   “那应该还来得及。”说罢路楚然往盆里打了一颗鸡蛋,“你过来,帮我把鸡蛋跟里面的东西搅拌均匀。”   叶汐应声便放下水杯过去借住了他手里的打蛋器发动起来,路楚然从冰箱里取出几块用盐焗鸡粉腌好了本来留到晚上吃的鸡中翅,把电饭锅里还温热的米饭倒出来,往电饭锅底抹了一层薄油把鸡翅丢了进去插上电。   然后他转身看了叶汐那边的情况,又往盆里打一颗鸡蛋,把东西从他手里接回来继续搅打,后又加上其余材料。   叶汐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伸手将他脸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面粉抹走,路楚然浑然不觉似的低头,手上的动作却不经意顿了一下。   当芝士蛋糕糊倒入了铺好饼底的蛋糕模里面并放入烤箱的时候,电饭锅里的鸡翅也做好了。   路楚然把鸡翅夹出来,又把温热的米饭倒回去电饭锅里焖着,没过多久雪白的米饭就被裹上一层香喷喷的鸡油酱汁,米粒颗颗分明地泛着光泽。   他用大碗盛着米饭又把鸡翅放到米饭上,把大碗放在旁边不知道是看傻了眼还是饿得两眼失神的叶汐手里,推着他出去,“洗手,别发呆了,你只有十五分钟吃饭。”   叶汐立即顺从地洗手坐到座位上,开始吃着热乎乎的鸡翅和鸡油酱汁拌米饭,渐渐思绪放了空。   被人亲手专门为他一个人做一顿饭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那就好像是在梦里也不敢奢望的场景,不要说只有几块鸡翅了一点白饭了,就算只是煎一个荷包蛋搁两颗盐,有人专门亲手为你做饭,跟你手里捏着钱在校门口的大叔那里让他专门为你做一个鸡蛋灌饼感觉都是截然不一样的。   路楚然挑了几颗大点的草莓给小瞳,然后坐在叶汐对面自己吃着剩下的,嘴唇被汁液弄得水红水红的,看叶汐愣了神的样子伸手敲了敲他桌面,“你是不是饿得饭都嚼不动,还是没胃口,嫌弃我做的不好吃吗?”   叶汐迅速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嘴里鼓鼓的口齿不清地说,“横好横好吃,我今晚下班还可以过来蹭饭吃吗?”   厨艺受到赏识并被夸奖的路楚然有点得意地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问他,“你想吃什么?”   叶汐犹豫了几秒,有点不好意思地,“蒸蛋羹。”   “这么简单?”路楚然没觉得他的大好厨艺被糟蹋了,反而觉得叶汐连吃个蒸蛋羹表情都像许愿似的有点可爱,笑了一下,“还挺容易养活的。”   叶汐胃里填饱了东西又满血复活,一听路楚然的话眼神顿时又深沉了起来,“是吧是吧,我特别容易养活,还不挑吃,你快点答应收留我。”   路楚然转开眼睛继续吃草莓刻意避而不谈,“那你晚上过来吃蒸蛋羹吧。”   叶汐吃饱了饭就回公司继续上班了,胃已经不痛了,而且心里一直惦记着路楚然说要给他做蒸蛋羹的事情,整个下午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心情好了对着客户态度自然也特别好,笑容亲切又温和,所以本来客户因为手头上那几只股票又跌了正窝火没处发泄,看他脸上一直笑着还挺顺眼的都骂不出来了。   叶汐心情好了连平时那些习惯成自然的腻歪话都说得更腻歪了,那个准备推出的新投资项目一个下午就谈妥了三个以前的暧昧对象。   七月末的白昼仍然很长,到了下午七点多的时候才有了点暮色苍茫的意思,浓烈的夕照像是在水中化开来了淡淡地在天幕中深浅错落。   “to be continued”这个时候还没忙起来,小瞳在铺桌子准备吃晚饭,路楚然把蒸蛋羹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小瞳在旁边惊呼,“呜哇……蒸蛋羹,好怀念啊,小时候我不爱吃饭我妈就蒸蛋羹给我拌饭吃,路老师你怎么会突然想起做蒸蛋羹啊?”   路楚然抬眼扬了扬眉把目光抛到从外面推门进来的叶汐身上,淡淡一笑,“你也喜欢蒸蛋羹啊,那就谢谢这个大哥哥点的菜为你找回一点童年滋味吧。”   “谢谢你啊大哥哥,我也很喜欢吃蒸蛋羹呢。”   叶汐笑了笑,眼眸很明亮,帅气得让人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不客气,我会跟你抢吃的。”   路楚然把干贝泡发了拆丝放进蛋液里一起蒸,所以蛋羹里隐隐散发着干贝的鲜甜味道,叶汐光顾着挖蛋羹别的什么菜都没空吃了,足足吃了两大碗饭。   刚放下饭碗有十几个客人进来吃饭喝饮料,吧台和厨房的人都瞬时忙起来了。   叶汐饭后一个人没事做,也没别人搭理他,就凑到正在洗杯子和洗碗的路楚然旁边拿着抹布打算帮他把东西擦干,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   可是路楚然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跟他说:“我又没工资付给你你帮我做事干什么,今天是国际劳动节么?”   叶汐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路楚然就把他的抹布抢走了把人撵到了一边去,“去坐着自己喝水,今天还烧吗,还吐吗,吃过药了吗?”   叶汐刚摇完头,路楚然把勺子放到水柱下面冲刷,眼睛顾着看叶汐没注意,溅了自己一身水,低头拧着眉就“啧”了一声。   叶汐动作很快地去翻了一条围裙给他围上,在后面一边笨拙地绑着蝴蝶结一边回答他,“我没把药带出来。”   “你知道我的包放在哪里么?我包里有一本很厚的书,书下面压着的地方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药盒,我今天看到你的药在茶几上不知道你带没带就顺便给你带了。”   叶汐转身去路楚然包里翻药,心跳在路楚然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砰砰地狂跳起来,跳得他都恍惚了一下,好像中了路楚然话里带的什么咒语似的,在离开他的唇边那一刻就生效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更肉麻恶心的情话他不是没听过,他说过的更是随时都可以写成语录出版做调情教材了,但是,刚刚路楚然的话里面蕴藏着不一样的东西,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知道。   路楚然把杯子餐具都过完水了倒放着晾一晾里面的水,把手套摘下来,又跟叶汐说,“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找你的朋友出去玩,但是不要太晚回去,这里十点半打烊我就回去了,回家锁了门我就不管你的了,你就去找你的‘普通朋友’过夜吧。”   叶汐低着头像是很认真地在犹豫,眼眸幽深,他在暗暗下着某种决心,也在酝酿着一点表达真实感受的勇气,足足一分钟之后才抬起头回路楚然的话,路楚然都差点以为他是不是没听清要再跟他说一遍了。   “我,嗯,我在这里陪你到打烊吧。”   “不无聊吗?”   “待在你身边不无聊。”   路楚然怔了一下,完全没有预料到叶汐会这样说,他点点头,“随便你吧。”   晚上将近十点半,夜已经到了深处,路楚然把晾完了的杯子的餐具分别用布抹干了之后,突然发现叶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没了影,小瞳又从里面收拾了一堆杯子出来给他洗,然后开始点账准备下班了。   那十几个客人喝完东西走了,玻璃门被推尽了,走在最后的人没有把它关上,空调的冷气一直从店里往外涌。   路楚然拉上门的时候往外随意地看了一眼,才发现地面湿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潮湿的雨水渗着绵绵的淡腥气浸润了空气,雨夜悄然而至,如同久未入眠的静谧深夜里,模模糊糊之间听见了情人在耳边轻柔的呢喃,那耳语触在心上,悄无声息地带来了安然的睡意。   路楚然把剩下的杯子都洗好也抹干放回了架子上的时候,小瞳把钥匙留给他锁门就与他道别了。   他走入内厅把里面的空调和灯关上,听到了背后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以为又是小瞳那个粗心的小朋友忘了什么回来了,一回头却发现是叶汐。   叶汐整个人都被雨淋透了,浑身滴着水好像刚从海里捞上来似的,眼神也被淋得湿漉漉的,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泛着水汽,睫毛尖上也沾着雨露,看不分明里面到底有没有情绪。   他一路向路楚然走过来,光影在他的脸上变换着,映衬出了漂亮的轮廓,他走到了路楚然前面,直直地望入他的眼里,声线有点醇厚的低哑,比夜里的雨水温柔。   “你说我病好了就要走,可是我待会儿又要生病了,走不了了,你就让我在你家继续住吧,好吗?”   话音落去,他脸上慢慢漾开了微笑,你想赶我走吗,我不想走了,我偏要赖着你。      ☆、第11章   路楚然从放饮料的冰柜里取出一罐可乐才出来锁店门,叶汐杵在外面等他,浑身潮湿着被风一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软塌塌的湿发底下也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叶汐把车钥匙递给路楚然,自己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进去坐着,路楚然绕到了驾驶座,发动车子的时候把叶汐座位前面的冷气风口拨了上去。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缄默不语,彼此都没有主动提起如何深刻解读这件事情,反正路楚然的考虑结果已经显而易见,那就是他妥协了。   路楚然心想着,情感绑架是不对的,但是能够被一个好看的人如此煞费苦心地绑,况且对方的交换条件无论怎么看也不算过分僭越或者从中有利可图,所以偶尔这样妥协着被绑一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回到家之后,路楚然从自己收拾得很整洁的衣柜里翻出一条柔顺干燥的大毛巾往叶汐脸上扔。   叶汐被扔得往后退了一步,脸埋在松软的毛巾后面抿着嘴唇心满意足地暗笑,鼻息之间有柔顺剂的香气,又听到路楚然说“把你家钥匙给我,你去洗澡,我下去给你关窗”便乖乖地把钥匙交了出来。   叶汐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闻到了厨房里有一种甜腻的气味,他抬眼望去看到了路楚然侧身站在厨房里,手里提着小奶锅不知道在煮什么,只听到噗噜噗噜的沸腾声音顺着锅里白蒙蒙的水蒸气向上漂浮着。   他慢慢擦着头发上的水,正想开口问,就看见路楚然关了火从小奶锅里把东西倒进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看上去没有中药那么浑浊浓郁,里面还有几片黄色的东西,他神色平淡地转身把杯子递给叶汐示意要他喝了。   叶汐没说话,就捧着杯子吹吹热气喝了一小口,然后眉头轻轻揪着,一脸不情愿地吐着舌头跟路楚然说,“好甜好辣。”   “可乐煮姜可以预防感冒。”路楚然解释了一句,循着叶汐的视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叶汐瞬间没有了任何反驳的底气,低头小口小口地抿着姜可乐,听到他不太有怒意的斥责,“不要命了吗,病还没好又去淋雨。”   那种甜和辣的双重味道纠缠着随着温热的液体在味蕾里缓缓绽开,叶汐勾着嘴角笑,脸侧有个浅浅的酒窝,觉得那些在细雨泠泠中落入身体里的寒气此刻在暖洋洋的胃里慢慢被驱散。   他摇摇头,不知道是“不要命了”还是“不是不要命”的意思,只是一直笑着,偶尔偷偷看一眼路楚然。   他这天的最后直到覆上被子的那一刻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却有些真实可感的不再缺失匮乏的感受,那些感受在他这里无法转换成能够准确描述的语言,但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过了一夜,云销雨霁,朝晖冉冉,和风在仲夏朝阳里轻轻摇动。   “你以后要在这里吃完早饭再出门吗?”路楚然低头用勺子挖着百香果的果肉到蜂蜜水里,询问的时候根本没有抬眼看旁边的人,把叶汐的蜂蜜水拌好才去泡自己的那杯。   “不用,我出去吃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叶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玩手机,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路楚然,他心里想说的其实是“真的可以么”,但是理性告诉他这句话不能付诸实践。   任何关系都需要留白的地带,现在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如果再往前一步,也许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叶汐如己所愿能够借住在路楚然家里了,理论上他当然是能够无所顾忌了无拘束地向路楚然主动进一步传达更加亲密的讯号的,可是实际上却没有这种必要。   他几乎没有过和别人亲密到同住的地步,以前那些过夜的仅仅是过一夜而已,小时候寄住在老师家的那种更不算同住了根本只是寄宿。   他不知道怎么应对日常地待在一个人身边的情况,所以他不敢太过麻烦路楚然,想给自己和对方都留出一点安全距离。   而且他也不希望他们之间的牵绊看上去太过深刻,毕竟与任何人关系过于密切就要用感情来偿还,他心里可没有这种多余又没用的东西,更何况这只是暧昧的前奏而已,连暧昧本身都还算不上。   路楚然喝完蜂蜜水,跟着叶汐下楼到他家里给他开窗,空气里那阵令人作呕的气味似乎被咖啡渣的余香抵消了一点。   他又给那盆绿色植物添了点水,那小东西看上去绿意盎然朝气满盈的,宽阔嫩绿的叶子绿茵茵的以不同的角度向外倾侧,迎着阳光投射的方向通透得能看清脉络的走向,没被阻挡的光线穿过茎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被捣碎成光点斑驳。   他把落地窗推开以后,随意地低头望了一眼然后就在窗后站定了,那矜持冷淡的眼神蓦然柔软了起来,像是被回忆里的什么画面软化了。   叶汐看他愣在原处,就凑过来走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他大胆地用视线临摹着路楚然被逆光勾勒的侧脸轮廓,从线条分明的下颌沿着优美的颈线没入略微掩蔽在衬衫下面的颈窝。   路楚然沉吟了几秒,突然伸手过来,握着叶汐的手腕移到落地窗的玻璃后面,有一段阳光经由玻璃折射而成的光谱。   他把叶汐的手心抬到遮挡在它经折射以后落到地面上的路径中间,转脸望着他,眼角弯了弯说,“你看,是彩虹。”   叶汐的视线粘上那目光干净利落的眼眸差点移不开了,恍惚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似的问了一句,“什么?”   “小时候有一年我和妹妹放暑假两个人在家里,她那时候才三岁刚上幼儿园,说得最好的话就是叫哥哥了,有一天早上也是这个时候,她在看天线宝宝我在……我也忘了我当时是在干什么了,然后在房间的窗台上看到一条彩色的光带,我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接住那条光带说,‘你看,是彩虹’。”   路楚然说话的时候,叶汐低头去看手心里的彩虹,那一小截七色斑斓的光带熠熠生辉地躺在他的手心中央,带着分明的热度晒得手心暖得发痒。   他心里却分神在想,他怎么莫名其妙就跟路楚然牵上了手了,他是在暗示着什么,不过他握着他的手的手心很温热,热得他心跳都有些频率不对了。   路楚然却仿佛听得到他心声似的放开了手,叶汐才回过神来去思考他刚刚说的话,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   他觉得路楚然挺傻的,但又很可爱,这算是童心未泯还是老人怀旧?不知道。   但是里面还有种介乎于成熟男人与大男孩之间的温柔,如月下花前的笙歌醉眠一般,以为无迹可寻却又近在眼前。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小哥哥,但是他没有握着我的手看彩虹。”叶汐顿了一下,看到路楚然的表情好像对他的话挺感兴趣,又继续说,加上前因后果就把时间追溯到了很前面,“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外公外婆不肯要我,所以我被送到了爷爷家,可是爷爷跟小叔一起住,平时要照顾我小叔那两个孩子没办法照顾我,只能替我交点学杂费,所以我就寄住在我班主任家里,她家那个小哥哥老是亲我,亲完了我又要我亲回他。”   路楚然的表情有点戏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盘山公路就是这样建成的……”   “也许是吧。”叶汐笑了笑,“他是我所记得的第一个喜欢我的男生。”   “初恋吗?”   “不是初恋,我没有初恋。”叶汐的语气很轻松,可是话语里却填满了透澈的失落,“我一点也不喜欢他靠近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过朋友,觉得他很烦,但是不敢不听从他的话,否则他向班主任告状说我什么不好了,我可能就会被赶走,到时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路楚然想去看叶汐的眼睛,他却把视线垂下了,盯着自己的掌心,“所以我小时候每天光顾着想怎么样才能快点长大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就能自己生活的人,连抬头看天的时间都没有,也从来没见过彩虹。”   “如果是惦记着就会难过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那些以前错过的幼稚和天真,现在我来补偿给你也可以,我来给你看彩虹。”路楚然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送我去上课吧,抵房租。”   叶汐抬起眼睛笑着应答,“好。”   路楚然暑假的课时安排跟平时不太一样,可以说暑假会比开学的时候更累一点,因为要连续二十几天同一个时段上课,开学的时候虽然有时要同时带两三个班从早到晚上课,但是相应地休假也会多一点。   所以他的双休过后,有一个五个人的小班开课了,每天上午9点到11点连续不停地上三个星期。   路楚然的新班上课的校区离叶汐公司很近,今天叶汐开车,路楚然在副驾驶无事可做竟然也难得地玩起了手机,点开了路雅歌发过来的消息,【昨天我去参加了一个band show,刚好是他主持的,我室友也来了,跟我念叨他一个上午,觉得她幻肢都快撸出血了……】   【这位少女,说话能文雅一点么。】路楚然郁闷地回了几个字,虽然知道妹妹平时也只会在他或者闺蜜面前说话才这么明目张胆没有下限,但是他还是觉得女孩子这样未免粗鲁了一些。   路雅歌直接无视了他的唠叨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已经跟他聊了四个多月天了,5.20那天晚上都一起在宿舍楼下散步了,可是我室友从高中开始就对他一往情深,这直接导致了我跟他暧昧了这么些日子一直在慌。】   【我一直搞不懂你在慌什么,就算是喜欢上朋友的恋人需要考虑的也只是‘这个朋友与自己的交情’还有‘这段人际关系会带给你的压力’而已,何况你现在甚至不算是喜欢上朋友的恋人。你和你的那个室友,毕业之后就不会有任何交集了根本可以不算朋友,至于那个男的也不是她的恋人,单恋对象而已。】路楚然耐心地给她分析着他们三个人之间并不错综复杂的关系,指出问题的核心。   【……也对,就我室友平时偷我护肤品用,还在我养的小仓鼠病死了的那天在宿舍打LOL开着语音笑到十二点没有一句慰问,我根本没有把她当朋友,不过就算是这样,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我室友还是会恨死我的。】路雅歌被这么一提醒,瞬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有点苦闷地回答,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我们就是互相有点感觉,也会约出来见面,从来没有把话题往那边扯,我觉得他也没什么诚意喜欢我,我还在看情况。】   路楚然毫不留情地毁小清新,直接拆穿艰难的人生,【那你就憋着吧,要么来我这考个托福雅思出国换换环境,不至于在你学校那堆小垃圾里面捡吃的。他能和你若无其事地聊了那么久也毫无表示,感觉是个老手了,我不干涉你什么,但我提醒你自己注意。】   路雅歌给他回了一个巨大的翻白眼。   叶汐的车在路楚然上课的校区门口停稳了,路楚然把手机收回了包里。   “今晚也去店里是吗?我来接你。”   路楚然“嗯”了一声,从包里的暗格把叶汐的药拿出来拍在他的头顶,“今天别再忘了,你再不好起来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虐待病人了。”      ☆、第12章   傍晚叶汐下班之后,和一个开饭店的老客户谈一个对方最近来向他咨询的投资方案,碰巧那天是饭店的店庆,做完了午市就关门了,晚上准备了很丰盛的菜肴来庆祝,过来谈公事的叶汐也有幸蹭了饭,还被安排在了老板旁边的位置。   晚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事情也快要谈好了,老板人逢喜事特别热情好客,不停给叶汐倒酒,一个劲儿地劝他喝,说是自己店里酿的,在外面都找不到。   叶汐推了几回没推掉,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心情好的时候扫兴,所以只好举起杯子喝了,没想到这种酒入口幽香清淡后劲却不小,两杯下肚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醉意了便不再喝了,趁着老板去别的桌子和员工敬酒的时候把自己杯子里的酒换成了兑了水的茶,看着颜色差不多。   叶汐在现在这个公司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特别受重用,外表俊美态度谦和工作认真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叶汐处世手段成熟利落得不像个二十五岁的人,但又有着二十五岁的男人应有的魄力和魅力,所以深受客户的偏爱。   老板敬了一圈回来以后脸已经通红了,动作也分不清轻重,粗鲁地拍着叶汐的肩膀道,“那这次也拜托你了,小叶。”   “没问题,都交给我就好了。”叶汐斯文客气地笑着,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一点距离,不然再被拍几下都快要钉在地板里了。   “等一会儿一起去酒吧继续喝怎么样?他们都订好地方了。”   “啊,您太客气了,我是挺想去凑热闹的,不过我已经有约了,所以真的是去不了。”叶汐挽开衬衣的袖子看看手表,“这会儿也快到时间了,我得先走了,你们玩得高兴点。”   叶汐离开饭店以后走路到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盒草莓,又沿着原路走回去取车,出了一点汗,醉意散了不少才上车。   他到“to be continued”的时候,低垂的暮色已经垂到了地平线下了,天幕已经尽黑。八月的第一天下午又下了一场暴雨,但是很快就停歇了,这时候地面上的湿气已经被蒸发殆尽。   繁华闹市的路面尽是尘嚣,连夏风把树叶摇得沙沙作响的声音都掩蔽了,然而那堵玻璃门好像一个结界似的隔开了喧闹,把整座城市仅剩一点点的宁静都拢在里面。   叶汐把草莓搁在路楚然的屏幕前,把正专注于把学生录给他比较好的语音范例放进课件里的路楚然吓得在座位上跳了一下,他扯下耳机转过身,叶汐低头勾着唇角朝他一笑,“老板,这里的Wi-fi密码是什么?”   路楚然也跟着笑了一下,拉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把草莓找个大碗倒出来洗一洗,问他,“今晚吃过饭了吗?”   “嗯,刚跟客户吃过晚饭才过来的。”   叶汐一靠近,路楚然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绷着脸看他,“你找死是吧,吃药还敢喝酒?还酒驾?”   “没有没有,我清醒得差不多了才过来的,工作需要,我也不想喝啊。”叶汐猝不及防被路楚然教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这一坨是什么?”叶汐看到路楚然电脑旁边的咖啡杯,瞥了一眼里面的咖啡拉花,浅棕色的奶沫中间有一颗白色的不怎么成形有点偏的心,这是路楚然刚刚叫小瞳教他用意式咖啡机捣鼓出来的,作为一个Cafe老板连咖啡拉花都一点也不懂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路楚然的表情好像有点受挫又有点被损得忍不住想笑,顺着叶汐的话回答,“这一坨是我新鲜拉的,你想不想试试看。”   于是叶汐的神情变得有点复杂,缓慢地眨了眨眼,言不由衷地狗腿,“路老师这颗心拉得特别有抽象美,集野兽派、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的大成于一身。”   路楚然笑了出声,转开了脸没管他,继续弄课件。   叶汐坐在路楚然旁边不敢打扰他做正事,于是划开手机去看朋友圈,突然在首页刷出了祁念新发的内容,【Speaking的老师是和我同星座的高中校友而且大学同专业的学长,可是他是个大学完爆我而且英美口音都美得飞起来还会说法语的男神,不过这样我就更不想在他课上被虐了。不能让男神有半点失望。】   附图是两张路楚然的偷拍,从衣着上看还是今天拍的。   叶汐扬了一下眉,视线从手机屏幕过渡到路楚然在工作的侧脸,心里暗叹还是真人比较好看。   照片下面有一个之前一同到叶汐公司实习的小朋友回复,【卧槽好帅!Real男神!大写的!没舔够,还有他的照片吗?】   祁念回复,【没有了。男神不发朋友圈,没有生活照。】   那个小朋友又回,【那你快点叫男神发朋友圈啊!颜好不是应该到处炫耀拉仇恨吗!】   祁念发了个挖鼻屎,【颜好才不稀罕丑逼们的仇恨。而且我才不对男神做那么猥琐的事情,默默舔就好了反正还有二十几天能见面呢。】   说起来叶汐自从在香港回来之后和祁念就没再怎么联系了,他没想到再次和他有交集竟然会是因为祁念成了路楚然的学生。   在香港的那几天叶汐单独找祁念出去过几次吃饭,祁念都没有拒绝,还主动让叶汐带他到gay吧见识一下。   然而在单独相处的过程之中叶汐能感觉得到对方在回避他的亲近,而且这个小孩子后来还很坦诚地跟他把话说开了,意思是他也喜欢男人,对叶汐的好感也确实存在的,但就是感觉有点不对,而他的爱情观又是all or nothing,所以就不想和叶汐继续往那个方向发展下去了,而他身边又没有太多知道他取向的人,所以希望和叶汐能做互相倾诉的朋友,一副炮/友不成当闺蜜的样子。   叶汐的反应自然是顺应之余又留有一点余地的,只不过不能暧昧不能睡的人,也没有太过交往的价值了,所以实习项目结束回来之后与祁念的联系便疏淡了很多,偶尔互相在朋友圈点个赞,私聊就更少了。   “路楚然。”叶汐叫了他一声,他“嗯”地应了一个单音抬眼看叶汐一下,听到叶汐问,“你有个学生叫祁念?”   “你也认识他?”路楚然语气很讶异,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似乎心里其实并没有很在乎这种事情。   叶汐便也没多在意地含糊随口回答,“嗯,一个朋友。”   路楚然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意味深长,狡黠之中好像还带着点可惜,他今天课上才跟这个学生认识,谈话间觉得还挺投契的而且本身还很多相同点,真是没想到也是一朵被叶汐染指的欲海情花……   叶汐愣了两秒迅速意会他的表情,他意识到在路楚然眼中他的朋友全都是床上的“朋友”,恼羞成怒又无从解释,于是朝他扔了一个抱枕,被他接住了。   他尴尬了数秒咬了咬下唇,声音放轻了有点狠地反驳道,着急想要坦白心底话却不自觉地吭哧了一下,“我没、没跟他睡过!他是之前来我公司实习的实习生!”   “哦,这关我什么事吗?”路楚然拖长了声音语气轻巧,笑得一脸纯良无害,好像叶汐刚才的尴尬跟他全然无关似的。   他起身到吧台后面倒了一杯温水,把水杯塞到叶汐手里,长腿倚着叶汐的椅背盯着他,“喝水。”   叶汐抬起头,感觉到路楚然眼里那重压力覆压过来,他跟他对视了一阵之后有点招架不住,就没作声把一整杯水都喝光了。   喝完了水路楚然突然伸手过来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乖。”那动作神情就好像在摸一只狗。   叶汐有点羞愤,趁他转身放杯子的时候从碗里偷了他三个草莓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好像一只藏栗子的松鼠。   路楚然的视线顿时被他这种无意识的可爱模样黏住了。   叶汐对自己的可爱还浑然不觉,含含糊糊地问他,“里还会戳法语呢?”   “大学的时候修过一门,其实说得不是很好,吓吓不会的人还是可以的。我还修过几个学期日语,日语和中文相通的地方比较多,所以学得比法语好。”   叶汐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日语我也会一点,就那一点。”   路楚然很无奈地看着他,“你要点脸好不好,你从小黄片里学来的那些就不要说出来丢人了。”   “被你发现了,不过我也不是只看小黄片啊,动漫我有时候也看一点的。”叶汐笑着挠挠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路楚然眼睛注视着他,忽然把手伸过来抚了他的脸一下,叶汐顿时定住在了座位上,笑容凝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听到他说,“你脸上还是很烫呢,应该还是有点醉,虽然脸色看着不怎么红。其实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脸红的吧,所以整天死不要脸的。”   叶汐觉得自己脸上蓦然又滚烫了几度,想要说的话一下子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喝多点水,吧台里有蜂蜜,自己冲来喝,可以解酒。”   叶汐点点头,拿着杯子起身去吧台找蜂蜜了。   他发现路楚然好像特别喜欢塞他喝水,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小学因为要把钱省下来所以三块钱一瓶水他分三天喝的时候。   人就是这样,越是没有什么越是想要什么,所以没有水喝的人反而越想容易口渴,叶汐那时候就经常想喝水喝不到。   因为学校的直饮水好像饭堂的洗锅水一样喝起来有一股怪味,学校里除了特困生没有人会接来喝,所以叶汐不敢喝也不想喝。   可是他又口渴,有时候嘴唇渴到干得起皮他就牙痒痒去咬嘴皮,经常咬着咬着就出血了唇纹上一道道血痕,看上去好像刚刚吸完血一样。   想起来好像很心酸,叶汐心里苦闷地一笑,他在想自己小时候真的完全没有人关心吗,童年回忆尽是凄惨吗,好像也并非如此。   他还是能够想起别人对他的好的,不过可能是不好的回忆太稀松平常了,所以稍微好点的就特别弥足珍贵特别清晰。   叶汐记得最多的是关于爷爷的回忆,小学的时候逢年过节回家里吃饭,爷爷都会偷偷给他塞钱叫他收好不要让小叔小婶发现,他那会儿长那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但是他也记得爷爷眼角湿润着和他说抱歉他不能照顾他。   当时的叶汐特别懂事地说,“我知道的,爷爷不用担心我,要自己保重身体,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知道爷爷没有骗他,也不是想推卸责任,他是能够理解的,因为爷爷没多久之后痛风发作要常常去医院复查,平时腿脚也不太灵便出入需要人扶着,于是小婶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在家里全职负责照顾爷爷和两个堂弟的起居,从那时起爷爷就再也没法偷偷给他塞钱了。   其实,叶汐也没有多贪心,钱够用就行,他对生活向来很知足,没有奢望能有多么幸福温馨的家庭,或者多少个宠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家人,他也可以做到面对河神的金斧头银斧头不为所动就要自己的那把铁斧头,可就是这样了上天也没有因为奖赏他的忠厚善良而宽待他一点,仅仅是在他口渴的时候提醒他喝水的一句无足轻重的关心问候也没有留给他。   他有的从来就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用之不尽的课后自由,沉默地看着别人的水瓶咬着自己的嘴皮,然后没痛觉似的舔自己的血,如此而已。   叶汐回过神来,目光沉了沉像是跌进了深潭里一样褪去了温度,他懒得去思考为什么路楚然要提醒他喝水,他只觉得有一些长久以来缺失的感受倏然的不经意之间得到了弥补,他只是礼貌上想要对这个弥补他的人好一点,“路楚然,等会儿下班了以后我请你去水疗?”   “水疗?我是乖孩子来的,不去那种地方。”路楚然的注意力还放在电脑上,眉头微微蹙着,冷淡的神情就无意之间带了点嫌弃。   “什么啊,路老师,那是正经地方来的,你自己没见过世面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东西就说人家是那种地方。”叶汐咬咬牙,觉得应付这个难以取悦的男人真是有点心累。   “唔,”路楚然努力地表现出很不敷衍的考虑状态,还是转过来摇摇头,“没去过,不想去,早点回家吧,你家窗户还没关上,被贼惦记就不好了……嗯?”   “怎么了?”叶汐顺着路楚然朝他身后望去的目光向后看了一眼,又回过头问他。   路楚然眯着眼睛,路面太暗了,而且距离有点远,他还是分辨不清,“你看看对面马路那车上下来的是纪洱么,我近视有点看不清,就看得出来轮廓是个人。”   叶汐早就觉得路楚然有时候看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了,还觉得有点性感,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只是近视看不清,顿时有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他回头认真看了一眼对面,纪洱从车上下来,跟后面的人说了什么话,然后驾驶座的人就跟着他下车又把他塞回去了,那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也不像跟纪洱有发生了什么争执。他转回来笑了笑对路楚然说,“就……纪洱和他的前任啊。”   “哦,那就别管他们了,纪洱的事情我最不爱管。”路楚然的脸上忽然有点恶作剧的孩子气,直视着叶汐的眼睛促狭地弯了弯眼角。   这天店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冷清,也许是体育馆附近有球赛看,人们不是在体育馆附近就是在家里看电视直播,都不出门了。   所以两个人坐到九点,纪洱还是没有回来,他们就提早收拾东西关门了。   回到路楚然家里还不算很晚,于是叶汐提议看点电影再睡觉,他从木架上取出《与莎莫的五百天》的碟盒,“看这个好不好?”   路楚然调好了投影仪站到他旁边来,看了一眼封面毫不犹豫地把它放回去,没带换气地说了一堆,“不看,女主角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跟那个男主角搞来搞去还说自己不相信爱情只是你想的太多了,最后跟别人结婚了又跟那个男主角说我不相信爱情只是因为你不是真爱,遇上那个对的人就相信爱情了,那简直都不是欠操的范畴了,是报复社会,我不看。”   这是有多大的仇,看一遍就能把剧情都背下来了?   叶汐对于路楚然对女主角的评价感到有点心虚,闭嘴不敢答话,然后就眼看着路楚然取出了它旁边的那盒《鬼影实录》,顿时背脊僵硬了一下,偷偷地咽了唾沫,“看恐怖片?”   “你害怕?”路楚然问。   “我不害怕,怕什么啊,都是特效而已,我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也看恐怖片,不过看港产的比较多,国产的恐怖片老是到最后就说是幻觉或者神经病什么的,因为要符合自然科学的世界观。”   叶汐坐到地毯上,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火机还没摸出来就被路楚然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路楚然,由于路楚然手速过快,他有点惯性地嘴还微微张着有点撅起来隐隐约约好像有点索吻的意思。   路楚然把视线从他的嘴唇上迅速掠过又转开,一本正经地敛着表情问他,“在地毯上抽烟跟在被子里放屁一样缺德,你没听过吗?”   叶汐不敢反驳,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觉得他善于混淆黑白的能言善辩人格仿佛遇到路楚然就离家出走了似的,让他很是郁闷,只能每次低眉顺眼地被噎得哑口无言。   电影的诡异音效出来的时候,叶汐又开始心绪不宁了,不自然地动了动下意识地开口说话,“嗯,你知道么,我以前看《见鬼3鬼蜮》的时候看到最后哭了。”   “是么,吓的?”路楚然平淡地应了他一声。   “不是啊,才没吓到,那部到后来一点也不恐怖了突然开始煽情,就是里面有个一直在鬼蜮里带着女主逃难的神秘小女孩,后来一步步揭秘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几年前被女主打掉的孩子,已经被女主遗忘了所以出现在鬼蜮里,她一直没忘记女主,也一直很委屈很不明白为什么女主不要她,然后就哭着喊女主妈妈,那一幕真的特别戳人,然后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哭了……”叶汐向着路楚然的方向全神贯注地对着他介绍剧情,眼角都没有扫一下投影上正在播放的鬼影实录。   路楚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突然转过来问他,“你有gv看么?”   叶汐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语气很轻快有点兴致勃勃的模样,“有啊有啊你有兴趣吗,我有欧美的还有日韩的,还有几部3p的……你不要这样看着我,3p那些是别人发给我的,我没那么重口。”   路楚然冷漠地打断他,“不是,你好吵,我没法入戏,你害怕就去房间里看gv自己撸好么,我不笑你。”   妈的,什么叫“你害怕就去房间里看gv自己撸”,还“我不笑你”,少看不起人了。   叶汐本来有点坐不住,被路楚然一说反而偏要与他作对似的安安静静待在他旁边陪他看完了整部鬼影实录,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暗暗捏着手心忿恨地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的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就让你天天陪我看动画片折腾死你。   叶汐是真的不喜欢看恐怖片,所以就算认真他也看不进去,但是路楚然就坐在他旁边,若是侧耳去听还能听得到他温热均匀的呼吸。   所以叶汐也没有觉得害怕,只是他会时不时地就分神到旁边的人身上,那个人大概是不知道的。   他故意靠后坐了一点挨着一个巨大的垫背使自己的姿势看起来特别惬意,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和后脑勺,脑海里的东西混乱地穿插在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臆想之间,连电影什么时候放完的都不知道。   路楚然关了投影收拾好碟盒一回头看到叶汐困得两眼发直的模样,神情懵懵懂懂的,忍不住凑过去逗他,手心摸着他饱满的额头把他额前的软发往后一拨,后又把他头顶上的头发揉乱,“怎么了,吓傻了么?胆小鬼。”   叶汐想起身反击但是腰挨着垫背久了有点软使不上力气,简直就如同被路楚然摁着动弹不了一样,他只好去抓路楚然的手腕,神色坦然地出言调戏,“是不是吓傻了你就抱着我睡觉?”   “吓傻了我就找到地方安置你了,精神病院应该还有空床位。”路楚然被抓住手腕之后就没跟他较劲了,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松手。”   叶汐借着路楚然的力起来,腿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麻了,没站稳晃了一下差点撞进他怀里,还差点把直挺的鼻子磕在他嘴上。   叶汐怕会摔倒似的,攥得路楚然的手腕更紧了,他低头垂着眼睫勾着唇角轻笑一声,呼出来的热气尽数喷薄在路楚然的颈窝上,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才松开了手指在他耳边轻声道“晚安”,然后转身回到房间里。   路楚然若无其事一样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叶汐攥紧过的地方还有点疼,在叶汐撞过来的一瞬间之前他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看过叶汐,那双好看的眼睛近得连浓密乌黑的睫毛都能根根分明地被分辨。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突然吓了一下,路楚然的心跳莫名失了节奏。      ☆、第13章   “路老师,你以前在我们学校有被历史科长教过吗?”已经下课了,路楚然故意收拾得慢条斯理,其他几个学生都走了,只有祁念在原处等着他收拾。   这个时段是正午,即使不是本校区的师生下课了一起涌出来,也会是其他附近写字楼的白领午休出来吃饭的时间。   这种场面就仿佛回到高中时候月考的下午,考试结束铃声一响起半个年级的人都会从课室里涌出来百米冲刺一样的速度去占茅坑,剩余另一半的人则是去饭堂排队打饭,总而言之你觉得哪里有需要哪里就要排队。   高中时候的路楚然就不喜欢跟在人群里扎堆,他觉得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氧气被分薄了呼吸都困难,而且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不同人身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还很压抑。   所以他总是收拾得慢吞吞,然后趁着这个人少的时候在图书馆自习室找到很好的位置,逆着人的惯性思维去做事就可以避免拥挤。   “历史科长?姓王那个?有啊,他还蛮厉害的,据说只要是他带高三那年我们学校文综都会全省第一。”   “嗯嗯,是啊,不过我想说的是有一次我从厕所里出来看到他刚下课捧着电脑经过,然后听到他噗的一声放了个屁……”   “哈?那他什么反应,有没有去看旁边的人,以前我有个朋友跟我说他每次在电梯不小心放了屁就会去看旁边的人,谁最丑看谁,大家肯定不会怀疑。”   “哈哈哈哈老师你朋友有点机智,那个老师当时旁边没人啊走廊里就他一个,他就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但是我在他后面走过憋笑憋得肚子都抽搐了。路老师,外面又下雨了,你……”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祁念正想问路楚然有没有带伞要不要一起走,便看到对方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早上的时候仍是浓阳烈烈的,而这个时候厚积的雨云却顷刻聚拢,八月上旬的天气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地就会有一场短暂又气势磅礴的大雨,不多久又会骤停恢复晴明。   叶汐醇厚的声音透过话筒好像被雨声搅散了似的,有种朦胧感,路楚然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于是再次说出来的话就不知不觉也低了声音,“啊,我是没带伞……你下午就去香港出差?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讲,临时决定的吗……去多久啊,那你收拾好行李了?……这么快……嗯?你现在过来吗……”   祁念隔着一点距离在旁边,原本打算等路楚然电话讲完再邀请他一起走。   雨中漫步确实有点唯美,如果这场雨不那么凶大概意境还会更好一些,不过要是可以两个人因为这来势汹涌的大雨在同一把伞下挤得更亲密一点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不过此刻路楚然在电话里的语气似乎是温柔得有点过份了,尤其是那一声舌头抵着上颚从声带经由鼻腔轻轻发出来的“嗯?”,听得祁念在一旁尴尬癌都犯了,有点头皮发麻,再加上路楚然唇边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觉得看多了一眼都有种偷窥了别人的东西的愧疚感。   路楚然挂了电话之后才好像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祁念,“祁念,你还没走啊,你也没带伞吗,要不要我让朋友给你多带一把,哦对了那个朋友就是……”   “不用了,路老师。”祁念打断了他的话,堆着满脸的谢意,跟他挥挥手,“我有带伞,这就走了,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因为路楚然这二十几天都在这个校区上课,跟叶汐的公司在同一个路段相距一公里左右,上班的时间又差不多,所以他把自己的车取回来以后也没有每天开,而是跟叶汐轮流送对方上班。叶汐下午就去香港了,所以这么大的雨也没有办法送他回去,就提议过来给他送伞。   路楚然在雨幕里看见叶汐从远处走近的身影时,眼眸里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渐渐地鲜明起来。   叶汐隔着楼梯的台阶自下而上地望去与他视线相触,中途没有停留地梭巡过他笔直修长的腿,笑意更深,转眼便走到路楚然跟前了,用伞遮着他,“走吧。”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有点吵,路楚然和叶汐并排走着,沉默了一阵彼此都没有说话,手臂隔着衣服的布料在不经意间与对方相摩擦。   不平整的路面偶尔出现低矮下去积了雨水的水洼,叶汐就握着伞柄往前面递,把路楚然整个人遮掩在伞下,让他先跨过去自己再走,而且路楚然走过去的时候他宁愿自己离开伞下也让伞一直跟随着路楚然的步伐,不让他淋到一点雨。   路楚然把他这些体贴的动作默默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一直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叶汐把伞收起来,往旁边抖了抖雨水才递给路楚然,路楚然接过来以后下意识地看入他的眼睛,“那你呢?你没有伞怎么回公司?”   叶汐的语气很轻松,转开了眼睛看着车站雨篷外略微歇去一点的雨势,表情好像还有点酷,一副淋惯了不在乎的样子,“就几步路,淋不到多少雨的。”   “嗯,那你路上小心,我走了。”路楚然的车来了,想拍拍叶汐示意道别,但是手却不知怎么揽到了他的腰上,触电一样地迅速松开了,叶汐的表情很自然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似的,还翘了翘唇角朝他笑了笑。   汽车塞在一条连通金融高新区与老城区的主干道上,途中有个站在路楚然的高中附近,车站旁违章停泊了很多接学生放学的私家车。   早上他和叶汐出门的时候他们也塞在这个路段很久,叶汐的视线冷冷地往高中一扫,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很讨厌这所学校。”   路楚然表情微怔,觉得身为校友也跟着被叶汐连带着讨厌了一下,问,“为什么?”   “以前小学的时候我数学老师跟我爷爷说我在班里成绩跟不上拖后腿,要我周末到这里上补习班,以前我们数学老师在校外一个补习机构兼职,那机构周末就在这所学校开课,你知道你们当老师的那些说辞的,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小学是扎基础的时候跟不上对以后影响很大,就是想赚外快嘛。”叶汐语气有点不屑,转开了脸,嘟囔了一句,“其实我成绩不差,我是故意考差的。”   路楚然却懵然,好像完全听不懂,“嗯?还有这种老师?我没遇到过。你为什么要故意考差?”   “大概是想要被人关心吧,以前那些事情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叶汐说,刻意回避着不愿提起的细节。   “嗯?……”路楚然迟疑地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变化,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我小学的时候我数学老师都是跟我妈说,你儿子成绩很好,去上个奥数班吧。”   叶汐摆出一幅很嫌弃的样子,“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动不动就学个奥数用鸡兔同笼来碾压同龄正常小孩智商。”   “我也不是啊。”路楚然连忙否认,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拧着眉毛一脸不堪回首地说,“你以为呢,奥数简直是我的童年阴影好么,我小时候做噩梦就会梦到自己在做奥数题,光交钱了可是屁都听不懂,看完题目茫然地看着黑板怀疑一下人生然后把老师的答案抄下来就下课了。”   叶汐被他逗笑了,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他有点可爱,这真是有毛病吧,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一米八六大老爷们,他老是觉得人家可爱,可能是眼睛自带滤镜了。   “这是我和纪洱的高中,他和何燊就是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的,当时只有我知道,不过后来就变成全世界都知道了。”   “那看在校友很好的份上我以后不讨厌这所学校了。”叶汐和路楚然对视了一眼,绽开浅浅的笑容,在阳光里尤其耀眼,“纪洱早恋了你竟然能不受影响,自控能力很好啊,你不会是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吧,和我一样纯情?”   “你纯情,你和我说你纯情?”路楚然一脸Excuse me,然后语气平平淡淡地道,“我也谈过恋爱啊,只是很久没有再谈了而已。”   “初恋吗?被伤得很深的样子,男的还是女的啊,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幼稚,关你什么事,就不说,憋死你。”   叶汐把路楚然送走以后就和回公司和经理一起出差了,这个决定其实是临时起意的。   总经理早上例会的时候说要带两个人到香港总部开年中会议问谁有意愿跟他一起去,叶汐没多犹豫就决定要去了。   一方面他确实比较欣赏总部那边的人的工作氛围,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是时候要离开路楚然一下留给他一点空间。   他在路楚然家住了半个月,每天都见面,从早上第一杯蜂蜜水到晚上的那一句晚安。   距离足够近了,这种亲近已经到达了没有遐想余地的临界点了,所以当下的阶段就极其需要一点留白的距离来调和一下。   光是黏在一起是不足以催生出暧昧的,一定要有寂寞的讯号来提示想念。   暧昧的美妙之处在于什么地方呢,那就是,既不成全他,也不放过他。   让他远离自己,却又远远地用想念牵引着他,就好像放风筝一样,等一阵风过来了心情飘高了以后,又骤然刹住看着它消沉地低落下去,人心叵测不断折腾。   叶汐整个下午都和经理呆在总部,前段时间他带着实习生过来这边,仅仅一个星期就已经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了,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老前辈们很欣赏他的能力都很看好他,女同事都沉迷他的颜无法自拔,剩下那些丑矬的男同事似乎也为了证明自己有相同的男性魅力拼命和他拉近关系。   下午散会以后,叶汐又参加了总部的聚餐,他最擅长在人群里调动气氛,向来是聚光灯下最受瞩目的那个人,似乎他的生命力就蕴藏于此。   拥挤的地方,热闹的场合,不断和陌生人产生联结,只有这一些才能遮掩住他身上那点不为人知的黑洞一般的孤独阴暗,让他成为众人的眼里发热发光的恒星。   聚餐散场以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陪同经理回到下榻的酒店,终于夜深人静了才重新剩下他一个人,手机屏幕在他手里亮起。   【Anson,我来香港了,你想和我见面吗?】   对方很快就答复他,【怎么突然来香港了,想我了么?】   【你说呢?】   对方说,【我现在就过来,你在哪里?】   叶汐把地址发过去,半个小时不到Anson就来到了,进了房门就很自觉地去浴室做准备工作。   叶汐握着威士忌的酒杯,浓烈的麦芽香气萦绕在鼻下,倚着酒店几乎与墙同高的落地玻璃,思绪沉溺在维多利亚海港的的夜色中。   没有云的夜空像漆黑的绸布一样,璀璨的城市光点镶嵌其中,好像隔着窗就能幻想出此刻彻夜浮华紫醉金迷的喧闹,每一个角落不眠不休不醉不归的吵嚷,可又好像觉得自己在这铺天盖地的熙攘之中变得尤其渺小和虚妄。   叶汐突然在想,路楚然要是望着这片夜色会想到什么呢,哦,他一定会拧着眉头转开眼睛说,“太高了,不看。”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路楚然的恐高症严重到连在家里换个灯泡都要打电话找人上来帮他,他问过路楚然既然恐高如此为什么不住二楼,路楚然又说,比起恐高更可怕的是蚊子,真是个麻烦又难伺候的男人。   正是因为如此,自从他住到路楚然家以后,每天晾衣服收衣服的工作全都被他承包了,路楚然几乎没踏出过阳台。   想到阳台,今天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路楚然有一条挂在角落里破布一样干巴巴不起眼的裤子,那裤子的款式不难看,但就是一股低劣的染料味,而且布料还硬得硌手,肯定是淘宝上被骗了买的。   路楚然的品位确实比很多人都要好,而且他会搭配,能很好地衬托他的气质。   叶汐有时候不确定他的取向就是因为他审美方面不像他在这个圈子里面接触的其他人,买的衣服要么死贵死贵,要么死gay死gay,再或者一边死贵死贵一边死gay死gay,反正就是搞不清什么才适合自己似的。   至于这条又臭又硬又劣质的裤子会被晾在角落里,估计也是路楚然那天脑子被门夹了一下才会买回来的吧。   他这种凡事都要分析一通的死理性派也会有这么头脑发热的时候么?   Anson从身后的拥抱打断了叶汐的思考,叶汐放下酒杯刚转过去嘴唇就被吻住了,随即不断地加深,口中的酒气随着津液和呼吸过渡到那人的口中。   叶汐推着他往床边去,稍微一用力便带着他跌落到松软的床褥里,撑起一半身子压着他,缠绵的吻辗转往下,沿着喉结落到锁骨,眼前的人颈窝里一阵浓浊的香水味充斥在叶汐的呼吸里,他不禁微微眯了眼眉头微蹙好像不太适应。   叶汐摇摇头,尝试把多余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他觉得一定是因为酒精麻痹了部分思维,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在别人身上毫无预兆地想起路楚然怀内清新的沐浴露香味。   叶汐又重新凑近去吻眼前的人,可是那阵香水的气味不断在干扰他的思绪,让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投入。   最后他有点受不了地起了身,带着歉意半搂着人,“对不起宝贝,我突然想起我明天一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还有一份文件要处理,今晚不能留你了。”   “叶汐,我都准备好了,你就不能……”   叶汐再次道歉,面对眼前的人不解的目光随口丢出一个谎言,“对不起,我可能今天过来的时候有点匆忙了,休息得不太好,能和你见面我真的很高兴,但是现在真的有点头疼不舒服,如果今晚不能把你照顾好我会很内疚的,所以就原谅我这一次失陪,好吗?”   “哦……”   “把衣服穿好,晚上有点风,别着凉了。”   叶汐把依依不舍的Anson送走了之后,到浴室里冲了一下身,洗掉身上沾染到的香水气味,然后裹着浴袍平躺在床上表情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突然有点想问问路楚然在做什么,但是他觉得这样的举动没有必要,他又不喜欢路楚然,为什么要干涉对方独处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关心这个男人。   但是路楚然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路楚然,路楚然是很特别,但也没到那程度,要让自己这样惦记。   明明那个人不能抱不能亲,矜持得在家都要穿长裤恨不得腿毛都不给叶汐多看一条,之前又冷漠得三番四次出言要把他赶走,可是这些,所有的他的疏离和拒绝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他塞自己喝水的时候眼底流露出的那种关切的神情。   喝水……   叶汐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倒了一杯水喝,站在放着水杯的桌旁,继续走神。   明明那个人在自己家门口那种厌烦的情绪和剑走偏锋的人身攻击还言犹在耳,可转念之间,他偏又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你看,是彩虹”的时候那柔和的表情和温热的手掌心。   那些以前错过的幼稚和天真,现在我来补偿给你也可以,我来给你看彩虹。   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种话啊,主动靠近你释放暧昧的人是我,为什么不被动地接受却又给我另一种善意,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叶汐放下水杯心情很矛盾地划开了手机,还是忍着没去戳开路楚然的对话框,却点开了朋友圈,看到了祁念的内容。   【今天教室音响设备坏了,以为要换教室,结果男神嫌麻烦自己亲自念题目,念得比官方的录音还好听,幸福来得好突然。】   叶汐把床边的台灯关了,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嗤笑了一声,闭起了眼睛。      ☆、第14章   三天之后叶汐回到路楚然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刚刚黑下去,光线还没有彻底在天边消隐,一阵夏天气息的微风拂面,吹开叶汐额前的软发。   空气里好像回荡着一阵小提琴的琴音,协奏着钢琴的旋律,仿佛连时间也变得悠扬漫长了。   路楚然还没有回来,可能是在“to be continued”,也可能是在父母的家,叶汐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今天有什么计划,这个人看似枯燥实则孤傲,轻易不允许别人了解他,叶汐是知道的。   叶汐摸着黑“啪”地一声开了客厅的灯,这里一如既往地干净整齐,如同他第一次到来的时候一样,好像从来没有过他的生活痕迹。   他出差了三天,和路楚然没有联系了三天,路楚然也没有主动来找他说任何一句话,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即使路楚然愿意回应他的每一句话,也从不主动和他说话。   他发现他的存在可有可无似的,如同一缕被吸入肺部的烟,来过又走了,没留下什么存在过的印记就被呼出在空气里稀释开来。   他知道路楚然本身就不喜欢关注别人的生活,路楚然是那种很清楚自己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的人,所以他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事情,而自己大概还远远够不着那个位置。   叶汐把行李里面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后去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以后穿着一条高中的校服短裤,因为之前带去香港的那套睡衣洗了,他没有别的居家裤子穿了。   他从高中毕业之后还长高了一点,身材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开始健身了肌肉比以前结实了一些,校服短裤还跟以前一样合身,而且他穿着还是如同当年那么好看。   人不都是这样吗,小时候装成熟偷穿大人的衣服,老了之后装嫩又去穿校服,渴望得不到的,怀念回不来的,都不过如此罢了。   叶汐一个人在客厅里无聊了片刻,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又掐灭了,觉得干什么都一样的无聊没有意思,而且他肚子饿了,胃部在隐隐抽痛。   他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要叫外卖还是在家里蒸蛋羹,他就是喜欢吃蒸蛋羹,滑溜溜的又香甜又下饭,以前都听别人说蒸蛋羹是妈妈的味道,他不知道他母亲在生的时候会不会做蒸蛋羹,反正妈妈是没有的了,妈妈的味道还是可以有的。   念及至此,他倒了点水到锅里烧热,又去冰箱里取出一颗鸡蛋磕在碗里拌匀,等水烧开以后他往水里丢了个蒸架把那碗蛋液放上去,还学着美食节目里的人挺专业地往碗上面盖个碟子,然后再把锅盖罩上。   十分钟之后他把锅盖拎开,掀开那个碟子满心期待地往里面一看,那个瓷碗裂成几块躺在蒸架上,里面的蛋液泡在水中把水泡成了奶白色,鸡蛋凝成块状黏着锅底和蒸架。   叶汐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瞬间自信心受挫得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把厨房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把裂开的碗用报纸包起来丢掉,又快手快脚地洗干净了锅,用布抹干净了料理台,他知道路楚然有点洁癖,他也不是一个特别随意邋遢的人,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们相处起来还挺契合的。   做完了这些事情以后他看了一下时间,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了,路楚然还是没有回来,叶汐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点烦躁了。   路楚然明知道我今天就会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为什么他要晚归不提前告诉我,他稍微主动一次和我说句话不行吗?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还是忍住了打给路楚然的冲动,然后窝在沙发上开始看有人在网上直播一口气吃十个泡面的视频。   他有点羡慕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吃饭也能自得其乐的人,他就不行,他独处的时候除了睡觉和玩手机什么也做不好。   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习惯么,但是叶汐孤独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习惯一个人待着,更多的只有麻木和无奈。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同情太廉价了,而且被自己生活都一塌糊涂不知所谓的人同情的感觉很不爽,准确来说,甚至理解也是不必要,他只想要陪伴。   可是陪伴也是很奢侈的,谁都是孤身在世界里行走的,谁都没有义务花费时间和别人短暂地同行一道,得到陪伴就要付出代价,所以他学会了用漂亮的语言去讨别人的欢心,用暧昧的关系去换取别人的流连。   等价交换,叶汐转而想起这样一个词语,他一直深知无论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因为没有人会不计较代价地去爱别人。   或许父母会,但是叶汐没有。   或许爱情里有,但是叶汐不相信那种东西。   叶汐又在孤独里慢慢消沉着,好像缓缓地沉入水中被彻底淹没直到连呼吸也夺去似的,慢性胃炎还在无声无息地折磨他。   他从行李箱里找到一杯泡面,放在了饭桌上,准备烧水煮泡面吃。   消沉归消沉,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不依赖任何人就能独自生活是他多年以前的憧憬,所以无论现在高兴与否都要咬着牙好好生活才对得起过去的憧憬。   就在这时,他正略有不适地换了换坐姿,突然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转脸往门那边看去。   路楚然推门进来,看到他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好像他这三天从来没有离开过,出现在这里是最平常的事情一样。   路楚然很自然地垂眼望他一下,同他打了声招呼,“回来很久了么?”   “一个多小时。”他对上路楚然的视线,然后又烫到了似的转回到手机屏幕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是怕眼里藏不住的那点孤独的酸楚会被识破。   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可是在这片昏暗里突然辨认出了熟悉的人的身影,这种习以为常的孤单的场景蓦然就变得温暖了。   “吃饭了么?”路楚然换了鞋坐在他身边凑过来好奇地瞄了一眼他在看什么,视频里的人还在吃泡面,已经吃到第六杯了,路楚然随即就蹙了眉头,“隔着屏幕都能闻到泡面那股垃圾食品的低廉味精味。”   “我觉得她还吃得挺香的,看着我也馋。”叶汐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   路楚然视线移到他放在桌面的泡面上,面无表情地用手指着,语气很排斥,“快点把这种东西丢掉,不要在我家弄出这种穷酸又廉价的味道。”   叶汐立即从善如流地把泡面扔到垃圾桶里,往路楚然那边瞥了一眼,没见了几天这个人还是这么好看,在平凡的白炽灯光下也好看,怪不得之前跟他去“to be continued”的时候店里的女客人总爱来问他Wi-fi密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刻把这种念头抛开,我神经病么,才没见三天的人能难看到哪里去。   “没吃饭为什么不打给我,我可以从店里给你打包点吃的。”路楚然说着,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给叶汐倒了一杯。   叶汐的表情瞬间有点难为情,低头喝了一口水,语气放慢了揣摩着路楚然的脸色,“我本来打算蒸蛋羹吃的,但是我把碗整个蒸裂了……对不起,我可以把碗的钱赔给你。”   “我的样子像是在生气么?”路楚然茫然地指指自己的面瘫脸,然后突然笑了一下,“你是怎么蒸的啊,怎么会把碗都蒸裂了?”   “就把蛋液拌匀了烧开了水放上去蒸熟啊……”叶汐回想了一下步骤,没想出来自己有哪里错,还理直气壮地反问路楚然,“你家的瓷碗不能受热么?”   “蛋液里面加水了没有?”路楚然没理会他的问题又追问了一句,然后看着叶汐愣住两秒又恍然大悟最后臊得脸颊一红的表情又笑了一下,“蛋液不加水你蒸什么蛋羹啊,你是傻逼么。”   叶汐的唇瓣半含着杯沿没有说话,他看着路楚然被他蠢笑了的神情,忍不住往他眼睛里瞧,但是路楚然把目光投回来的时候他又不自然地转开了。   他在想,我可能真的是个傻逼,但是你也不要用这样的笑容来衬托我的傻逼好么。   路楚然不以为意地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觉得他这个无辜又羞赧的样子有点可爱,“冰箱里有冷饭,吃泡饭么?”   “随便,都可以。”叶汐打起精神坐直了一点应了一声。   “那你自己弄吧。”路楚然说。   “那我不吃了。”叶汐重新窝回沙发里,揉了揉腹部,悄悄咬着下唇忍着胃痛。   “你自己不吃饭还威胁我,欠揍是不是?”   “……”叶汐把脸转开了,都不知道路楚然是不是故意的,他发现这个人有时候特别恶劣,就好像之前明明都看出来他害怕恐怖片了却说什么让他回房间看gv自己撸,现在明明已经知道他不会做饭还刚刚把碗蒸裂了还要他自己做。   路楚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研究了几秒他咬着发白的嘴唇蜷着身子在沙发角的怪异坐姿,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瘫软了,好像被戳了一下似的,一阵莫名的悸动转瞬即逝。   叶汐大概自己并没有发现,他那张好看的脸带着倔强竭力隐忍又不慎袒露的脆弱的神情很容易激起路楚然的保护欲,可能不止路楚然,别的男人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那么受到他“朋友”的喜欢,当然了,前提是路楚然依旧默认叶汐的床技不怎么行。   路楚然问他,“你不舒服么?”   “胃痛。”叶汐有气无力地回答。   路楚然轻叹一口气,从冰箱里取出冷饭,又翻出一点猪肉剁成肉末,切了点菜梗和咸菜丝,还泡了点虾米,把锅里的水烧开,把冷饭和佐料倒进去煮泡饭。   叶汐从沙发上下来跟在他旁边好奇地看他的动作,虽然他知道自己看得再认真还是不会做饭,但就是想看,看路楚然亲手为他做饭的时候的样子。   路楚然用长勺搅拌着锅里的泡饭,加了点盐试试味道,觉得有点淡了又加了一点。   叶汐在原处愣了半分钟,然后脚步很轻地走到路楚然身后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视线往锅里热腾腾冒着水蒸汽和香气的泡饭里瞧,之前那些低落的思绪好像随着水蒸气往上飘得高高的,他哼哼似的在路楚然耳边很小声开口,“路楚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人?”   路楚然心跳忽然漏了半拍,随即咚咚咚地加速跳动,对这种微妙的姿势感到莫名的害羞,隔了足足一分钟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牵起了嘴角,“你就是自私了点而已,但是也不能说是差劲,你小时候没什么人关心,也没有多余的关心能匀给别人,想要过得好就只能自己在意自己多一些,所以自私成为了生存的本能了。”   “……”叶汐被他噎了一下,心跳快了几拍,毫无攻击力地笑着骂他,“你分析我?谁让你分析我了,最烦你这种人了,谁都没有你活得明白似的。”   “别这么幼稚,是你自己问我的。”路楚然把锅里的泡饭倒进大碗里。   “你就敷衍了事一下说我不差劲而且很讨人喜欢不行吗?”叶汐跟在他身后从厨房里出去,坐在了饭桌旁。   “不行,就不那样说,那样的答案根本毫无意义。”   “嘶……”叶汐舀了一勺泡饭急着往嘴里送,结果嗷的一下被烫到了嘴,正倒吸着凉气,路楚然给他倒了一杯水,往里面加了两颗冰块。   叶汐喝着冰水给嘴里降温,把泡饭放在桌子中央晾一晾散点热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走入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袋子拿到路楚然面前,勾着嘴角看着他笑,“送给你的,当作谢谢你做饭给我吃,我刚才回来把你阳台那条破布一样的很臭的裤子扔掉了。”   路楚然眼里有转瞬而过的惊喜,接过来到房间里试了试,款式很好看也很合身,翻了翻价钱牌,数字还很可观。   他收到礼物神情似乎有点高兴,问叶汐,“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叶汐盯着他修长的双腿投去赞赏的目光,心里想着因为我老是盯着你的下半身看啊,但是嘴上却用他习惯的谈吐方式暧昧又委婉地表达,“心有灵犀啊。”   “不是因为眼有不轨吗?”路楚然听了这话笑了出来,心情很好地损了他一句。   叶汐被戳穿了心事不敢回答,心虚地转开眼睛又坐回饭桌旁,把泡饭捧回自己面前舀了一勺吹吹气送进嘴里,心里渐渐有些温热的情绪膨胀起来了。   他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路楚然。”   “干什么。”路楚然又回房间把裤子换下来了,穿上了居家的长裤。   “过来一点。”叶汐又吃了一口,默默在心里酝酿着说真话的勇气,漂亮虚伪的瞎话平时说得太多了,所以但凡想表达点真实的感受总要在心里别扭半天。   “干嘛啊。”路楚然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后。   “凑近点跟你说个事,很严肃很正经。”他把脸上的表情都收起来了,脸颊却悄然浮上了红晕,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意识到自己想表达真实情绪的时候愈发快速鲜活地跳动,砰砰作响,慢慢淹没了耳畔能听到的所有声音。   路楚然疑惑地坐到他旁边,微微前倾作出了聆听的姿势,清晰地从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嗯?”   叶汐微微深呼吸一下,好像这样就能显示出这句话的份量,“我这几天,我,嗯……特别想你。”   话音落去,路楚然怔愣了几秒,嘴角毫无预兆地朝上划了一个弧度。      ☆、第15章   路楚然笑了笑,却什么话也没有回应他,叶汐以为路楚然会说点什么,再不然至少会再别出心裁地损他一句“给你做顿饭你就开始卖乖”之类的话也可以。   但是什么也没有,他就那样对自己笑了笑,视线飘忽了一下又平静地转开了,沉默了半晌,于是气氛就开始从微微的清甜诡异地发酵出了索然无味的尴尬。   叶汐讨厌这种无动于衷的沉默,他在想自己的情绪之前可能沿着抛物线到达顶点了,所以理所应当地又开始顺着对称轴的另一边滑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是蠢透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句真话,结果对面的人视若无睹,好像他的真实情绪只是没有用的不屑一顾的垃圾,甚至比不上那些能够换来甜蜜回应的虚情假意。   所以他也闭嘴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废话想要告诉路楚然了,安安静静地低头吃着泡饭,连呼吸都轻了下去。   实际上路楚然心情一直暗暗地鼓噪着,却极力掩饰着自己,他想不到能回答什么,难道要说我也是吗,那太暧昧也太肉麻了,两个大男人这样想来想去的叶汐这个小基佬听了一定会误会,但是他又不想否认他这三天的确也在想这个人,所以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见叶汐眼眸里的神色渐渐清冷下去,好像星屑划过天际却稍纵即逝遁入昏暗,他有点不知所措,正想说点什么转开话题,然后手机就掐准了时机似的响了起来。   “嗯?干嘛啊路雅歌,你不是要实习吗,过来找我做什么……出去吃饭就好了,我最近家里有人住不方便收留你,什么,没有,不是,都说了不是了……喂,你……”路楚然神色复杂地望着被挂的电话,抬眼就对上叶汐含着泡饭被勾起了好奇心的表情。   “你妹妹?”叶汐问。   “嗯,我妹妹。”路楚然笑了一下,语速很平缓地解释,“她说她放假在家里被我妈天天念叨,而且实习了一段时间看很多人不顺眼不和我说就要原地爆炸了,所以想过来住几天。”   叶汐点点头,脑中定格了路楚然谈起妹妹的时候未语先笑的表情逐帧地回放着,他在想这个世界上会不会也有一个人提及我的时候会这样话还在嘴边没说出来却先泄露了笑意呢?   如果我再对路楚然好一点,如果我和他的关系能再近一步呢,他会不会也能在想起我的时候浮现出这样的笑容。   路楚然抬手用指节蹭去叶汐鼻尖上吃泡饭闷出来的汗水,看着他越发深沉的神情想问他是不是没吃饱。   叶汐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指,一股脑地问,“你妹妹是不是明天要来?来多久?会在你这里过夜吗?你是不是会让我出去住?我可以不走吗?我睡在客厅不可以吗?”   “你怎么了?”路楚然觉察出了叶汐的情绪有些不妥的迹象,说出来的话好像一个被外头的不知名大怪物吓坏了寻求庇护的小孩。   换作是别人的话,这种近乎依赖的请求他也未必愿意理会,但是从叶汐那里说出口的就好像产生了一点微弱的变化,好像不理他就怕他要哭了。   “好好好,不赶你走,你别紧张。”路楚然用一个很淡的笑容化解了稍显不安的对话,伸手揉了一下叶汐的头发,“你是不是累坏了,快点去把碗洗一下早点睡吧。”   叶汐得到应允,松开手指垂眸嗯了一声,收拾了餐具到厨房去洗,然后就回房睡觉了。   那一觉睡得不太踏实,梦里的场景混乱又荒诞,他梦见有个女的一直缠着路楚然要跟他结婚,路楚然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对方,但是拒绝了对方以后路楚然看上去莫名地低落,然后他就去安慰路楚然,和他说“如果你担心你拒绝了这个人以后就没有别人的喜欢你了的话,我可以喜欢你”,路楚然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他很不甘心,所以每天都绕着路楚然转,还和路楚然说“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你为什么还不和我在一起”,烦得路楚然看了他就拼命跑,他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面追了九条街,追得几乎破羊水的时候路楚然终于停下来了。他张开手臂就扑过去,大肚子差点把路楚然撞飞了,然后张嘴就胡说八道,“要是你不喜欢我我就去杀人了,还会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同谋,要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路楚然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乖乖的好不好?”他默不吭声了半天,眼睛有点发酸,然后说,“好,那你别离开我,不喜欢我也行。”   叶汐从梦里醒来,觉得自己可能最近太久没啪啪压抑得开始变态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场景让他有种说不清楚的酸楚难过。   他浑浑噩噩从房间出来,捧着路楚然的蜂蜜水发呆,被路楚然揉了一把脑袋,“不舒服?还胃疼?”   “不是。”他回过神来,把蜂蜜水一口气喝完。   “我把你的睡衣烘干了,你今晚可以穿,别在我妹妹面前穿那种长度高过脚踝的裤子,影响青少年成长发育。”   “你有毛病。”叶汐把眉头皱起来,却忍不住笑了,“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吗?”   “难道你没有吗?”路楚然故意摆出有点为难的样子,叶汐从位置上起来作势要揍他,两个人比划了几下,一起跌在沙发上,笑着喘气。   叶汐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这样和别人一起磕磕碰碰地过日子的时候,于是歪了歪脖子挨在了路楚然的肩膀上,之前从奇怪的梦里清醒过来时感受到的不痛快顿时一扫而光了。   路楚然一下起了身不让他继续挨了,“快点起来,我快到时间上课了。”   叶汐笑着说:“我总算是发现了,路楚然你是不是有某种人类过敏症?我碰多你几下你就要离我远远的。”   路楚然面无表情地脸烫了,一脸正经地反驳他,“没有,我就对你这种毛手毛脚的人过敏,可能你是狗毛……唔,狐狸毛变成的。”   傍晚六点半,湛蓝的天空蒙着一层薄云,像水墨泼湿了的宣纸又被纸巾吸走了表面上的水痕,留下了淡化的印迹,斜阳的落晖又为它抹上了粉橘色的暮霭。   “蜜糖仔,妈咪叫我给你送蜜糖来啦。”路雅歌一进门就扑进路楚然怀里,单手环着他的脖子,提起另一只手里装着蜂蜜的袋子,接着身后刚被关上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她回头好奇地打量了走近的叶汐一眼,微笑示意问好,然后回头贼兮兮地用唇语问路楚然,“这就是你的新男朋友?长得不错,眼光挺好。”   路楚然瞪了她一眼,眼神警告她别乱说话,然后跟叶汐说,“叶汐,这就是我妹妹路雅歌。”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叶汐。”叶汐的笑容十分亲切,毫无面对陌生人的羞怯,把手中的袋子放在茶几上,“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之前听你哥哥说你们都很喜欢吃草莓,所以我就买了点草莓过来。”   “谢谢叶汐哥哥。”路雅歌放开路楚然,转过来甜美一笑,又朝路楚然眨眼,轻声轻气,“印象分满分。”   路楚然捏了她的脸一把,“闭嘴吧你,我要做饭了,你没事情做就自己开电脑玩。”   路楚然说罢就走入了厨房,他下午从“to be continued”回家的时候专门去市场买了很多菜,买了点冬瓜,鱼,虾还有排骨,准备把鱼骨头煎了放冬瓜煮汤,鱼身用葱丝和姜丝蒸熟,虾剥了做虾仁炒蛋,另外再煮点咖喱焖排骨,他知道路雅歌喜欢吃排骨上白色的软骨,故意挑了一块软骨比较多的。   他在厨房里剥虾仁的时候叶汐就在他旁边的洗手池洗草莓,卷起了衬衣的袖子,路楚然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上,“你草莓哪里买的啊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   “很远的,就是那个最近在市中心新开的进口超市。”叶汐沥了沥水,从里面挑了一个色泽特别红润的大草莓递到路楚然嘴边,路楚然一口咬了一半说,“好甜。”   “是么。”叶汐以喃喃自语一般的语气问了一句,然后把剩余的那半颗草莓丢进自己嘴里吃了,深表认同地点点头,“嗯,对。”   路楚然斜睨了他一眼,好像要生气但又很想笑的表情,有点不满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甜就自己吃了……唔。”   叶汐又挑了一颗没那么大的草莓整颗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话,然后若无其事地捧着其余的一大碗草莓转身出去跟路雅歌聊天了。   叶汐和路雅歌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怕生慢热的类型,所以几句话之间就聊开了,好像认识了十几年似的一见如故。   路雅歌知道叶汐本科念的也是商科,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有点激动地说:“我也是呢,我现在念的是会计,最近在银行里实习,坐办公室很闷,气氛还很压抑,做的事情又没有技术含量,整天领导来领导去的,可能文职类都这样吧……本来我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还没想好自己想从事什么,就听大人说有个技能的专业比较好才填的会计,但是银行里的事情尤其是办公室那些,说是专业对口,我觉得随便找个大学生智力正常点的接触几天都能做,根本没有技术含量啊,所以我打算研究生转念工商类的了。”   叶汐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没有读研所以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因为当时家里原因吧,本来保研了但是我自己放弃了……国企的办公室政治是比较严重一些,也不能说银行真的没有技术含量,其实是实习生真的没什么可做,我以前也就是去改改职凭卷子统计一下这些那些数据,给开会的领导买水果倒茶。”他看了路雅歌一眼,笑了笑继续说,“是吧,你现在也在做这些吧,是挺无聊的办公室里那些老女人还整天给人脸色看……”   路雅歌拼命点头,憋了好多天的苦水终于找到人倾诉,这些对着父母说不是显得自己太软弱就是太矫情,想跟哥哥说可是又不想隔着电话说,可是憋在心里总是会难受的。   “对啊,脸又不是有多好看,脸色弄得七彩祥云一样我也不爱看啊,窝火得要死,我去借个软件她们就在旁边翻白眼冷嘲热讽说我什么都不会来借什么借,好像她们出生就会了一样,什么嘛。”   “她们就是平时在办公室里压抑惯了没处发泄,看到实习生就找到欺凌对象了。后来我还去过中小企和外企,外企的气氛会好一些,中小企的话还是要看领导层是什么样的作风吧,我现在工作的地方还不错,之前的就不怎么样了,老总是个老色鬼,包了好几个小秘书。”   “最讨厌那种猥琐的中年老男人了,就该化学阉割!”路雅歌的表情愤世嫉俗的,估计是想起之前在路楚然店里被摸屁股的事情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那个主管真是人如其名,居然英文名叫Coleman,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个中国人给自己起个名字叫‘抠门’的。她让我们实习生请喝咖啡的时候理所应当一样一声不吭,但要是她出的钱就追着我们还,脸皮厚成这样不知道怎么当上主管的。”   叶汐把整碗草莓递到路雅歌面前,让她别光说不吃,“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路雅歌心里堵了好久的气一下就消去大半了,心里暗叹哥哥这个同居人确实挑得不错,长得帅又居家,而且说话还很温柔,不会像哥哥那样毁小清新,也不会嫌她这样的小女生情绪很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开始撒糖啦。求~评~论~求~收~藏。   ☆、第16章   路楚然在厨房里忙了一个多小时,外面两个人投契得很一直聊个不停,他偶尔竖起耳朵分神去听,怕叶汐没下限地跟妹妹讲些不堪入耳的事情。   路雅歌划着相册里的照片问叶汐觉得一个学弟好看还是一个打扮很中性的学姐比较好看的时候,路楚然忍不住插话,“你什么时候连女的追求者都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路雅歌说:“唉呀,你做饭就做饭,别这么八卦,又没问你。”   路楚然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失宠了,很不高兴地回到厨房去。   叶汐第一次看见路楚然也有被人噎住的时候,很佩服地看了路雅歌一眼,然后指了指女生的照片,“她长得好看,但是好像不太高。”   “嗯,是呢,她跟我一样高,我穿上高跟鞋就能俯视她了。我是觉得男生女生都可以接受啦,但是我的审美偏向于那些比我高的,因为身高差很有安全感啊,还可以埋胸,哈哈。”   路楚然在等着鱼肚子蒸熟的时候,到外面去倒了两大杯水塞给两个人,“说那么久都不口渴的么,快去帮忙收拾饭桌,准备吃饭了。”   于是叶汐和路雅歌一起把饭桌上的东西收拾到,摆好碗筷和餐巾纸,帮着路楚然把厨房里的菜端出来,三个就开饭了。   路楚然没想到叶汐不仅话题上跟妹妹投契,口味上也很投契,他和路雅歌两人在路楚然旁边啃软骨啃得咔咔作响,听得路楚然背脊发凉,好像两边坐着两只吃人的怪兽似的。   叶汐和路雅歌的话题早已从专业和实习转向人际关系,路雅歌觉得自己简直找到了知音,因为人际方面的问题跟路楚然讨论很没意思,他就是个严重社交障碍,情感冷淡,(搞不好性也冷淡,)只会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地分析别人,说得好听叫冰山,说得难听就是自闭,跟全世界都有距离感,适合活在老子的年代,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路楚然撇撇嘴给她翻了个白眼,叶汐发现自从妹妹来到之后路楚然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很多,好像整个人逆生长了,曾经觉得缥缈恍惚又遥不可及的人,突然在面前鲜活了起来。   “我哪里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慢热点,内心还是很温柔的。”   “很丑的人才会夸自己很温柔。”路雅歌看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抿着嘴角笑得很可爱,她其实当然知道的,但就是忍不住黑他,笑眯眯地和叶汐说,“我哥其实超级好欺负的,你别看他现在这么闷骚,他小时候其实是个傻白甜。”   “你别乱说,我从小就很正直的,别人找我去玩我都说我要写作业。”   叶汐笑了,“你哥哥是在意你才让你欺负,他在我面前就整天欺负我,我连顶嘴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会欺负人啊,我还真的看不出来,看来你的地位也不一般啊,我要有危机感了。”路雅歌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笑得意味深长,被路楚然深深地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了。   路楚然夹了一块虾仁炒蛋到路雅歌碗里,蛋跟虾仁的比例一半一半口感最好,又听到她问,“没有社交障碍的路老师,那你能不能分析一下那些跟自己男朋友女朋友闹分手还发朋友圈的是几个意思啊,我朋友她发个朋友圈说得自己委屈得要死,我心疼她跑去跟她说了一大堆‘哎呀那他也没那么好你就分了嘛找个比他好的’,妈的隔天他们就复合了,你说我是有多尴尬。”   “啊?你这是什么朋友啊,分手还发朋友圈,他们分不分手关别人什么事?那你就看准了形势再安慰啊。”路楚然表情顿时纠结了,好像真的有点不知所措的窘迫。   叶汐看着他笑了一下,路楚然给他米饭上舀了点咖喱汁,听到他语气很淡定地替他解围,“秀分手跟秀恩爱有点不一样,秀恩爱是炫耀给朋友看的,但是通常闹分手发朋友圈都不是为了给朋友看,而是发给他们喜欢的那个人看,表示‘我现在很不开心想跟你分手你快点来哄我但是我不想直接跟你说’,或者是‘我现在很不开心想跟你复合你快点来挽回我但是我不能直接跟你说’这样。”   路楚然也瞬间领悟了过来,顺着他的话补充了一句,“那也不一定,也可能真的是发给朋友看的,意思是‘我现在又是单身了想追我的你们现在可以上了’。”   路雅歌哈哈地笑了一下,路楚然偏过脸与叶汐对视了一眼,叶汐笑着说,“不错嘛,路老师果然是谈过恋爱的人呢。”   路雅歌的眼睛蓦然瞪大了,惊讶地看着叶汐,“为什么你连他谈过恋爱都知道,这是我哥为数不多的秘密之一了,我的天啊,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有一腿啊?”   “路雅歌,你废话这么多饭后甜品还要不要吃了?”   “啊,你真的给我带了你做的蛋糕吗?我不说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有意见,一点都不好奇,什么时候发喜糖再通知我。”   路楚然和叶汐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开了。叶汐脸上一直带着很和煦的笑意,路楚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舔了舔嘴唇,谁也没有再回应。   饭后,路楚然把昨天在店里自己做的芝士蛋糕和酸奶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放在路雅歌和叶汐面前,叶汐很绅士地让女生先做选择。   路雅歌毫不犹豫地挑了酸奶蛋糕,神情突然变得有点低落,用小叉子挖了挖蛋糕,闷闷不乐的,“我一看到芝士蛋糕就想起那个人了,就是那个跟我暧昧了好几个月的男的。”   “那个人请我吃芝士蛋糕,约我去看电影看演唱会,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晚上也会叫我去散步,每天微信里跟我道晚安,但就是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我现在很烦,我根本不知道要不要再继续和他这样下去,如果他真的对我没有交往的意愿,那我宁愿早点认清楚真相不要继续浪费时间。”   路楚然听了路雅歌的小苦恼,神情有点为难,他很想给路雅歌一点有用的安慰,但是他没有试过跟人这样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地交往,所以下意识地去偷瞄叶汐,发现叶汐也刚好在看他,稳稳地接住了他求助的眼神。   叶汐转而朝路雅歌说道,“通常情况下,我不敢和你说全部,据我所认识的男性朋友里普遍存在这种情况。就是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会去考量她适合做女朋友还是做老婆,如果都不适合那才分暧昧对象和普通朋友,所以如果他跟你暧昧了几个月都没有明显表示发展,要么就是他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喜欢你,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叶汐的心里其实是在想,面对男人也是这样,即使是连我这种根本不相信爱情的人也会这样分辨别人。   但也就是因为我不相信爱情,所以前者成为男朋友的情况不用考虑,而后者里的普通朋友在我这里也没有选项,所以只有剩下的那一种选择,就是搞暧昧。   “真的是这样吗?你们男人的思维真的好奇怪,我都是对哪个人有好感觉得可以发展下去才会对他好的,吊着别人搞暧昧就会妨碍别人喜欢另外的人啊,太不负责任了吧。”   路楚然说:“所以这个人不是一个好人啊,也不够喜欢你,你就别浪费感情了。”   叶汐表示认同,“嗯,你哥哥说得对,别让这样的人耽误你了,疼你的人多的是,你又不缺他对你好。”   三个人聊了半天生活琐事,路雅歌准时在十一点打呵欠了,被路楚然赶去睡觉,房间早就被他整理好了,叶汐的枕头被褥都拿走了,床单也换了新的。   深夜一点,路雅歌早就睡熟了,叶汐一个人在黑暗的客厅里抱着抱枕发呆,看着远处的住宅的灯光像星点一般疏落,映衬着无边的黑夜。   隔着一堵墙,路楚然也在房间里还没有睡意,无聊地点开朋友圈,看到纪洱发了一条纯文字的内容,“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断背山》的经典台词,我多希望知道如何戒掉你。   路楚然不知道纪洱为什么突然要说这句话,隔着文字去揣测别人的心情就像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叶汐晚上说的话陡然闯入他的脑海之中,朋友圈秀分手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很不开心想跟你复合你快点来挽回我但是我不能直接跟你说”。   是这样么,从来都没放下,如果一直都爱着那为什么依旧越不过重重阻隔。   难道真是要像Jack对Ennis那样么,追着爱着宠着等着,最终也只能各安天命长久别离,偶尔见上一面便挣扎在绝望里,自怨自艾地说一句,我多希望知道如何戒掉你。   路楚然从床上起了身,开了房灯拉开房门,想看看外面的人睡得怎么样。   他借着房里的光看到叶汐有点寂寥地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愣神,大半个身影浸没在黑暗里,便走近了轻声问,“这么晚了不睡在想什么?”   叶汐闻声转过眼来,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眸冷幽幽的视线投入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话语里却是很坦诚,“想睡你。”   “想太多了,别瞎想,早点睡觉吧。”路楚然不动声色地回驳,对他的提议一点也不作考虑。   “……哦。”叶汐应了一声,却还是维持原样坐着不动,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瞅着他的眼神像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崽,“可是我睡不着,我怕黑。”   路楚然沉默了两秒,和他对视了半晌,很不明显地轻叹一声,“算了,睡沙发对脊椎不好,你进来我房间睡吧。”   叶汐听到了期待已久的话,唇角在黑暗里牵起一丝笑容,动作利落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路楚然身边跟着他进房里。   他的笑意没有从嘴边淡去,还沾染到了说出来的话语里,“我真的可以睡你的床?这样会不会很猥琐啊,会gay gay的么?”   路楚然坐到床上帮他把枕头被子放好,转过脸来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微妙,像是嫌弃但又见怪不怪,“干嘛说得你以前好像不猥琐一样,我都习惯了。”   叶汐被他一句“习惯了”噎了足足三分钟答不上话,躺在路楚然的床上,闻到他的被子带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种莫名的羞涩的感觉。   路楚然关了房灯在他旁边躺下,“别笑了,给你张床睡觉就笑得像个傻逼一样,有点出息行不行。”顿了顿,又改口,“不过你不笑的时候也像傻逼。”   “你怎么这么烦啊,一天不人身攻击我就不完整了是不是?既然我们都同床了,不如你的被子也分享给我一点好了。”   “你别得寸进尺,睡我的床还想盖我的被子,我的被子还不愿意被你盖呢,要求再这么多你就睡地板。”   隔壁的人“噗”地笑了,低了声线,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睡意,有一点点沙哑,“路楚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觉得你很可爱,你可以解答我这个问题么。”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路楚然停了一下,听到叶汐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突然在黑暗里笑了出声,“其实我每天都是被自己萌醒的。”   叶汐啧了一声,“你怎么比我还gay gay的……”   路楚然不说话了,侧过身去把背部留给叶汐,他翻身的时候身上那种好闻的气味猛地涌入了叶汐的呼吸里,让他瞬间开始有了睡意,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叶汐是被自己的被子卷着再被路楚然抱在怀里再覆上路楚然的被子醒来的。   他分明记得入睡之前路楚然很明确地表示自己不要跟他分享被子,可是现在完全懵了,缓慢地眨着眼睛,没有想明白他睡着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最清晰的是,路楚然怀内那种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很好闻,他悄悄把脸伸到他衣领里,在锁骨附近有点贪婪地轻轻呼吸着。   其实路楚然早就醒了,他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叶汐睡梦中把自己的被子踹到了地上又被空调吹着怕冷,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来抢他的被子。   他醒过来几次都抢不过他,帮他捡被子盖好也没有用,于是就把他严严实实地裹着扣在怀里不让他乱动了。   可是手脚被压着一个晚上,他大清早就麻醒了,想动都没有力气动,只能闭目养神等着叶汐醒来,他在混沌不明之中感觉到叶汐微弱的动静。   叶汐炽热的呼吸覆盖在他颈侧的皮肤上,惹得他心底一阵悸动,像晨间的花露从叶尖承受不住重力坠落,落到熹微的初照映落的水洼里,漾开了波纹。   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正想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叶汐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在他温软的嘴唇上覆了一下,不过一秒钟,又离开了。      ☆、第17章   The only way to get rid of temptation is to yield to it. – Oscar Wilde   摆脱诱惑的唯一方法就是向诱惑屈服。——王尔德   叶汐本来还睡眼惺忪着困倦疲乏,可是在偷亲完路楚然之后他整个人都恍然清醒过来了,模模糊糊地想明白自己做了很奇怪的事情,好像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样,又好像是身体完全被思想控制住了一样不受理性约束。   近在咫尺的路楚然于叶汐而言就是一个诱惑,而摆脱诱惑的唯一方法就是向诱惑屈服。   可是屈服于诱惑这种失控感让他发自心底地感到不安,不安到想要以宇宙速度逃离诱惑重新回到平衡。   于是他窘涩地挪开了身子,卷着被子一步一步地蠕动,觉得呼吸困难,脸上也发烫,从路楚然怀里逃出来以后挣脱了被子的束缚就起床出去了。   路楚然在听到他的脚步声远离以后才睁开眼睛,手脚都麻痹到几乎没有知觉,他平缓地呼吸着,侧着身看着稍带着叶汐的余温的凌乱被褥,等待混乱的感觉从思绪里自己散退。   这种混乱很奇怪,它好像刹那间依稀渺茫只剩一堆空白,又好像如影如随陌生又熟悉斑驳又鲜明的往事,他却想不起来这种心动的痕迹在记忆中的何处。大概本来就不曾存在过,是叶汐把它带来的。   路楚然本来整晚睡不好,憋着一肚子起床气想把叶汐揍到床底下去,可是他抬起血液恢复流通的手臂,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不知怎么忽然又气不起来了,好像谜团在面前解开了自己,不足为惑了便安静了下去。   二十分钟之后,路楚然若无其事地从房间里出来,脸色沉静平淡如常。   路雅歌也恰好从房间里出来,默不作声地走到他旁边倾过身来用额角蹭一下他肩膀表示早安,路楚然抬手揉了揉她压得没型的长头发以示回应。   叶汐失忆了似的,神色平静地在沙发上玩手机,半张脸都藏在手机后面,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到路楚然身上。   路楚然泡了三杯蜂蜜水放在饭桌上,一个人一杯,叶汐伸手来拿的时候路楚然问他,“我今天休假,待会儿跟路雅歌出去吃点东西就送她回家,下午去店里,你下班过来找我吗?”   叶汐负责的那个投资项目已经准备筹资了,接下来两个星期都会忙得抽不开身,所以总经理特意放了他一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提前养足精神。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冷静下来之前离路楚然远一点的,但是路楚然在诱惑他靠近,那么除了靠近他就不剩下什么别的办法了。   叶汐抬起下巴直视着路楚然的眼睛,然后好像被烫了似的又闪躲开,垂着眼睫小口喝着蜂蜜水,清了清嗓子,“我今天休假没事做,你去哪里我都可以跟着你。”   路楚然还没来得及看得清叶汐的眼睛,他就转开了目光,路楚然只看到他的长睫毛下垂着在轻微翕动,在眼底留下小小的投影,把鼓噪沉淀下去之后浮现上来的不知所措都藏起来了。   路雅歌抿着嘴唇来回打量了一下气氛微妙的两个人,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懂一样热情地戳戳叶汐,“叶汐哥哥,我们去吃点心吧,最近我在朋友圈里看到有家店的点心做得超美,而且有个五层的拿破仑蛋糕看上去就好好吃。”   说完还兴致勃勃地从手机里调出那张照片给叶汐看,叶汐点点头朝她微笑一下,“好啊,我请你。”   沸腾的开水将茶叶泡开了,渗透着澄黄的茶色,水汽如烟袅袅在壶口升腾而起,暗涌着汩汩茶香流动在空气里。   “我要吃拿破仑,还有虾饺,还有菠萝包,鲍鱼汁凤爪,叶汐哥哥你看看要吃什么?”路雅歌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又递给叶汐。   叶汐的视线迅速地巡过,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是有一个还挺感兴趣,他指着菜单的某一栏,对路雅歌说,“我要吃这个小猪包包。”   “哈哈哈哈我刚刚也在犹豫要不要点这个,我怕我哥一脸鄙视地跟我说幼稚。”路雅歌说完还偷瞄路楚然一眼。   路楚然默默喝茶,看着她牵强地扯着嘴角干笑一下,意思是你也知道。   “幼稚就幼稚,他和我们有代沟,别管他。我之前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吃流沙馅的小猪包包,把鼻孔戳穿用力一挤,就好像流了一地黄色鼻涕一样,哈哈哈,不知道这里的小猪包包是什么馅。”叶汐舔舔下唇,表情有点兴奋。   路雅歌笑得忍不住捂嘴,“哈哈哈你很重口味诶我很欣赏你,上次我爸居然把那个图转到我们家的微群里被我妈吐槽了一晚上。我最近还有看到懒蛋蛋包子,对对对就是那个,从屁股那里戳一下挤出来巧克力酱哇哈哈哈哈恶心死了好想试试看噢。”   路楚然听妹妹说完脑补出了那个画面,一脸痛不欲生难以直视,心里默默地很想坐到隔壁桌去,假装不认识已经笑得快要倒在一起的同桌吃饭的这两个人。   但他又没忍住看了叶汐一眼,他虽然很爱笑,但却和煦得不真实,很少像这样不是附和任何人地开怀大笑,像过云雨之后从云隙跌下来的阳光似的干净。   他一去看叶汐的眼睛,又望不入他的眼里了,叶汐像是在有意躲避他的眼神,但凡感觉到他看过来了就只让他数睫毛。   路雅歌用叉子拨弄着碟子里夹着鲜奶油和水果的拿破仑酥饼,看着叶汐用筷子戳穿了小猪包包的鼻孔,什么也挤不出来,有点失望了。   “叶汐哥哥,我昨天听完你说的之后越想那个男的越可疑,真的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因为他对我是真的挺好的不像是不喜欢,我也没傻到连别人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都分不清。但是吧,他最近去日本旅游了,不像是跟家里人去的因为他只发了自己的照片,而且偶尔拍食物都是两份的,我就是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其实有女朋友……”   “那你跟他有什么共同好友是跟他大学之前认识的么,其实你可以求证一下。你们都是同一个城市考到这所学校的,圈子不大的话大概都会彼此知道。”叶汐挤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把小猪包包撕开,发现里面是红豆馅。   他撕了一个沾着一点馅儿的小角尝了一下,甜齁得他眉毛都拧起来了,丢在碗里不想吃了,还喝了一大杯茶把口中的甜味冲下去。   路雅歌思索了一下,迟疑着开口,“好像有个同系朋友的室友跟他是高中同学,我去问一下,那要是别人说他有女朋友我要去找他证实么?”   “你没证没据人家否认呢你怎么办,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想办法找到他无法抵赖的证据。不过照你说的那样,他在大学的人面前一直都摆出自己是单身的模样来跟你暧昧,就算有确凿的证据他也可以装可怜说自己身陷错爱,让你心甘情愿奋不顾身地解救他。但是我也能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爱情都做不了选择,三心二意拖泥带水,那就算你解救了他你也不会是例外,成为他的下一个错爱。”   路雅歌心悦诚服地点着头,“受教了,叶汐哥哥好厉害呀。”   路楚然默默吃东西没有说话,狐疑地悄悄看着叶汐,觉得听不懂但是很厉害的样子,视线扫落到他碗里的小猪包包,“你这就不吃了?”   叶汐表情有点无辜,好像怕他责备,“不吃了,太甜了吃不下。”   “浪费食物,还说自己很好养不挑吃呢。”路楚然嘴角下压着有点嫌弃地说了他一句,见包子没被他没咬过,就把包子夹过来吃了。   路雅歌略微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注意到,蹙着眉把那个红豆小猪包包吃下去了。   叶汐心虚地想着“那都是我为了哄你收留我才这样说的”,但那是他心底的真话,没有那么容易启齿。   所以他踌躇了两秒用他惯用的表达语意暧昧地说,“如果你做的我都不挑。”   路楚然不以为意,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点了点头猝不及防地损他,“下次做点屎给你。”   “……”叶汐转开眼睛撇撇嘴,跟路雅歌说,“你哥也好重口。”   路雅歌眼角弯弯笑了一下,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心里想说那你们也挺般配,但是笑而不语。   夏色明媚,午后的烈日凶猛灼热。   三个人吃完了点心以后,路雅歌还不想回家,但也不想到外面晒着,就提议去看美术学院毕业生的设计展览。   路楚然开了一个小时车去了坐立在大学城的美术学院,路雅歌看到窗外人潮汹涌后悔得不想下车,但是来都来了,世间最抵不过这四个字,来都来了,所以还是硬着头皮买门票进场。   展览中心的空调非常不够,人山人海里充斥着不同人的体味和汗水味,被暑气闷在室内堆叠着无法消散,不流通的空气压抑着让人呼吸困难。   “哥,我想逛画展和工业设计展区,在一楼还有地下,二楼也有。”路雅歌低头研究着展览的地图,抬头询问路楚然的意见。   路楚然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站在画展的入口往密集的人群扫了一眼,浑身难受得话也说不出来。   叶汐默不作声地跟在路楚然身旁,很担忧地看了路楚然一眼,举着自己手里的展览地图给他扇扇风,“你还好吧?你要是不想进去可以我陪她。”   “没关系,走吧。”   路楚然勉强打起精神,空气里的浑浊味道让他连深呼吸都不敢,他和叶汐陪着依旧勉强算是兴高采烈的路雅歌进去看画展,出来以后三个人的脸色都闷得发白了。   路楚然跑去场馆外头的便利店买了水,木着脸给叶汐和路雅歌一人拧开一瓶水让他们喝。   路楚然仿佛死了机一样一声不吭,路雅歌只好叽叽喳喳地不停跟叶汐说话,可是她后来慢慢也被拥挤得丧失耐心了,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情绪低落了下去。   三个人的脸色都越逛越黑,路楚然强忍着不适,陪路雅歌逛了一个小时她来之前最感兴趣的工业设计展区,最后还是没忍住把他们带出了场馆,打算沿着快速公路开回市区找人少安静的地方歇息。   叶汐看路楚然不太舒服,就让他把车钥匙给自己,他来开车,然后把车全窗开了,让自然风灌入车内,过了片刻大脑缺氧的感觉消失了才关上车窗打开空调。   到了市区的商场以后,路雅歌去洗手间了,路楚然和叶汐在外面等。   叶汐觉得路楚然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把他拉到给人歇息的长凳上坐着,不解地问他:“以前只是觉得你有点不爱热闹,没想到你在人多的地方会难受成这样。为什么怕人多还陪妹妹来参观展览?明知道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做?”   路楚然虚弱地笑了笑,伸手蹭去叶汐鼻尖的汗水,“我们是家人啊,自己在意的家人不就是要多花时间心思来陪伴吗。”   “好嫉妒你这副蜜糖罐里泡大的口吻啊。”叶汐望了路楚然一眼,眼神动了动,又低了头捏着空了的塑料水瓶,捏得噼噼啪啪的,笑了起来,“我不明白,因为我没有家人,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幸福家庭长大的小孩从气质上就可以清楚辨认,他们能自信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常常能把“在意、陪伴”这样一类美好的词语挂在嘴边,叶汐却办不到。   即便游历在美好事情的当中,心里也常在踌躇不安着也许下一秒就要付出眼泪的代价。   即便潇洒地说着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时,心里也始终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所以能尚且厚着脸皮做人而已,本质并不会有所改变。   能把感情玩弄得再透彻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呢,那也只不过能表明曾经摔得有多惨,更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像他这样连摔都不敢摔而已。   反正会鼓励别人的人从来都鼓励不了自己,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理由才会用来安慰别人,人人如此。   “如果你以后也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又不想一个人,我也会陪你的。”   叶汐突然觉得眼睛烫了,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默默转开了脸,没有回答。   路雅歌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坐在一边的两个男人,一个看着另一个,另一个却看着别处。   她都快忘了自己多久没在路楚然身上看到这个场景了,从前总是另一个人看着路楚然而路楚然看着别处的。   下午最炎热的时分已经过去了,路楚然把路雅歌送回家之后,载着叶汐去“to be continued”找纪洱了。   纪洱刚做完介绍单品咖啡的杂志专访正准备坐下休息,看到路楚然和叶汐来了又不停歇地烧热水磨咖啡豆叠滤纸,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咖啡的香气随着他缓慢扭转的手腕由平稳落下的水柱泡湿的咖啡粉末热乎乎地游走在空气中。   叶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忍不住夸他好帅。   纪洱笑着道谢,把低头的时候垂落的发丝绕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角和温柔的眉眼,那雕刻一样美好的容貌在射灯下泛着温润的色泽,眼眸中的眼神如春末漫天樱花飘落下浮游着粉嫩的淙淙流水。   他把器具收拾好,朝路楚然和叶汐提议道,“我刚做专访累死了,又要给人做咖啡又要不停地说话介绍这个豆那个豆,又掰扯那些什么咖啡文化,还要凹造型给人拍照,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去酒吧喝酒算了,早点下班,罢工半天。”      ☆、第18章   窗外是淡粉色的天幕,静谧而甜蜜的浮光掠影,暮色勾勒着远处楼房的轮廓。   纪洱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听到路楚然问他,“你们到底和好了没有?”   他回过头来举起杯子和他们碰了碰,酒精裹着甜味顺着喉咙而下,携着一路灼热的轨迹,他眼眸沉了沉,音色清冷,“没有,他这次从美国回来是为了找人结婚的,所以我就让他滚了,我告诉他我不爱他了让他放心滚去结婚。”   “我不信,何燊不会在心里有你的情况下跟女人结婚的,你们根本就是一类人,心里有一个人身边就不能站着另一个,何况那跟骗婚有什么区别,你明明就爱他。”路楚然脸色绷了绷,疑惑地看着纪洱。   他反复思索着纪洱刚才的话,很肯定里面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否则他为什么还会语意不明地在朋友圈说出那句【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你不信没关系,他信就行。”纪洱停顿了三十秒,轻轻呼出一口气,无所谓似的微笑。   纪洱也不想隐瞒路楚然,他已经撑不住所有事情堆积压抑在心里了,那些对他而言已经超负荷了。   “我不能用我的爱情挟持他,我知道只要我想要我就可以得到,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爱情,但是做人不能那么得寸进尺,我已经得到足够的好处了就要见好就收。我现在只要他能够幸福,其余的事情我可以一个人承受,痛苦负累都留给我也无所谓,我可以不去烦扰他的生活。”   叶汐在一旁默不作声,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伸手用牙签戳了一块炸香蕉到嘴里,目光扫过路楚然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难得见到他会对除了妹妹以外的人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他听到了路楚然反驳,“爱是用来解决问题不是用来逃避问题的,坦率一点好不好,爱为什么要分手,分手了就是不爱了。又不是死了,既然一直记挂着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地分手?”   纪洱的语气顿时有点不耐烦了,好像所有矛盾都在他身体里发酵膨胀,却找不到出口发泄,“那是不是要我们的家人都被我们的关系折磨得精疲力竭不得安宁我才认输?我不想跟你吵,何燊来跟我吵你也来跟我吵,我已经累了,不想再解释了。路楚然,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轻松美好,那都是因为你没有身在其中才有的幻想。”   “你这么软弱活该被欺负。”路楚然说,“不能硬碰硬还不能想别的办法么,非要放弃才能显示你有多伟大?你就没想过奋不顾身为你的爱情勇敢一次么?说不定你们可以站上足以凌驾其他人非议的高度不受任何胁迫摆布呢?竭尽所有努力过了还是输大不了抱着哭一顿。”   纪洱轻哼一声,唇角的弧度怪异,好像是被路楚然气笑了但又笑不出来,“现实不是拍电影,不是一个颓废的废柴幡然醒悟努力拼搏就能走向人生巅峰,在现实里输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挽回不了的。别劝我了。你能想到的我早就想过了,没有用的。”   路楚然被这个又悲观又懦弱的人气得窝火,说不出话了突然开始打嗝,脸色阴沉地转脸去看窗外。   外头的空气里弥漫着薄薄的一层雾霭,整座城市犹如寄居在棉花糖里一样,四处飘泊着缱绻悱恻的温润柔和。   纪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沉着一张臭脸起身去洗手间了。   冰凉的水从水龙头里落下,他掬了一把水拍了拍脸,听到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感觉到旁边站了个人。   他挪开了一点位置站直了身,睫毛尖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抬眼在镜面中看到了旁边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瞬间怔住了。   何燊不容他反抗就扼着他的手腕把他拖进旁边的隔间里,“咔哒”一下落了锁。   路楚然还对着窗外气鼓鼓地打嗝,本来锁着眉脸色阴沉地望着窗外深思的大帅哥莫名有点怪谲的喜感,酒精开始缓慢地随着血液流动冲到了脑中,有点淡淡的晕眩。   叶汐笑得有点迷迷糊糊的,坐近了一点凑过来说,“路楚然,我看网上说打嗝把手伸进肛/门三十秒可以停住,我帮你啊……”   路楚然又打了个嗝,回头看着叶汐,抿着嘴唇有些愠怒的模样,眼底却浮现了笑,混杂着疏淡的醉意开口道,“怎么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人不要脸成这样呢。”   “你早就发现了啊,被我吵醒的时候肯定没少诅咒我吧。”叶汐又笑了一下,凑得更近,耳语一般的声音问他,“我还有很多你还不知道的秘密,你还想发现什么?”   “现在是真心话时间吗?”路楚然屏息着思考,嗝好像突然止住了,神情没那么恍惚,“那你为什么那么了解渣男?在我妹妹面前说得一套一套的,像个情场老手一样,不是很纯情没谈过恋爱吗。”   “因为……”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渣男啊,叶汐心里自嘲地一笑,当然不能这么在路楚然面前说,如果要让路楚然敞开心扉,必须把污浊不堪的那一面埋起来才可以,“和我妈生我的那个人是个渣男,所以这些年我为了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遗弃就……”叶汐又停顿了一下,就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渣男吗?他在心底彻底被自己逗笑了,笑意在眼中更深,“就深入地了解了一下这种人的行为。”   路楚然凝视着他漾着笑的眼眸,与他直视了几秒,若有所思的神情愈发地可爱,突然他抬起自己的手,温暖的掌心覆在叶汐的头顶动作不轻不重地揉揉他的头发,“你好傻啊,这样不难受吗。”   叶汐的心瞬间在被他触碰的时候砰的一声狂跳起来,当望入他眼内看到他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时,震动的声音甚至大到有回响。   他转开了视线,难得有点腼腆的神情,为什么会这么慌乱啊,难道是因为吃了香蕉吗。   叶汐还记得以前有一个暧昧对象,也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脸也忘了长什么样,就记得他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   他告诉叶汐香蕉里的色氨酸会在人体里转化为5-羟色胺,5-羟色胺在爱情产生的时候也会分泌,所以人在吃香蕉的之后会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叶汐当时就似笑非笑地告诉他,“吃另一种香蕉也会有恋爱的感觉,你要试试看吗。”   “难受啊,但是不这样的话更难受,总觉得不明不白地被遗弃了,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会停止不住自责。”   叶汐还是笑眯眯的,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难得地泛着微醺的酡红,眼睛却没有看着路楚然。   路楚然发现他今天都不怎么看自己了,叶汐平时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今天却很反常似的和他的目光捉迷藏。   “白痴。”   于是路楚然也转开了脸,长时间看着叶汐这样的笑容让他有点犯晕了,脑海里的思绪都被他笑得黏黏糊糊的。   “路楚然,我可能要被你赶出去了。”   “为什么?你这么快打算不要我了?”路楚然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了,呼吸停滞了几秒。   叶汐假装没听到似的,唇边的笑却出卖了他,他用手背抵在唇上,掩饰住了突如其来的快乐的情绪。   “不是,我明天开始可能每天都要加班,你平时作息那么正常,我晚归的话会打扰你的。所以我就在想,不如回自己家里住算了。”叶汐醇厚的音色在混杂的交谈声和歌手的空灵歌声中分了层似的尤其清晰。   空气仿佛静了两秒,路楚然问:“你家怎么住啊你还想再吐一次吗,说你傻你还真的傻上了,你加班要忙什么呢?”   忙什么呢?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叶汐,换作是别人知道他忙就会识趣地离开他,从来不会有人这样问他,关心他在干什么。   暧昧对象是不能了解对方的生活的,因为暧昧一旦有了生活的真实感就不纯粹了。   可是叶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主策划的一个新的投资方案,方案里有一只新股月息14%,明天开始筹资了,是我这个年度最重要的业绩。”   “利息这么高啊,我也可以投资么,我好像还有一点存款,本来想留给我自己的小孩子做教育基金的,但是……”路楚然迟疑了一下,“也没那么快有小孩吧,搞不好没有小孩了,做点投资也挺好的。”   “当然可以啊。”   平静浩渺湖水上有一根细线,细线的末端有一个小钩,钩着无法摆脱的诱惑不声不响地躺在湖面上,等候着靠近吸引动摇,直至下沉。   叶汐没说话,朝路楚然笑了笑,眸色恢复了一点往常的冷静,呼出一口烟雾,把手里的烟摁熄了。   洗手间里的某个隔间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然后是一句破口怒骂,“滚。”   纪洱脸色绯红地从里面冲出来,眼角氤氲着一点水汽,走到路楚然旁边声音发着抖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就出了酒吧拦车,街道霓光交织,淡去了他单薄的背影。   路楚然和叶汐面面相觑了一阵,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决定回去了。   酒吧距离路楚然家小区三十分钟路程,他们在路上慢吞吞地并行着,渐渐远离了声色魅影的浮华,耳边的喧闹声骤然寂静了。   因为酒精麻痹了一点羞耻感,所以好像谈起什么都很自然似的不觉得突兀,也没有了往日表达真实情绪的时候那种阻隔的感觉。   叶汐胸膛里面长久存在的沉重感好像暂时消失了,他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你知道吗,我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是,我觉得爱情给不了我安全感,所以我不相信它。但是你是相信的吧,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路楚然拉着叶汐的小臂把他从人行道的外侧带到内侧,难得主动地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别人。   “我的初恋是男人,高中时候的事情了,我和他也算和平分手,因为没有大吵,是冷战过后分的,不过他说我是个心冷没感情的小畜生。从那以后,对爱情的看法就改变了很多,如果双方是不对等的,或者说对未来的想法是不一致的,无论怎么情投意合都是不能走到最后的。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后,就很难接受退而求次的迁就了。”   “可怜啊,原来是童年阴影啊。”叶汐缓慢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蝉翼似的拂动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路楚然抓过他手臂的手,又抬头看着他的侧脸,还是笑着,“不过没关系,很多人都说过我是个连心都没有的小畜生呢。”   叶汐说着安慰路楚然的话,心里却没来由地开始暗自庆幸,为曾经有人错过路楚然而感到了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气氛开始拐向沉默了,一点一滴地坠落在若即若离的空间,把人和人之间的缝隙填满。   “路楚然。”   夜色迷离,路灯光影昏暗,影影绰绰,路上行人寥寥步履匆忙,没人注意到街角有两个男人在拥抱,紧密地毫无间隙的拥抱。   叶汐把手臂环在路楚然的脖间,在路楚然回抱着他的腰时贴上了他的胸膛,鼓点一般密集的心跳声顿时错落在一起,他半眯着眼睛,去闻路楚然怀里令他着迷的味道。   地面上有两个交叠着分不清彼此的人影,随着一声带着淡哑鼻音的“嗯?”,叶汐感觉到了一阵抚摸着耳尖绒毛的热气。   “你很好,我真的我觉得你很好,能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   抗拒不了的,就让他沉沦,直到他被我所诱惑。   I can resist everything except temptation. – Oscar Wilde   我能抗拒任何事物,除了诱惑。——王尔德      ☆、第19章   那天夜晚是怎么回到家的,叶汐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和路楚然的第一次拥抱似乎漫长到了记忆都感到倦怠的程度。   事实上那晚叶汐难得沉得住气,和路楚然什么也没做,甚至嘴也没亲上,但是这个拥抱却抱到了床上,在床上也依旧什么都没做,就是睡觉。   他知道对于矜持慢热的路楚然而言,他们现阶段的关系能够拥抱已经是上限了,如果路楚然不是喝醉了,不可能会不抗拒和他有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所以他更加不能够因为被允许拥抱就轻举妄动。   太近了。叶汐觉得他和路楚然已经太近了。   尽管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叶汐主动走近九步,路楚然不得已而为之一般地回应一步,但是叶汐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距离这么近过。   这种距离不是指那种感官愉悦的纠缠在生理上的距离,而是丢弃自己防备和伪装的铠甲,然后用真实的自己来窥探别人的内心才到达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近得让从未对任何人坦诚相待过的叶汐无法抑制地感到惊惶不安,只想落荒而逃。   所以借着公事繁忙的理由,叶汐强迫自己克制主观上想要更深一步诱惑路楚然的念头,重新把距离退回到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范围,尽可能地避免自己再次陷入失控造成的不知所措。   简单来说,叶汐从那天以后不仅早出晚归地加班,还每天都跟不同的客户吃饭,不忙到凌晨两三点都不回到路楚然家。   不过他这么拼命也并不全是因为他有意要躲着路楚然,他的这个新项目资金确实有安全隐患,总经理在审批的时候就跟他提过了。   高收益本来就暗示着高风险,这个项目里的那只新股来自于一个大公司旗下的子公司,这个大公司杠杆使用略微过度,如果证监会那边有意让整个金融行业去杠杆化的话,这个母公司就必须抛售资产降低负债,与此同时其他子公司也会受到波及,所以叶汐故意把月息调得很高来吸引投资者,而且要赶在证监会放出消息之前加快完成筹资。   为了尽可能地缩短筹资时间,叶汐必须趁着彻底崩盘之前利用人的趋利性和投机心理抓紧时间坑一笔大钱,最为效(好)率(骗)的就是target路楚然这种资产条件的客户。   这也正是为什么叶汐在之前生那场大病的时候会觉得是自己的报应的原因,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触及到他做人的底线了,但凡有点不慎他摔得头破血流才走出来的前途就算是毁了,可是转眼间这件坏事已经被拎上了日程。   路楚然慢慢地也察觉到他和叶汐的交集越来越淡了,那个拥抱之后相安无事地共处,谁也没有余暇再提起那个晚上的事情,只是共处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少到只能早上一起喝蜂蜜水。   叶汐休息不足而且工作强度和压力都大,胃病每天都在犯,脸色一直不是很好,但是他一句诉苦的话都没有在路楚然面前提及过,所以路楚然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来过问。   两个人的日常对话变成了平淡乏味的一问一答,路楚然向来很少主动找话题,所以叶汐不再主动了以后,他们之间更多时候是枯燥无聊的沉默,朝夕共处培养出来的默契仿佛一个拥抱就被打回了原形。   路楚然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汐了,偶尔碰上一面他连笑容都变得疏远冷淡,像是不想和他交谈的样子。   他渐渐有些生气了,又无从了解原因,也恢复了冷淡漠然的样子,把彼此的距离拉扯得更远,于是两个人算是彻底冷战了。   叶汐清醒的时候确实能无动于衷地躲着路楚然,可是有几次深夜里他醉得断片了就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迷迷糊糊地摸上了路楚然的床,还是什么也不敢做,豆腐都没吃一把,就只是一头倒在路楚然的胸口,挺顺手地抱着路楚然酣然入睡。   路楚然心里是很生气,却也没舍得推开叶汐,还回搂着他捋狗毛似的在他背上来回抚摸,在他说头疼的时候用唇角有意无意地碰在他的额角上,像是疼惜着一样,只是叶汐醉得不省人事了自己不知道而已。   那些夜里路楚然没有醉,他听得很清楚叶汐黏在他怀里时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嘟囔着说“我想你”,然而那个人却又会在睡醒之后失忆了一般与他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所以路楚然终于忍无可忍地焦躁了起来,他很想问问叶汐到底是怎么想的,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实反应,到底自己要如何理解如何回应他的似即若离。   暧昧也要适可而止,对路楚然而言到了这个程度他就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了,他不想要暧昧不想要似是而非,不喜欢又去做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是浪费人生且毫无意义的。   如果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拥抱?   如果是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借着醉借着梦来拥抱?   这一天清晨,叶汐喝完路楚然的蜂蜜水以后就出门上班了。   路楚然照常到叶汐的家里给他打开窗户通风,那阵令人厌恶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一个月没人住,这里的家具上都落了一层薄灰,路楚然洗了一块布抹了抹,又给那盆绿色植物添了一点水。   路楚然蹲在地上对着那绿意盎然的小东西,看它在晨风中舒展着身躯的姿态,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失落,“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绿色的植物没有回应他,只是顺着风向倾侧了一下,把外头照进来的阳光剪碎了一地,留下了斑驳光影。   他有点恼火地低声呵斥,“跟你说话呢,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什么都不说清楚,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说想我,清醒的时候又躲着我,有意思吗。”   与此同时,叶汐在几十公里外打了个喷嚏,从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   如果他能听到路楚然的话大概会感到很委屈,他并非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照他自己的理解,他最近已经很反常了。   常态下的叶汐应该在捕获到路楚然明显的不抗拒之后就火速和他发展成那种滚来滚去的暧昧关系,但是这次他却不敢了,他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被疼惜着的感知,很多事情就开始走向了不由自主。   在叶汐的信仰里本无爱情这个概念,暧昧和逢场作戏也只是出于生理需求,所以第一次面对一份真切的感情他的反应大概像个第一次看见火的原始人,除了好奇更多的是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   已经到了八月底了,路楚然带的这个班的最后一节课的上午,叶汐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人的消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   【叶前辈,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哦。】叶汐犹豫两秒,觉得自己好像太冷淡了,又故作亲切地加了一句,【是吗,是什么人呢?】   祁念发了一个害羞捂脸的表情,回道,【就是我平时在朋友圈经常提到的那个男神,我的老师。】   叶汐的实时表情瞬间从疏淡掉进了冰窟里,蓦然为人和人的交流可以只通过一块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屏幕来传递而感到庆幸。   他确实是明知故问的,但是明知故问就好像把剪刀交给对方再握着对方的手来戳自己一样,疼痛难耐又咎由自取。   他怎么可能迟钝到看不出祁念对路楚然的感情呢,他在祁念的朋友圈第一次看见路楚然的时候他就发觉了。   再说了,那个偶尔在夜里抱着他睡觉的人醒来的时候被另一个人如此明显地倾慕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汐这段时间忙得几乎想要把朋友圈给卸了,就是因为不想看到祁念这些惹他心烦意乱无心工作的垃圾朋友圈,但是看不到却觉得更加不安,所以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害怕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有一天祁念突然不发分组了,将他的心声昭然若揭地告诉路楚然,然后从来只屏窥不回应的路楚然破例给他点一个赞。   够了,叶汐发现仅仅是路楚然给别人点个赞他也不能够接受。   叶汐又说,【你不是说all or nothing吗,只要感觉不对你都不会投入感情。】   【就是感觉对了啊!】祁念欣然回答,似乎隔着屏幕都能嗅到那种男性发情的荷尔蒙气息,【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觉得我们注定要认识彼此。他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人,对于认准的事情要坚持到底,虽然距离感很重,觉得怎么样也无法真正走近,但是对于真正重要的人却可以倾尽所有。】   【哦。挺好的。他知道吗?】   祁念没觉出叶汐冷淡的态度,依旧兴致勃勃,【还没呢。不过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没那么多了,所以我中午想请他吃一顿饭,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去哪里。】   【码头艺术区那家西餐厅吧,听说环境不错,前辈有什么好提议吗?】   【没有。】叶汐很迅速地回复几个字,回答得干脆,【那里就很不错。】   【嗯,既然前辈也这样说那我就去订位啦,有空再跟你说。】   【祝你成功。】   怎么可能,不会让你得逞的。就算我不喜欢路楚然,也轮不到你来喜欢。   叶汐拿起杯子去茶水间倒水喝,心不在焉的样子,定定地望着一处角落走了神,没注意到水满到漫出来,把他裤腿都溅湿了,幸好不是热水。   他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他觉得他心底这种胆战心惊出现得没有来由。   他和路楚然还没有去到彼此占有的地步,甚至连手都没牵过嘴都没亲过(偷亲的不算),但他对祁念的感觉就已经好像看到了一个在桌面上被太阳热熔了的巧克力,明明之前还觉得很美味,回头一看却黏糊糊又很恶心。   他无法爱人是一回事,路楚然被他以外的人爱又是另一回事。   路楚然对他而言是诱惑,但这不代表别人也能和他一样承受这种诱惑。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认为一个各方面都冷淡的人是诱惑。   思绪还未理清,叶汐的手指却已经不听使唤地把手机从微信界面换到电话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换上了一如平常亲切的语气,和中午要见面的客户说:“您好,陈先生,我们今天中午谈合约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就在码头艺术区那边的一家西餐厅,回头我把地址发给您,嗯,对,好的,不客气,待会儿见。”   路楚然八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那个跟他很投契的学生祁念来找他吃中午饭,说是当作谢师宴,也是因为能认识这个学霸师兄男神老师很高兴。   换作平时路楚然会拒绝的,再怎么投契的学生也只是学生,结课了以后就是路人了,不应该还有联系。   但是他最近在叶汐那里受了点挫折,让他深感人际关系的渺小和脆弱,所以很想在别人那处得到证伪,于是有了这个契机就答应了祁念的请求。   路楚然和祁念在码头的那家西餐厅刚坐下就注意到了坐在卡座的叶汐,对面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长得挺丑的一个胖大叔,不是叶汐的审美风格,大概是客户。   祁念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全程只够把视线放在路楚然一个人身上,而叶汐也没有朝他们这边望过来,于是路楚然也只好收回目光,打算吃完饭了再去跟他打招呼。   点单了之后,祁念从浏览器的收藏夹里找出一个学校的网站,打开给路楚然看,“路老师,我想去的这所学校有些申请条件我看得不是很明白,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这是他们学校的主页。”   “好,我帮你看看。”路楚然接过他的手机,祁念顺势把自己的椅子往路楚然身边拉近了一点。   路楚然把他不明白的地方很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叶汐身上,叶汐身后是落地窗,广阔的海平面与湛蓝色的苍穹几乎连成一片,映衬得叶汐的身影尤其瘦削。   “路老师,这里的鹅肝很出名,你要不要尝尝看?我还没吃过的。”祁念很自然地把自己盘中的鹅肝分到路楚然的盘子里,朝他腼腆地一笑。   “不用了,你自己……”路楚然短暂地回过神来,礼貌地回以微笑和拒绝,眼神悄悄地从叶汐身上收回,但是好意已经形成了无法拒绝的压迫,他只好有点尴尬地道谢。   叶汐谈工作的时候嘴上勾着惯性的职业笑,表情认真专注,看上去自信沉稳。   他今天也像往常一样衬衫笔挺,衣袖没有像平时那样挽起一小段,而是板板正正地扣着扣子,领子最上方的那颗扣子却松开了,露出一点点锁骨,路楚然的视线掠过那个地方,恨不得用眼神替他扣上那颗扣子。   路楚然的视线刚被唤回,叶汐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过来了,看着祁念毫无嫌隙地与路楚然分享着他盘子里的食物,客户递过来的烟还没抽一口又不知怎么的摁熄了,莫名的焦躁却瞬时死灰复燃。   “叶先生,怎么了,这烟你抽不惯么?”对面的人语气疑惑地问道。   “嗯。”叶汐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本意是想敷衍,但是又生怕对方误会,随口扯了个理由,“不是的,我最近喉咙不是很舒服,看了医生,医生叫我少点抽烟,不好意思。”   叶汐转开眼睛去盯着漂泊在远处的鸣笛的轮船,心却不知不觉停靠在了路楚然那里。   路楚然会喜欢祁念么,他不知道,他对以往的暧昧对象要求向来是“你喜欢谁都可以,不要喜欢我就行,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感情能回馈给你”。   所以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其他人之间的感情,他就是个没有心的小畜生,他很清楚,他能投其所好地掌控别人的情绪那也不代表他心里对他们有半点感情。   叶汐低头抿了一口玛瑙红的液体,葡萄的酸甜渗透在酒精的醇厚口感里,充盈了整个味蕾,馥郁的香气游走在唇齿之间。   路楚然要是喜欢了祁念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叶汐一边故作认真地和客户交谈一边忍不住分神想象,脑中浮现出路楚然睡觉的模样,英气的眉宇,直挺的鼻梁,温暖的怀抱,这一切就会被祁念占据拥有了吧。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却发现自己好像抽离了躯体,站在了路楚然的房间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幕幕旧事重现,而路楚然怀里的那个人被替换成了祁念。   然后叶汐手上端得好好的红酒杯就跌在了桌上,浓郁的液体浸透了米白色的桌布,漫开了酸涩的气味。   “对了,路老师,我最近被同学安利了一首歌,觉得很好听,你也应该会喜欢,你要不要听听看?”祁念把耳机线塞到路楚然手里,指尖有意无意碰到他温暖的掌心。   那是一首关于单恋的歌,其实路楚然听过,是路雅歌以前给他听的,潺潺流水一般的钢琴,哀而不伤的空寂歌声,婉转地诉说隐约萌生的悸动和遗憾得不到的爱情。   这首歌的歌词倏然间也有点符合路楚然最近的心情,他性情慢热清冷,对别人的琐事漠不关心,曾经动过心也已经冷却下来了很久,早也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感受了。   爱情对于他仍然像是从未启封过的心情,他从未想过自己看着那伶仃地等着自己泡蜂蜜水的小背影会让他有种想要摁进怀里的冲动,也从未试过会有一个人在朦胧间贴入他的怀里就能慰藉他一整天若有所失的心情。   不知怎么的转而想起他小狗似的缠着讨好自己的时间,明明也没有过去很久。   他凑到耳边轻声问自己的那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人”,他望着自己说特别想你的眼睛,他在街角暖烘烘的拥抱。   意外的滚烫,意外地想念,又意外地失落。   歌曲终了的时候,路楚然把耳机摘下来还给祁念,手突然就被拉住了,却不是坐在对面的人,而是叶汐。   叶汐签完生意把客户送走了就径直走到桌旁把路楚然的手拉住了,他喝了一点酒,平日偏凉的手今天有点暖。   路楚然和祁念同时抬头去看他,祁念表情愕然地说,“前辈,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呵呵。”叶汐微笑,“今天刚好跟客户也在这里吃饭。原来你跟我说的那位老师就是路楚然啊,他没有跟你说过他认识我吗,我们还是邻居呢,最近我新房子装修气味大所以我还跟他住在一起。”   路楚然尴尬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告诉祁念这件事情,原本上次想提起,但是祁念没多在意,所以他后来也觉得没必要说了,他本来就不愿意跟不太熟的人分享自己的课外生活。   祁念的表情也跟着尴尬了一下,盯着叶汐握着路楚然的手几秒,又移开了,“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和前辈还真有缘分。路老师,叶汐前辈是我之前实习的时候带我的经理,很关照我。”   路楚然说,“这样啊。”   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被叶汐握着的手上,叶汐旁若无人地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更似陈述,“我喝酒了开不了车,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结账以后,路楚然替叶汐叫了代驾把车开回家里去,然后把祁念送回家,再顺便载着叶汐回公司。   日已西斜,霞光由浅至深地天边收拢,跟随着落日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下班高峰时段路上一直塞车,叶汐即使回到公司也准备下班了,所以回不回去也都一样。   “我不回去上班了,你送我去你要去的地方就行。”   叶汐说完了,两个人又开始赌气一般的沉默。叶汐脸上难得呈现出不善的神色,而路楚然是完全没有表情,眼睛里罕见地有了明显的怒气。   “你还知道要我送你?你不是不理我吗。”路楚然看着路况,声音冷淡地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忙。”叶汐说,同样的冷淡。   “忙就不要来招惹我。”路楚然顿时恼火了,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没忍住,下次不会了。”叶汐心里被戳了一下,闷声反驳,转开脸看着窗外。   于是一路再也无话,吹了一会儿自然风以后叶汐的酒气也慢慢淡去了,路楚然的愠怒也逐渐平淡了。   夜幕开始深邃起来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回到店里,叶汐下了车默默地跟着路楚然去,刚踏入室内的一瞬间,四处遁入黑暗。   停电了,四处黑幽幽的,小瞳开了手机的电筒照了照来人,跟路楚然和叶汐打了招呼,然后打给管理处询问是怎么回事,那边说是临时故障要内部检修,让他们先关上店铺的总闸,来电之后他们会再回电话通知。   路楚然去关了总闸,吩咐小瞳在外面呆着,停电期间暂时停止营业,回手拉着叶汐的手臂一路摸着黑进休息室,把门阖上。   叶汐觉得他和路楚然之间冷涩的阻隔好像在黑暗里融化了,他的不安和犹豫被其他干扰的情绪吞噬了,有什么要从他心底撑破了。   眼前混沌不明,所以听觉触觉嗅觉敏感了起来,叶汐感觉得到路楚然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熟悉的气味。   他循着这一些线索逐寸靠近路楚然,路楚然在黑暗里等他,直到他温热的嘴唇不偏不倚地落在路楚然的唇上。   五秒不到的时间他便退开了,他看不清,分辨不了路楚然此刻的表情。   他缓慢地喘息,再一次靠近,好像在征求同意,又好像怕被拒绝,他贴上路楚然的嘴唇,伸出一点舌尖在他的唇瓣之间试探着,呼吸与他交缠在一起,等待回应的那几秒空白带给他莫名的恐慌。   恐慌沿着心底蔓延上来,他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路楚然的手终于环上了他的腰,收紧,湿热的舌尖把他的舌尖纳入,辗转地与他纠缠。   叶汐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那种空空落落了半个月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填补,他呜咽了一下,舌尖退出路楚然的口腔,低声地说了一句,清醒而且确切,不再是半梦半醒时候的呓语,“我想你。”   路楚然笑了,重新吻住他,把他的舌尖又勾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第20章   路楚然觉得叶汐是喜欢自己的,但是这种喜欢经不起触碰,甚至看一眼都会受伤,所以只能匿藏在黑暗处才能窥探一角。   两唇相分的时候,两个人还拥抱着,路楚然却感觉到叶汐在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可是在拥抱这么安全的动作里颤抖一定是感觉到了极度不安。   叶汐的气场从来没有这么弱过,他身上那些游刃有余又胜券在握的轻浮和倨傲似乎全部破碎了。   路楚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有点心疼,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问,可以拥抱可以亲吻,但却不能看也不能问。   叶汐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下仍然紧紧地拥住自己,已经很艰难了,如果他再追问一句,叶汐就要走了,他宁愿选择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放他走。   他是一只胆小无措的小动物,只要不谈感情,只要不去追问他的内心,他就不会失控逃走了。   路楚然的眼睛在幽暗里渐渐适应了,半凭着感觉摸到了休息室里的单人沙发坐下,拉着叶汐的手腕也坐下,虚虚地拢着他,让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背脊。   叶汐坐在他腿上便显得比他高出一点,他转过脸来想跟路楚然说话时候,耳尖不小心在他软热的唇上碰到便有点发烫。   叶汐觉得有点痒,微微有点不自然地瑟缩一下,又回身伸手抱着路楚然的脖子,抵着他的额头犹犹豫豫地低喃,“你……你想不想我?”   “想。”路楚然诚实地回答,他在黯淡里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叶汐视线里带着笑意的温度。   叶汐把脑袋靠过去轻轻贴着他的脸,感觉到路楚然的手抚摸在他脸上的温度,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里,拥抱着光。   你能不能只看着我,不要单独和别人在一起,不要吃别人分享给你的东西,不要诱惑别人。   但是这些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这些话堵在他在心口快要崩溃了,他隐忍得快要流下眼泪,可他就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它们都太过真实了,他深谙谎言,却无法承受真实。   于是叶汐开口说话的瞬间有些委屈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个给出所有玩具都换不回一颗糖的孩子,“你别不理我。”   “好。”路楚然还是只有一个字,但是叶汐的颤抖却在这一个简单的字后慢慢平息了。   叶汐维持着这种耳鬓厮磨的姿势抱着路楚然,声音沾染了一点淡淡的鼻音,“我现在觉得我可能没有我自己想的那么差劲。”   “为什么?”   “你这么干净,还肯抱着浑身酒气的我,不是因为我自私要你抱,是因为你愿意对我好,所以我可能也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路楚然被这句孩子气的话惹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后脑勺,温柔地低声问他,“你的脸色差了很多,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叶汐点头,又摇了摇,撇了撇嘴,半个月以来滋长了又凋零的腐烂心情翻涌着又不断消弭,“不是吃快餐就是去外面的饭店,腻得烦人。公司附近的快餐店都吃了一遍了,又咸又多油,还放味精,每天不是烧腊双拼就是肉饼饭,连根青菜都没有,老是给人配韭菜,要不就是金针菇,反正都是see you tomorrow家族的。两个星期我胃药都吃掉一盒了。”   叶汐说话间路楚然悄悄地把他的衬衣从裤腰里头抽出来,手挑着衣摆从下方伸进去,摸了摸他的肚皮。   叶汐被吓到了,咽了咽唾沫,紧张地下意识绷紧了,平坦的腹部隐隐出现了腹肌的纹路。   路楚然皱了眉,语气有点不满地命令道,“放松点,谁要摸你腹肌了,我又不是没有。”   叶汐想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个大男人圈在怀里哄着放松,以前都是他这样哄的别人,瞬间就有点难为情了,脸颊滚烫起来,但还是听了话放松了,温顺地倚在路楚然的怀里任由他的动作,心跳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   路楚然手覆在他的肚皮上轻轻地摩挲着,掌心体温熨烫在他腹部的肌肤上,指尖轻柔得好像抚摸什么脆弱的创伤一样,不带任何情/色的意味,只是很单纯的疼惜。   叶汐觉得自己这时候一定像一只仰躺着被摸肚皮的狗,幸好停电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否则他的脸一定会红得出血。   除了睡觉以外他从来没有在黑暗里这么安心过,而且似乎这黑暗把他的羞耻心一点一点吞没了,无论在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不那么难堪,平时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表达的真实情绪也可以收放自如。   叶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具体说不上来准确哪里不对劲,好像哪里都不太对劲。   因为他现在竟然恨不得能马上回到念幼儿园的时候,然后指着那个说他没爸没妈没人爱的胖子小傻逼的鼻子说,“看到我路哥哥了没!我也是有人疼的!”   不是都说跟成熟的人在一起就会变得成熟么,怎么自己黏上比自己成熟的人以后反而变得越来越幼稚了,心智有重返五岁的趋向,不能更高了。   叶汐有点惬意地偷偷摸摸地笑着,路楚然心里却有点不舒服,他的掌心流连在叶汐胃部的那个位置,问他,“你怎么会这么容易胃疼呢?”   “长身体的时候老是饿肚子饿出了胃炎,发现的时候已经转成慢性了。”叶汐说,“我小叔把我爷爷给我的钱扣下来了,学杂费花掉一些,给一部分班主任做我的寄宿费,剩下一点点才给我生活,可是根本不够用,通常饿两天才能攒够第三天吃早饭的钱。小学的时候还好一点,因为学校配备课间餐,可是初中之后没吃早餐就得忍着五节课到中午饭的时候,饿得胃痛发晕那也只能咬牙忍着,总不能像小女生那样倒下去吧,男生晕倒被抬走太难看了。”   路楚然沉默地听着,呼吸都变得缓慢了,像是用力呼吸心脏就会开始抽痛一样。   他怀里的这个人虽然现在性格有点乖张古怪,表面上与人亲昵私底下保持距离,但那时候毕竟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对这个偌大的世界怀着未知的好奇和善意,不至于要被那样刻薄地对待,把世故和现实浇灌到他不该承受的年龄。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路楚然轻轻吻他的嘴唇一下。   得到补偿的叶汐情绪开始高涨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蒸蛋羹。”   “……你这样我会很怕你到外面被坏人用一碗蒸蛋羹就拐跑的。”路楚然把手从衣底收回,揽紧了怀里的人,感觉到叶汐把滚烫的小脸拱在他的颈侧蹭了蹭。   “哈哈哈,那还要蒸鱼,要把葱叶切成很细的丝和姜丝放进去一起蒸,蘸着有鱼香的酱油可好吃啦,不要放葱头,吃葱头会口臭。还想吃面豉酱蒸五花肉,煮秋葵,还有蛤蜊豆腐汤,哦,还有你做的芝士蛋糕。”叶汐把脸埋在路楚然的颈窝里絮絮低声提要求,路楚然的语气就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为过,让他顷刻沉溺在这种被疼惜着的感觉里。   “这些是你喜欢吃的东西?”路楚然一边腿有点被他坐麻了,扶着他起来换个地方坐,抬手去摸摸他的脸,感觉到他的睫毛拂扫过自己的指间,“说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互相了解过。”   “你不是对和你没关系的事情都不太在意么,你都不问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叶汐换坐姿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那个半抵着自己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咬着下唇暗笑,“那你想用哪里了解?”   路楚然啧了一声,“跟你很熟么,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开黄腔这么肉/欲,能不能纯情一点摸摸小手就脸红一下?”   叶汐被他损得心花怒放的,话语里都是缱绻的笑意,“是你自己先有反应的啊。”   “你坐在这个地方还一直摸我,没有反应才很奇怪吧?”路楚然顿了顿,又说,“有反应也不代表我想啊。”   “……”叶汐听到这个答案有点受伤,他以前和那么多人暧昧过,无论最后有没有上床,他也从没听哪一个说过不想和他上床的,他觉得路楚然把他一直以来的自我认知都颠覆了。   路楚然看他没吭声,又摸了摸他的脸,被他亲了一下手心,“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待在家里吃饭?”   “今天就可以,我忙完了,可以恢复到平时的作息时间了,你会每天都给我做饭吗?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为什么连蛋糕也会做,怎么这么厉害呢?我每次做饭都怕一个不小心就毒死自己了,煎个荷包蛋都会被油溅到手背起泡。”   “在国外的时候一个人生活,意识到生活只能靠自己了,就什么都会学着去尝试做了。”   叶汐勾着路楚然的脖子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说着感觉到他的呼吸又靠近了自己,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吻的时候,突然通电了,休息室里的灯光骤然亮起。   路楚然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眼前一下闯进了光模糊着白茫茫的睁不开。   微茫中他看到叶汐笼着一层淡黄色的光,衬衣皱乱在身前,衣领最上方的扣子松开敞着露着一点锁骨,有着蜜色的光泽引人想咬,那张精致的脸庞泛着一点不明显的绯红,紧锁着双眼乖巧安静地等着自己的亲吻,舒展的浓眉之间隐约有着期待。   那是他在漫长的黑暗里单凭想象无法完整的画面,让他瞬间就心跳失去节奏。   那就像是什么呢,像一个等着被疼爱的宝贝。      ☆、第21章   叶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有几秒钟的怔愣,脑中一片空白,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把抱在路楚然脖子上的手收回来了,不敢去看路楚然的眼睛,他彻底被自己吓到了。   他离路楚然太近了,他竟然以一种近乎于依偎的姿势贴在路楚然的臂弯里,近到路楚然差一点就能看透他完美无缺的表面下掩藏的阴暗实质,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窒息了。   软弱这种事情,当作情趣可以,如果是真的软弱就很可耻了。   叶汐意识到自己又在路楚然面前失态了,他向来为了与感情用事绝缘而恪守的理性优雅体面不见了踪迹,他现在前所未见地在一段关系里面处于绝对的劣势和下风。   以前被他甩开的暧昧对象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该有多幸灾乐祸吧,这种可怕的认知将叶汐猛地一把推到了自我厌恶的边缘。   可是他不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刚才乞怜摇尾般地从路楚然那里哀求到一句不会不理他的允诺,他已经把自己逼到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叶汐从路楚然身上起身,把自己衬衣上的皱褶抚平,把衣底重新束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刚刚那片刻的温存不过只是无意之中被滞留在时间的缝隙里,时间是相对静止的所以经历过的事情不被纳入记忆。   路楚然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没事吧?”   叶汐摇摇头没说话,他望着路楚然时嘴边勾着的微笑又重新亲昵了起来,可是眼眸里的神色却悄然透出了冷硬黯淡,平静地敛去了光线。   路楚然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叶汐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步距离,走到外面的大厅时纪洱已经从外面回来了,身边坐着一个路楚然没见过的陌生男人,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香味从纸袋里面散发出来。   纪洱看见他们过来了,就对要走的朋友挥挥手,等人走远了以后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眯起他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着问道,“你们在里面干嘛呢?”   路楚然和叶汐对视了一眼,叶汐率先转开了眼睛,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缄默,谁都不想回答纪洱的问题。   路楚然走到吧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视线落在杯底,而不是路楚然的眼底。   纪洱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反常,也没有执着于答案,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我去试我同学新店自己做的面包了,你们要试试看吗?”   叶汐回以和煦的淡笑,“谢谢,不用了。”   路楚然很少从叶汐那里听到他拒绝别人,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说:“好,我想试试。”   等纪洱走去吧台切面包的时候,路楚然才转过来问叶汐,“你不喜欢吃面包?原来你也会有不喜欢的东西。”   叶汐笑了笑,语气很平淡地说:“高中的时候长身体老是吃不饱,但是又没钱吃饭,所以就想去打工,但是那时候还没有成年,没有人敢请我,我就去找了一家面包店,和老板说我可以免费工作不要钱,但是每天给我一点面包带回家就行了。”   叶汐现在回想起那段艰难的时光已经能够很平静了,谈论的时候也像是在叙述一件温暖美好的事情,“那一年我吃了一整年面包,每一天都在吃面包,吃到后来我看见面包都会想吐,可能是过了这辈子的吃面包额度了,但是那时候没有选择啊,能吃饱就很好了。”   路楚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什么安慰都是无力的,而且叶汐笑得一脸温和,像是并不为过去耿耿于怀,自然也意味着用不着任何多余的同情。   “你们在说什么?”纪洱捧着切好的面包出来了。   路楚然主动把盘子接过来,放在离叶汐比较远的地方,“没什么。突然想到刚才陪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我以前没见过。”   “哦,那是我那个同学的朋友,也在帮他那个店做室内设计,上次见了一面就认识了。”   路楚然以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他,“见了一面认识了就送你回来,感觉很可疑啊。”   “我什么也没做啊。”纪洱蓦然瞪大了眼睛,尴尬地替自己辩解。   “请问你哪一次被追的原因是因为你做了些什么?何燊知道了就气死了,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去实习两个月多少个人给你告白,何燊紧张得每天去接你下班,恨不得陪着你上班。”   “就别提这种事情了。”纪洱想起何燊吃醋又不敢对他发脾气时候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完又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以后也不会有了。”   路楚然吃了两口面包,端起盘子从座位上起来了,“别多想了,去做饭吧,今天我来帮忙。”   叶汐在一旁异常沉默地低头玩手机,对路楚然和纪洱的对话无心装载。   路楚然把鸡蛋打到大碗里头搅散,筷子敲在碗底发出有节奏感的声响,纪洱在他旁边处理肉类,在和店里的厨师讨论哪个部分的肉做成什么菜口感最合适。   路楚然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他和叶汐之间的气氛好像被强行扭转到了比之前更加模棱两可的境地了,而他的心情也从莫名的焦躁变作了彻底的平静。   他感觉得到现在介于他和叶汐的不是某种确切的联系,而是另一种类似于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沫一样半透明的脆弱的随时可能破碎的飘飘忽忽的事物,里面包裹着实质为“没有”的东西。   【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   路楚然突然想起这句话,那是狐狸对小王子说的,而他跟叶汐之间好像也是这样,他对于叶汐而言和茫茫人海里的随便哪个人没有什么两样,尽管叶汐会主动亲吻他也会表现出依赖他的样子,但他却分辨得出叶汐并不是那种情感上的需要他。   而对他来说叶汐也只是成千上万个路过他生命里的人的其中一个,如果下一个转角处就会消失不见,也许会有短暂的怅然若失,却不会有泛滥成灾的惦挂。   他和叶汐之间似乎也没到需要“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的仪式的程度,无论他随便什么时候出现,对方也不会想要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他的心情。   所以这是喜欢吗?一个男人凑到另一个男人面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种话未免过分幼稚又令人难堪,而且没有什么意义,人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而不是事实。   更何况说出来的东西未必就是事实,毕竟人生多数时候,事实是什么都好,结局也只会留下一句“你想太多了”而已。   想要确认一个人值不值得你为他坚定坚持是需要时间去判定的,不是简单的一句“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可以考量,把话说开确实一时痛快,事情却会变得不可逆转,所以答案也没有那么重要,是吗。   可是答案是仪式里面不可缺少的东西,彼此都承认的感情才是一切顺其自然的依据,没有了那句话的关系就是一条没有等号的方程,甚至连大于小于都没有,左右两边根本无解不成立,那是初恋教给他的事情。   路楚然细想竟也觉得有点可笑,他对爱情的全部领会和经验要回溯到几乎十年以前的初恋。   可是他却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是很记得了,连回忆里面的模样都是朦胧的。   那时候确实太年轻了,什么都太容易说出口,动不动就觉得可以用“一辈子”来衡量。   尽管最后狼狈地冷淡收场,曾经交付过的承诺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可那时天真烂漫,傻乎乎的,却也存真。   所以说喜欢就是真的喜欢,说分开就是真的不爱。   那条分手的短信路楚然还保存着在塞在柜底的那部坏掉的旧手机里,想起当初分手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地说真的不爱了,然后便再见一面都不愿意再和对方说一个字都不愿意,连旁人都会替对方求情然后责怪他的冷漠。   可是谁会知道他读着那条短信每一个字都觉得心脏刺痛,呼吸困难,到最后还忍不住掉了眼泪。   【既然是这样,那就分开吧。以前我就告诉过自己,如果不是你主动先放开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我办到了,我尽力了,但是太痛苦,而且你最后还是要放开我。我也不想再这么卑微了,我把自己弄得这样惨兮兮的你也没有心疼我,而是觉得我很任性没用想把我从你面前永远弄走,转眼若无其事地做你自己。路楚然你是个心冷没感情的小畜生吗?但是不管怎样,我也很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和陪伴,再见。】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路楚然捧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蒸蛋羹从厨房出来,抬眼正对上叶汐正在玩手机的背影。   “叶汐,去洗手吃饭。”   叶汐哦了一声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乖乖地去洗手,帮路楚然把碗筷摆好,笑眯眯地看着桌上的蛋羹,给路楚然挖了一大勺,自己才开始吃。   路楚然看着他大口大口挖着米饭的样子,表情还有点认真,好像蒸蛋羹是多么珍稀罕有的食物,不禁失笑。   叶汐低头吃着米饭,感觉得到路楚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根本不敢抬眼去对视,怕对上了眼睛不一小心就被识破了故作冷静,路楚然一个眼神都能左右他的情绪了,这种感觉实在很差。   于是他低头划开了手机,点点微信,点点微博,又看看邮件,听到路楚然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吃饭不要玩手机,吃点别的,别只吃一种菜。”   “……你好烦。”叶汐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把手机锁屏推开,迅速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的碗里。   纪洱看着他也觉得好笑,“叶汐,你还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除了我和路雅歌以外会说路楚然很烦的人呢。以前别人听到我说路楚然很烦,别人都会很惊讶地问我,‘我们说的是同一个路楚然吗?他根本不理人啊,怎么可能会很烦’。”   叶汐听着纪洱的话心里顿时有种慌了的感觉,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彷徨,就笑了笑又不回应。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不开口,就没有人知道他心里这些挣扎,他不希望因路楚然的出现而改变原本的生活,可心思又不由自主地被他卷走随他流动。   却没想到连祁念这个外人都看出了破绽,叶汐觉得匪夷所思,同时也隐隐不安,总觉得一些真实的情绪无意之中被泄露出去了,连不相干的人都能感知得到,这对于叶汐这种从来习惯于调笑暧昧虚伪矫饰的人来说实在是荒唐又可笑。   祁念其实也没看得那么透,更多的是猜测加一点点弱不可闻的直觉。   他和叶汐相处过,叶汐对人很好,温柔体贴得挑不出缺点,但就是太会对人好了,做事过于周全成熟,像个不见底的深潭一样什么都能接收纳入,总觉得有点复杂,容易走近却让人望而生畏。   而路楚然这样的人看着不冷不热难以走近,实则心思简单,是真的心里没什么琐碎的想法所以才情绪淡然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男神终究是男神,总归是有些可望不可即的,倾慕着仰望着,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却不敢奢望真的拥有,而且得不到也不会多可惜,因为心里很清楚有一些距离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的。   可是他这天在一旁看着叶汐和路楚然那种不言而喻的亲密,却也很不甘心,他觉得路楚然这么难得的人应该要去找一个能与他交相辉映的人,而不是让那点纯粹的简单被叶汐的世故复杂所玷染。   于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祁念还是忍不住点开叶汐的对话框。   【前辈,你和路老师是那种关系?】   叶汐回复得很快,【你在说什么呢。】   祁念心里某根绷紧的弦好像骤然断开,【我觉得前辈对路老师挺在意的。】   叶汐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认真过。】   祁念的语气也有点唏嘘了,【还以为老师会是你的例外。】   叶汐瞬间换上了玩笑的语气,【初夜是没有了,初恋还是在的。】   【性跟爱真的可以分得那么清楚吗?】祁念有点不解。   【爱情这种东西玩玩暧昧就够了。】叶汐这样说着,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此刻却恍惚有点心虚,从没有过的说谎的时候觉得自己口不对心的心虚。   祁念又问,【那路老师对你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他大概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那就当朋友好了。】叶汐回答完,愈发地心虚,就像撒了第一个谎以后又要用第二个谎来圆第一个,再用第三个谎来圆第二个,忍不住又说了两句,让这句话看上去更加真实,【有个年薪四十万的朋友有什么不好呢,我最近的新project也多亏了他了。】   临睡之前,叶汐翻了翻这段聊天记录,拧着眉把它删掉了,把手机锁屏丢开,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耳边听到空调发动机的运作声音。   他怔愣了一阵,用手臂挡着自己的脸,把心底那种莫名升腾的心悸压抑下去。   ☆、第22章   一缕隐秘的秋意沁入了空气里,外头还是那么晒那么闷热,可是呼吸之间却隐约嗅到了秋天的味道。日光倾城,蜿蜒曲折地钻进城市的角落里,把尘埃都照得通透。   九月初,路楚然结课后的双休加上公众假期一共有三天假期。   叶汐跟着他到自己家里,看他动作纯熟地打开窗户,外面微凉的软风透进来,把咖啡渣的那阵余香吹散在各处,这里久未住人,生活痕迹已经慢慢淡去了,看上去空旷冷落的。   “搬过来这边以后在你家住的时间比在自己家住的时间还长,所以看着自己的家觉得很陌生,反而看着你家觉得亲切。”叶汐把路楚然拉到自己的烟灰色沙发上坐着,“这张沙发我挑了很久的,都没坐过几次。”   “舍不得的话就送给我,然后在我家每天都可以坐。”路楚然说。   “那我要是想要搬走的时候都不能找你要回来了。”叶汐停了一下,怕路楚然会多想,又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现在想要搬走,但是也有可能会因为工作原因被调到别的地方去。”   “我知道。”路楚然的话听不出情绪。   叶汐不愿意沉浸在这种和路楚然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的氛围里,于是直接把话题转到了不痛不痒的地方去,“路楚然,你有想过你老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嗯?没有,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情,怎么了,你想过?”   “嗯,哈哈。”叶汐仰起脸,把后脑勺靠在沙发椅背上,黑秋秋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小时候的理想是老了之后挂个白花花的大胡子扮成圣诞老人,然后在大商场的圣诞布景里和人拍照。”   路楚然好像对他这个设想有点感兴趣,“为什么?”   “这样就会很多人主动来坐我的大腿。”   路楚然拧着眉看他,嘴角的弧度却是上扬的,“傻子一样。”   “我没什么特别渴望的,努力工作是不想得过且过,想要看上去很好,想要被周围的人羡慕。”叶汐把脸转过来,眼睛望着路楚然,“我小时候想快点长大,长大以后想快点老去,快点潦潦草草地过完这一生。”   过了半晌,路楚然问:“那现在呢?”   叶汐有点放空了,“现在,不知道了。”   他现在觉得很迷茫,他开始想要在路楚然旁边的时间慢下来,但又很害怕自我放逐的一生拖得太长反而不得善终。   路楚然目光沉沉地与叶汐对视,把他早上吃炒饭的时候粘在了下巴上的米粒轻轻捻去,指腹按在他的下巴上,倾过身去低下脸来。   叶汐感觉到他的呼吸凑近了,闻到他身上那种令他安心着迷的味道,在他的嘴唇贴上来之前主动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唇上一软,被温暖触碰到了。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好像路楚然并不是真的要接吻,只是想用嘴唇碰他的嘴唇而已,因为嘴唇是最柔软最没有攻击力的地方。   这种小动物一般的示好方式让他浑身都有种惬意的酥软,有点舍不得他离开了。   路楚然握了握叶汐的手,叶汐心里顿了顿,眼神刚有点慌地想飘开,就被他半路截住了,路楚然的脸色很自然,“今天午饭想吃什么?你中午下班到店里找我吧,我这三天休假,今天和明天中午我都会在店里。”   叶汐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没什么不自在的,只是惧怕路楚然会跟他谈论感情。   他一直用暧昧的态度周旋着诠释感情,久而久之自己也被模糊了,不太清楚那个暧昧的圆圈里围绕着的实质是什么,或许心里明白但是不敢面对。   率真的人才值得被珍视和得到圆满的爱情,而自己这种虚情假意的人,似乎连胸腔都粗粝得长出锯齿,连心也放不进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怪兽公司里面的那只毛毛,晚上还能乘着夜色的迷醉唬唬单纯懵懂没什么心眼的小傻瓜,但是到了白天显出真面目了就显得有点蠢萌,碰上一个不害怕他还能对他哈哈大笑的人就只能心甘情愿地泄气。   但是很显然路楚然也没有逼迫他的意愿,他的目光依旧沉静温柔,没有试图解读他的表情,就只是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这让他有点如释重负。   “想吃牛肉荞麦面。”   “好。”路楚然放开他的手,摸了他的额头的一把,“你去上班吧。”   叶汐上班了之后,路楚然去超市里买了牛肉片,猪排,荞麦面,鲣鱼露还有生菜回“to be continued”。   店里一开门就坐满了人,小瞳一边烧水等着泡咖啡还要把冻了一夜的蛋糕取出来脱模切开,忙得恨不得能像《千与千寻》里面的锅炉爷爷一样长多几条胳膊分担,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都说了还没搞卫生不营业了非要坐进来点单,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路楚然把东西放到厨房,出来洗了手接过小瞳手上的蛋糕刀,“你二叔呢?”   “一回来就进了休息室,还带着墨镜,不知道是不是上了杂志怕在街上被人认出来。”小瞳说。   路楚然忍不住笑了一下,把蛋糕分到小碟子里,旁边放个小叉子,端着离开吧台。   “怪不得今天这么多人,原来是那杂志上市了。行啊,纪老板终于愿意放弃才华靠脸吃饭了,我待会儿进去找他要个签名。”   店面的事情都忙完了之后,路楚然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纪洱在里面捧着手提看电影,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路楚然定在门边抿了抿嘴,表情有点别扭,“纪洱,你丑到我了……”   纪洱随手就抓起一个抱枕糊到他脸上,他把抱枕丢开,又出去找了张湿纸巾包了一个冰块,回到休息室递给纪洱。   纪洱那双哭肿了的鱼泡眼有气无力地抬起来看了看他,把冰块接过来往自己眼睛上敷,听到他问,“哭什么啊,哭成这样,还要靠脸吃饭呢,哭这么丑。”   “别提了,我今天早上差点就想连口罩也一起戴上再出门,连我们小区楼下看门那个大爷都说在杂志里看到我了,问我是不是当明星了明年要上春晚。”   路楚然一口咖啡吐在了杯子里,想笑的时候纪洱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又强迫自己把笑容敛住了,但是忍笑忍得肚子都点酸。   “那不是很好吗,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能用你喜欢又擅长的事情创造价值,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我又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喜极而泣。就昨晚,我无聊没事做就想起一个以前看过的小说,叫《等你到三十五岁》,以前跟你讲过的,南康白起,以前看还只是心里难受一阵,这次再看到他的爱人为了结婚要离开他了的那部分我突然就哭崩了,然后今天一起床就成这样了。”纪洱说话的时候还有点淡淡的鼻音,好像想起那个故事又快要哭了似的,“我现在就看点喜剧片调适一下心情。”   “别看了,眼睛都肿成这样了还盯着屏幕太伤眼了。”路楚然把他的电脑拎开,坐在单人沙发的椅把上,神情有点凝重,“我跟你说点事。”   “干嘛。”纪洱敷着冰块把眼睛闭起来懒得看他。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社交恐惧。”路楚然很委婉地开始这个话题。   “你现在才发现,早干嘛去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有了吗?你终于愿意接受事实了吗?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啊。”纪洱哈哈地笑,浮肿的眼睛都眯成缝了。   路楚然朝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纪洱压着声音表示不满,“你给老子轻点,不然冰块戳进眼睛里面去了你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赔我。”   “今天主校区那边的主任找了几个老师还有高分学生来录点心得小短片,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是暑假快要结束了结课的老师都扎堆比较有空,本来找了我的,但是我给推了。”路楚然没理会他的愤慨,继续说道,“我只是想想要跟不太熟的人待在一起耗时间我就不想去,有时候只要是跟不愿意呆在一起的人出去我都会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就除了见你或者路雅歌的时候会好一点。”   “你是不是太久没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跟不怎么聊得来的人相处就不自在?”纪洱问他。   路楚然思索了一下,“嗯,确实没什么人聊得来,每次前面应付一下还行,聊到后面就觉得很累或者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想说什么,有时候跟一些人连聊都懒得聊,觉得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所以你不是社交恐惧,是没遇到聊得来的而已。”纪洱突然笑了,空出一只手拍拍他大腿,以示安慰,“不是你的错。”   “嗯,但是你知道我真的觉得很无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面瘫,看上去就好像……”   纪洱打断了他的话,给出了他认为最合适的形容,“就好像整个村的人都欠了你的钱。”说完又哈哈地笑了一下,语气里却蕴含着善意,“别吝啬笑容,学学我,长得帅就要对世界充满爱,多跟别人笑笑说谢谢就好了,什么帮你开门的帮你捡东西的。”   “嗯。”路楚然应了一个单音,绕来绕去,还是忍不住袒露心迹,“我想我以后要找一个能总是逗我笑的人,最好念着他的名字都能让我嘴角上扬。”   纪洱把冰块放下了,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上冰融化了的水,偏过头看着路楚然,很敏感地读出他的潜台词,“你是在说叶汐吗?等等,你绕了这么大个圈,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你觉得叶汐很有趣吧?”   路楚然表情敛了下来,沉默着没有否认,反而反问,“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好看是很好看,至于说可爱……可爱的话,见仁见智吧,你开心就好。”纪洱顿了顿,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又说,“你很少会跟我说感情,平时就算是说也是说我的感情,你是个感情很内敛的人,所以你说出对感情抱有期待的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动心了。”   “……有这么明显的期待吗?”路楚然的语气有点不自然,撇开视线盯着一处,表情有点严肃。   他不敢说他现在心里时不时就会觉得混乱和郁闷,但是只要碰碰叶汐,或者他对自己表现得亲近一点,那点鼓噪的情绪就能平复。   “对于别人而言这些话却是很平常,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表演家,热衷于谈论自己表现自己,但是对于你这样不擅长倾诉的人来说这却是很明显的期待。就是怎么说呢,你就像一片很干燥的沙漠,十年没有一滴雨水,突然下了一场雨你以为没有什么,水汽也迅速蒸发了,但是深埋在沙粒的种子却全部都发了芽开了漫山遍野的红花,那些看惯了沙漠的人一眼就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路楚然目光沉了沉,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所以他也一定感觉到了吧,是刻意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是吗。”   路楚然在休息室里陪纪洱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了便到外面去准备午饭了。   水在锅里沸腾翻涌着,路楚然把荞麦面的包装拆开了,撕去了捆着面的纸圈,把面放进水里用筷子搅散。   所以说自己其实是在对叶汐期待吗?   路楚然的情绪有点黯淡,慢热的人都渴望持久恒温的关系,但是这又恰巧与他倦于暧昧的本性矛盾。   因为没有深思熟虑就着急做的决定往往都会在热情淡去清醒过后令人后悔,可是那种互相试探又都在退缩的感觉却让他厌烦。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说出来,满心欢喜期待纠葛了半天才发现不是爱情,多么难堪。   他把面条夹起来掐了一条试了试硬度,又把它们分在几个大碗里,淋上鲣鱼露煮的汤汁,又去把腌制好的猪排沾上面粉但也和面包糠放到油里炸,炸好了猪排切开分到另外的碗里,最后才把肥牛片扔到开水里随便烫一烫,肉变色了之后马上夹到还滚烫的面条上,撒上一点葱花。   如果真的怀有期待,对一个只要念着他的名字嘴角就会不自觉上扬的人有了期待,那么这一份对于互相驯服的期待,也许能够催生出一点勇气。   哪怕最后发现了幸福的代价是会心痛,或者掉眼泪,冒着这些危险得到驯服,也足够了吧。      ☆、第23章   纪洱从休息室出来到厨房里帮路楚然把面条端出去的时候叶汐就到了,很亲切地跟纪洱打了招呼,走到路楚然身边准备坐下又被路楚然撵去洗手。   他再回到桌边的时候,纪洱为了掩饰有点浮肿的眼睛戴了一副黑框眼镜,顿时比平常多了点斯文的书卷气,说不出的顺眼好看。   所以叶汐也觉得有点奇怪了,就这么一个怎么折腾都漂亮的男人,还性格温润事业有成,对自己的爱人一往情深,他的前任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他去和别人结婚,带着他私奔都来不及才对吧。   纪洱低头夹起一筷子面,热腾腾的蒸汽立即从热汤里头冒出来,在他的眼镜上形成一层白雾,“啊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好不容易戴一天眼镜你煮什么面吃啊路楚然,是不是想找茬?”   路楚然置若罔闻地看着他,一脸淡漠,却转过来看了叶汐一眼,“你饿了先吃吧,别管他。”   叶汐望着自己那一碗牛肉荞麦面,有点不好意思地瞅了瞅路楚然,路楚然看他捏着筷子半天都不吃,又转过脸来问他怎么了。   “有点舍不得吃了。”叶汐小声地回答,更小声地嘀咕,“这是你为了我做的。”   有人愿意为你做一件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加上一个“为了你”的前缀以后,那件事情就莫名开始牵动了自己,有了深意有了感情,就好像你是一个值得别人付出疼爱的宝贝一样,那种感觉让叶汐忍不住有点沉迷。   路楚然那张平静的脸忍不住涟漪出了笑意,“哦,原来你在做饭前祷告呢,感谢‘主’赐你食物,行了,‘主’知道了,你开动吧。”   纪洱默不作声,假装自己没有存在感,在对面透过浓雾一般的镜片朦朦胧胧地看见路楚然揉了叶汐的脑袋一把,叶汐低着眼睛笑容羞涩温暖,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了,万分庆幸眼镜上的雾气给他自动打了马赛克。   叶汐开始低头吃面,路楚然把自己碗里的生菜挑出来放到他的碗里,“多吃点青菜。”   “唔。”叶汐咀嚼着嘴里的牛肉片,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路楚然碗里的不是牛肉,转脸问他,“你这个是什么?”   “炸猪排。”路楚然又顺手夹了块炸猪排想放到他碗里,叶汐立刻制止他,“不要放到汤里,软了就不脆了。”   然后他张开嘴等路楚然投喂,炸猪排又酥又脆而且腌制得味道恰好,路楚然又问他,“牛肉好吃吗?”   叶汐重重地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望着路楚然,又在心跳开始疾走之前转开了,把自己的牛肉也夹到路楚然碗里,“很好吃,你也试试。”   在对面看着两个人若无其事地互相吃着对方碗里东西的纪洱默默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觉得自己作为电灯泡的瓦数突然成指数倍增长了。   叶汐吃完面又赶着回公司了,走得有点匆忙手机忘带了,解了车锁才想起来,一回头嘴唇就被个又软又热的东西覆压了一下,被点了穴似的愣在原处。   路楚然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机塞到他的手里,脸好像有点红了,“忘带了。”   “嗯,忘带了。”叶汐接过手机神情有点慌张地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路楚然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视线又落在他的唇上。   他把手里一瓶还没开的水也塞到叶汐手里,揉揉他脑袋,“别忘了喝水。”   “嗯,那我走了。”叶汐点点头,和路楚然道别了一声,但是却没有挪开脚步。   路楚然也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心里有点羽毛似的很轻很淡情绪正缓慢地在下坠。   叶汐咬着下唇犹豫了两秒,主动往前一步伸出手臂很短暂地抱了他一下,动作没出差错,脑子却好像打了结,说出来的话磕磕碰碰的,“我,那我,走了。”   路楚然的心情又好了,羽毛落到最底被一阵莫名的风又吹得重新飘起来,他顺着叶汐的动作趁着他还没退开的时候回搂住他,有点不舍似的用力收紧了,很轻的吻落在他的耳垂上,“嗯,路上小心。”   “好痒,你往我耳朵吹气了。”叶汐揉了揉开始发烫的耳朵,蹙着眉头又好像想笑那样表情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开了车门进去,朝车窗外的人挥挥手,发动了车子逃跑似的走了。   在公司楼下停车场熄了火之后,他却一个人在车里静坐了好久,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笑了,一个人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乐个像个傻瓜一样,异样的情绪好像气泡一样在准备沸腾的水底噗噜噗噜地冒上来。   不是屈辱,不是厌倦,不是挣扎,不是懊恼,而是“他抱我了,真好。”   一切好像还是维持原样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早已全然不同了。   叶汐依旧是叶汐,暧昧成瘾,对谁都是同等份量的关心,能敏感地察觉和迎合别人的需要,实际上心里不会牵起一丝波澜,自私又麻木地讨好别人与应付那些渴望回馈的讨好。   但是他在路楚然面前前所未有地感到惊慌失措,情绪被牵动了,却找不到适合安放的位置。   他不知道路楚然那样看着他什么也不说的时候到底需要他的什么,他能给出什么才能够换来他的高兴满意。   换作是别的人,他只会觉得既然对方让他觉得有些介意又不自在,那就找个借口疏远就好了,反正又没亏欠他什么干嘛要让自己别扭不痛快。   但这个人不一样,他不是别的人。   但凡有一点点良知的人,遇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也是不忍心伤害的,即使谈不上掏心掏肺那么矫情,也想把自己仅剩不多的勉强扯得上是珍贵美好的东西双手奉上。   那如果是一点美好都不存在的人应该怎么办?   叶汐站在这个人面前觉得自己被颠覆了,所有,一切,他以前觉得在认知里再正常不过的暧昧,在那个人眼前打回原形一般地也显出了丑陋的本质。   路楚然就像一面镜子,叶汐光是站在他面前就把心底的阴暗本性的劣质展露无遗,那些表面上与人为善的若即若离就像拙劣的小把戏。   他根本看不到自己身上还有哪里称得上美好,就连接近人的目的都沾染了钱的腥臭。   他觉得自己像个满身斑点棘刺的怪物一样,他不敢走得离路楚然太近,怕路楚然看清他的面目就要吓跑了。   他想说“对不起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又或者是“对不起我不是能让你喜欢的那个样子”,却又因为卑怯无法把真实的想法坦诚地说出口,他心里空空落落感觉不到存在的实感,愈发地感到自暴自弃。   可是路楚然什么都没有问他要,即使他看上去那样的一无所有,甚至匮乏,可是路楚然看着他的眼睛里依然流淌着高兴和满足。   所以他才试探着去拥抱,想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表达感谢,看看这样会不会感觉好一点,或是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令人讨厌,然后就立刻得到了路楚然更加用心的回抱。   他心里快乐又难堪,明明是个赝品,总是被他当作宝贝,但是偏偏又依赖上了这种被当作宝贝的感觉,不知道如何是好。   路楚然回到店里,纪洱煮着咖啡,中午吃饭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店里恢复了以往的安谧,他把壶里深褐色的澄澈半透明液体倒入两个小的杯子里,勾着杯耳拿到外面去,分给路楚然一杯,脸上的笑意有点戏谑,“我说你们两个也有点太旁若无人了吧,也不照顾一下我这个爱人快要跟别人结婚的单身狗。”   “我……们有吗?”路楚然表情迟疑地问。   纪洱抿了一口咖啡,“你不觉得叶汐有点不一样了吗,不是有点,是很不一样。”   路楚然语意不明地“啊”了一样,看着纪洱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谈起叶汐的时候觉得他很不好,虽然谈不上讨厌,但就是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搞得我还以为他是个看上去就很讨厌的人,没想到他是个这么惹眼的人,这样我也就理解了你为什么觉得他有缺点但又不讨厌他了,毕竟你就是这么肤浅。”   “那也不能这么说,仅仅依靠肤浅也是很难原谅一个吵我睡觉的人的。”路楚然说,“事实上我和他除了在这件事情上有过矛盾以外,其他时候都相处得很好。”   “没错,所以这就涉及另外一点了,你第一次把他带到店里的时候,对他的态度已经很自然了,而且他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就是跟你这种社交障碍完全相反的那种对着陌生人由心而发的亲近感,所以你根本就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是主动接纳的。你太不复杂了,我不是说你浅白,而是你都一把年纪了性格还是很尖锐很明显,只要是个社交手段高明的人都能讨好你,但是有没有这个资格讨好你,全在于你愿不愿意被对方讨好。”   路楚然表情有点困惑,“所以叶汐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的问题?”   “可以这么说,就算不是因为你的问题,也和你有最密切的关系。叶汐是很成熟,但是他那种成熟是世故和圆滑,根本不符合他的年龄,像个三十多四十岁的小老头,说出来的话好像在说出口之前在心里排练过十次一样,毫无破绽也无关心绪。但是他刚刚在你面前,那种懵懂率直不加修饰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就像个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少年,那种无意识的亲密举动跟蓄意有预谋的谄媚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只在你面前这样,难道他有张嘴让我喂他吗,他有把牛肉也分给我吗,没有嘛,他除了进来跟我打了个招呼以外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我一眼。他在你面前的情绪很真实,真实到看上去有点笨拙,有点呆萌,都不像最初的叶汐了……”   也就是纪洱这种心思细腻的人才从短短半个多小时看出来那么多东西,路楚然忍不住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说重点,就是你觉得他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跟他这样暧昧下去还有没有必要。”   “我觉得有什么用,他眼里看着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身为当事人都不确定的事情我觉得又有什么用?既然时机未到,你现在别想多也别想少,别太大希望但也别绝望太多,在这暧昧不清的时候,稳住自己,顺其自然,享受一下这种暧昧好了。”   “吻住自己,怎么……吻?”路楚然脸红了一下。   纪洱差点被咖啡呛死,捂着心口咳嗽起来,“操,我说的是稳,稳定的稳!”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orz   ☆、第24章   【眼前的一个小妹妹把手上的鼻涕揩到车窗玻璃上。】路楚然假期的最后一天的傍晚,路雅歌发来一个新消息,附带一个捂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然后正在玻璃上玩鼻涕,我快疯了。】   【这种事情就不要告诉我了。】路楚然迅速地回了一句,又问她,【你今天晚上几点的高铁,什么时候到,我去火车站接你。】   【15:50从厦门开出19:40到换乘站,我已经快到换乘站了,然后20:12开车,20:48到,我还没吃饭,火车站的蛋糕看上去就很难吃,而且好贵。】路雅歌答。   路楚然说,【回来之后再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大晚上还能有什么吃啊,就去吃两个小炒行了。】路雅歌说,隔了三秒之后又补充一句,【你记得叫上叶汐哥哥你记得叫上叶汐哥哥你记得叫上叶汐哥哥,重要的事情我说了三遍。】   路楚然给她回了个绷着脸托着下巴的表情,【你这么急着见他干嘛?】   路雅歌恨不得跟他说“因为我觉得叶汐哥哥简直就是我亲嫂子我想把你赶紧嫁过去”,但是她故作神秘地发了个微笑,【给他带了手信啊,你叫上他不就知道了。他是你未来男朋友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这么紧张。】   【……没有紧张。】   路楚然退了微信给叶汐打电话,这天叶汐吃过早饭出了门以后到现在也没和他联系,纪洱又去同学的新店里做顾问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店里看电影。   他想打给叶汐很久了,就是找不到理由,举着电话说“我想你”然后等着对方说“我也想你啊”然后就想不到还能说什么了,光是脑补一下都能顺便脑补出漫天的省略号。   虽然估计叶汐这么会说话的人总不至于像他这样总是为找话题犯难,但他还是不太习惯主动亲近人,也不习惯打听别人在做什么事情。   电话只响了一秒就被接起了,叶汐的语气好像还有点雀跃,像是带着微笑说的,“路楚然。”   “嗯,是我。”路楚然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不知道是被叶汐的笑意感染了,还是因为电话的彼方是那个念着名字就会忍不住嘴角上扬的人,“路雅歌前天去了厦门今天回来,我待会儿去火车站接她,她千叮万嘱要我带上你,所以你下班了没有?”   “嗯,差不多可以走了。你现在就过来接我吗?”叶汐问。   叶汐的语气有点可爱,路楚然忍不住去想他说话的表情,应了他一句,“对,我现在就过来接你,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点再陪路雅歌再吃一点,去吃日本菜好不好?”   “好啊。”叶汐应答得很爽快。   路楚然挂了电话就取车去叶汐公司了,叶汐板板整整地穿着西装站在路边等他,张望着路面上的车,两个穿着礼服裙的高中女生远远地往他那边看,互相对视一眼悄声地说话,“快看那边那个帅哥,他好像在看我”,“是啦是啦他在看这个女的腿怎么这么粗”,“你才腿粗我最近瘦了四斤呢去年夏天的短裤都穿得上了”,两个女生你撞撞我我撞撞你,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从他身边经过。   叶汐打开路楚然副驾驶的门上了车,拉上安全带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一整天盯着电脑屏幕看走势太费神了,眼睛也有点疲倦。   路楚然的车还塞在半路上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人呼吸均匀地睡着了,他把副驾驶前面的风口拨了上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叶汐的头发,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眉毛。   到了地方停好车之后,叶汐还没睡醒,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   车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黑了,月色婆娑,树影摇曳。   路楚然转身把叶汐的安全带解掉,凑近了叫了他一声,“叶汐,起来了,先吃饭,待会儿去火车站的路上还有时间让你补眠。”   叶汐很艰难地睁开眼睛,很酸涩地又闭上,抬手搂着路楚然的脖子,把脸贴在他颈侧闻到他颈窝里安心的气味,声音沙哑的哼哼了一句,“我困……”   叶汐说话的时候嘴唇有意无意地蹭过路楚然的脖子,带着温热的呼吸,熨烫得他有点酥麻。   路楚然把大半个身子都俯过去把他圈在怀里,哄着他起来,“睡太多了今晚会睡不着的,乖,先起来去吃饭,不然你会胃疼的。”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都没有反应,暖烘烘地倚在他怀里睡得安稳,路楚然忍不住松开了一点怀抱,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凑得很近,近得看得到他脸上的绒毛。   路楚然低头吻了他的嘴唇,他不知不觉地给出回应,回应到一半慢慢清醒过来,表情模模糊糊的,心脏却开始砰砰直跳,脑袋嗡的一声,缓慢地眨眨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挠在路楚然的脸颊上。   睡也睡够了,还伴随着路楚然的吻醒来,叶汐觉得自己未免太幸运了,他决定借着刚睡醒的迷糊劲再贪得无厌一点,因为彻底醒过来的时候他鼓足勇气也未必敢这么放肆了。   他用舌尖撬开路楚然唇齿,贴着他软热的舌头搅动着,静谧里渐渐有了点甜腻的水渍声,交织的喘息也开始加重,在肺部的氧气即将耗尽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推开身前的人,别开脸,声线里依旧倦意朦胧,“我饿了。”   路楚然下车,又绕到副驾驶那边给他打开了车门,叶汐不知道是不是大脑醒了小脑还没醒,走在路上平地绊了自己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路楚然回头神情很自然地伸手牵着他走,他也由着路楚然牵他,走得慢吞吞的,假装自己是只被导盲的犬,直到差不多到饭店门口的时候才挣脱。   叶汐胃不太好,路楚然就没有点生冷的东西,以前叶汐对日本菜一直有个误解的认知,就是觉得日本菜都是刺身寿司这种冷冰冰的东西,但是路楚然点的全部都是熟食,有一份串烧拼盘,一份杂锦天妇罗,还有铁板做的黑豚肉卷和御好烧。   路楚然用小铲子铲了一小块御好烧给他,淋了烧烤酱和美乃滋的煎饼上面撒了一点细碎的柴鱼片,随着上升的热气盈盈起舞。   叶汐盯着柴鱼片嘴都嘟圆了表情讶异地说,“这个在动!”   路楚然被他的小模样逗笑了,他也觉出了纪洱之前说的话,叶汐在他面前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原来那种精明世故的气质早在不知不觉中没了踪迹,“柴鱼片,很香的,你试试。”   叶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个饼好好吃,你在家里可以做吗?”   “可以。”路楚然托着脸欣赏着叶汐食欲很好的样子,还什么都没吃就已经有了饱腹感,他用手指蹭去叶汐嘴角的美乃滋,若无其事地舔进自己嘴里。   “今天你入了的那支新股走势很好。”叶汐挑了一个天妇罗虾蘸了点酱汁,含含糊糊地跟路楚然说。   “那就好啊,你今年的业绩一定会很好。”路楚然朝叶汐笑了笑,笑得他有点晃神,他这么不易走近的人,一定很少人告诉过他他笑起来有多帅气吧。   叶汐不知道心底的哪个暗角里有一点愧疚的感觉发芽冒了个尖尖角,这个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不关心他交给我的那一百二十万吗,整整一百二十万啊,他替我考虑我业绩好不好干嘛啊,万一证监会那边真的要怎么样,这一百二十万就打水漂了啊。   叶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吗?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想用这笔钱做你的孩子的教育基金。”   “我喜欢长得好看又不会太顽皮的小孩子。”路楚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三秒,给出一个比较完整的诠释,“大概是因为我和路雅歌都是从小就比较乖巧听话的孩子,所以我对熊孩子就没什么耐心,不好看的就更没有了。”   “路老师,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伤害了多少无辜的孩子。”叶汐忍不住笑了,“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脾气很好,不烟不酒,也没有不良嗜好,三观正常,还很会照顾人。”   “你在夸我吗?我有那么好?我还以为你想说我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因为我长得帅,遗传基因很好。”路楚然把烤鸡胗从竹签上拆下来放到叶汐的盘子上,唇间笑意更深。   叶汐盯着他的动作,眼波流转到他眸色平静深邃的眼里,暖黄的光线给他的脸庞刷上了一层温柔的色泽。   他心里徒然生出一些酸涩,他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受着路楚然的照顾呢,这个这么好的人,会是别人的好男朋友好丈夫好父亲。   如果,万一有如果,他叶汐就会是个骗财骗色骗感情的人渣,他能给路楚然补偿什么呢,什么都不够补偿他。   他低头吃着路楚然不断夹到他盘中的东西,闪着小星星的眼眸又阴沉了下去。   他又开始忍不住自我嫌恶起来了,突然很想劝劝路楚然,别再对他掏心窝了,他的锋利锯齿荆棘满布的胸腔装不下这一颗真心,他把这颗跳动的心脏捂在手上惘然四顾,可能到最后会难过得泣不成声。   “如果我以后的伴侣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也无所谓,没有孩子的人生也一样可以很完整充实,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怎么定义我,反正有了孩子也不能保证婚姻圆满。”路楚然说,“我能让我喜欢的人幸福就行,别人的想法我管不着。”   两个人吃过了晚饭就去火车站接路雅歌了,接到她以后路楚然把车开到旧城区的一家老牌夜宵店,点了几样小炒。   叶汐在上一顿被路楚然塞饱了什么也吃不下,坐在他们兄妹俩旁边喝水,听路雅歌兴致勃勃地分享旅游见闻。   路雅歌送了他们一大盒馅饼一大盒凤梨酥还有两大包肉脯,语气欢快地吧啦吧啦说个不停,“鼓浪屿其实不太文艺,满街都是伪文青,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和夹脚拖鞋,头上戴个花环,不,最近花环已经过时了,他们开始在头上夹一根草……我已经看不懂人类的审美了,然后店铺都大同小异的法式田园风,没觉得哪里小清新,吃的东西也贵,还不如厦门市区好玩。”   “可是我看你住的地方还不错啊,就朋友圈里发的。”路楚然说。   “那当然啦,我和王忻钰把钱基本上都花在了车费和住宿上了,下了重本的。我同学在几年前厦门被炒得最火的时候去,住的那种做工粗糙的伪清新合家欢墙上画油画的那种民宿,一晚才200多,听到我们住1000多一晚的民宿简直震惊。我们今天在思明区转来转去,觉得还是旧城区充满人文气息的大街小巷逛起来有感觉,而且厦门的民风听淳朴的,在路上碰到的人都很好,而且那种闽南腔普通话好像台湾腔,听起来萌萌哒。”   “那不错啊,有去海边吗?”叶汐问。   “哎呀,我去,你提起海边我就气,我跟王忻钰,就是跟我一起去的那个朋友,一起去白城沙滩,正在那拍呢,突然有个穿着米老鼠玩偶衣服的人强行入镜,还一直给自己加戏,抓着我们俩的手这拍那拍的,我们都懵了,就还配合他,拍完他居然把领结一翻过来,说自己是什么聋哑人协会的,让我们支持他们的工作,拍照付20块!这不是坑么!是他自己凑上来的啊!拍完硬收钱!”路雅歌气鼓鼓的,说完又平息了怒气,“哎,我们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真是莫名其妙的……”   “别顾着说,吃东西。”路楚然把盘子里的干炒牛河都扒拉到路雅歌的碗里。   路雅歌眼眸亮盈盈地看着叶汐,“哦对了对了,叶汐哥哥,我拜托了我朋友去问她的室友,原来那个人真的有女朋友,从高中就开始在一起了,那个室友把他女朋友朋友圈的照片都发给我看了,原来他们真的是一起去的日本,我就跟他说清楚了。假装单身玩暧昧玩得如此出神入化,我也是长见识了。”   叶汐意料之中一般地挑了眉,挠有兴味地看了路雅歌一眼,“那你去揭发他的真面目没有?不过揭发也可能没什么用,搞不清楚的话那个女朋友也会觉得是你不自重勾引她的男朋友,把渣男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没有,我只是很平静地跟那个男的说,‘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每个女生都有同样的被爱和保护的权利,你不能用这样的途径来同时得到两个女生对你的喜欢’,然后他就开始嚷嚷自己什么其实很痛苦不知道怎么割舍过去,对我是真的喜欢,还真的被你说中了,简直一模一样。”   叶汐勾着唇角一笑,“怎么样,大开眼界了吧,他还会继续装无辜纠缠你,这种人是渣男里面属于自私那一拨的,骗你骗到飞起,还要继续装好人维护自己的形象,把自己优柔寡断的责任推卸到自己女朋友的身上,转头还非要说你是真爱不肯放过你。”   “不止大开眼界,三观都崩塌了重建了一遍,整整暧昧了半年啊我跟他,不是查他都不会发现他有女朋友。”路雅歌转眼瞄了路楚然一眼,路楚然的表情高深莫测,好像跟她一样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把水壶递过去,“哥,你去加点水好吗?”   路楚然一转身,路雅歌就勾着叶汐的脖子,脸色凝重,对叶汐教会她分辨人与狗的感激溢于言表,“叶汐哥哥,真的很谢谢你,你是我亲嫂子,我哥哥就拜托给你了,以后麻烦你多多关照。”   叶汐顿了一下,心跳砰砰地快了几秒,内心在“你别这么说我承受不起”和“你在说什么我不会跟人确认关系的”之间徘徊着,脸上不知不觉开始发烫,解释了一句,“我和你哥还不是那种关系……而且,平时是我麻烦你哥哥照顾得比较多。”   “没事,你别有心理负担,他本来就没有多直,你掰就是了。”路雅歌语气轻巧,“我觉得我哥哥挺喜欢你的,你大概不知道,他从来不带朋友到自己家里,但是你竟然住在他家还能睡他的房间,这就相当于一个患有人类过敏症的人走入了人类世界,他是有多在意你啊。”   “……”叶汐的话都梗在了心里,“原来你也觉得他有人类过敏症,我们来握个手。”   路楚然回来放下茶壶,拧着眉看他们,“你们勾肩搭背凑那么近在说什么!叶汐你别碰我妹妹!”   叶汐吓得顿时挺直了腰杆,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没没没,我没碰她!”      ☆、第25章   距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星期的那天晚上,叶汐又被总经理叫去跟上次那几个老前辈吃饭了,说是有人收到了证监会那边的可信度很高的小道消息。   叶汐心里其实很不情愿,虽然大盘震得厉害时不时就上千只新股一起插水,指数不停创新低,但是他项目里的那一只新股一直逆势而走,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最后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也可以装作稀里糊涂蒙混过去,没有人会觉得里面有什么端倪,没有人会来追究他的责任,毕竟投资这事情本来就存在风险。   但是转念想到路楚然有一百二十万压在那个项目上,他就觉得心神不宁,如果可以提前预测到后面的状况,至少他还能想办法及时补救,尽可能减低路楚然的损失。   总经理在饭局上的脸色一直很沉重,尤其是听到那个放出消息的前辈说证监会那边确定要整个行业去杠杆化之后,脸黑得跟挖煤似的,因为那意味着整个金融市场开始紧缩,那一拨作妖了小半年的新股不是要跌停就是要破产清算,那几个大公司也不得不为了减少亏损调整架构,旗下的子公司就处境就更危险了。   叶汐给他添了点酒,看到他在烟雾后面苦大仇深的表情,“小叶啊,你那个项目可能撑不住,如果你今年业绩就靠你那个项目对你长远发展影响不会太好,万一这次政策对行业冲击太大总部那边要裁员,那你今年的业绩就……”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经理不用担心。”叶汐点点头,没什么情绪,经理给他递了一根烟,他没有接过来。   整桌人都没什么心情吃饭,每个人各怀心事闷头抽烟喝酒,前景越来越不明朗,而他们这个行业就处在风口浪尖之后最先受到骇浪冲击的峭壁上。   叶汐平时在家里路楚然不让他抽烟,所以他这段时间开始习惯清新的空气了,结果现在扎在一堆烟民中间被熏得像条烟熏三文鱼似的,头发丝都沾着烟臭味,惹得他一阵反胃,借着上厕所出了房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透透气。   秋意更深了,夜幕苍茫的时候拂面的那一阵风凉了一些,天色有点晦暗不明,黑夜中看到远处的路灯和建筑像是镶着熠熠生辉的宝石。   这座城市霓灯魅影,处处光鲜,但是阴影里依然会有泥淖。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滩光鲜的泥淖,这么多年来努力地摆脱自己是个家庭悲剧下长大的孩子的标签,用各种看似无瑕的社交关系把自己粉饰得很完美,左右逢迎,八面玲珑,但是外表再光鲜本质还是泥淖,生长在孤独的阴暗里无人过问。   但凡哪个人想跟自己距离再走近一点,他就要开始惊恐不安被人发现他泥淖的本质,卑微,肮脏,冰冷,还黏黏糊糊。   叶汐看着窗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突然一阵手机震动唤回他的思绪。   【宝贝,我好想你,为什么你最近都不找我,你是不是不想我了。】叶汐打开微信,发现竟然是颜谦的消息,确实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他甚至都有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我也想你,我在为了见你努力把工作做完,你有多想我?】叶汐很敷衍地随便敲了几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然后颜谦就发了一张有点那个什么的自拍过来给叶汐,身上几乎没有遮掩,摆出一个很挑逗的姿势,手里握着自己的那里,后面又补充一句文字,【这么想你。】   叶汐胃里一阵泛酸,只觉得他神烦,而且他的身体完全挑不起叶汐的任何异样情绪,他回了一句打发人走的话,【小妖精。我要忙了,真的在忙,现在还在陪领导吃饭,你乖乖的好吗。】不等对方回复就很厌烦地删了聊天记录,仿佛对方再多一句废话他就准备划清界线了。   他确实一句都说不下去了,他只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去说出那些温暖的,软绵绵的,腻腻歪歪的话,因为过去的经历告诉他这样别人就会对他好,给予他一些陪伴。   那就像飞蛾看到灯光扑腾翅膀一样,明知道撞过去会烫会痛,但只是条件反射地趋光,总好过掉回黑暗里孤独地和自己待在泥淖里。   但是这些已经继续不下去了,那些庸庸碌碌为了钱为了陪伴使劲折腾自己的生活方式继续不下去了。   已经够了。   他在想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人,不用他折腾任何东西,只需要待在原地,那个人就会给他投来安安静静的深藏爱意的眼神,他可以提要求可以抱怨,做错了事情道歉就可以得到原谅,没有人苛求他做一个完美的暧昧对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可是他配不上拥有这样的人。   叶汐沿着走廊回到房间,看到里面有两个前辈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有几个稍微清醒一点的帮他们叫了代驾,他就进去坐在旁边帮着倒茶给他们醒酒,眼里恹恹的情绪转瞬而逝。   路楚然晚上接到电话,纪洱好像在外面,说话的时候夹着一阵风呼呼作响,把他说出来的话捣碎得断断续续的,“路楚然,你能不能来接我,就现在。”   纪洱今晚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了,饭后大家订了房去唱k,何燊也在场而且整晚都守在他身边,眼眸深沉,看着他欲言又止的。   他在这个人身边坐立难安,想走不敢走,于是就找机会摆脱了何燊打电话给路楚然求救了。   “求求你了,路楚然,我不能继续跟他待在一起了,所有的旧情复燃都是重蹈覆辙,我扪心自问我这辈子是忘不了他了,但是我不能还抱着重新跟他在一起的希望,我不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毫无长进地跟他纠缠在一起,回头又听他妈妈来跟我说‘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路楚然觉得纪洱这段跟前任藕断丝连的暧昧让他在一旁看都觉得着急了,他这个朋友从小就感性细腻凡事总是很多顾忌,想讨好所有人周全所有事情就自虐一般地为难自己,可是感情上也用逃避问题的方式解决矛盾,怎么可能解决呢。   纪洱挂了电话之后又进了包厢,忍不住捂了捂耳朵,里面半醺的人唱得鬼哭狼嚎的。   他找了一个沙发角落窝着,不一会儿旁边的位置陷了一下,何燊坐到了他身边,大腿带着他的体温似有若无地贴过来。   房间里熙熙攘攘的,他和何燊彼此都没有说话,或许偶尔有交谈,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看得清他们脸上的表情,突然听到有个男同学很大声地对着话筒嚷嚷一句:“哎,这首歌是谁点的啊?”   纪洱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起身接过了同学递过来的麦克风,他余光扫了一眼那个熟悉的背影,坏情绪在胸腔里不断发酵膨胀,那个人再坐回他身边之后他眼睛直盯着屏幕,抿着嘴唇没有任何表情。   前奏的一阵钢琴音汩汩流水一般过去,何燊温厚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和音响同时响起。   “旁人在淡出终于只有你共我一起   仍然自问幸福虽说有阵时为你生气   其实以前和你互相不懂得死心塌地   直到共你度过多灾世纪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   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   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   我想确定每日挽著同样的手臂   不敢早死要来陪住你   我已试够别离并不很凄美   我还如何撇下你”   纪洱眼眶突然红了,这首名叫《相依为命》的歌他之前听过,还对这种太过悲壮的感情不屑一顾,可是此情此景却让他觉得每一句歌词都砸在他心底那些死死捂着不愿意再被揭开的伤口上,他不适地揉揉发酸的鼻子,起身低着头拉开了包厢的门出去。   路楚然在KTV乌漆墨黑七拐八拐分不清楚方向的走廊里,跟着头顶的指示标志好不容易才找纪洱所在的包厢,他还没来得及推门,突然被一个低着头却不看路的人狠狠地撞了肩膀一下,刚想转头去看却发现何燊就追在后面,看到路楚然的时候表情还愣了愣,然后没有停下地追在前面那个人身后。   路楚然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十分肯定前面那个撞了他就跑的人是纪洱,于是也跟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可是走廊里已经没了两个人的踪影,只有角度怪谲光线昏暗的射灯七零八落地投在黑色的地板上。   纪洱被半搂半抱地带进一间空的包厢,挣扎着反抗了几下,在黑暗里瞪着对面的人,不知道是太久没眨眼还是怎么的,眼里开始氤氲了泪光。   “你就这么狠心宁愿我跟别人结婚也不肯要我?”何燊的声音很痛苦,捏着纪洱肩膀的手在发抖。   “还关我什么事,你有什么必要告诉我,你当初不是连出国要走都不告诉我吗,我在机场像个疯子一样找你,可是……”纪洱突然呜咽了一下,他难受得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低着头急促地喘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可是眼泪已经簌簌地掉下来,他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可以失控。   可是我连你去哪里都不知道,我对着机场一片喧嚷的人海,最后一个才知道你要离开。   我对着剩下那堆烂摊子,从烂摊子里拣出和你有关的回忆片段,然后在漫长的等待里翻来覆去地无望又死不肯放手。   这样的我到头来等到的是你告诉我你要结婚,还告诉我做什么,要结就结好了。   何燊也红了眼眶,语气填满了委屈,那些腐烂在表面的曲折心事剖开了依然鲜活得淌出淋漓的鲜血,“是你先说不爱我了,我的事跟你无关了,要和我分手,你还关心我走不走吗?”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走啊,你去结婚啊,”纪洱抬高了声音反驳,心痛得快要站不直了还是要用话来戳对面的人,“你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唔……”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彻底堵在了嘴里,何燊狠狠地连啃带吮地吻着纪洱的嘴唇,纪洱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他的力气本来就不够何燊大,他抓着何燊的衣服想推开他但又分明抓住了他的衣服却把他拉得更近了。   如果我说我早就后悔了,你是不是就能不离开我?   路楚然在蜿蜒的回廊里里外外巡了三回都找不到纪洱和何燊的影子,服务员审视他的眼光都变得别有意味了,可能以为他是便衣警察,搞不好他再找下去就要喊保安来赶他了。   他有点懊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来掺和这种闹别扭的情侣的事情,正循着指示牌找出口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持续地震动,他以为是纪洱回头找他了,低头一看却发现来电人是叶汐。   “叶汐?”   “路楚然,不好意思,我打错了,我想给领导叫代驾呢,通话记录里第一个是你的电话,不小心按下去了。”   叶汐那边很安静,而路楚然耳边尽是长廊里不断沿着墙壁反弹的轰隆隆的杂音,他赶紧走到安全通道里,烦躁的情绪被叶汐安抚了下去,嘴边牵出了笑意,“哦,原来是打错了。”   其实不是打错了,是我想你了,我想听你的声音才打给你的,可是这是真的,在一个惯于说谎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显得轻佻又不可信了,所以不能这么说。   叶汐从包厢走到饭店门外等电梯的地方,轻轻地捏了捏饭店门口的盆栽的叶子,“嗯,没看清楚打错了。”   “你喝醉了?”   “嗯,”叶汐说了自己所在的饭店的位置,“我和我的经理在这边跟同行的人吃饭呢,都是些老酒鬼。不过这个饭店挺好的,自己做的手打雪糕很香,下次请你妹妹过来吃。”   路楚然沉默了几秒,和他说:“你不要老是惦记我妹,你惦记我一下行不行?”   “行,”叶汐在那边大笑起来,听到路楚然那头有了马路边车流经过的声响,“你不在家里呢?”   “嗯,纪洱找我出来,可是他自己跟何燊跑了,剩下我自己。你呢?跟你吃饭的人都走了?”   “还没呢,有几个喝吐了,现在躺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要等他们酒醒了才能送走,一百四十多斤大老爷们,我也抱不起来啊。”   “抱得起来你也别抱,自己都醉得站不稳,要是把人摔了就不好了,摔在你身上你就被坐扁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好一会儿,叶汐抬手看看时间,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里面醉得晕过去的人开始醒了,他准备去楼下看看代驾到了没有,要和路楚然道别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路楚然低沉的嗓音后面的背景杂音隐隐约约似乎和自己耳边的重合起来了,叶汐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到产生了错觉,路楚然说:“嗯,再做一件事情就回家。”   “你要做什么?”   “你往下看。”   叶汐垂眸,看到路楚然就站在饭店门口的长阶梯下,握着电话对他微笑,在迷离夜色的映衬里身影却像光一样清晰。   路楚然意想不到的出现,好像夜空里恍然间满布繁星突然闯入叶汐的视线,点亮了他漆黑的瞳孔。   叶汐心脏狂跳起来,晃晃悠悠地往下行,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路楚然,脸上蔓延开了毫无保留的笑容,走着走着,眼睛蓦然湿了。   “你这样看着我,怎么像个在幼儿园门口等着被家长接放学的小朋友似的。”路楚然笑了,原来叶汐喝迷糊之后会变得这么可爱。   “你终于来接我了啊,爸爸。”叶汐停住了脚步,咬着嘴屏着呼吸暗笑等着路楚然的反应,不要命似的从四级台阶上往下跳,被路楚然张开手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紧紧搂在怀里。   路楚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叶汐的嘴唇贴在路楚然的肩上,鼻腔却酸起来,又喃喃自语般地重复了一遍,“你终于来接我了啊,爸爸。”      ☆、第26章   路楚然一开始出门之前收到纪洱的电话有点急所以没有开车,去饭店接了叶汐以后也就和他在路边拦的士回家了。   的士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冷风从风口钻出来以后在狭窄的车厢里回旋不断把温度压低。   叶汐的体温却与室内温度反差极大,他喝了酒之后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手背自然垂落在身侧悄悄地贴着路楚然的手背,偶尔转脸过来看着路楚然傻笑,笑得眼梢弯弯的,眼眸浸在夜色里清澈明亮,长睫毛羽翼似的翕动,嘴唇微翘,一副欠嘬的样子。   他们这个小区到了年底安保特别严,外来车一律不得入内,所以他们在小区门口就下车了。   路楚然半搂着站得不太稳的叶汐往小区里走,夜风软凉挠得后颈痒痒的,叶汐抬头看了看天空,薄云被吹散了,露出了一角深远的夜空,有几点疏落的星,在地面的路灯映衬下弱得像几近熄灭的火柴似的。   路楚然望着叶汐,他的目光从天空转到路楚然的眼里,与他四目交投,他们沉默了一阵,只听到马路中车辆驶过的喧嚣,还有天空中飞机划过的轰鸣。   “这么认真看着我干嘛。”叶汐迷迷糊糊地笑着问。   “你好看。”路楚然偏了偏脸在叶汐额角上很轻地亲了一口。   叶汐脸颊滚烫,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故意放慢了脚步,路上的行人都能看得出来叶汐喝醉了走路有点摇晃,所以他被路楚然揽得那么紧也没有人用奇怪的目光多打量他们一眼,这让叶汐心里有点暗喜。   “走得稳吗?用不用我背你?”   叶汐摇摇头,嘀嘀咕咕地说:“我要自己走,我自己就可以的,我不用依靠任何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是因为不够相信我吗?所以我和别人一样不能依靠?”   “不是!”叶汐站住了脚步,有点激动地打断路楚然的话,“你和别人,你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他苦恼地捂着额头,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路楚然站在他的跟前,安抚地搂了搂他,顺着他的背脊抚摸下去,“你只是……”   后面的话路楚然也不知道怎么说,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不语了片刻,又并着肩埋头往家里方向走。   城市的夜风猎猎地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像一堵坚硬厚实的墙壁阻隔着彼此。   路楚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叶汐把自己藏在没有光线又不透气的断层里了,形单只影地蜷缩着,如果再不把他拉出来,他就要被掩埋了。   路楚然试探着伸出手,去靠近叶汐触手可及的消沉,“其实你为什么不相信爱情?”   叶汐沉默了半晌,在路楚然有些懊恼这个话题是不是太过冒犯隐私了惹他不高兴的时候,他才开口回答,“我妈妈就是个以爱情为她的全部的女人,结果她自杀死了,你说我还怎么相信爱情呢?”   路楚然愕然地看着身旁的人,下意识放慢了呼吸,叶汐声音里的情绪并没有很低落,像是在谈起别人的故事,不痛不痒的,“我没有爸爸,生我的那个男人是个大学教授,他在我妈还怀着我的时候跟自己的女学生搞上了,还逼着我妈跟她离婚,所以我妈,我也不知道她是产后抑郁还是离婚抑郁,反正她就是被那个男人逼到了死胡同走不出来,丢下我就自己去死了,那时候我连在地上爬都还没学会。所以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两种人,一种是大学教授,一种是出轨的人。我大学的时候被保研到那个人的学校了,我不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就自己放弃了名额,而且自从我爷爷走了以后我小叔也不太想负担我的学费,再申请别的学校我也没钱念下去,所以我就出来工作了。你不知道吧,我一开始知道你是老师以为你是大学教授,还有点讨厌你呢。”   “吓坏你了吧,这么不堪的人生。”叶汐说完轻叹一口气,往入了路楚然的眼睛,“爱情虚无缥缈的,并不会因为有人相信就变得美好,相信又能怎么样呢?”   “……那也没必要这么以偏概全,有什么是必然的呢,人生除了死亡没什么是必然的,或许真的会有一个人能陪你抵挡黑暗,让你对爱情开始抱有期待和信任呢?”   叶汐觉得自己的喉咙哽了一下,他和路楚然的体温隐隐交缠,堵在心里头找不到宣泄口的情感发了疯似的翻涌着。   路楚然温柔的话语好像安抚在他狰狞的伤口上,让他长久不息的疼痛短暂地沉寂下去,“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叶汐轻笑着摇头,“你错了,在阴沟里的只有我自己,你在星空里。我一直以来非常非常讨厌别人知道我的过去,我不愿意和任何人敞开心扉交朋友,因为我太不好了,我知道自己有多不好,但我不想别人知道。人类对失望的承受能力是很弱的,所以最好彼此都不要有期望。”   “你在害怕是不是?害怕我会对你失望。”路楚然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很温柔地用自己的气息包围他,“可是我想到的是,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在你经历那些过去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尽管我在也什么都做不到,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可是至少叶汐有我陪着就不会一个人了。”   叶汐流不出眼泪,可是难过却仿佛台风过境一样在他的眼底泛滥成灾,他没想到路楚然会这么说,没想到路楚然能喜欢他到这样不计较的地步,但是他没什么配得上他的,毕竟他连接近路楚然的初衷都那么庸俗。   他已经受够了孤独了,受够了推开家门只有冷冰冰的墙,受够了没有人在家为他做热腾腾的饭菜,他也想被人抱在怀里宝贝似的哄着,可是他根本不配被这样对待。   他甚至现在就想跟路楚然坦白,我不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我只是想跟你搞暧昧,我只是看上了你的肉体才靠近你,我们之间一开始就只有一些摇摇欲坠的谎言,我以前对你没一句真话,但是我现在后悔了,后悔得要死,我想为了你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你能不能原谅我,当作不认识我从头来过?   但是他不敢,他不确认这些话说出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从没得到过的人,又怎么敢设想失去呢。   顷刻之后,叶汐平静下来了,脑袋靠着路楚然的肩膀,又开始晕晕乎乎天真烂漫地笑,仰着头看了看夜空,喃喃地说,“路楚然。”   “嗯?”路楚然又吻了吻他头顶的发旋,觉得他喝得迷迷糊糊的整个人的神采都和平时不大一样,特别生动,特别勾人。   “我在阴沟里,你在星空里,你就在那里。你是星空里最亮的那颗星。” 叶汐的声音醇厚好听,在耳边像秋风掠过一样有点萧瑟落寞的意味。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   那是一首叶汐曾经很不屑的歌,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让他越过谎言去拥抱真实。   没有人看得起谎言,可也同样没有人能够承受真实。   他将过去视作未来的牵绊,他摆脱不了过去,就注定人生永远只是一场极夜。   他始终没有预料到黑夜里突然会出现星星,渺远恒久地指引着归途,指引着走到天明的方向。   “和我相遇吧。”路楚然把他搂紧了一点,“你从阴沟里上来,我从星空里下来,我们在地面相遇吧。”      ☆、第27章   两个人走走停停,时而说话时而拥抱,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半个小时,却一点也不觉得漫长。   路楚然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叶汐不相信爱情,那是他过去的经历造成的,而他无力去跨越历史改变这些经历。   他明知自己大概是得不到了,又不想强求,偏偏还不想就这么算了,所以他想得到又得不到的只能由他自己给出去,这样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没办法喜欢我就不喜欢好了,待在这里接受我的喜欢总可以吧?   “我去给你关窗,你先回去洗个澡。”路楚然摁了叶汐家的楼层和自己家的楼层。   叶汐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后,“我自己关就行,顺便找点明天要用到的工作资料,你先回去。”   “嗯。”路楚然应声,电梯门开了,叶汐独自走了出去。   他把家里的窗户都关好了,到房间的储物柜里把他最近那份投资项目所有客户的资料都找齐了,还把房产证找了出来,然后坐在自己烟灰色的沙发上发呆。   路楚然离开了他的身边,他一直满载的灰色/情绪才终于抵受不住淌下来,就像一个被拔了呼吸机的重症病人,开始痛苦地抽着气。   他现在越想越后怕,他一定要对他这个项目的漏洞负责,明天早上开市之后在股票开始狂泻之前第一时间把现金都套出来应该还来得及,可是把其他客户的资金按照本金归还回去以后,路楚然那一百二十万恐怕还是会因为他的缘故不明不白地丢失很大一部分,就算是保守估计也有三四十万这么多。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比路楚然对他好了,他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能够让路楚然露出幸福的神情,他确实是个没爸没妈没人爱的孩子,所以他不相信也学不会如何爱别人,也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感到幸福过。   他就像一个沉睡了太久的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片汪洋的中央,不知道往那边漂游才能靠岸。   他以前和各式各样的人暧昧不清,那些人也许会在床上对他说,还要,不够,很喜欢,快点,深点,干死我,但那都是例行公事,换谁谁都会说,并不是真的因为他是叶汐才尤其幸福。   他们在叶汐身边的时候才是他们,他们回到人群中就与他人无异,而路楚然却不一样,路楚然就算离他很远,就算被吞没在茫茫的人海里他也依然是路楚然,是指引他归途方向的那颗夜空中的北极星,他是unique,绝无仅有的,世上唯一的。   叶汐伸手揉了揉眼睛,静坐了半晌,才起身关灯锁了门回到路楚然家里。   路楚然坐在沙发上喝热牛奶,问叶汐怎么弄这么久才上来叶汐也没回答他,他早就把叶汐的睡衣毛巾都收拾好了,让他快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喝点蜂蜜水解酒,叶汐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接过东西就去了。   路楚然感觉得到叶汐的情绪有点不妥,之前在楼下还兴高采烈笑得暖烘烘的,而现在的眼睛里渐渐流失了笑意,就像最初相识的时候那样,脸上带着很淡的笑容,眼眸却清清冷冷毫无实意。   温暖的水流从头顶一直沿着躯体的线条下落,跌在地面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水声。   到了现在,叶汐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和路楚然之间的较量以他的一败涂地终结了,却不是输给了路楚然,而是输给了自己,然后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叶汐以前最怕别人对他动心,明明美好的暧昧关系会在动心的瞬间转化为欠奉偿还的关系,他心里根本没那么多废物感情偿还给别人,但是这次路楚然都还没有问他要,他就已经自己扒开胸膛想给了,然后才恍然大悟过来自己什么都没有,能给他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   有些东西,比如物质,比如钱,甚至比如关心,那些都是可以偿还的,一来一往大家就扯平了就互不拖欠。   可是感情不可以,如果路楚然真是那么喜欢他,他甚至不好意思待在他身边了,因为他现在还骗了他的钱。   叶汐在想,如果不曾靠近过这么干净的一个人,他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龌龊不堪。   坏事已经做了,似乎挽回不了,但是他想补救,他想至少把一点点好的念想还给路楚然。   究竟自己能给他什么,他想要的是自己,那么,以身相许么?   既然他想要我,那就痛痛快快给他好了,只要他不觉得得到我是一种糟蹋,那我也没什么好别扭的。   叶汐混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坐在路楚然身边,接过他递来已经拌好了的蜂蜜水,淡黄色的温水留下温和的甜味在嘴里。   他在心里纠结了几十秒,紧张得手心发汗,伴随着酒精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脸上浮上了绯红的颜色,犹豫地问出口,“路楚然,你,你真的相信这种事情吗?你遇到一个人,你们之间产生了一些名为‘爱情’的羁绊,然后你认定他是值得你相守一生的人。”   “我深信不疑。”路楚然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   叶汐的表情却好像快哭了似的,有些绝望和唏嘘,“你太单纯了,没有被男人骗过,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能是会骗你的。”   “你这种语气好像我是你家远房表妹似的,我也是男人,还比你大三岁,我分得清楚你是不是在骗我。”路楚然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叶汐嗤笑一声,没有讽刺的意味,倒像是一声叹息,语气轻轻的,“你很了解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骗你,你才认识我几个月,能了解我多少呢?”   只有被驯服的事物,才会被了解。可是我感觉得到,我们已经彼此驯服了。   “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骗我,但我愿意相信你,就像是你可以把信任交付于我一样。”路楚然摸摸他的头发,带着耐心温和看向他,“你愿意让我了解我就了解你,你愿意对我坦诚我就倾听你。”   叶汐从路楚然的眼里读出了谅解,就好像在对他说,你不相信爱情没关系,你相信我,我相信爱情,你没有心也没关系,你把我的心拿走,我有心,虽然可能没什么温度,但我就是想给你。   叶汐还是笑着,一如既往地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   路楚然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拉着他的手起来,把他收紧在怀里,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羞愧,悔恨,难堪,这些东西无声无息地缠绕着叶汐,快要把他勒得窒息。   叶汐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要一意孤行,不在乎听众的感受和观众的想法,不演绎任何讨人欢心的角色,不违背自己内心的阴暗,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现在的面目有多么难看,“路楚然,你对我这么好,可能要后悔的。”   “我后不后悔这不归你管,”路楚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我会有不让自己后悔的能力。”   话音落去,两个人的嘴唇就触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反正他们吻得很急切,彼此的唇舌紧紧相依,争夺着对方的呼吸。   叶汐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急促地喘着,全身都因为路楚然的动作变得敏感,当路楚然把他的衣服推上去的时候,他抓着路楚然的手,帮着他把自己的衣服褪了下来。   路楚然愣了一下,眼底几乎要窜出火来,急切地低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叶汐……”   叶汐用一个深吻代替了他的回答,转眼就跟路楚然折腾到了床上去。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醉意还没有散去还是因为路楚然实在太性感,叶汐浑身都在发烫,虽然他是第一次在下面,但是他心里完全没有挣扎,那就好像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就想要这样躺在路楚然的身下得到他的拥抱和亲吻。   叶汐凝视着路楚然的瞳孔,很温顺地等待他的动作,眼角挑着粉色,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留下一层诱人的水光,试图用羞耻的话语调动路楚然的情绪,“我是第一次,你对我好一点。”   路楚然的吻本来还有些迷乱,听了这话动作突然顿住了,撑起身子很平静地看着他,“等等,你是第一次,我这里什么准备都没有,这样不安全,还是算了吧。”   叶汐顿时感觉有一团怒火卡在了他的胸口,他猛地一把揪着路楚然的领子不让他起身,脸颊恼羞成怒地涨红,眼睛紧盯着路楚然,“不许动。”   他都快气死了,什么叫算了?裤子都脱了你才跟我说算了?想撩完了撒手不管?这他妈都是跟谁学的?   “别废话,要做什么就做,”叶汐的呼吸有些急促,勾着路楚然的脖子抬起头就咬,蛮不讲理地扯开了路楚然的衣服丢下床,“我又没说不行,你再磨蹭我就跟你换位置了。”   路楚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被叶汐急不可耐的小模样迷住了,不急不慢地给他回应。   他的动作很温柔,把叶汐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每一个吻都带着爱意,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的魂也勾去。   叶汐也不知道以前那些人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反正他自己是不好意思喊出来,他咬着嘴唇等最初的痛感消散,然后潮汐一般的快感就层层叠叠地把他淹没了。   叶汐觉得喉咙很痒,可还是忍耐着没有作声,路楚然也并不在意有没有声音,因为仅仅只是叶汐错乱的呼吸节奏和微弱的哼哼就已经让他兴奋得情不自已。   他真的交付了,路楚然也真的接受,也如他所愿露出了幸福的神情,他的眼角又淌出了眼泪,被路楚然吻去。   这是叶汐从过去到现在为止第一次在下面,结束了时候底下酸胀得很不习惯,腿也麻得不停发颤,眼前一阵阵地失神,路楚然从他身上起来离开了一会儿,又俯下身来摸他的头发亲他的脸。   叶汐以为路楚然还想要,他把人家招惹得这么彻底,也不好意思不给,所以主动地又把腿缠到了路楚然腰上。   没想到路楚然托着他的腰就把他抱起来了,往浴室的方向走,他紧张地回抱住了路楚然,哑着声音问:“你想要在浴室里做?”   路楚然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表情,拧着眉心问,“做什么?不是做过了么?时间很晚了,清理干净才可以睡觉,不然对你不好。”   他一句话就把叶汐剩下的话都堵死了,他真的很想捧着路楚然的脸问,你有这么不情愿和我做吗?你自己清纯不做作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妨碍别人做一个妖艳贱货?   浴室的洗手台上铺着一条柔软的毛巾,路楚然把叶汐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让他往后靠一点,然后很细心地用手指给他清理上药。   叶汐顿时羞得不想做人,抬头望着浴室暖黄色的灯光咬着自己的下唇。   路楚然有一瞬间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叶汐浑身一哆嗦,口中流泻出了奇怪的声音,他脸颊一烫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路楚然抬头看了看他,“这么难受?”   叶汐使劲摇头,吭哧了一下,“轻、轻点就好。”   路楚然又低了头,叶汐的羞耻心在双腿被分开的时候就负债经营了,所以他已经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坦然自若。   他伸手触摸着路楚然的头发,细细地用指尖梳理着他浓密的发丝,直到路楚然重新抱住他。   路楚然抱着叶汐,将他抱回床上,沿着脊椎抚摸他的背,好像捋狗毛似的摸着他,叶汐在他怀里拱了拱,唤了他的名字,“路楚然。”   “嗯?”路楚然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炽热的呼吸抚摸在他耳廓细细的绒毛上。   “路楚然,你喜欢我吗?”   叶汐以前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一个人这个问题,因为他不在乎别人的答案,不在乎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答案,但是现在却忍不住,在路楚然面前什么都变得忍不住,真是要疯了,他的心跳又开始发神经一样地震动。   “我喜欢你。”路楚然这样说。   “那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里给我开窗了。”叶汐说,前言不搭后语的。   “嗯?你决定以后都要跟我一起住了是吗?”路楚然温柔地看着他,很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无比地舒适惬意,用手臂搂住他的腰。   叶汐吻了吻他的喉结,没有回答。      ☆、第28章   阴郁的天气连绵了几日过去了,浓郁的秋意扣入整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天空碧蓝澄净,倒影在光洁的地板上。   证监会那边消息还没有放出来,不过叶汐那个项目的指数还是因为整个股市的震荡有些轻微跌幅,他趁早把资金都套出来了,然后开始着手处理因为漏洞而亏损的部分。   他特意请了两天假,把自己家里随便打扫了一下,那盆绿色植物搬到路楚然家的阳台,家里可以打包的东西都打包起来装到行李箱里了,清点了可以全额退款的家具联系搬运公司上门来搬。   这些事情都是他悄悄趁着路楚然上班的时候瞒着他做的,他白天心绪不宁地琢磨这些事情,到了晚上又为了填补资金漏洞的事焦灼不安,已经几个晚上彻夜睡不着了。   叶汐在一楼的大堂里坐在被搬下来的烟灰色沙发上看着走动的搬运工人,想起几个月前就是同一个位置,他和路楚然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时候路楚然高高在上寡情淡欲的,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了,路楚然早上有一节课,下午才到“to be continued”看店,这时候正值课间时段,所以他就把电话拨过去了。   路楚然的声音像温水一样淌入他的耳里,“叶汐。”   “是我……下课了吗?”   “刚下课。”路楚然那边有很多谈话的杂音,估计是站在了课室外面的走廊里,“肚子饿了吗,小朋友?”   什么小朋友,叶汐心里对这称呼很受落,但还是没忍住被肉麻得哆嗦了一下,毕竟他是个二十五岁一米八二牛高马大跳起来脑袋都能顶到门框的……小朋友。   “在你眼里我就是饿肚子的时候才会找你的吗,我又不是你养的狗。”下一趟电梯又到了,工人从里面抬出了叶汐的实木储物柜,他转开了脸,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像是怕旁人会偷听到他的话似的压低了声音,“想你。”   “嗯,”路楚然只回应了一个单音,但是叶汐听得出来这个单音是有情绪的,“过来店里吃饭。”   “今天不了,还有很多事要忙。”这些家具待会儿都要办退款手续,而且地产中介给他打了电话说联系好了客户上来看房子,“忙完都不知道几点了。”   “没关系,我把饭菜留给你,等你忙完就过来,我给你做蒸蛋羹。”   叶汐低头揉了揉蓦然有点发酸的鼻子,挂个电话也觉得舍不得,可能是失眠后遗症,“好,那我先去忙了。”   叶汐在网上填写好退款手续提交没过多久,地产中介带着客户来到他家门前了,他赶紧拿了钥匙从路楚然家里下楼给人开门。   那个来看房子的人跟叶汐年纪差不多大,准备结婚了想买个二手房做婚房,可以一次付清,但是酒席还没办所以想要预留一些钱办酒席,一直可怜兮兮地跟他讨价还价,想把一百五十万砍成一百二十万。   叶汐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惨惯了对别人的惨不是特别有同情心的人,而且他现在到了缺钱的节骨眼上,所以人家一砍价他脸色就恹恹的,一副“废话少说爱买不买谁管你怎样”的神情,没有半点商量退让的意思。   一百五十万砍成一百二十万,整整三十万,你以为是买白菜一块五砍成一块二吗。   叶汐不愿意降价,但是又急着把房子卖掉换钱,对方觉得他价格太高,但是这个房子又很合心意,彼此不肯妥协。   眼见着就要不欢而散了,最后却在中介的协调下一人退一步一百三十五万成交,叶汐跟中介去办了手续之后款项就到账了。   他顺便去了一趟银行,把投资了他的项目的人的钱都连本带利地转账还给他们了,明天到账,利息率还是按照当初在合同里夸大写的那个14%。   把钱都还完之后那一百三十五万也就只剩下二十万不到了,不过网上退款那边只要通过处理了就又有一笔钱,那个数额交几个月房租也够了。   银行的人工作效率十年如一日的慢,叶汐等他们磨磨蹭蹭地弄好了所有事情已经下午三点了,踏着斑驳的日光来到“to be continued”。   路楚然就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一边在手提电脑上备课一边喝咖啡。   叶汐着了迷似的凝视着他的背影,神思飘渺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自暴自弃还是在贪图温暖,有时候觉得每天都像末日,有时候又觉得说不定有未来。   他没有什么患得患失的心态,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得到过,或是占有着什么。   他从路楚然身后走近,离远看见有几个女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楚然,他弯下腰靠过去,眼角扫过坐在里头明目张胆看过来然后互相使眼色暗笑的女孩子们,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哥,我来了。”   “谁是你哥,哥是你叫的吗?”路楚然眼睛都没抬起来,手却准确地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那群女孩子小声地惊呼,偷偷举起手机想拍下这一对从颜值到身材到气质无处不引人瞩目举止还有点暧昧的男人。   叶汐有了观众反而更加无所顾忌了,若无其事地在他耳边吹着气改口,“爸爸。”   路楚然的耳朵居然瞬间就红了,“现在客人很多,请你注意一下影响,老板娘。”   “……你,你滚。”叶汐顿了顿,小声骂他一句,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像窗外漏进来的阳光似的灿烂。   路楚然合上电脑起身去厨房,打算把留给叶汐的饭菜热一下,再给他蒸个蛋羹,叶汐跟在他的身后,听到店里的音乐在播着一首老歌。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是啊,本来就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歌声在厨房门关上的瞬间戛然而止了,叶汐想不起来后面那一句怎么唱,路楚然在他前面忽然转过身来,照着他的嘴唇偷偷吻了一下,他闭着眼睛用力回吻了过去。   亲吻结束的时候,叶汐的心事又像太阳落山以后的浓雾一样聚拢过来。   他从身后环抱着正在加热饭菜的路楚然,双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热乎乎的后颈上,路楚然的背脊和他的胸膛没有缝隙地贴在一起,他眼底开始发热漫延上一层湿气,觉得压抑得难受,也痛楚得想哭。   他想到只要今天证监会把去杠杆化的消息放出来,那只股票明天一开市就会跌到停牌,然后他就没有脸再赖在路楚然身边了,因为路楚然会发现他是个把他孩子的教育基金骗得渣都不剩的大骗子。   但是他卖了自己的房子把骗了人的钱还上了,所以他和路楚然互相都不再亏欠对方什么,他应该要从他身边离开。   因为除了钱以外其余的东西他还不上,他整个人只有一些不值钱的虚情假意,他甚至都不能够在路楚然说喜欢他的时候回答一句“我也喜欢你”。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没钱的时候往往看见最想拥有的东西,他天生缺失爱人的能力,就偏偏会遇到最可爱的人。   “叶汐?”路楚然把热好的饭菜从锅里端出来,唤了他一声。   “嗯?”他应了个单音,用嘴唇去碰碰路楚然的脖子。   路楚然眼神关切地看着他心事重重地模样,觉得他浑身散发着疲惫感,“你快去喝水,嘴唇都发白了。”   “哦,好。”叶汐下意识地牵起笑容,转身从厨房里出去。   他在心里默数着他离开路楚然之后会失去什么,他一点都不在乎会失去,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眼泪掉到的杯底的水里,他赶紧低了头,额前的软发垂下来遮挡了他半张脸,路楚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路楚然把碗筷摆好了凑到他面前来俯身,“喝完水了吗,快去洗手吃饭。”   “哦,好。”叶汐起身去洗手,然后到饭桌旁坐下开始吃饭了。   路楚然觉得叶汐最近温顺得反常,就像他给出一个指令叶汐就完成一个动作,简直比受过严格训练的狗还服从,而且叶汐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小心翼翼,唯恐他的某句话某个动作会引起自己的不满似的。   路楚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让这个宝贝如此张皇失措地讨着他的欢心,而且这也不是情人之间应该有的眼神,情人就该亲密无间而肆无忌惮不是吗。   但也没有关系,他的宝贝叶汐以前不懂得也不相信爱情,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情人之间的关系,他可以理解,他也阔别了爱情十年了忘却得也差不多了,彼此都不懂没关系的,可以慢慢磨合,大不了就吵吵架说出彼此的真实想法。   但他假设了一百种情况也想象不到叶汐最近表现得这么不正常,只是因为他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了一个人,因为过于喜欢,把他心底的那些因为孤独憋了二十五年的自卑都勾起来了。   他没有安全感,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不配待在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身边,宁愿躲在阴沟里仰望他也不想和他相遇,而且因为他现在对这个人有亏欠,所以更加没办法面对他了。   路楚然吃了一块排骨,把剩余的夹到叶汐的米饭上,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明天中秋,你要跟我回家里吃饭吗?如果你介意身份的问题,我可以跟他们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不会多问你家里面的事情的。”   叶汐吮着排骨,嘴里鼓鼓的,愣了两秒,完全没有料想到路楚然已经开始想要把他带进他的家庭,还连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一时有点惊讶,想要拒绝都无从开口。   他眨了眨眼睛,表情呆呆的,随口应道,“啊,哦,好。明天,明天就中秋了啊,我对节日都没什么概念。”   路楚然看着他呆滞的表情,笑了一下,完全不碍于有外人在场就拉他过来迅速亲了脸一下,“以后就要记得了。”   叶汐背脊僵住了,机械地擦擦自己脸,脸颊稍微有点滚烫泛着红晕,拧着眉毛,“路老师,你有点身为洁癖的自觉行不行,吃得满嘴油就过来亲我,讲不讲个人卫生。”   明天?明天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离开路楚然了吧。   别人中秋跟家里团聚,而自己中秋就暗搓搓地计划逃跑,叶汐觉得自己像只过街老鼠似的,无奈地笑了笑,突然就想起了高中时候老长老长背了好久的诗,蓦然生出了一些若有所失的心情。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离开之后要怎么办?叶汐还没来得及想,他又没有家人,又没有朋友,一个能倚靠的人都没有。   他已经麻烦了路楚然太久了,从那场生病开始到现在,路楚然不计前嫌地对待他,在他耍着心机留在路楚然身边之后又蒙受他的照顾那么久,他都快忘了他原本是怎样生活的了。   贪图温暖的下场就是迷失自我啊,活该。   那天晚上叶汐半强迫地和路楚然做了一次,路楚然不知道他每天夜晚焦虑得无法入睡,以为他这几天忙工作忙得黑眼圈都冒出来了,想让他早点睡觉不想累着他,但是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又抵死不从地非要多来一遍。   叶汐倒是希望路楚然食髓知味对他无理索取多一点,这样他反而能减轻一点亏待他的感觉,可是路楚然对他的身体好像没有太多欲/望,这让他不禁对自己的自我认知产生了严重的疑惑。   路楚然看着他一脸惆怅又疲惫不堪的神情,很认真地拒绝了他,“不来,到时间睡觉了,快把衣服穿上。”说完又加了两个字,“听话。”   叶汐再次受到一万点暴击,委屈受挫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对人生的怀疑,忍了半晌还是问了出口,“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做?”   “什么?”路楚然被他的问题问住了,有点错愕地看着他,大胆地假设道,“你最近精神这么差都是因为欲求不满?”   叶汐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破罐破摔,“对,我就是欲求不满,我就不明白是不是我在床上的表现不够好,还是什么地方不合你心意,所以你看见我就冷淡,不想和我做。”   “……”路楚然静了几秒,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只是怕你不习惯在下面,而且怕你累坏了。”   “你不让我累我才要坏了。”叶汐欲哭无泪地说,“我每次和你说想要,你就现在这个很勉强的样子,好像是我要强/奸你。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   “是我错,但是真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本来就不是很……好好好,我不说。我没有对你不满意,我很喜欢你。”路楚然敛住了笑意,和他对上视线,“你自己要的,你别后悔。”   结果这次事后叶汐觉得自己快要废了,因为路楚然居然找领带把他绑起来了,还摆出了很难堪的姿势,后来他怎么求饶也不放过他,他没想到路楚然也会有那么性感狂野的一面,刺激得他差点在床上被做晕过去。   路楚然帮他抹完药的时候他终于抵抗不住连日以来失眠的疲倦睡熟了,手指紧紧地攥着路楚然的衣服,暖烘烘地靠着他的颈窝,均匀的呼吸散落在他怀抱之中。   做梦的时候还好一点,叶汐梦到自己被一个熟悉的体温亲亲抱抱,可是醒来以后简直连起床腰软得使不上力,比初中的时候体育考试做了一百多个仰卧起坐的第二天还难受,腿也软,胸口一大片星点的小草莓又痛又痒,大腿内侧有几个齿印,后面还有点疼。   第二天是中秋节公众假期,叶汐还在休假路楚然也没有课,他起床的时候叶汐还在睡觉,蹙着眉头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路楚然悄悄把手探到他衣底里给他按摩着腰部。   等他醒来了以后路楚然抱着他去洗漱,又给他穿衣服,他看着路楚然的动作,整个人表情都懵了,迷迷瞪瞪的,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   一切都平静得没有预兆,叶汐喝完蜂蜜水,吃过路楚然给他煮的鱼丸米粉之后,路楚然就出门到店里了,还问了叶汐要不要跟他一起。   叶汐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回公司办点事拒绝了,路楚然揉揉他的头发,又在脑门上亲了一口才出门。   叶汐在听到电梯关门之后就跑到了阳台,一直看到路楚然拐入了通向小区正门的那条路,才回身把自己的行李从隔壁房间拖出来。   路楚然一直到店里才想起来看看手机里有什么消息,结果掏出手机就看到银行发过来提醒他有一笔一百三十七万的转账到户,还是以叶汐的个人名义转过来的,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立即打了电话过去想问叶汐怎么回事,但是叶汐没有接他的电话。   窗外的秋阳慵懒地洒落在店内木质的地板上,反射出一层金色的碎光。   咖啡机轰隆轰隆地运作,蒸汽把浮着一层咖啡油的浓缩咖啡从机器里压出来,蒸汽棒噗噜噗噜地旋转着把牛奶搅打成奶泡。   纪洱动作纯熟地把表面那层粗糙的浮沫刮去,打着圈把热牛奶泡沫摇晃均匀,倾侧着杯子倒入,从里到外拉出叶片的形状,最后往前一拉收回。   “怎么了?你怎么一副很烦躁的样子?”   “没什么。”路楚然蹙着眉,打开电脑去看今天的新闻头条,昨日证监会宣布金融行业去杠杆化,今日两千只新股开市便应声跌停,小字报道里还点名说了路楚然之前叫叶汐帮他投资的那只股票的母公司也跌到停牌了,旗下的子公司自然也跟着全军覆没。   股票都跌停了,那叶汐转给自己这连本带利的一百三十七万是哪里来的。   路楚然直觉有些不妥,他莫名地觉得叶汐这几天的小心翼翼跟这个一定有很大的关系,他跟纪洱说了一声便推了门开车回家了。   刚走入一楼大堂就看到搬运公司的人,物管处的陈主任在旁边指挥,见到他还跟他热情地打招呼,“路先生,今天这么早回来啊。您楼下的叶先生昨天把房子卖了,这是今天搬过来的新住户,姓王。”   路楚然连敷衍打个招呼都懒得了,心底一阵焦躁升腾而起,面无表情地摁了电梯上楼,打开家门发现叶汐这个王八蛋已经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走了,瞬间火冒三丈,恼火地拨通叶汐的电话,又没人接。   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不告而别?长了一张男主的脸就以为自己在演偶像剧吗?   他是早就知道这只股票有问题还骗我一百二十万去投资,现在东窗事发了就想把卖房赔钱然后跟我撇清关系吗?   他和我黏黏糊糊不清不楚了那么久,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业绩吗,顺便把我嫖了吗?   昨晚还说自己欲求不满早上还喊着爸爸要我亲亲下午就江湖有缘再见了吗?不是已经答应我一起回家吃饭吗?   路楚然苦闷地坐在沙发上不停在脑海里理清思绪,却很肯定事情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绝望。   如果叶汐存心要骗自己根本就可以骗个彻底,不需要卖房子还他钱,也不需要畏罪潜逃,就算他理直气壮地跟路楚然说他根本不知道会出事,路楚然也会毫无条件地相信他。   因为他很喜欢他。   更重要的是,如果叶汐对他真的没有那种感情,他没有必要连那个的第一次都给自己,嘴上可以说谎,可是眼睛骗不了人,叶汐黏在他怀里求亲亲的时候那种眼神,里面分明是有感情的。   可是这个洗心革面的小骗子现在根本不接自己电话,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叶汐在一家星巴克里坐了六个小时,他从路楚然家离开以后没地方可以去,所以找家星巴克借点Wi-Fi,打算搜寻一下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时钟酒店勉强应付一个晚上,过了今天再去租房子。   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叶汐突然接到了祁念的电话,路楚然的电话他都不敢接,但是其他人的他却不得不接。   “喂,前辈,你现在在哪里?”祁念的语气有点急。   叶汐心里顿了一下,心想不会是路楚然让你来追杀我的吧,便语气平淡地谨慎回答,“我在外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上次我到你公司参加那个实习项目一直没有把实习证明寄给我,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祁念说。   “怎么过去这么久你才告诉我?实习证明你急用吗?”叶汐讶异地问。   祁念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中国邮政的尿性所以等了一个月才敢确定没收到,有点急,因为我准备考试出国了,证明要拿到公证处做成翻译本公证带走。前辈,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先来找你吗?”   叶汐报上了自己的地址,“那你快点过来吧,我现在就跟公司那边联系一下。”   祁念来到的时候,表情很轻松,完全没有半点着急的神情,好像还是跟同学刚打完球过来的,穿着一身运动服,神清气爽的。   “前辈好。”   “坐,”叶汐把公司发过来的邮件打开给他看,“这是你的实习证明,不过要公司盖了公章以后才有效,所以你先看看,没问题我就让他们帮你打了。”   “哦,这个事情先等等。”祁念坐在他旁边就笑了笑,把手里的电话递上,“前辈啊,先别忙我的实习证明,我有个学长今天股票跌停了,有些投资方面的问题急着问你,我还没什么工作经验,也回答不上,只能问你了。”   叶汐狐疑地接了电话,把听筒放在耳边,气还没喘上,就听到对面爆发出了一声咆哮,“叶汐你这个王八蛋,熊孩子,气死我了,长得好看就任性是不是!你要到哪里去,你竟然敢离开我,还不告而别,还敢不听我电话!”路楚然斥骂到半路,语气还是很凶狠,怒气却陡然之间消了一半,“……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我只给你三十分钟,你三十分钟之内不回家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还要报警说你骗我的钱骗我的色还在街上到处游荡耍流氓送你去捡肥皂。”   叶汐被吼得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发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咬着下唇强忍着不想在祁念这个潜在情敌面前失态,“嗯”了两声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祁念。   祁念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叶汐的表情,问他,“前辈,你这是……跟我学长在一起了吗?你们是那种关系?”   叶汐吸了吸鼻子,什么在不在一起男不男朋友确不确认关系的,他根本就不能理解那些爱情里面的事情,不能理解为什么相爱的人要把自己守在对方身边不离开的事情,他只知道他要是三十分钟之内不能赶到路楚然身边他就要倒大霉了。   他摇了摇头,但是嘴里又“嗯”了一声。   祁念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疑惑地看着叶汐,还想些问什么,但是叶汐脑子乱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想回答,只知道要立即回到路楚然身边,一秒都不能再耽误。   所以他起身就走了,祁念表情一直茫茫的,直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暮色四合,漫天霞光,天色由浅至深地从天穹散落于地平线。   叶汐拖着行李到路楚然门前,听到木门开启的声音,他低着头拖着行李进去,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   路楚然的语气很冷漠,“你不是走得很硬气么,连自己的房子都卖了,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叶汐一声不吭,连呼吸也隐忍着没有任何声响。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路楚然的声音突然哑了,听不出情绪,却仿佛静谧的夜里袭来一场大雨,“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不管不顾地就要靠近我试探我的忍耐底线,到我喜欢你了你又要一把推开我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不喜欢我就别喜欢好了,能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不要只把我当成你那些‘普通朋友’那样对待。”   叶汐本来就够难受,听了最后句话猛地抬起头来,心口被狠狠扎了一下,酸胀得厉害,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那些……你怎么能这样说。”他眼泪从眼底涌出来一直掉在鞋面上,肩膀都在抽搐,歉疚委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压制不住了,梗着被那阵酸腐蚀到残破不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我骗了你那么多钱,从一开始我说不能倚靠朋友就是骗你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朋友……”   “我性格太差了,没有人教养,做什么事情都以利益交换为前提,你用真心来对待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我还上你的钱以后已经没有脸面对你了,我根本就没有心,我是一个怪物,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爱情,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你才能幸福一点……我办不到,我不是不想给你,我是办不到,对不起……”叶汐扯着路楚然的袖子求他原谅,一次又一次地道歉,最后哭得视线完全模糊了,连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   路楚然静了足足一分钟,抚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摁到自己怀里,他觉得他的心穿了一个洞,需要眼前这个人用紧密的怀抱给他补一补,不然都要开始漏风了。   他感觉到叶汐滚烫的热泪流进他的衣服里,经过他心跳的那个炽热的地方。   “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谁是一出生就知道怎么爱别人的呢,没人教你那就我教你啊。因为不知道就要羞愧得逃跑的话,那小学都没人去念了,大家都是傻乎乎什么也不懂字也不会写数也不会算的小孩子,不都要羞愧得每天逃学吗……你不是喜欢我做饭给你吃么,我每天给你做饭,不要走好不好。”   叶汐死死地攥着路楚然的衣服,把脸埋得很紧,艰难地喘着气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正确的呼吸节奏。   残阳的余光将城市的倒影投在交叠的身影后面,叶汐终于难耐地放声哭出来,似乎要耗尽自降生以来全部的委屈和难过。   那句戛然而止的被遗忘的歌词模模糊糊有些踪迹,飘摇在淡薄的夜幕里。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第29章   “我今天还是……不去你家了吧?”叶汐犹犹豫豫地问出口,揉了揉哭得红肿发干的眼睛。   路楚然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叶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一个沙漏,当沙漏里的沙随着时间从一边流到另一边的时候,他的不安就在下面慢慢堆积起来。   他短促地呼吸了一下,偷偷观察路楚然的表情,依旧那么平静,眼里没有愠怒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任何感情,他越来越惊慌,紧紧盯着路楚然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在生我的气吗?我不是不想去,我是,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你的家人,我,我连面对你都已经有困难了……而且我还哭成这样,会把你家里人吓到……”   路楚然还是没说话,从叶汐身边移开了脚步,叶汐反应过来立即跟上,好像粘在他身上了一样半步不能远离他。   路楚然带着他去给他倒了一大杯水,他接过来乖乖地喝完一整杯,路楚然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喝完肚子都快涨的鼓起来了,撑得难受,“喝不下了……”   他抬头又去看路楚然的脸色,把杯子放在饭桌上,把钱包从裤兜里摸出来塞到路楚然手里,指尖微微发凉,他的鼻音又开始浓重起来,“我不走,我跟你保证我不走,我的钱卡身份证都在里面,哪里都去不了,你可以放心把我留在这里。”   眼前沉默的人叹出一口气,凑得很近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问他,“我走了你吃什么?你这个蒸个蛋羹都会把碗蒸裂的人。”   “我……可是,如果让你因为我的原因也不回家吃饭,那我也太不懂事了。”叶汐垂着眼睛小声说。   “你一个离家出走的人还知道自己不懂事?”路楚然继续数落他,他无法斑驳。   叶汐知道路楚然越是情绪负面的时候越是逻辑清晰说话带刺,他肯定还在生气,而自己听着他的责备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所以他干脆伸出胳膊耍赖一般地环着路楚然的腰,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就往他嘴唇上贴,连亲带吮,还主动去搅缠他的舌头,再次放开的时候他的脸上才有了点不那么生气的模样,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路楚然还真的把他的钱包没收了,从里头取了几百块“生活费”给他,把钱包塞进自己裤兜里,一边说:“你没有心理准备我也不想强迫你跟我一起去,而且你眼睛哭肿了,路雅歌看见了肯定以为我欺负你。”   叶汐顺着他的话补充道,“她要是看见我衣服里面的情况还会怀疑你虐待我。”   路楚然皱起了眉头,给了他一个“你为什么想要在我妹妹面前脱衣服”的表情,叶汐很无奈地看着他,回应了一个“你的重点为什么从来不对”的眼神。   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路楚然伸手捏他通红的鼻子一下,“快去洗洗脸,你今晚要帮我洗衣服,刚才把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   “你很烦。”叶汐笑着打掉他的手。   路楚然打电话回家说今晚上不回去了的时候,叶汐在浴室洗完脸躲着不敢出去,因为无论路楚然说实话还是瞎编理由他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听。   他站在原地看着镜子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结果出去的时候路楚然还没挂电话,还把电话递给他说路雅歌找他,在他接起电话之后路楚然走进厨房处理食材开始做饭了。   锅里的罗宋汤噗噜噗噜地沸腾着,飘溢着番茄酸甜的香气,路楚然搅拌着汤里的配料,视线低垂却没有焦点。   叶汐那一番话跟他坦白了很多,关于他靠近自己的初衷,关于他根植于性格的情感缺陷的原因,这么大的信息量其实他还有点来不及消化。   尽管因为心疼或者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几乎下意识地去原谅和挽留,他跟叶汐说没关系你不懂得爱人我可以教你。   可是真的是没关系吗,那可是……一个被认为很喜欢自己的人表现出了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样子,甚至解释说他对自己的亲近全然无关爱情。   那不是真的凭借一句“没关系”就完全可以释怀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的,或多或少还是会有现实与认知分崩离析的落差感,觉得之前那些自以为仅差一个答案就可以得到印证的情愫原来不过是一份一厢情愿的妄念。   歉疚引申出来的迁就和喜欢衍生出来的纵容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也许表达方式相同,但那毕竟是沿着不同轨迹延展的两种感情。   路楚然恍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喜欢说得太早了,把这句话本身附带着的份量和压力一并加诸于对叶汐的期待里,反而使对方因为深知自身无法响应自己的期待而陷入局促又无奈的窘境。   说到底,叶汐这么难过这么委屈,其实他也有很大的责任。   叶汐跟路雅歌闲聊了半天才挂了电话,虽然嘴上碎碎念着“今天不能见到你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啊”,但也没有去追问他为什么不来家里吃饭,只是单纯地和他谈近况,这让他的情绪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松懈下来。   挂电话之后,叶汐走进厨房里,从背后搂着路楚然趴在他的背上。   熟悉的场景一如往昔,只是那些浓情蜜意的表象已经在坦白内心的背后失去了实感不复当初,他却仗着自己的感情缺陷而浑然不觉。   路楚然不是不失望难受,只是他选择了把所有事情都敛在心底不表现出来,一个人装载着这些负面想法慢慢调整过来,总也好过用抱怨来伤害一个已经被他逼到没有退路的人。   叶汐安静地扒拉了几口米饭,从炒田螺里挑出一片叶子问路楚然,“这个是什么?可以吃么?”   “这个是紫苏,有很独特的香气,你可以试试看。”路楚然抬眼看了一下他的筷子,朝他笑了笑,表情很清淡,像是无声的安抚,又在眼底最深邃的地方深藏着轻微苦涩的暗涌,“你这个项目出了问题那你今年的业绩怎么办?”   “我钱都还上了,而且还有别的补救方案和项目还没启动,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好的。”叶汐对上他的眼睛,隔了几秒,又不自然地转开了。   路楚然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芦笋,他低头吃掉了,开始觉得心里发堵。   叶汐被路楚然掩在柔和里的痛苦刺痛了眼睛,他一点也不想在路楚然纯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复杂的神色。   他觉得他是最知道如何才能找回路楚然那种简单的快乐的人,但却有一些始终找不到突破口的矛盾横亘在中间。   到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是利用了路楚然对他的喜欢来要挟得到他的体谅而开始自我厌恶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叶汐从浴室回到房间的时候路楚然坐在床上摆弄手机,看他走过来了也不避嫌地让他看,他的余光便掉落到了路楚然的手机屏幕上,看到祁念发给路楚然的消息,【路老师,前辈回到家了吗?】   路楚然回了一句,【嗯,他已经回来了,今天谢谢你。】   祁念说,【不客气啦,这么认真的道谢是要请吃饭的,哈哈。】   “结课之后你和祁念还一直保持着联系么?”叶汐坐在了他身旁,吹干的头发略带点蓬松感,衬托得表情有点慵懒。   “嗯,偶尔还会聊上几句,今天找不到你的时候想到能帮得到忙的人就只有他了。”路楚然说,“我们之间的交集好像也就只有他了。”   叶汐表情冷了冷,微微蹙了眉心,路楚然是为了找叶汐才跟祁念说话,可是叶汐却本能地觉得很抗拒,因为祁念向他坦诚过自己对路楚然的心意,如果他以此为契机和路楚然拉近关系,他无疑是为对方创造了条件。   就算他现在不懂爱情也不会爱人,那也不代表他允许自己作为这两个人之间关联的结点。   在路楚然教会他如何爱他之前,他不希望任何人有机会介入他和路楚然之间,他想要霸占着路楚然心里的全部位置。   看着我,只看着我一个人,看着我一点一点学会去表达对你的喜欢,不要看别人,不要给别人喜欢你的机会,只属于我行不行?   叶汐想要表达的真实想法全都梗在了他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他只能闷不吭声地看着路楚然,好像声线被夺去了一样,只能用动作来代替。   他把路楚然的手机从手中拿掉扔到一边,跨坐在路楚然的大腿上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手指灵活地将自己睡衣的纽扣逐颗解掉,白皙的胸膛上还没有散去昨晚的痕迹。   “怎么了?”路楚然停住他想继续脱裤子的动作,“为什么又脱衣服?”   叶汐分开跪在路楚然两边的膝盖往前挪了一点位置,滚烫的两处温度抵在一起,他的手指抚摸在路楚然腰间敏感的位置上,点火似的游过去,低头含着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反问,“你说呢?”   路楚然还没能说出一个字,叶汐就离开他的嘴唇后倾了一点,从上往下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敢再说一个‘不’字试试?你昨天,昨天那个的时候说了以后我想要你都会满足我的。”   “那也不能纵欲。”路楚然面无表情地说,“你昨天也说了‘不要了,停下来,求求你’啊。”   “闭嘴。”叶汐脸倏然绯红了,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要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复述我那些话。”   “有这么想要吗?还会不会很疼?”路楚然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我以前没经验。”   “我还以为你和你前男友睡过了。”叶汐这话说得硬邦邦的。   “没有,那时候还没成年,标准的早恋,分手的时候都还没成年,不能对别人的人生负责任就不能草率地开始发生关系。”路楚然抬手把他的额发轻轻地别到鬓边,“所以你才是要对我负责,别想睡完就走。”   “不走,赶我也不走。”叶汐笑着凑近他,平息的欲/望又燃起,“我现在就对你负责。”   路楚然沉默地看着他不遗余力地勾引着自己的动作,呼吸忍不住停滞了一下,叶汐有点着急地吻他,索取他的回应。   路楚然搂紧了他呼吸渐渐转入急促,心里头那些晦暗的淤泥一般的负面思绪好像照入了一束清透的光。   他不禁深感讽刺地觉得自己可真是比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还好哄,就像是没有原则一样,只要叶汐肯乖乖待在自己怀里作出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他就要开始心软。   确实是失望,也确实为此感到不安,可是那些毕竟都已经发生了不是么,他的感情已经迫使叶汐变得局促又无奈,可是叶汐仍然愿意为他尝试着改变,尝试着理解他投放的感情,并用最直接的方式予以感激和回应,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再宽容耐心一点点呢?   路楚然在升温的深吻之中渐渐把主导权再次掌握到自己手中,把叶汐紧迫难耐的亲热节奏放慢下来,将抽离和融入的幅度加深。   叶汐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喘息得更加炽热,在交缠的呼吸之间轻哼出声。   被丢到了视线盲点的手机里,亮起的消息等待了太久没有回应随着屏幕暗了下去。   【路老师,你还在吗?】   【睡着了?】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第30章   半夜三点钟,叶汐在睡眠之中突然醒过来了,觉得脸上凉凉的有一丝软风,他慢慢睁开眼睛,床头的灯被打开了,光线却被躺在身边的人挡去了一大半。   “怎么醒了?是不是光太刺眼了?”路楚然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把他的脸往自己的胸口按了一把,把更多光线挡开,手里抓着一本杂志轻轻给他扇风。   “你怎么这么晚不睡觉?”叶汐揉了揉眼睛,探出胳膊去搂路楚然的腰。   “被蚊子吵醒了,秋天是蚊子的繁衍高峰期,也不知道怎么飞到十几楼这么高的,可能是跟着人搭电梯上来的吧。”路楚然说着,把被子拉上来遮住叶汐搂着他的手臂,“想打它没打到,一直在我耳边盘旋,所以打开灯看它在哪。你继续睡吧,等把它赶走了我就睡。”   “嗯。”叶汐应了一声,却没有闭上眼睛,抬起脸视线黑幽幽地看着路楚然的下巴,“你对我这么好,不睡觉就为了给我赶蚊子啊。”   “别感动哭了,我只是担心它咬你的脸时我就只能打你耳光。”路楚然的声音低沉又柔和,说完忍不住笑了,“嘘,快睡,别说话了,醒全了就很难入睡了。”   “它咬你这里了。”叶汐没理会路楚然的话,用手指摸了摸他手臂上被蚊子叮的红肿的小包,“用不用我给你点口水消毒一下。”   “别闹,这么恶心,不要。”路楚然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去。   “路楚然。”   “嗯?”   “你给我的房子开了那么多天窗,换了那么多咖啡渣,但是我把它卖了,你会觉得舍不得吗?”   “还好吧,也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你舍不得了?”   “特别舍得。”叶汐摇摇头,手顺着他手臂线条上去,捏了捏他的肩膀,流连在他形状漂亮的锁骨上,眼眸垂下来了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我原本觉得,我做出买下那个房子搬到这个地方的决定是错的,因为住在那里的日子并不舒服,也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但是现在却发现结果是好的,就是……就是因为我不能住在那里了,所以才会待在这里,才会经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突然有一天夜晚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个人不睡觉搂着我,给我赶蚊子了。”他可能是大半夜睡糊涂了,该说不该说的都从他嘴里逃出来了,“我好幸福。”   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告白,路楚然也分不清楚,但是他觉得叶汐磕磕巴巴地说着心底的真实感受的时候特别可爱,所以他忍不住低头亲他了。   叶汐闭着眼睛接受这个奖励一般的亲吻,享受着被路楚然摸头发的待遇,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主人梳理毛发的小动物,于是困意不知不觉又袭来了,没过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路楚然很明显地感受到,叶汐的每一次接近,每一个拥抱亲吻,都开始让他产生实感了,虽然明知道他嘴上说不出喜欢,也对感情的事不抱有信任,但是两个人的牵绊在跌落冰点以后,又开始重新回温了,正值于不断升温的阶段,而且攀升的速度是逐秒增长。   中秋过去没几天又到国庆了,国庆期间叶汐参加了几场同学聚会,全部都安排在白天,傍晚太阳一下山他就赶着找路楚然吃饭,晚上不到十点钟就要上床睡觉补眠,一下变成了老年人的作息。   每次聚会回来他沾了满身烟酒气路楚然就把他堵在门口搜身,没有把烟带回来才让他进家门,烦得他头疼,“你怎么就去当老师了呢?你应该去机场做缉毒犬。”   路楚然被他说了也不生气,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漠然脸,“你可以选择去酒店洗个澡才回来。”   叶汐被噎住几秒,“你每个星期才给我几百块,结账的时候不用问人借钱就算好了,我哪里有钱去酒店洗澡?”   路楚然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突然笑了,“挺好的。”   叶汐被他笑懵了,什么也反驳不上,只能愣愣地跟着点点头,“是挺好的。”   路楚然把他拉进家里,关上了门,听到他在身后问,“你不抽烟,酒也不爱喝,那你同学聚会的时候都干嘛?埋头吃菜?”   “我很少参加同学聚会,能不去就不去,叙旧挺无聊的,说来说去都是以前那些蠢事,别人还替你记着你的蠢事。”路楚然说,“现在的事我也跟他们没什么好谈的,共同话题太少了。”   “有些人的经历见闻也很有意思啊,也可以看看那些小傻逼怎么样成长为老傻逼了。”叶汐伸手就想抱,被路楚然按在了几步以外,“小学的时候我们班的人都不喜欢我,可能我身世不好性格又窝囊,他们看不起我,但是我寄居在班主任家里他们又不敢欺负我,所以就孤立我,现在我每年去参加同学聚会就可以尽情欣赏他们被打脸的表情。你干什么,抱一下怎么了?”   “臭。”路楚然就一个字,把叶汐气得跺脚。   “那初中高中的聚会呢?你不想去见见你的前任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路楚然面色如常,帮着他把衣服脱下来丢到装着脏衣服的篓里,“他现在好像在国外,也不会来出席,没什么好见的,他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汐瞬间没有了打听的兴致了,但又觉得路楚然这种接近无情的冷漠让他莫名的安心,于是强行搂了他一下才拿着衣服去洗澡。   国庆假期过去之后,叶汐连续加班了一个星期,每天加到晚上十一点,有时候路楚然会来给他送晚饭,有时候他自己去“to be continued”找路楚然吃饭,吃完再回到公司加班。   晚上一般到七点钟公司里就已经没人了,叶汐不喜欢独处,但是只要想到路楚然就在来的路上了,心里头的嫌恶感就会转瞬间被期待取代填满。   他长时间盯着屏幕眼睛有些累了,玩了一会儿手机,翻看同学群发聚会合照的聊天记录,在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去把办公室里其他地方的灯关掉只留自己位置上的那一盏灯,灯灭的一瞬间听到了电梯门开启的声音,一回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到了。   路楚然的视线碰到叶汐的那一秒钟,脸上浮现了淡笑,走近他看了一眼他的脸,很轻的吻落在他的脸庞,“你是仙人掌成的精吗,一天到晚不喝水,嘴唇都干得发白了。”   叶汐笑了一下,缠着他的手指跟着他往里走回座位上,“那你亲我扎嘴了吗?”   “挺扎的,我以后不亲了。”   路楚然把保温盒放在叶汐的桌面上,拎起叶汐的杯子去茶水间给他倒水。   叶汐没有坐下,亦步亦趋地跟在路楚然身后,又不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看上去黏黏糊糊的,所以揪着路楚然的衣尾,眼里堆积着自然的笑意,语气较真地跟他说,“不可以。”   路楚然回头把水杯塞进他手里,把保温盒打开,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收敛下去,“叶汐先生,请问你现在是在跟我撒娇吗?”   叶汐不吭声,凑过去撅着嘴,路楚然定了视线看了他两秒,被他脸上这种无拘无束的孩子气吸引住了,心情莫名地放松,好脾气地低头啄吻了他的嘴唇一下,在离他嘴唇一厘米的地方小声地说,“小朋友。”   叶汐拉着路楚然回到座位上,拉过旁边同事的椅子来给他坐,他低头挖着米饭,路楚然在旁边看着他吃。   四处昏暗而安谧,叶汐觉得这样的气氛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在,他的举手投足都在路楚然的视线范围之内,然后有一段安全又亲密的距离,安全到他们互相可以不打扰对方,又亲密到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得到他的手指。   手机在路楚然裤兜里震动了一下尤其明显地打破了安静,他划开了手机翻了一下消息,对叶汐说:“明天晚上我不能过来了,祁念跟我约好了说来店里吃饭,你过来找我吗?”   叶汐的筷子顿了一下,抬头神情有点很轻微的警惕,“他为什么突然要去你那里吃饭?”   “唔。”路楚然思索了一下,坦然地回答,“他下个星期就去考试了,就想找我把经典试题再给他说一下,查缺补漏吧,我明天上午又有课就让他下午过来然后顺便吃饭了,怎么了?你明天想过来吗?”   祁念一定还喜欢着路楚然,一定是这样。   叶汐这样在心里琢磨着,筷子还半举着,摇了摇头,“我明天就能把事情做好了,如果顺利的话可以提早下班回家,你们就不能约改天吗?”说完他又立即很嫌弃地觉得自己的语气像个在男朋友面前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这让他感觉很差,所以想要把话收回,“我是想说我明天不能来,你们能不能换个时间,不然我……”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别扭起来,他脸色阴沉地拧着眉,干脆狠下心来说出心里的实话,“我觉,觉得他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跟他,跟他单独见面。”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低了下去,带着点不自然的羞怯。   “这是在吃醋吗?哈哈,怎么这么可爱。”路楚然瞪着眼睛,有点被叶汐突如其来的直接吓到,哈哈地笑了出来,他摸了一下叶汐的头发,看着他那副别别扭扭的表情,觉得自己开始被在乎了,随口地笑他,“他没有喜欢我,你不要自己喜欢我就看谁都喜欢我啊。”   靠,满嘴扯淡的时候你那么信我,说真话的时候怎么反而不信了。   叶汐的眼神暗下去了,语气闷闷的,推开了他手,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你。”   路楚然的表情瞬间绷住了,叶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咬了咬舌头,懊恼地勾住路楚然的手指攥紧了,语无伦次地对自己辩解,可是心里话像一团乱麻一样缠绕着解不开,“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说我对你不是……我,我是说祁念他对你,对你……”   “没关系,你不要勉强自己。”路楚然拍拍他的手安抚他的焦躁,可他的表情分明就是有关系,他看着叶汐很牵强地笑着,“你说不出来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别着急了。”   叶汐心里懊悔得恨不得毒哑自己,又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怕,怕路楚然耗费许多心思在他身上,却因为他的毫无长进全部成了浪费。   那就太可惜了。喜欢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喜欢自己的人,于人于己都太可惜了。   “路楚然,你会因为等不及就去喜欢其他能对你坦率告白的人吗?”叶汐问。   “不会,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路楚然反问他。   “一般不随便的人随便起来都不是人。”叶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转眼看到路楚然一脸被他气到的表情盯着他。   他心虚地垂眼夹了一条青菜到嘴里,又抬眼去瞅路楚然,“那你明天晚上早点回家,我不要吃外卖,我要回到家就看到你。”   “好。”路楚然答应他,“也是十一点吗?”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压力,第二天叶汐的工作效率特别高,九点半的时候已经把工作都做好了,傍晚的时候为了赶工什么也没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饥肠辘辘。   叶汐没开车上班,早上的时候是路楚然送他过来的,所以他下班以后从公司走到了附近地铁站搭地铁,这个时候正是大商场关门的时候,晚上出外吃饭逛街和在商场上班的人都在等地铁,在屏蔽门外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叶汐从拥挤的地铁站走到“to be continued”的时候,手表上的时针正好指着十点的方向。   他站在对面马路看着玻璃门内的人,遥远得有点模糊,他几乎是半跑着从地铁站出来,站在了路灯映照不了的范围深呼吸着平复喘息,被浓墨一样的夜色掩藏着,店里有两个人正在愉快地交谈,谁也没有注意到外面这个阴暗的角落。   叶汐掏出手机,按下通讯记录的第一个号码,电话拨通了两秒就被接了,“叶汐?你到家了?”   “……嗯。”叶汐撒了个谎,又说了句实话,“我饿了,我胃痛,你怎么还不回来。”   路楚然不知怎么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那种“大人在外面玩到很晚都不回家的时候小孩子在家里语气很可怜地让他们快点回来”的感觉。   “我以为你十一点才下班,我半个小时之内回来吧。”路楚然看了看时间,又改口,“二十分钟,好不好?”   “不好。”叶汐看着远处站了起身的人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眼眶热了,心里有种酸楚的感觉梗着。   其实这明明没有什么对不对,三十分钟也妥协到二十分钟了对不对,这十分钟里面就藏着路楚然对他的在乎。   可他偏偏还是在意也不想装作不在意,他想要的是路楚然马上离开正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想要听到路楚然说“我现在就回来”,而不是妥协十分钟。   静了几秒,叶汐又说,带着点弱不可闻的鼻音,“你能不能回来,不要陪着别人。”   叶汐说完这句话立即就后悔了,他觉得他现在的表现简直就是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原配对着招蜂惹蝶的丈夫说的话,扭扭捏捏的恶心得要死。   太懦弱了,我好像已经完全被这个人牵引住了。爱情这种离不开走不远倾尽所有感情来赌另一个人的在乎的感情实在是太让人厌恶了。   叶汐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说“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的时候,路楚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好,我现在就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路楚然跟眼前的祁念说了声不好意思,“叶汐还没吃饭现在可能胃痛,所以要先走了,剩下的题目我在微信上跟你讲吧,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顺路送你到车站。”   “啊,不用麻烦你了路老师,你急着回去那你先走吧,前辈不舒服应该等你很着急。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祁念摆摆手,他想问路老师你跟我前辈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但又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毕竟那是路楚然的私事,尽管这件私事对于他来说也很重要。   路楚然会意地点点头,“不客气。那你自己路上小心,回到家了就发微信跟我说一声。”   “嗯,好的。”祁念朝他微笑一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路楚然没等他收完已经推了门出去,他站在原地,很失落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路楚然一路走到停车场,在自己的车旁边正准备解车锁,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腰。   大晚上突然被人偷袭让他下意识僵了一下,差点以为被打劫犹豫着要把身后的人一个过肩摔掀翻在地,随即就听到叶汐把脸埋在他背后的闷声,“路楚然。”   “吓我一跳。小骗子。”路楚然松了一口气,转身环住他的腰,“你不是说你在家里等我吗?”   “但是我胃痛是真的,没骗你,我只是很想马上就见到你。”这是叶汐一贯的哄着别人的说话方式,但此刻他却没有平时那种游离在感情以外的感觉,他看着路楚然,眼神清明透彻,连里头的脆弱都那么清晰。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大概就不会害怕失去,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又怎么会知道原来他也能如此迫切地需要他人。   路楚然与他鼻尖蹭着鼻尖,抿了抿嘴没有出声,有一丝秋风掠过拂扰了夜间安静的空气。   叶汐神情有点迷离,下巴稍微抬起一点角度去吻他的嘴唇,感觉到路楚然呼吸之间的温热抚摸在他的脸上,胃里那种绞痛被唇上绵软的温柔触感抵消了一点。   简直比速效止痛药还有效。   叶汐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然后就没忍住笑了,路楚然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头不让他分神,他紧张地“唔”了一声抓了一下路楚然的衣服,又放开了去摸他的脸,投入地和他交互缠绵。   停车场的马路对面有个人站定了,失了魂似的看着这一幕定格在眼前很久,才恍惚地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往车站的方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路是在想“1.嗯,被我管着挺好的。2.没钱开酒店房就找不了别人挺好的。3.没钱不能乱跑只能回家挺好的。”总结成一句话,“挺好的。”   ☆、第31章   “纪洱,为什么何燊最近都不找你了?”路楚然在看《哈尔的移动城堡》的英语原著小说,随口问起纪洱的近况。   他最近跟叶汐一起在家里看了这部电影,叶汐说很喜欢,没事就在家里把主题曲《人生的旋转木马》循环播放,一个小基佬不知道到底是哪冒出来的少女心。   叶汐强烈地对此说法表示抗议,“不是少女心,哈尔跟我一样是个向往自由又没有心的忧郁美男子。”   路楚然拧着眉思忖了几秒,冷冷淡淡地说:“实际上就是个多情的鸟人。”   叶汐气得抓过他的手臂来磨牙,指着墙上的投影激动地反驳,“你你你还是那个跟苏菲一样的老妈子呢,小心你的心要被我偷走。”   路楚然懒洋洋地圈着他,揉揉他后脑勺没说话。   叶汐还是很不服气,把路楚然压倒在地毯上想要收拾他,没想到被路楚然顺势挺温柔地搂住了,他一下就腰软了趴在他身上起都起不来,结果硬是躺在地毯上四目相对地被顺了好久的毛,摸得他直打呵欠想睡觉。   不过叶汐到底也没再持续循环那首曲子多久,因为他们在家看完那部电影没过几天以后,他和路楚然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经过一家琴行。   路楚然径直把他拉进去,随便挑了一台外形顺眼的钢琴坐下,指尖灵活地落在琴键上,行云流水般奏出了一段无比熟悉的旋律,把叶汐看愣在旁边了。   尽管路楚然的弹奏和原曲对比起来有点生涩不够连贯,但是叶汐却很确定他这辈子但凡再听见一次《人生的旋转木马》,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只记得当时想在大庭广众下强吻路楚然的冲动了。   路楚然没有把整首曲子弹完,只是把他记得的主旋律部分弹完就停下来了,转过来抬起头看瞪着眼睛不敢眨的叶汐一眼,笑着问,“我弹得怎么样?小时候我妈说要有点艺术陶冶情操,让我和路雅歌一个学弹琴一个学画画,我都很多年没练过了,没弹错吧?”   叶汐站在原地盯着他看,脸涨得红红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么了?”   叶汐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往他们的方向看,然后弯下腰猛地一下撞入路楚然的怀里。   路楚然轻轻了拍了拍他的背,“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叶汐还是一声不吭,但是把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啊?你问我什么?”纪洱在对面听到路楚然问的话,视线都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半分,反应迟钝地回答,却答非所问。   路楚然也回过神来了,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我说为什么何燊最近都不来找你了。”   “哦,他……我叫他最近不要来找我了,我想自己整理清楚我和他的关系。”   路楚然一脸不解的模样,“你做人能不能爽快一点啊,别那么磨磨叽叽行不行?”   纪洱啧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有点夸张地说,“哈,你敢说我?你怎么不说你家叶汐去啊,请问路老师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路楚然被戳了痛处,很敷衍地呵呵了一下,不说话了。   纪洱叹了一口气,挨在椅背上认真思索了一下,“我是感觉得到如果我这次再不抓紧他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了,但是我又不确定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是不是还是和当年和他分手的时候一样没用,一样抵抗不了那些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虽然我没有停止过爱他,可是毕竟我和他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感情基础其实还是很薄弱吧,我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他其实并不能理解父母以死相逼的做法,换过来他跟何燊不愿意分开同样也可以以死相逼,但是他并不愿意这样做。   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另一个人以企图控制他的性命,换来的只不过是那个被情感绑架的人无可奈何的妥协罢了。   “其实你有的,”路楚然把书合上,看着对面的人,“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如果阻挠是有用的话你早就乖乖听话去结婚生子了,可是那些长久的分离和障碍反而一天天激起你坚持下去的勇气不是吗。”   “大概是我这个人比较死脑筋吧,又怕死又反/动,”纪洱苦笑着轻哼一下,“好了行了不用安慰我,我自己会想明白的,你回去吧。”   路楚然走后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陆续地离开了,纪洱让厨房的人和吧台的小瞳先回去了,打算把电影看完再回去。   他心里有点始终散不去的郁闷,打算看点不那么哀怨的爱情片来让自己好受一些,比如现在这一部,《我左眼见到鬼》,港产的轻喜剧,披着恐怖片的外壳却一点也不恐怖,甚至只是有点荒诞和无厘头。   女主和相爱七天的男人结下姻缘又生死两茫,三年过去以后企图自杀被一只鬼救回来了,从此获得左眼见得到鬼的异能,这只鬼自称是暗恋她已久的小学同学,在她身边一直陪伴她鼓励她,得知她一直对逝去的丈夫牵肠挂肚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其实纪洱看到这里就已经知道那只鬼其实是假扮了别人的面目的女主丈夫了,于是后面的他就突然不那么想看下去了。   但是他又舍不得摁暂停,尤其是,尤其是看到那只鬼说自己要走了但是他心里有些东西没有释怀,就撒了一个小谎哄着自己的妻子说出自己最想听的话,尽管明知道只是反话,但是必须亲耳听见了才放心走入轮回。   ——“老公!我不想你了!你不用回来了!老公,我这几年过得好开心啊,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的……老公,我不想再见到你啦,一眼都不想,抱一下都不想,你听到没有?你真的听不到吗,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   外厅的灯都关了,纪洱一个人坐在幽静的内厅里,开着唯一一盏灯,昏黄的光线柔软地包围在他附近。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个人独自坐着,眼泪不停地从眼角处掉落下来,心里的难过泄洪一般闯出来,似乎要把心脏都撑破了。   当年分手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他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我不爱你了,我也不会想你,你要走就走,不用回来了,我没有你也会过得很开心,以后你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你爱到哪去就到哪去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不会等你的,你最好别回来了。”   然后何燊就真的信了,负气地离开,不告而别,甚至没告诉自己去了哪里,也没有再联系他。   那段在一起的时光已经久远到记忆模糊了,那时候他和何燊,路楚然和另一个人,四个出类拔萃耀眼夺目的年轻人总是形影不离地出现,在当年的学校被称作一段传奇。   那时候他们谁都以为自己是能和一辈子第一个爱的人走到最后的宠儿,谁也没料到所有义无反顾的勇敢,最终都不过潦潦草草地离散成了遗憾。   路楚然从国外回来以后沉默寡言了许多,另一个人伤痕累累地离开至今没有联络,而他和何燊即使藕断丝连也不过是没有结果的彼此折磨。   那年偷偷去国外看了何燊硕士毕业回国以后,纪洱又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从社交软件里面和他互相添加了好友,但是几乎从来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偶尔在朋友圈里看到他的动态,知道他没有了自己的这几年也过得很开心很充实,心里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其实我说的也是反话,我只是想让你没有顾虑地离开我,去过更好的人生。   其实我很想你,很想再见你,见一眼也好,抱一下也好,虽然别人也会觉得很荒诞,都分开五年了,要怎么爱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就是有那么爱,是真的。   纪洱很孤单很颓然地在位子里坐着,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却连抬手把眼泪擦掉的念头都没有。   哭出来也好,当年分手的时候都没有哭过,因为告诫自己一定要狠下心放手,那个人才能不会被世俗困扰而无法追逐理想。   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眼泪都眼眶溢出来,沾湿了那个人的掌心,那些掌心所承受不住的从指缝间流出。   “别哭了,纪洱,我一直都知道的,知道你很想我,知道你很爱我。”   身后那个人熟悉的声线和语气,令纪洱浑身僵硬的紧张感瞬间消弭,他倚在椅背上往后倾了倾,后颈靠上了那个人的身体。   纪洱的眼睛依旧被蒙着,听到身后的人沉沉地叙说着,“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五年前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冒冒失失地拉着你公开我们的关系,就不会让你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   更多的泪水顿时从纪洱的眼眶里涌出来,“这五年来我每一天都想着你,没有一天敢对自己松懈,每一个难熬的夜晚都是想着只要明天还活着,地球没有毁灭,离回到你身边的日子就又近了一些。”   纪洱哭得抽噎了一下,何燊从后面俯下来很轻地吻了吻他的耳廓,在他耳边呓语一般地诉说着,“我现在已经有能力向你许诺未来了,我有负担起两个家庭的能力跟父母摊牌,我回来不是要跟别人结婚的,我是来和你结婚的。我很想你,我很爱你,老婆,不要再让我走了。再相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了。”   纪洱把何燊的手从自己眼前拿走,却握在手里始终没有松开。   他站起身来就立即被对方抱到了怀里,那些难过流失了之后,底下的那些掩藏得很深的不可言传的心意也重新浮现了上来。   这是失而复得吗?不是吧,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失去过,哪怕只是一个人遥遥无期地期盼着的时候,那个人也一直没有从他心里离开过。   纪洱用力地回抱住这一场漫长的久别重逢。   “我也爱你。”   路楚然推开家门,客厅里的灯亮着却没看到人,他疑惑地喊了一声“叶汐?”便听到厨房里有人应了一声“你回来了?”   叶汐身上穿着舒适的棉质tee和高中校裤,双手湿漉漉的捧着两个好大的柿子从厨房里出来,在看到路楚然的一瞬间眼睛亮了,好像小星星跌进去了似的。   路楚然暗暗舒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惬意地挨着,“你今晚不是跟客户去吃饭了么?”   “吃完就回来了,在路上看到个水果店摆着这么大的柿子,我就买了两个回来,你喜欢吃柿子吗?”叶汐坐到路楚然身旁,举着两个柿子在他脸前晃了晃。   “嗯,挺喜欢的。”路楚然说。   他直起身来想去洗手,叶汐的一条长腿一下勾上来搭在他的大腿上拦着他起身的动作,很顺手地剥了一片柿子肉喂到他的嘴边,“吃吗?”   他愣了一秒,乖乖地张开嘴接住叶汐对他的投食,听到他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你累就再坐会儿。”   路楚然很自然地把手抚上他的膝骨,又沿着宽松的裤管游进他匀称的大腿,在内侧很亲密很疼爱地抚摸着,叶汐觉得很痒,不自然地动了动,忍不住笑,“不想和我做别乱摸。”   路楚然的视线停在他的脸上看了他一会儿,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叶汐剥得两手都是橘色的汁液,把最后一片柿子肉喂给路楚然,然后伸出嫩粉色的舌尖来舔了舔手指,路楚然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手,心脏的跳动抽搐了一下似的变换了节奏。   “叶汐,我们来商量一件事吧。”路楚然心里的话不假思索地跑了出来,绵密的秋雨在室外降温,绵绵的情语却在心里头渐暖。   “嗯?你说。”叶汐对上他的视线,叶汐最近的状态很放松,这直接可以从他脸上的神情体现出来,还有他渐渐有了与路楚然对视又不怕眼底的情绪被他获悉的底气,大概是因为深知自己被这个人很深地喜欢着吧。   “做我的男朋友吧,喜欢我吧,好吗?”路楚然提议道,一只手错开他的指缝和他交握在一起,“你还是无法摆脱过去的事情吗,还是一点都不能够相信爱情吗,不能够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吗?不会吧,那也太打击人了,我还是值得被你信任的吧?谁还没点过去啊,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人还能永远活在过去吗,未来就在前面扑面而来啊。”   叶汐悄悄咬住了下唇想抑止住自己的表情,唇角却忍不住带着细微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心绪,他沉默着没说话,没有否认这个实际上对他来说很好很好的提议。   “我……”   他缓慢地深呼吸了一下,脑子还处于一片白茫茫又暗地里噗噜噗噜地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半当机状态,突然被一阵震动的声音扰乱了,泡泡一下子全都被震碎了流了一地苦涩湿冷的肥皂水。   路楚然放开他的手去摸出手机,才刚看清屏幕上来电显示联系人名字那两个字,手机就被叶汐夺去了,不动声色地挂了电话放在茶几上,隔了两秒又嫌不痛快似的直接关了机,一脸坦然的表情和路楚然对视。   路楚然有点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勾着嘴角朝他笑,手已经绕到他背后想要把他搂入怀里。   叶汐又被他看得忘掉刚才那几秒钟的心烦气躁,倾身靠进他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笑了出来。   伴随爱情而来的会是什么,忠诚还是背叛,陪伴还是遗弃?叶汐不知道,但是这一刻这个答案好像也无所谓了,只要路楚然还在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第32章   早晨八点半,叶汐在早上例会的时候收到了路楚然的消息,说后天有个为期三天的手冲咖啡交流会在东京举行,他打算和纪洱一起出席,纪洱的前任也去,计划交流会结束之后再去别的城市玩两天转转,旅游签证已经办好了,问他来不来得及请假跟他一起去。   路楚然这是要跟他度蜜月吗?叶汐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了,心脏砰砰地跳动着,里面拥挤着亢奋的高涨情绪,恨不得使劲晃晃坐在他隔壁昏昏欲睡的小同事,告诉他自己有多高兴。   快乐于他而言一直是有代价的,可是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孤独了,也不需要依靠逢场作戏的暧昧来填补空虚慰藉无聊。   因为他得到了真实的爱情了,未来就在前面扑面而来,无论是什么代价他都觉得自己承受得住。   所以散会以后,叶汐那天剩下来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研究旅游攻略上面。   他想去日本旅游很久了,想去吃遍美食节目里面介绍过的料理,然后还有很多想去的景点,那些新海诚在电影里描绘过的细窄的小街道,到奈良喂小鹿好像挺有趣的,还要去秋叶原买手办去女仆咖啡馆看bl版的pocky game,湘南海岸来不来得及去呢,富士山上的温泉酒店好像也不错,他想试试睡榻榻米是怎么样的,最好房间的窗台可以眺望到富士山,还有以前不知道谁告诉自己说日本温泉都是冲身之后裸泡的,有些温泉酒店还配备独立的浴池,那他和路楚然就可以……   叶汐的脸在遐思之中陡然涨红了起来,怎么想着想着又想到那里去了。   接着下午例会结束了之后他去找总经理请假,总经理几乎没有考虑就表示同意了,因为他之前那个补救的方案很成功,现在手头上已经没什么紧要的工作了,而且这个月工资又有提成。   他出了总经理的办公室就想立即打给路楚然,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不过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现在就出现在路楚然面前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给路楚然发了一条短信,【我已经请假了】但是直到下班的时候还是没有等到路楚然的答复,可能是他下午有课没空看消息。   叶汐回到家的时候外面又下雨了,十一月的天气总是阴雨连绵,天空灰蒙蒙的有点压抑,秋风卷着湿冷的雨露覆没大地,被雨水浸湿的落叶软趴趴地贴在路面上,毫无生气的样子。   但是叶汐的心情却是晴空万里,他还在电梯里的时候脸上就已经带上了笑,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也还在笑着,怎么也藏不住笑意。   家里的门用钥匙拧了一下就开了,看来是里面有人,路楚然这么早就回家了?有人在家里等候自己的感觉真是好幸福啊。   “我回来了。”叶汐踏入家门,视线撇到了路楚然的侧影,正想开口说“你怎么不开灯啊?不过也别开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这个月又有提成了,是不是很厉害。”   随即他抬起眼,影子一样在半浓的黑暗里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的人映入了眼帘。   叶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隐隐地觉察到了不安,他走近了路楚然一点,脸色担忧地观察他半掩在阴影里的神情,想要伸手去触碰路楚然,想问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安静了许久的人突然说话了。   “你在说什么呢。”路楚然说。   “什……么?我说什么了?”叶汐的动作停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有跟任何人认真过。”路楚然接着说,不带任何语气地平铺直叙地念出了他强迫症似的看了一整个下午几乎熟烂于心的那几句话。   叶汐蓦然睁大了眼睛,刹那间领会过来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他刚刚对路楚然开始动心的时候,祁念第一次问自己对路楚然是什么感情,他当时察觉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心意,觉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不可能跟任何人确认关系也不可能喜欢任何人,所以心虚地否认和干脆地撇清关系。   “初夜是没有了,初恋还是在的。”路楚然的目光一直垂在地板上,眼角都没往他这边扫过来。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还知道多少,为什么他会知道。   叶汐的心沉了下去,脸色迅速地发白了,双手抽搐似的颤抖着,他想求路楚然不要再说了,那不是真的,就算是在说出来的时候也不是真的。   “爱情这种东西玩玩暧昧就够了。”这句话在开口说出来的瞬间刺在了路楚然的心上,他很艰难地深呼吸,干脆一口气把剩下的话都说完,“我不知道,他大概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那就当朋友好了。有个年薪四十万的朋友有什么不好呢,我最近的新project也多亏了他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相信那些话,不是这样的。   叶汐终于知道了,快乐果然是有代价的,但是却不是无论什么代价他都承受得住。   他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看不清楚路楚然的表情,只是好像傻掉了一样站在他前面,喉咙哽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为自己辩解。   今天下午刚下课的时候,路楚然收到了祁念的消息,一段微信上的聊天记录截图,下面有一句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路老师和叶汐前辈的关系很不寻常,可是叶汐前辈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只是想提醒路老师,如果是我多心了,那很抱歉打扰了你们。】   路楚然其实是不相信那段聊天记录的,即使是毫无Ps痕迹他也觉得不相信,所以他想问清楚,他想听到叶汐亲口拒绝承认,哪怕是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别人那也可以。   可是叶汐站在他跟前那惊恐无措的样子已经是一个无声的答案了。   路楚然觉得心脏好像被叉子捅了一样难受,还是那种质量很差的塑料蛋糕叉子,戳断了之后断口粗粝又锋利,戳得心口直淌血。   他抬头看了叶汐一眼,眼神敛去了光芒,深邃又痛苦。   他直视着叶汐快缺氧了似的艰涩地呼吸,鼻息间轻轻呼出一声气,像是一声失望透顶的哀叹,又像是对自己说出来的话也感到嘲讽,“我之前就在想,你怎么总是那么反感我跟祁念接触,原来是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藏在了他那里。”   叶汐没有反驳他一个字,一个撒谎成性的人,试图坦诚的时候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如同突然间得了失语症一样,只会直勾勾地看着路楚然。   路楚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去避开了他的视线,被他形同承认的沉默推入了更深一层的绝望里。   他觉得自己这种人生太过一帆风顺的人也有点不好,就是遇到什么事都太笃定了。以为对方不再否认自己喜欢他了,没说不情愿当自己的男朋友了,肯与他拥抱接吻上床,说过愿意为自己改变,就一定是喜欢他。   可是,会错意往往比爱错人更令人难堪。   他应该放叶汐走的,如果那天叶汐要走的时候他没有硬要他留下来,今天就不会如此难堪尴尬又无法收场。   然而他还用了那么拙劣的理由去挽留,“我每天给你做饭,你留下来好不好?”这是当养自来狗呢?   路楚然的脑海中不断有叶汐在聊天记录里的话浮现上来,植入了记忆一般怎么样也抹不走。   【我没有和任何人认真过。爱情这种东西玩玩暧昧就够了。】   眼眶开始发酸了,他不适地捶了捶胸口。如果你想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自己是早就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在这一刻却那么的不甘心,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喜欢说不出来不喜欢总不会也说不出来吧,不喜欢我就该早点告诉我啊,为什么还要迎合我的期待呢,看着我被骗很过瘾吗,很好玩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至于被你这样对待?”路楚然深吸一口气,语气有点艰涩,转念想起了另一件事,又怒极反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不喜欢我,你之前告诉过我了,是我自己没放在心上而已,错怪你了。”   路楚然睁开了泛红的眼睛,还是避开不去看叶汐,眼底一直发热。   他低着头,站起来走进房间里去。   叶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好像上了发条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就是不说话,彻彻底底地沉默着。   路楚然拉开衣柜,把叶汐的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扔在床上。叶汐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睛有点失了焦,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被路楚然狠狠地摔开了,盯着他的眼睛,“你跟我解释啊,你装什么哑巴,你不是很会说话吗,不是很会哄人吗?最初求我收留你的时候不是说得很动听吗,你说啊。”   叶汐默不作声,不依不饶地又去抓路楚然的手,眼泪承受不住重力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路楚然好像被烫伤了一样反射性地缩开了,看着叶汐那么委屈难过的神情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抱着最后那点微弱的期望等了叶汐几秒,可是眼前的人依旧被点了穴似的只知道掉眼泪又不说一句话,不知道究竟是无从辩解还是不懂得如何反驳争吵。   沉默之间,路楚然心里头狂窜的怒火彻底被浇灭了,只剩下了灰烬似的失望遗憾,他转身去继续把行李箱拖出来把叶汐的衣服一件件扔进去。   叶汐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又有点激动地上前抱住他,被他很用力地一下推开了,沉声斥道,“你给我滚,滚出去。”   路楚然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了,叶汐跟他对峙了好几分钟,只要靠近他触碰他就会被推开,他又好像不要脸似的一次次去靠近,然后再被推开,不允许靠近。   叶汐的思绪早已沦陷在惊恐慌乱里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别的能让路楚然平静下来,至少冷静一点,他要解释吗,他什么也解释不了,他敢否认那些话不是他说的吗,一句都不能。   不然又是“对不起”么,自从路楚然说喜欢他以后他似乎一直在对路楚然说对不起,就好像他遇到他之后就没做过一件对得起他的事一样,可是道歉了得到原谅了,他却依旧不知悔改地在原地打转继续犯错。   叶汐怎么推都推不开,也不让路楚然碰他的东西,路楚然拧不过他那点执拗,泄了气似的把他的东西扔在一旁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在心里想着,还是我自己走吧,如果现在把叶汐赶走了,他的家也不在楼下,又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他能去哪呢。   我也是犯贱得够了,到了这时候还要心疼他替他想,可是这个世界上他能倚靠的人只有我,还有谁能替他多想一点。   叶汐一直在企图阻止路楚然收拾行李的动作,但是力气也不够他大,而且他已经被吓得手软腿软了,有几次被路楚然推开的时候差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路楚然在衣柜底部摸到了他藏起来的叶汐的钱包,他转过身来把钱包一把扔在叶汐身上,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还给你,你自由了。”   话音落去,叶汐彻底死机了似的怔住了,由着钱包“啪嗒”一声跌在了地上,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了。   路楚然收拾行李摔门走人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叶汐失了魂似的定在原处,连追上去的脚步都迈不动。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突然失去力气跪坐到地上,眼前闪过路楚然那种深渊一般敛去了光的眼神,没有半点情绪和温度。   就像是费尽了心思融化了一座雪山,刚刚才看到山后的朝曦和远方的路途,却一不小心按了恢复出厂设置,那个眼神在很久以后还会在叶汐的噩梦里把他惊醒。   叶汐手抖着摸出手机拨路楚然的电话想求他回来,那些话不是我真心那样说的,那时候我还在怀疑人生才乱扯骗他的,我是喜欢你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他打了很多遍,打了一宿都没有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路楚然的电话永远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稍后拨多少次也一样,稍了很多个后以后还变成了“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似乎过去了很久,叶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听到窗外细碎的雨声,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换了个蜷缩的姿势,把视线从天花板转到窗外,看到日光在天边复活,黑色的天幕在破晓之后渐渐抹上了柔和的色泽,和煦的日光夹带着冰冷的风钻进屋里头。   爱情原来是这样的,依旧虚无缥缈,爱上谁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生他那个男的不爱他妈的时候,他妈会选择去自己死一死了。   那就像是你原本一无所有,也无所谓有无,突然你有了爱情,于是爱情就成为了你的全部,当那个人把爱情从你这里再收回,你就不是回到原点而是失去全部了。   都失去全部了,那活着还以什么为支点呢?   但他也没想效仿他妈那样失个恋就寻死觅活,他向来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人,那是他无依无靠自己生活那么多年的生存战略,游离于爱情之外的关于人生方面的哲学。   伤心是伤心了,还是要把生活维系下去,虽然可能质量会下降得令人发指。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饭桌旁,把泡发到坨成一大团的泡面用叉子卷起来两口吃掉,噎住喉咙的时候咳嗽得不停抽气,不禁自我憎恶地想到也许自己要把自己搞得更惨一点比较好,路楚然那么同情心泛滥一定会觉得心疼,搞不好心疼里面会催化出一些依稀的愧疚感和模糊的不舍之情,能与对他的厌恶相抵消。   可是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什么都不做都已经够难看的了,为什么还要利用路楚然的弱点来乞求怜悯呢?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知廉耻地非要这么恶心别人?   叶汐神思恍惚地躺回到地板上去,伸出手臂捡起离自己不远的钱包,里面什么都在,现金一分钱没缺,之前被路楚然取走的早就按照原本的数目放回去了,而且本来空白的那一格还多了一张路楚然高中时候的照片,在图书馆的窗边半逆着光线看着镜头微笑,眼神依然安定又温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自己放进去的。   叶汐的情绪一下在心头全部坏掉了,发酵成了涩臭的酸水满涨着,眼泪没知觉地从酸痛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你想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要推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橱中骷髅,美国谚语,引申义为“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虐一下,渣变忠犬靠感化还要靠虐,不然怎么逼他告白呢。   ☆、第33章   叶汐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海里,时间的流逝变得触手可及。   他在地板上睁着眼躺了一夜直到天亮以后,浑浑噩噩地去厨房烧水冲泡面,一不留神不小心把手按到了壶身上,烫得手指起了个水泡,疼得他眼泪都冒出来了。   他吃完了泡面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站在浴室里愣愣地走了一会儿神,然后持续不断地打了五分钟喷嚏,打完喷嚏以后发觉呼吸越发地不通畅,吃了感冒药之后整个人的感官开始变得迟钝,再也不觉得饿不觉得难受只觉得累和困,于是倒在床上蒙着被子睡着了,枕头上还带着路楚然怀里那种令他安心的气息。   没有做梦,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叶汐几乎从来没有在工作日的下午四点半留在家里过,于是直到今天他才注意得到,他们小区的幼儿园是下午四点半放学的,而且准备放学的时候会组织小朋友在小操场排队跳舞,背景音乐是《明天会更好》。   真闹心啊,还明天会更好,明天还会好吗?   叶汐起身把房间的窗户闭紧锁上,站在窗边哆嗦了一下又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捂住鼻子的时候喷了自己一手鼻涕。   他拧着眉头去浴室里洗手洗脸,又回到房间钻回温暖的被窝里。   路楚然的手机依然不在服务区,他也从来不发朋友圈,所以叶汐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得到他,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他试探着给路楚然的微信发了一条“你在吗?”意外地发现发送成功了,于是他立即兴冲冲地又发了一条“你在哪里?”过去,结果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他后悔得五脏六腑都扯着痛,好像血管都要爆了似的,痛得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又在被窝里蜷成一团蔫蔫地消沉下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傻逼,早知道结果会这样刚才就应该直接把要说的话编辑成一大段发过去,而不是说些没用的废话来刷存在感提醒路楚然把自己拉黑。   路楚然的心可真冷啊,喜欢的时候一往而深地喜欢,不喜欢的时候不留情面地讨厌,没有半点犹豫不决和拖泥带水,哪怕一点点藕断丝连的怜悯都没有。   所以他才能活得这么高傲独立又纯粹吧。   只要忍耐着度过了最初接触时孤高的冷漠疏离,他就会让你看到他温暖细腻容易走近的那一面,然而一旦逾越了某种距离,接触到了警戒分明的底线,就会被彻骨的寒冷所抵挡,严密坚实不为所动,没有任何轻浮的杂质能够不慎地侥幸被容纳,但是那些被他视作美好的事物则会被冰封其中,即使历遍时光变迁也能完整地留存。   秋天已经开始天黑得很早了,室外的光线没过多久又黯淡了下去,天空呈现出阴沉的灰蓝色,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叶汐稍显困难的呼吸。   幸福甜蜜的表象破灭了,掩藏着在本质里面的孤独把他打回原形,是他早已麻木不堪的孤独。   从初中开始就这样,在人群里表现得活泼开朗健谈,极力地炫耀着自己的交际能力,在细微处察言观色研究着别人的喜恶,然后投其所好地讨人欢心。   大多数人的心都是不太敏锐的,只要自己的诉求得到应和就已经觉得自己被关心在意了,其余的就不会过于拘泥地分辨真伪。   所以叶汐一直以来不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当朋友,以他的各种条件和讨人喜欢的能力,围绕在他身边跟他当朋友的人只多不少,但是他却很害怕别人来对他推心置腹,轻易不容许别人对他走得太近。   泛然之交如果有利益的交换多花点时间互相消遣一下可以,但是要他掏心掏肺地和人建立联系,他却本能地害怕。   是怕别人走得太近会识破他被粉饰得近乎完美的孤独和自卑吗,大概吧,毕竟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清楚,他就是一个孤儿,一个从来没有人给他开家长会的小孩,春游秋游的时候也没有家长签同意书所以一次也没去过。   不过那样也好,就不用面对同学无心的打听,“你爸妈怎么不给你买零食?” “你爸妈怎么不给你买球鞋?” “你爸妈怎么不帮你做便当?”,难道他要可怜兮兮地告诉别人“我爸跟别的女人跑了我妈死了”吗,他可不需要那些小白痴来觉得他软弱需要同情。   尽管他们到后来总是会通过一些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渠道打听得到他的身世,然后面对自己露出复杂的高人一等的怜悯神色,问他智障一样令人恶心的问题,“你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吗?”   成年人的世界反而简单得多了,他们已经有了从叛逆期乃至更早开始稳定经营的深刻友情,也有了足够多的人生积累和领悟让他们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感慨和回顾,所以不会太过好奇新朋友的过往经历和曲折复杂的心路历程,更不会有叶汐所厌倦鄙弃的高高在上的滥好心和同情。   最初认识的路楚然是对他漠不关心的,甚至连笑容都吝啬,对他没有任何了解的意愿,所以他才很放心地去对他亲近。   因为无论何种亲近程度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以内,路楚然只会被动地根据他的进度给予等份的回应。   一直到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对路楚然没有防备地提及过往,路楚然也表现得自然而然的,他知道那些事情以后也并不会用同情的目光审视自己,尽管他是个蜜糖罐里泡大的幸福而知足的孩子,但是他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沉溺过往是没有意义的,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从失败的过往里提炼不了任何值得期待的未来。   他那么耀眼而不自知,竟然还会不自信自己能够被爱上,还那么低微地来请求他的同意,但凡一个普通的人也是要被这样的光芒所吸引靠近的,更何况是叶汐这么一个……生长在黑暗的泥淖里从来没有接触过光的人呢?   只要路楚然挨得离他近一点,摸摸碰碰他这里那里,夸奖他肯定他,偶尔给他一个亲吻,叶汐就觉得自己心都跳得快要崩溃了,屁股后面那看不见的尾巴都要摇疯了。   可是自己却总是把令他失望的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把他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路楚然那么喜欢自己,自己却连一句喜欢也说不出口,甚至还口不择言地说出不喜欢他的话,再有耐心再爱他的人也要对他心灰意冷吧。   在乎的东西就应该被珍惜,如果失去了,都是自作孽。   路楚然昨天提早来到纪洱家里和他们会合,从上飞机开始全程都心事凝重的,不苟言笑,比平时那种清冷淡漠的样子凶得多了。   夜晚三个人在酒店放下行李以后在附近的居食屋吃晚饭,路楚然本来出国以后没信号的手机连上了饭店的Wi-Fi,提示收到了叶汐的消息,他干脆利落地把他关进小黑屋,脸色更加难看了。   纪洱被他的冰山气场震慑了半天,抵不住严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怎么回事?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就算是以前和……”他顿了顿,知道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人,便含糊地带过去,“那个谁分手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这么难过。”   路楚然绷着脸沉思了半晌,把那段聊天记录截图从手机里调出来给了纪洱看。   “断章取义,靠。”纪洱一脸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脏话,“这是谁啊,最讨厌做这种恶心的事情的人了,他为什么要挑拨离间你们,他有什么目的吗?”   路楚然没说话,纪洱自己却突然恍然大悟过来,“所以叶汐不来,你心情又这么差,就是因为这个人给你看的几句话?”他登时怒了,猛然站起来,想伸手去揪路楚然的领子,被旁边的何燊摁在了座位上,勃然大怒地对坐在对面的人吼道,“路楚然你居然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质疑一个每天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你脑子有病吗?”   路楚然听了他的话眼神立即变了,但还是沉住了气什么也不反驳,木着一张面瘫脸由着纪洱骂他。   “你要是何燊我他妈早把你打废了。”纪洱说着,旁边的何燊顿时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给他夹了一块土豆炖肉以示安抚。   “唉,我知道你有点情感洁癖,你以前那点破事我有什么不知道。可是现在不一样,叶汐不是那个人,别人本来一个人好好的,私生活乱是乱了点,可是他能够负责好自己的人生。路老师你呢,你纡尊降贵地允许人家靠近你,你喜欢人家了,你就非要把人家的人生拖进你的人生里,但是你又没有信心你能让你看中的人爱上,那你还喜欢他干嘛?既然你对他没这个信心就别去说喜欢人想跟人开始,反正不在一起就没有分手的可能了。操,我骂你呢,别光听不说话。”   “我在听,你继续。”路楚然哑着嗓子回答,他被纪洱的话提醒了,意识到自己之所以那么脆弱,是因为他对自己一直都没有信心能被爱上。   因为从未得到过对方的回应,所以不相信自己能够驯服一只本性向往自由的野狐狸,但凡有些不信任的征兆出现,他就动摇气馁了。   “你之前说过,叶汐不相信爱情,所以他说不出口他喜欢你,其实他是不是经历了些什么?”   “他父亲婚外恋,母亲自杀了,他的家人不愿意照顾他所以把他寄托在班主任家里,他小时候一直寄人篱下,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同学也孤立他。他一直没有人照顾,初中的时候就把胃饿坏了,高中的时候打工每天只有面包吃,大学的时候过得还算可以,性格外向善于社交,但其实从来不认真对待任何人际关系,即使和别人暧昧,逢场作戏,也只是互相消遣而已。”路楚然几乎没多想就说出了一大堆关于叶汐从未和别人提起的过去,他不由得愣了愣,讷讷地说了一句,“原来我已经那么了解他了,其实他也是对我用了很多心思,是吗。”   “如果他只是为了和你暧昧,就不至于要在你身上花心思吧?”纪洱忍不住叹气,“我完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生,我不是觉得他可怜,我是很敬佩他,怎么可能,有人经历着这样的人生,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对别人?路楚然,叶汐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却把自己所有事情都对你毫无保留了。”   路楚然沉默不语,魂不守舍地不小心把味增汤泼到了自己身上,热汤从外套一直渗进了里衣。   他的脸色终于黑到了极点,彻底失去了吃饭的兴致,从位置上起身就回酒店,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上床。   那些挫败失望的感觉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他又开始想起叶汐,想到的不是他哭着不让自己离开的模样,而是不久之前他看着自己弹钢琴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抱着他的样子。   路楚然心里一阵钝痛,在床上不适地换了个姿势躺着。   他最初看到祁念传给他那些和叶汐的聊天记录的时候,想起了伊索寓言里有一则很经典的故事,是说一个寒冷的冬天里一个农夫在路边发现了一条冻僵的蛇,就把它抱在怀里给他取暖,蛇很惊讶,等彻底苏醒过来以后就把农夫咬死了。   他当时恼怒又讽刺地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不理解别人本性就自以为善良最后活该被咬的农夫,天真地妄图感化一个早就习惯了自私孤独的人,以为真心诚意就能换来例外,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会错意,曲解了对方对自己释放暧昧的意图,最后理所应当地自取其辱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却想到,如果真的只是自己会错意想得太多,那么叶汐在自己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的表现未免太不正常。   如果他真的一秒钟都没对自己认真过,觉得爱情玩玩暧昧就够了,那他应该在自己这个自作多情的人终于幡然醒悟的时候感到松一口气,而不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宁愿用眼泪哀求自己。   路楚然其实在离开国土的那一瞬间,生气恼火的念头就已经消失殆尽了,甚至有点懊恼为什么之前不冷静下来说清楚就走。   把犯错的孩子丢在家里让他自己面壁反省,这就是他路楚然口中说的要教会叶汐如何爱人吗?真是丢人啊,做不到别乱说啊。   况且叶汐他的生母会自杀,就算不是因为精神疾病也多半是在生前有些心境障碍的,比如抑郁症之类的,这些和遗传因素有一定关系。   他其实早就察觉出来了,叶汐在独处的时候就会明显地情绪低落,感到悲观并无意识地露出那种绝望的神情,和平时那个态度轻浮的模样若判两人,所以他总是喜欢跟人扎堆交际,迫切地避免独处和渴望陪伴。   我居然把这样的叶汐自己留在家里,还在他表现出那么惊恐无措愧疚难堪之后让他独处,我是个混蛋吗,我还是个人吗,我还哪里有资格说自己喜欢他?   路楚然痛苦地深呼吸了一下,不敢回想自己当时究竟怀着怎么样恶毒的心情折磨叶汐离开他,也不敢想象自己离开以后叶汐会怎么样。   内疚和焦躁破土而出发神经一样地缠绕着生长着,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但是他给叶汐拨去长途电话的时候,对面已经关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吗!!!   ☆、第34章   鼻子被堵住了,只能用嘴巴呼吸,叶汐从被窝里撑起身子摸到了床头灯,爬起来出去找感冒药吃。   这个药一次吃三颗,他每次不是倒多了就是倒少了,这次一抖药瓶就瞬间抖了半瓶药出来还有几颗洒到了地上,他烦躁得差点要把整瓶药都摔到地上,但是又忍住了,万一药片滚得到处都是路楚然肯定会生气的。   路楚然还会对自己生气吗,还是会根本不想理他当他不存在,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吧毕竟这是他的家,只要在这里赖死不走一定可以等到他回来。   叶汐把多倒出来的药一颗颗放回去,模模糊糊地异想天开,虽然感冒药也有安眠作用,但是好像还没听过有人是吃感冒药自杀死的,听说吃安眠药自杀的人死前会抽搐吐白沫,那也太毁形象了吧,而且死不掉还要被送去洗胃,想想就很痛……就算是死也要找一个优雅体面的方法死,活着的时候已经够没用了,不能连死亡看上去都那么没用。   因为很饿又没有胃口吃饭,所以吃完感冒药之后,他又去吃了一颗胃药一颗止痛药,然后才回到床上睡觉,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被丢在了床头柜上,无人打扰便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大概是因为哭多了,叶汐起床的时候脸是水肿的,尤其是眼睛,好看的外双肿成了看上去很蠢的浮肿单眼皮。   等他泡了杯黑咖啡喝下去消肿以后,又看上去很憔悴一眼看上去就是个饿坏了的营养不良的人,而且之前的止痛药效力过了又开始胃痛,于是他又去翻了一颗胃药和一颗止痛药吞了下去。   谎话说得太多了,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就不信了,狼来了的故事三岁小孩子都明白,可是自己却重蹈覆辙地犯错,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个没人教养的孩子呢。   就算这次路楚然依然选择相信他又能怎么样,就算祁念不来揭穿他那些虚伪的面目,很快他也会被其他正常普通的人比下去。   路楚然这么聪明,自然知道自己值得更好的,而他就自己继续在泥淖里玩着泥巴说谎吧,没有人会爱他的,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孤独到死才有他的份。   如果路楚然要爱别人了,那么孤独到死之前他还活得下去吗?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午后的暖阳倾侧地透入室内,在地板上形成反光。   叶汐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有点着急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走去开门,却因为坐了太久脑袋供血不足晕眩了一下,还因为腿软差点被茶几绊倒了。   他打开了门,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人,脸上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   “叶汐哥哥,你……你好吗?”路雅歌看到他以后明显地怔愣了两秒,然后绽开了温暖的笑意,和路楚然平日脸上的笑容几乎如出一撤,看得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叶汐没有答话,侧了一下身子让路雅歌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不好”吗,通常在别人问好的时候说不好的人都是在表达自己需要倾诉吧,可是他并不想倾诉任何事情。可是难道说“好”吗,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对别人撒谎吗,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路雅歌坐在沙发上,接过叶汐递过来的水,说了一声“谢谢”,停顿了两秒又犹犹豫豫地看着叶汐的眼睛,“呃,那个……叶汐哥哥,我哥他……去日本了,明天上午回来,他叫我上来给他打扫一下,也真是的都不把钥匙留给我就叫我来打扫,幸好你在家里啊……哈哈。”   叶汐低垂的视线转上来了,眼睛蓦然睁大,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喜悦,吭哧着问她,“路楚然,明、明天回来么?你是说明天上午么?几点到?”   “嗯,是的呀。”路雅歌好像如释重负一样地笑了一下,“明天上午的飞机,下午两点钟到这边的机场,本来还听说他要和纪洱哥哥他们多玩两天才回来的呢,然后他好像自己改签了机票。”   “我、我会在你哥哥回来以后搬出去的。”叶汐高涨的情绪又渐渐低落下去,对视的眼神有点茫然无措,“你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让我现在就走?”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哥他不把钥匙给我就让我上来,肯定是知道你在的啊,他都没有跟我说不让你住,你住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啊,住这儿不方便吗?”   叶汐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好像停止了一天一夜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咬着干涩的下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路雅歌等不到他的应答,又说起其他的事情, “那个,我最近谈恋爱了。我跟男朋友有一天去吃饭,碰到那个之前跟我暧昧的男的,然后他当晚就发了一条只有我看得到的纯文字朋友圈,说什么瞒了我很多事情对不起,用心地喜欢我却不能给我公平的待遇他很自责,希望我能得到幸福并允许他时不时想我,最后还说如果有下辈子他喜欢我能做他的女朋友……然后我看完了就特别慌乱。”   “慌什么,你想想这个男的到了这种地步宁愿发这种猥琐朋友圈也不肯光明正大地跟女朋友说清楚然后跟你在一起,还是要优柔寡断,有什么值得你可怜?”叶汐清了一下喉咙,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估计是重感冒而且一天一夜没有开口说过话,“男人对第三者的措辞都这样,‘我不能跟我老婆离婚’ ‘但我真的爱你’ ‘下辈子我可以娶你吗’。”   路雅歌的脸色变得很尴尬,没想到叶汐会这么直接地把那个人被修饰得很唯美的猥琐行径拆解得那么直白,沉默了几十秒点点头,“是的,不管原因是什么,出轨就是出轨。不过我也是无言以对了,他还跟我说,希望每一次见你都是美的,我差点就想回他说我是海尔。”   “噗。”叶汐被路雅歌逗笑了,眼睛都笑得弯了弯,“你说你是海尔真的好吗,那可是一对同性cp啊,还整天不穿衣服抱在一起。”   路雅歌看见他终于有了笑的模样,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神色敛了敛,“其实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他后来还跟我说了更过分的,说他很想消失,因为他爱我,又说如果我不想他消失他就会一直都在,这真是……他是要自动备胎吗?我可是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啊,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没节操吗。”   叶汐脸色变了变,眼神有点涣散,他以前跟别人搞暧昧害别人动心又想抽身而退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来模棱两可,他沉吟了几秒,回答道,“一个男人会说出令你欢心的话只是他成熟和圆滑,不一定代表他爱你。他越是能淡定地讨你欢心越是说明你在他心里面很容易搞定,而且你已经被他琢磨得差不多透了,他知道你爱听什么故意说给你听的。如果真的爱你他多少会有点肆无忌惮而幼稚笨拙,因为表达自己真实不加修饰的情绪其实是会有点难为情的,而且常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患得患失……”   我对你哥哥也是一样。   “……你说这种男人多犯贱啊,理他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割舍不了过去,等我不理他了他又跑来说爱我,爱我爱到惭愧得希望消失在我面前又希望我舍不得他消失。”路雅歌苦笑了一下。   叶汐的脸莫名地涨红了,好像被人打了两巴掌似的红得发烫,路雅歌的话就好像在打他的脸,不,根本不是路雅歌的话,是他自己以前的种种行径在打自己的脸。   对啊,他这种人多犯贱啊,别人都失望透顶忍无可忍了才死不要脸地缠上去想说喜欢说爱,凭什么觉得自己值得被原谅?   正常人都会像自己对路雅歌劝说的那样不要理他,看清楚他低劣可笑的伎俩,理他远一点,不要陪他犯贱,凭什么犯贱的人变成了自己就奢望能够被理解和信任?   路雅歌看叶汐脸色又开始不对劲,思忖了半晌,战战兢兢地问他,“叶汐哥哥,我哥哥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不是!”叶汐有点激动地回答,好像被人按了重播键一样又重复了几遍,“不是不是不是。”   路雅歌放心地点点头,“嗯,我想他也不是这种人,他这个人只是不习惯表达,喜欢把事情自己放在心里而已,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他不会对人不好的。”   “他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他。”   “别说这种话,你对他也很好,我看得出来的。”路雅歌对他笑了笑,安慰他说,“其实我哥哥也很少对什么人生气,所以如果你被他骂了,说明他很在乎你。啊呀这样替他解释好像显得我很不要脸?”   叶汐低着眼睛没说话,路雅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样子有点可爱,“但是我不替他说话就没人替他说话了,你也知道他不擅长给自己辩解,他就是看着成熟而已,心里住着一个害羞胆怯的孩子。”   “叶汐哥哥,”路雅歌喊了他一声,等他把视线望过来,换上很郑重的语气,“就算你还是不相信我哥哥也好,心里还是对他没有喜欢的感情也好,你就当作骗骗他,至少给他一点希望,让他觉得单恋你这件事情也许会有结果的,他就能坚持下去了。”   叶汐的眼眶蓦然红了,路雅歌也觉得自己的喉咙紧了紧,“拜托你了,心疼他一点点,不要让他太难过。”   叶汐把路雅歌送到车站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星期六幼儿园放假,四点半没有《明天会更好》的下午显得寂寥又安静。   叶汐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被风吹得发红的眼角,连明天会更好也没有了,是不是明天不会好了。   明天他住着的房子的主人就会回来,然后把他这个死皮赖脸借住在自己家还讨自己厌的坏人给撵出去,他就会变成真正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人。   但是只要他能高兴一点点,我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路雅歌一直等到公车开远了之后才敢拿出手机,拨通路楚然在日本的电话号码,打扫什么呀,叶汐哥哥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需要打扫呢,还不是昨晚路楚然大半夜打过来让她放学了就过来看看叶汐哥哥过得好不好,陪他说说话让他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   路楚然很快就接起了电话,“怎么样了?”   “哥,我按照你吩咐来看嫂子了,他没什么,但是看上去比留守儿童还惨。”   “你叫的这么亲热干什么,我又没有原谅他……”路楚然语气清冷,停了一下又问,“你告诉他我明天上午回来了没有?”   路雅歌咬咬牙,哼了一声,“说了,有本事你自己说啊,一对傲娇的狗男男!”      ☆、第35章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叶汐强迫自己找点事情冷静下来不去盯着时间看,但是又忍不住强迫症一样把注意力转到时间上去。   他想找本书看,但是他看到的只有堆砌起来的文字,看不到文字背后的情绪,他没有因为等待而感到焦虑,而是全部内在情绪与外在官能相分离开来了。   他的内心被一些解释不清楚的感觉填充着,好像被塞进了烤箱的面团,随着温度升高膨胀,逐渐变得松软又饱满,热乎乎地散发着悠悠的麦香。   午夜两点钟的时候,他又睡不着了,还神经兮兮地蹲在阳台那盆小绿植旁边朝阳台外面看,想着剩余那十二个小时要如何消磨,想着见到路楚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以后还能怎么样做才能弥补那些已成事实的过错。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浓郁深邃又迷朦黯淡的夜空,在光的另一面。   “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叶汐脑中冒出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说了出来,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这句话是他在路楚然书柜里唯一的一本童话故事书里看见的。   唯一是什么,是最重要的吗,没有什么对他而言特别重要,因为他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太重要。   可是,可是如果缺少了路楚然,哪怕是在他心里不再有一点点与别不同,不再值得被在意,他却觉得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如果这样的话,没有流光的暗夜里,星川也如沙漠一样荒芜。   爱是不是要说出口的时候才能被认可成立,那要是说不出来的人呢,如果是本身并不相信爱的人呢?   如果这份在意的心情传达不到对方的心里,是不是无论怎么努力做让对方高兴的事情,无论怎么渴望停留在对方身旁,也不等同于爱着这个人?   “你对我而言确实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拥有了世界上唯一的你的我,也变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了。”   那盆绿植在他旁边被风压得弯了弯,好像深感同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天幕才刚刚亮起来,叶汐就出门了,车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很少人会在这么早的时间上班,就算是早锻的老人家在这个时间也还没出门,隆隆的大风横掠过街道,把朦胧的晨色延展开来。   叶汐挑了最慢吞吞的交通方式,他坐公交车到国际机场的空港快线售票点然后买票上车,看着天色从暗沉的灰蓝慢慢被渐渐明朗的晨光驱赶到天际的边沿,在阳光开始变得尖锐浓烈的时候,他来到了国际机场的到达大楼。   出口处连张椅子都没有,他杵在围栏后边比机场的保安还尽职地守着,站到双腿麻了就在以出口位置为圆心半径一百米的范围以内走动一下,等血液通常了又杵回去原本的位置。   一波又一波到达的人从里面出来,叶汐好奇地在一角无声无息地观察着别人,有的人是旅客,张望的眼神里充满着好奇和期待,有的人是归家的人,回到了有归属感的地方神色平静自然又放松。   无数人在他身边因为团聚而拥抱,又有无数人行色匆匆地独自走过。   当时间终于走到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叶汐开始变得满怀心事一样坐立难安。   他是没地方坐也根本坐不下来,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去确认那个两点钟着陆的航班是不是能准时到达,然后站在出口处最显眼的地方等候,本来就长得高,还腰细腿长,五官好看的脸上神情肃穆认真。   路楚然从出口处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但是完全没有认出来这是他的小朋友。   叶汐却在第一秒钟就看到了路楚然,他的心脏很强烈地悸动了一下,然后砰砰地跳起来,他挡在路楚然继续前行的路上,沉默不语,久久地看着他。   路楚然站在原地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才没见两天半,叶汐整个瘦了一圈,穿着稍微有点宽松的卡其色毛衣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头发也很凌乱,眼圈十分浓重,嘴唇发白干涩起皮,下巴都尖了。   叶汐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外形,所以他还从没见过叶汐这么不注意形象的时候,虽然还是美,但美得像枯叶一样颓然憔悴,让他顿时自责得无以复加。   叶汐上前了两步贴进路楚然敞开的大衣里,小脸冷冰冰的熨在他的颈侧,眼泪却滚烫得让他生疼,路楚然不敢回抱着他,光是他这样紧密地靠在怀里他都觉得叶汐削瘦得硌着自己。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叶汐声音闷闷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   轻风卷着日晖的淡薄余温在他们的咫尺之间缠绕而过,叶汐微微伸出手,试图抓住命运长夜里唯一的光。   “我喜欢你。”叶汐把头重新抬起来,直直地望进路楚然的眼睛里,那双好看的眼眸写满了情意,在盈润的泪光中被浸透了。   话音刚落去,路楚然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下一秒钟叶汐的怀抱收得更紧,好像不这样做路楚然就会原地消失一样。   他用尽了力气,导致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说出来的话也变得一字一顿,“我这个人很烂,也不相信爱情,从来都没有,谈过一段认真的恋爱,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相信,但是我,我喜欢你,是真的,不要离开我,别不要我。”   他告白了,他说出自己心里面最真实的话语,毫无保留,没有隐瞒,情真意切。   他等了一秒,两秒,三秒,不停有泪水从眼里涌上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路楚然的双臂把他圈住了,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又把脸重新埋进路楚然的颈窝里,去嗅他熟悉的温暖的味道。   机场里常常有离别或重逢的人们抱头痛哭,所以谁也没有觉得这两个人的行为特别稀奇值得瞩目。   路楚然抱着叶汐任由他发泄似的哭了一会儿,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尖,“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隔着衣服我都觉得你抱着硌手。”   叶汐用力地摇了摇头,眼泪都蹭在路楚然身上,他终于哭到自己都觉得自己丢脸了,然后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站直了身离开了路楚然的怀抱,艰难地吸了吸鼻子。   路楚然不太顾忌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冷冰冰的指尖都快冻僵了。   路楚然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穿上,又握着他的手塞进大衣的口袋里捂暖,两个人贴得很近,肩膀蹭着肩膀,然后路楚然低声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叶汐咬着嘴唇,垂下了视线,想笑不敢笑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一路上叶汐的神情都有点恍惚,但是视线没有一秒离开过路楚然,看得路楚然觉得自己像个猎物似的,都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了。   路楚然手臂圈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依旧捂着他的手在大衣口袋里给他取暖。   下了的士之后,路楚然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在衣袋里勾着叶汐的手指牵着他的手,一路往家里的方向走。   叶汐有点低血糖,饿得两眼发黑快晕过去了,走几步路都喘得厉害,路楚然的脸色沉重了下来,在楼下的快餐店买了一碗鸡粥盯着叶汐吃完才回家。   吃了一大碗热粥叶汐的身体开始发热,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楚然不太高兴的脸色,心里暗暗地不知所措。   然后路楚然感应到他的视线,与他对望了一会儿,拉着他进浴室开始脱他的衣服。   他有点窘迫,但是没有抵抗,乖乖地站着任由路楚然的动作,直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剩地被褪光,还被眼前的人用视线从头到脚逐寸肌肤地仔细打量。   他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好像喝醉了一样,有点别扭地转开了脸,耳朵从耳根处开始发烫。   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情/欲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外力造成的明显创伤,路楚然暗暗舒了一口气,打开喷头调整水温淋到叶汐身上。   叶汐有点羞怯地小声说“我自己洗就好……”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楚然没什么表情地瞪了一眼,顿时没有了把话说完的气势。   “怎么感冒的?”路楚然把沐浴露搓出泡沫抹在叶汐身上的时候问他。   “可能是……在地板上躺了一夜着凉了。”叶汐看着路楚然瞬间冷了的神色咬紧了嘴唇。   “还有哪里不舒服?”路楚然问。   叶汐不敢不老实回答,“还有冲泡面时烫了个小水泡,其他别的没了,后来也不想再烧水吃泡面了就只剩下胃痛。”说着还把手上的水泡凑到路楚然眼前去给他看。   路楚然神色自若地低头含住他的指尖,他吓了一跳浑身过了一下电似的,满脸滚烫地抽掉自己的手指低了头,低头却看到了路楚然的手覆在他身前最敏感的地方搓洗着,干脆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路楚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关了水以后用松软的大毛巾把洗干净香喷喷的小朋友裹起来擦干水,给他套上绵软舒适的睡衣又给他喂了感冒药和胃药之后就去自己洗澡了。   叶汐以为路楚然想做,还趁他去了洗澡提前把套子和润滑剂准备好,然而路楚然出来以后视线淡淡地扫过那些东西,又无动于衷地把它们收起来了。   坐飞机累得要死,他只想抱着叶汐好好睡一觉,叶汐的眼圈都占了半张脸了,无精打采的眼皮半耷拉着,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睡觉,而且还生着病,干嘛还要急着折腾他,这种事情以后还可以慢慢来。   路楚然掀开被子钻进去,贴在叶汐的身侧,伸出胳膊轻轻一带把旁边的人搂进怀里。   叶汐动了动,整个人趴在路楚然身上,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他很清楚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被推开了,凌乱已久的心绪放心地平静松懈下来,加上感冒药的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他忍不住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叶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带着重感冒的软糯鼻音迟疑地开始认真道歉解释,“你还生我气吗?对不起,我之前……”   “是我错。”路楚然打断了他的话头,叶汐怔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路楚然怎么会跟他道歉,路楚然又重复了一次,“是我的错,这次是我不好。”   “怎么会呢……是我说了那些话你才会这么生气,而且我以前总是说不出喜欢你,别人问起我的时候我又心虚,所以就……”   路楚然的喉结动了动,声线微微有点发紧,伸出手指点住他的嘴唇把他的话封缄在嘴里,“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小骗子吗,平时跟我说句实话都要脸红结巴,对无关紧要的事情随口扯淡,对自己上心的事情拐弯抹角,还最反感别人过问你的感情和过去。你连个可以倾诉平常心事的朋友都没有,难道还会对一个泛泛之交坦白感情吗?”   叶汐把脸低下去,鼻尖轻轻抵着路楚然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渐渐急促起来,觉得自己又软弱得快要哭了。   从来没有过的被体谅和被了解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世上唯一的人了,和路楚然互相不可缺少地需要着彼此。   路楚然偏了偏脸吻住他,柔软的湿热的嘴唇与他贴在一起,动作轻柔地吮吻着他的嘴唇,舌尖很疼惜地舔舐他干燥的唇面,他把手探入叶汐的衣内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背部,又移到他的脑袋上揉了揉他的头发。   “是我不好,我应该等你的解释,而不是发那么大的脾气然后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我知道你很害怕一个人待着,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路楚然醇厚低哑的声音磨得叶汐耳朵发痒。   叶汐的唇角勾了勾,浓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了,呆呆地看着路楚然说不出话来,他在说什么啊,他是个傻瓜吗,明明是我先做错了事情最后反而是他对我道歉了。   闷了半晌,他又糯糯地哼哼了一句,“我喜欢你,我很,很喜欢你,路楚然。”   “嘘,知道了,我也喜欢你。”路楚然把他的额发拨开,和他相视而笑,发自心底地微笑。   他捧着叶汐的脸,把轻吻落在了他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尖,脸颊,最后才是嘴唇,然后他们又黏黏糊糊地接了一会儿吻,说了一些后来不太好意思回想的情话,最后才相拥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甜怎么能不评论呢?   ☆、第36章   “叶汐,你的家长为什么又不来啊,你是不是没爸爸妈妈?”   “不会吧,你真的是孤儿吗叶汐?”   “怪不得你的文具都这么旧,校服破洞了也没人给你补。”   “你好惨喔,都没有人来爱你。”   “你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吗?”   叶汐挣扎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眼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慌乱,隐约还有点被雨水浇过的柴火一般的不醒不灭的愤怒。   还在睡眠中的路楚然被怀里的人突然间的动作牵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   自从第一次知道叶汐睡觉会蹬被子之后,路楚然几乎每一次睡在他旁边都会抱着他,然后就发现他这个人不但喜欢蹬被子还喜欢撩衣服,睡着的时候还好好地穿着睡衣,但是睡醒之后就常常是袒胸露乳晾着肚子什么的。   所以感觉到叶汐的动静,路楚然就会把他抱紧一点不让他乱动,免得他肚子着凉,心里还有点不情不愿地想到叶汐睡相这么差之前都便宜了什么人了,顿时就不是很想理这个睡觉也在分秒必争地浪着的人。   但是叶汐睡着的时候黏人,清醒的时候又像个敏感的小动物,察觉到路楚然的情绪有一点不妥就会凑上来坚持不懈地投怀送抱,导致路楚然会稀里糊涂地又忘记了自己不想理他的理由。   叶汐被抱紧以后才慢慢地从噩梦的悸乱中缓过神来,被温暖的臂弯包围着,他的视线落在路楚然光裸的上身的肌肉美妙线条,然后低头把软热的嘴唇覆在路楚然的胸膛上,鼻尖蹭过他的锁骨。   我是没有人爱的么,不是的,我想我还是有人爱的,也许现在谈爱还是太沉重了,可是我已经可以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值得被一个人喜欢着了。   叶汐原本以为他让路楚然那么生气,一定又会被丢弃到原本属于他的晦暗里自生自灭,甚至已经做好了要低声下气乞求挽回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仅仅是一句告白,那层横亘在他和路楚然中间的隔阂就被轻易打破了。   他觉得很安心,同时又很恐惧,对于他来说一句简单的告白都要赌上全部勇气,因为那是太过隐秘真实的话语,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掀开,告知别人就像把秘密晾晒在太阳底下一样羞愧又难堪。   但是对其他人而言却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路楚然会被他的告白打动,同样也可能被其他比自己做得更好的人打动。   都是同样的三个字四个字,光是用耳朵去听根本无法衡量里面蕴含的感情,甚至用眼睛去看也看不出实质,没有人知道他开口之前别扭挣扎了多久。   当叶汐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在路楚然的锁骨下方吮出很大一个吻痕,那简直就跟小狗尿灯柱的行为没什么区别,留下印记宣示主权。   路楚然拧着眉头醒过来,声音黯哑地问他,“叶汐,你是不是蚊子变的,没听说过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么?”   “……”叶汐被吓得一愣,顿了两秒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拱了拱,“路楚然,我想做。”   “我可以说我不想吗?”路楚然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凌乱的额发拨起来,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不可以。”叶汐亮盈盈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狡黠地笑着问道,“你不想那你为什么顶着我?”   “这只是无意识正常生理现象,和我本人的意愿没有关系。”路楚然笑了,教科书般地解释原因,更贴近了一些叶汐的身体,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吻了吻他的黑眼圈,“乖,把手拿开,别乱摸。”   “好,不用手也可以。”叶汐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潜入了被子里。   路楚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只饥馑难耐的小猛兽来势汹汹地袭击了,叶汐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别人,但对于取悦路楚然这件事情却天生领悟力极高。   差不多的时候,路楚然把跪伏在床上的叶汐拉起来,用指腹揩去他嘴角的涎液,他的脸色是透彻的绯红,眼神迷离,路楚然翻了个身把他压在床褥上,让他深陷在自己的怀抱里。   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叶汐却觉得这一次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确信着占有和被占有的实感。   “叶汐。”路楚然的气息全然扫落在叶汐的脖颈上,绯红了一片,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叶汐的耳尖都忍不住发烫。   “嗯……嗯?”叶汐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路楚然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语气,对他说:“以后你不说喜欢我,我们就不上床。”   叶汐顿时被这种禁欲系的不怒而威惊住了,喘息着眼角湿润地低声控诉,“你好缺德啊,用这种条件来引诱我告白。”   “你可以不答应。”路楚然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命令道,气息流入耳洞引得他浑身战栗,“说还是不说。”   “唔。路楚然你别停下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错了,爸爸!啊……”叶汐的话被捣碎得断断续续,思绪从路楚然令他失神的动作艰难地找回半点清醒,无意识的泪水从眼底涌出来,“我,我我我我喜欢你,从来没,没喜欢过任何人,只喜欢你……”   “乖。”路楚然勾着唇角低头去吻他,被他很主动地回应,连亲吻的姿势都是最契合的。   “饿吗?”结束的时候,叶汐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又开始昏昏欲睡,浓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旁边的床褥动了一下,似乎房间里的昏暗静谧的光影都跟着摇曳了一下,他甚至听不清楚自己喉咙里咕哝了什么答案,然后脸边就得到了一个吻,“困就再睡吧,你还在胃痛我给你煮粥,下午我回一下总部那边,你睡醒就打给我。”   叶汐迷迷糊糊地睡去,这次再也没有噩梦,只有纯粹的睡眠,纯粹得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但是身体里不堪重负般的疲惫感却消散殆尽。   他醒来之后没有打给路楚然,把厨房里的粥翻热了以后吃了两大碗,胃里感觉温暖又充实。   他换了一身帅气的衣服,在浴室里好整以暇地弄了半个小时头发,偷偷喷了点路楚然平时最常用的味道淡淡的香水,心情很好地下楼去坐车去他们机构的总部找他。   他觉得自己得到爱情之后搭电梯似的从最底层“叮”的一下到达顶楼的模样实在犯贱得可以,却又幸福得要命。   不过二十分钟之后他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他确实是犯贱得可以,贱到早上与自己喜欢的人在床上抱,下午就要看着对方跟一个讨厌的人握着手说话。   祁念那张漂亮的脸配上这副认真的表情真是勾人啊,路过的女学生都回头看他们了,但是说话就好好用嘴说话啊,动什么手?操。   路楚然上午出门了之后给祁念打了个电话,约对方下午到总部楼下那里见一面,把之前的误会解释清楚。   祁念一脸歉疚,竭力掩饰着心里的不甘和惋惜,对路楚然道歉,“对不起路老师,我确实不太清楚叶汐前辈的为人,但是我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可以很确定,他对于某些方面的态度很随便,而且我之前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也否认了不止一次,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他接近你是另有意图。路老师,你是我很敬重的人,也是我很倾慕的人,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至少是对待感情认真专一的,而不是……”   “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说了。”路楚然的神色带了几分冷漠疏离,让面前的人顿时噤声屏息,“我不知道他曾经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想他没有必要在一个形同陌生人的后辈面前表现出他在我面前的样子。这样说可能你还是不明白,每个人都有不止一面,而我才是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他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他的感情,我想没有人比我本人清楚。”   祁念听到他的话很失望,一下泄了气,可是又舍不得放弃,他有些急切地伸出手去抓住路楚然的手,不顾路楚然此时脸上的表情有多暗淡,问出了心里最不解的困惑,“……叶汐前辈,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很可爱,他在我眼中很可爱,可爱到,我看见他就觉得很高兴。”路楚然的目光看进祁念的眼睛里,感觉到被握住的手慢慢松开了,“他很喜欢我,比他自己所能想象到的在意我,需要我,所以我也很喜欢他。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在我的面前他的背后中伤他的事情了,因为我非常在意他的心情。”   “对不起。”   叶汐在门口站了几秒钟,自动感应门为他打开,他退后了两步,退到不能被感应到的地方,盯着马路上的车放空了一会儿,十一月的风有点冷,吹得眼眶有点痛。   有个母亲牵着一个双马尾的小女孩从他面前经过,低声哄着哭泣的小女孩,“宝宝别哭啦,气球飞走了也没关系,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小女孩跟不上大人的步伐走得踉踉跄跄的,孩童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我不要别的气球,我只要那一个。”   是啊,得失之间的反差太令人委屈难过了,还不如从未拥有过。   叶汐觉得自己后悔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向来无依无靠,没有什么可失去的,现在他有了,而且第一次意识到恐惧失去的意味,这让他光是想象都心口发疼。   虽然看祁念不顺眼到连他晒日常都觉得像在做大便观察日记,但是那也只能忍着,能怪他什么呢,挑拨离间吗,明明是自己三番四次不承认自己喜欢路楚然在先的,对方并不知道实情,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知道实情。   早就不是那种能把喜欢啊爱啊时常挂在嘴边的年纪了,就算是那种年纪的时候叶汐也没有这么做过,说这些最后却做不到多没意思,什么都毁了。   不说的时候也不代表心里不喜欢,可是心里不喜欢的人确实也不会硬说自己喜欢,更何况谁会心里喜欢的时候嘴上还要说自己不喜欢呢,所以别人分辨不出来赖谁呢。   讨人喜欢很容易,满足一个人的自我需求就可以,但是喜欢别人却很难,他常常觉得自己什么都想要,总是不足够,却不敢开口提过分的要求,唯恐对方有一点不耐烦。   现在才刚开始,后悔还来得及,那不如还是分……   叶汐的手突然被握住了,他抬头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敏感地反射性去看路人的反应,迅速挪开脚步,还想把手从路楚然手里抽走,但是路楚然握得很紧,所以他犹豫两秒,把路楚然带到远离路面的地方。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祁念接触?”   叶汐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幼稚,“我连他跟你呼吸同一个地球的空气都不喜欢。”   路楚然去看他的脸色,表情太淡了看不出情绪,他解释道,“之前的事情是误会,他不太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怕我被骗。”   “我知道。对,怪我。是我自己说那种话恶心人。”叶汐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你牵过他的手别来碰我。”   “那不是牵。”路楚然把手指扣紧在他的指缝间,拉着他走回路上,走到有别人看得到的地方,叶汐神经又紧张了起来,走路都快同手同脚,“这样才是。”   他和那么多男人暧昧这些年还没试过和哪个人在路上牵着走,那太过明目张胆了。   “他说过他喜欢你,他亲口跟我说的。”叶汐的语气硬邦邦的。   “我也说过我喜欢你,我亲口跟他说的。”路楚然的很自然地问答。   叶汐一脸震惊地看着路楚然,像是没听清,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不是对路楚然的擅自出柜感到愤怒,只是单纯的惊讶,瞪着眼睛表情完全呆滞。   “你会生气吗?随便你吧,反正我就是这么说了,我还说你也喜欢我。”路楚然的表情坦然自若毫无歉疚,就好像只是在说我今晚蒸鱼你吃不吃,反正我蒸了,随便你吃不吃。   路楚然牵着叶汐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他又是一阵晕眩,下意识地去看路人的反应,但是把路楚然的手回勾住了,看就看吧,反正又不是假的。   叶汐的语气变得有点气馁,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像是自言自语,“但,但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也对拥有没有期许,所以一旦确认自己得到,就可能会有变态的占有欲。”   “有多变态?我跟陌生人说话你就要家暴我么?”路楚然问。   叶汐摇头,忍不住咬着嘴唇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会家暴自己。”   “那确实够变态的,但是我会帮你一把……比如说,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不吃饭,在我家里煮那种味道穷酸的泡面,我们那个月就,不搞。”路楚然勾着一边唇角回过头来看他。   叶汐顿时觉得很委屈,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楚然,“你太过份了,这种要求简直就没有人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重新开始连载了!   ☆、第37章   路楚然处理完了祁念的事情下午就没别的事情要忙了,纪洱还跟何燊在日本,早上还打来电话说在富士山五合目的邮局给他寄了明信片,又说在烧烤的摊档吃了一根玉米,甜得想绕着山跑一圈。   何燊把电话从纪洱手里抢了过来,对路楚然说:“你放心,我会找根绳子把纪洱绑在裤腰上不让他跑丢的。对了,等我们回来以后,带你男朋友出来一起吃顿饭吧,把手信给你们,纪洱还给你们求了平安符。”   路楚然“嗯”了几声,听到纪洱的声音在话筒旁边嘀嘀咕咕,“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他讲。”然后电话又回到了纪洱手里,“我在交流会上订了几款咖啡豆,可能过几天就到了,你回去跟他们说一下,要是你和我都不在店里至少有人签字收货。”   “嗯,知道了。”   “那今天就暂停营业了,你让他们回去休息吧,还有,上个月的盘点你给会计签字就行,我已经看过电子版的账目了。”   “好,我现在过去跟他们讲。”   路楚然工作的机构总部离“to be continued”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所以他把车停到自己店里的预留车位了,不用跟其他同事在停车场抢。   回到店里完成纪洱远程布置的任务以后,路楚然告知店里的员工今天休假,而且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两百块奖金,说是他们二叔为了庆贺复婚大喜发的红包,把员工们都高兴坏了。   叶汐凑到路楚然旁边摊开手心,笑得眉梢弯弯的,“同喜同喜,见者有份,我也要。”   “给你。”路楚然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眼眸里流转着淡淡的笑意,叶汐把他的手握住了。   等锁好了店门以后,路楚然就去取车,带着叶汐往南边靠近海湾的地方开。   从山麓沿着盘旋而上的公路上行,穿过一片密林以后,湛蓝色的海水粼粼的波纹折射着烈日的光点在闯入了视线,靠近海岸线的地方有一片被海水长年侵蚀形成的海崖,连绵的大陆仿佛就在断崖边戛然终止了,远处只有一片似乎广阔到没有边界的大海与天相接。   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路楚然停车熄了引擎,车内狭小的空间顿时静了下去,连暖气从风口吹出来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人彼此错落的呼吸声音。   他伸手碰了碰叶汐的膝盖,让他到后座去,然后自己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出去,再从后座的门进来。   叶汐还在感冒,懒得开门出去吹冷风,直接从副驾驶爬到后面去,可是腰还有点酸着使不上力气,腿跨过座椅的时候还扯到了痛处,疼得他腿一软就跪了,幸好路楚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才没让他脸着地栽下去,还不忘损他一句,“叶爱卿,平身吧,不必如此多礼。”   “……我现在是,爱妃了。”叶汐指指自己,一本正经地配合着路楚然的话回答,他忍不住笑出来了。   叶汐起身到座椅上坐下,皮质的座椅温度有点冷,他忍着不适调整了一下姿势,开了点车窗,让海浪拍打崖壁上哗啦的声响随着风涌入车内,然后往路楚然身边贴近了一点,没两下就干脆窝到人家怀里去了,两只冷冰冰的狗爪子不安份地摸来摸去到处取暖,鼻音还淡淡的,“太冷了,不想走外面。”   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路楚然温热柔软的呼吸扫在叶汐的脸上,在这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得到这样不涉情/欲的紧密拥抱让他心里被一种说不出的安心稳妥塞满了,好像原本细小的砂糖变成了糖丝,又缠绕成了一大团蓬蓬松松的棉花糖,他突然想到耳鬓厮磨似乎也不过如此,“今天出门之前有没有吃感冒药?”   “嗯……忘了。”叶汐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就知道你会忘,没人照顾你又自己照顾不好自己还能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路楚然俯身从放在后座地上的包包里取出一盒感冒药,一个热水瓶,让叶汐把药吃了。   叶汐吃了药喝了大半杯热水,整个人从胃里开始暖和起来了,唇边的笑意在蔓延,“对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折腾到这么大来到你身边的,所、所以……”他顿了顿,舔了舔嘴唇,把路楚然的脖子搂紧了,“你以后生我气,骂我也可以,打我也可以,干我也可以,就是不要丢下我赶我走。”   “你以后不惹我生气不是更简单?”路楚然的手掌抚在他细瘦了不少的腰上,照着他唇上轻吻一下。   “那很难啊,听说就算是很恩爱的夫妻偶尔都会有生气到想要杀对方全家的时候……不、不过我全家就我一个了,你要手下留情啊。”叶汐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声音就低下去了,脸上浮现出了羞怯的绯红,他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有点幸福到昏了头了,话没经过脑子就从嘴里跑出来了,到底在说什么啊,夫妻?   叶汐这种无意的自觉让路楚然心里受落得很,搂着他奖励似的吻了一顿,缠着他的唇舌,叶汐鼻子还不太通气,吻了一会儿他就呼吸错乱了,把脸转开大口地喘气,“你都不怕我感冒传染你吗。”   “你早上都把我舔了一遍了,现在才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迟了。”路楚然用指腹把叶汐唇角盈润的水光抹去,看了他一眼,又眼神示意他看窗外的大海,“怎么样,喜欢这里吗?小时候父母曾经带我和路雅歌来过这个地方郊游。”   “嗯,这里很漂亮,视野这么开阔,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那些琐碎的烦恼就更加渺小了。”叶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海面上,看到远处有小小的帆船像缀在蓝色绒布上的白点,回头笑着看路楚然一眼,“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次没带你去日本,先来这里当作补偿一下,以后等有机会我们再去旅行。”   叶汐想到自己没能去成日本的原因,顿时又有点模模糊糊的心酸,不知道到底是意外还是难过。   他觉得自己自作自受确实不值得同情,但是路楚然竟然还要补偿他,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犯错的孩子也能得到原谅之外的奖赏,原来被人喜欢和疼爱还可以宽容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路楚然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我给你带了手信。”   “是什么?”叶汐的眼神又亮了。   “回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就在行李箱里面,你想现在就回去吗?”   路楚然的话音刚落,叶汐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他休假了几天就颓废了几天,对公司的事情不闻不问完全旷工状态,自他工作以来还从没出现过这么不负责任的时候,所以总经理都吓得亲自打电话来问候他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在家睡了几天已经好多了,明天就能回来上班……什么邀请函,我没看邮件,今晚在四季酒店吗,嗯,但是我现在还在外面,可能晚点才能到,好,没问题,那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叶汐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路楚然问他:“今晚要去什么地方?”   “四季酒店今晚有个酒会,总经理把邀请函发到我邮箱去了,但是我没看就不知道所以一直没有回复他,他就打过来提醒我了,可能现在就要回去了,不然来不及出门。”叶汐嘴上说着要走,却半点位置没有挪开,还是大半个人窝在路楚然怀里,还顺便开启了撒娇模式,“你今晚早点来接我好不好,今晚熟人很多,那些人喝了几杯不够尽兴可能又拉着我去下一场,我想早点回家跟你待在一起。”   “你求我啊。”   “求求你了,我最喜欢你了。”叶汐从善如流地求他,下一句就转到了奇怪的方向,眼里缀着小星星般地看着路楚然,“爸爸,我们下一次试试车震好不好啊?”   路楚然拧眉,眼神有点嫌弃,“不好,我不想被警察叔叔抓。”   “那野战?”   “脏。”   “你怎么这样,你都不想试点刺激的吗?”   “什么都不做最刺激。”路楚然捋着他的发梢,却又很认真地替他想,“在家里试试围裙倒是可以。”   叶汐兴致勃勃地点头,下巴戳得路楚然心口痒痒的,“好啊好啊,你穿?”   “你穿。”   两个人又在车里腻歪了半个小时,直到夕阳快要没入海平面的时候才开车回家里去。   到了家之后叶汐迫不及待地跟路楚然要礼物,路楚然从昨天还没整理好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包装很精致的纸盒,日本人对包装有种莫名的情意结,连包装纸上的印花都做得一丝不苟,叶汐接过来看了半天,有点舍不得拆开了。   路楚然看着他这副模样,笑着从他手里把纸盒取回来了,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线划开,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被叠在上面那一件西装外套。   “我给你买了一套西装,在那种复古的二手店找到的,我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款式很适合你,老板说这是他在英国游学的时候用一部很有收藏价值的胶片相机交换回来的,纯手工制造,口袋设计有点特别,你看这里,袖扣也是手工制的,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别针,我看你平时上班都穿那种千篇一律的正装,觉得偶尔有点新意也不错……叶汐,看傻眼了?感动得想哭?”   叶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伸手很轻地摸了摸西装厚实的布料,心脏砰砰直跳,开心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会翘着嘴角笑,笑着摇摇头。   路楚然看着他傻乎乎的表情忍不住笑,帮着他把外套穿上了,扣子逐颗扣上,“试试看吧,合适的话你今晚去酒会就可以穿上了。”   叶汐盯着路楚然给自己扣纽扣的手指,又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满眼期待,“好看吗?”   这件西装确实很合适他,仿佛量身订造一般,把叶汐衬得肩宽腰细,整个人的气质被衬托得有种成熟尔雅的英伦绅士味道,只不过腰线一收,看上去似乎更瘦了。   “嗯,当然好看,我的眼光这么好。”路楚然拉着他的胳膊左边转转右边转转,好像在做花瓶鉴赏一样,还像个老头子一样忍不住很满意地点点头,叶汐脑中不禁浮现出“爱不释手”这四个字,不由得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又听到他语气疼惜地评价道,“就是你太瘦了。”   叶汐突然想起他今天下午竟然还动了想跟这个人分手的念头,想想就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他又不是圣母癌,祁念想来抢他的人难道他就要无动于衷地拱手相让了吗,就算他是在其他人眼里再配不上这份感情的人,那也是路楚然喜欢的,就算他只是一颗不起眼不重要的尘埃,在路楚然眼里也可能是一颗会发光的星尘啊。   路楚然喜欢的就是好的,别人觉得他好不好,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叶汐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伸出手臂投怀送抱起来了,“那你给我多做几顿蒸蛋羹补补营养。”   “好。”路楚然答应得毫不犹豫,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条和西装的配色很搭的围巾裹在他的脖子上,“我去把粥加热了你吃点垫着再出门,今晚不要喝太多了,不然对你的胃不好,护肝药记得带在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旧章节已经修完,请大家开始期待我的更新吧。   ☆、第38章   晚上八点,叶汐进入了四季酒店的宴会厅会场,在里头和总经理还有几个随行出席的同事碰了面,立即就恢复了平日那副从容淡定的精英模样,举着酒杯跟在总经理后头穿梭在人群之中与不同人侃侃而谈。   叶汐正和一位从他们公司离开以后自立门户的前辈谈起近况的时候,有一位青年才俊在会场的门口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   那人颀长的身材衬托在高级定制的西装里显得气质不凡,加上面容眉清目秀,笑容俊俏朗逸,眼眸像黑曜石般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栗色的头发不但不显稚嫩,反而因为五官深邃看上去有种混血儿般的异域美感。   听说这位是商界新贵,最近才从国外回来的,现阶段在国内和几个有名的房地产商有合作,在一片低迷的行业现状下依然把投资项目搞得有声有色,不少杂志和电视节目都争相邀请他接受采访。   叶汐的总经理和这位炙手可热的新星似乎也有点私交,所以等人进场了就立即把叶汐叫了过来,带着他直接走了过去,和人寒暄了几句就把自己重用的叶汐引见给对方。   “你好,我叫陶嘉月,这是我的名片。”陶嘉月和叶汐交换了名片,低头看了一下叶汐在名片上的名衔,眼里流溢着欣赏之情,“原来你就是叶汐,你们经理经常对我提起你,说你触觉很敏锐而且应变能力非常强,你最近负责的项目我也有留意,在那样的形势下也能力挽狂澜,我很佩服你,我一直都非常想见你。”   叶汐被他这么坦率直白排山倒海般地赞美了一顿,表面上面不改色地笑着听,实际上差不多要腿软了,但他还能把持住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狂风暴雨一般地恭维回去,“哪里哪里,我才是久仰陶先生的大名,现在你在这个行业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了,你之前做的节目和采访我都有看过,分析的角度确实很独到,难怪能得到那么多大的投资商青睐,我也一直很想认识你,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两个年龄相仿还彼此赏识的人一见如故,迅速热络地攀谈起来,中途被其他前来打招呼的同行打断,但各自应付完了之后又重新走到了一起,像两颗双子星一般在浩瀚的夜空里交相辉映,让人忍不住为他们彼此映衬的光芒仰望叹息。   陶嘉月向叶汐说起他之前受邀的一个电视节目的编导有意让他在同行里找一个外形出众的人,和他搭档一起做新节目的嘉宾主持,以游戏节目的形式向大众普及投资方面的资讯,“我觉得你的条件就很合适,我觉得我身边都找不出一个比你更好的人选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嗯,听你说的确实很有意思,而且对于我们这个行业的回温也有帮助,我会考虑一下的。”   “不如这样吧,或者我们可以找一个时间和那位编导谈谈细则,他们之前开的条件都很不错的,而且因为我之前的节目收视率也还可以,我……啊。”   陶嘉月话还没有说完,一位端着盘子送酒的侍应为了避开一位醉酒了走不稳迎面撞过来的客人,不小心将手上的装着香槟的盘子倾了一下,香气馥郁的汽酒随着倒落的长酒杯泼了出来,淋在了站在他最近的陶嘉月身上。   侍应见状连忙鞠躬道歉,又找干净的毛巾给陶嘉月擦去衣服上的酒,但是衣服还是湿了一片。   陶嘉月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还是和颜悦色的,把身上的高级定制西装脱下来,“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麻烦你去帮我联络一下酒店的洗衣部门,替我把衣服紧急处理一下,记得提醒他们只能干洗。”   侍应接过衣服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叶汐注意到陶嘉月穿在里面的衬衣也有沾湿,提醒了他一下,他笑着回答,“是啊,我也知道,可是衬衣就没办法脱了,总不能大庭广众下半裸吧。”   “可是你贴身的衣服也湿了很容易着凉的,我先把我的衣服借给你穿吧,干洗应该也不会等很久。”叶汐说着,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解下来,“你今晚要应酬的人比我多,形象很重要。”   “叶汐你还真是意外地体贴人呢,你的女朋友,或者是男朋友,一定很幸福吧。”陶嘉月把叶汐的外套穿上,小心地触摸了一下衣服的表面,“你的这件衣服的面料和剪裁都很特别,细节还处理得很细腻,是在哪里买的啊?”   “我也是今天才收到这件衣服的,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的。”叶汐听到陶嘉月的夸奖心里有些飘然,却又不想在别人的面前炫耀路楚然,所以刻意说得很晦涩委婉,“我自己也很喜欢。”   “那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借走了你喜欢的礼物。”陶嘉月有些抱歉,转而又笑着说道,“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你的朋友,挑选衣服的眼光这么好。”   叶汐笑得一脸温煦,心里想着“你想得美”,嘴上却迎合着对方,“好啊。”   酒会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才圆满结束,一群熟人果然在组织去什么地方继续下一场聚会了,还拉着叶汐要他一起去,因为他特别会暖场,有他在的聚会更有意思。   叶汐连忙表示自己没空参加,转头借着上洗手间的空档给路楚然打电话让他过来接。   再次回到会场里面的时候,叶汐去和众人道别,摆出一幅很遗憾不能参加的表情推辞他们的邀请,“我感冒还没好,你们也听得到我的鼻音有多严重了,本来吃了感冒药喝酒就已经不太好了,再不早点休息我就真的撑不住了。”   有位女同事很狐疑地斜睨他,偷笑着说,“你是不是最近谈恋爱了,之前几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是陪女朋友去玩了吧,现在为了回家陪女朋友不惜把自己弄感冒。”   叶汐慌忙地摆摆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姐姐,别笑我了,我下次一定参加。”   陶嘉月送走了几位最近想和他合作的前辈,看见叶汐和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也过来了,却听见他说要离开,于是对他说:“我的衣服干洗完也要送过来了,我要去酒店大堂等,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宴会厅出来站在酒店门内有暖风的位置,这时候已经十一月底了,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树干上缠上了那种长条的碎光灯饰,明明还有一个月,却不知不觉已经透露出一些圣诞的气息了。   萧瑟漆黑的道路在这些灯饰的照耀里有了点温馨柔软的意味,陶嘉月凝望着远处的灯光,对叶汐说:“我在国外的时候,每年圣诞节都会下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很宁静也很孤独。”   “呵呵,我们这座城市不下雪呢,你会不会有些不习惯?不过如果在下雪的夜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过着毛毯看雪应该也是一种乐趣吧。”   叶汐其实没什么心思听他的过去,只是随口说的,他脑海里一直想着他该怎么提醒陶嘉月把衣服还给他比较礼貌,要是路楚然看见他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了不高兴,他还要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好一点。   “你的想象倒是很浪漫,只是我孤身一人想想这种情景还是觉得很凄凉呢,哈哈。”   “自由的最高状态是享受孤独嘛。”叶汐脸上和煦地笑着和对方继续交谈,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提醒陶嘉月去催一下酒店洗衣部,还是他自己找个理由让对方把衣服还给他。   最终两个选择都还没有得到结果,路楚然的车就已经到了。   叶汐往前走了两步,朝车里的人挥挥手示意自己在这里,车在酒店门口停住,路楚然从车里下来了。   但是叶汐却连路楚然的名字都没有亲口喊出来,想好的理由也还没来得及解释,因为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身后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带着欣然的讶异,“路楚然,是你吗?”   叶汐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陶嘉月,再把视线转回路楚然那边,发现路楚然向来平淡的表情不经意怔了怔,流露出了转瞬的错愕。   陶嘉月脸上的表情比整个晚上加起来的还要生动,好像因为突然出现的人瞬间得到了份量充足的喜出望外,“很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路楚然的反应其实足够平淡了,却还是禁不住被叶汐察觉到有了些不寻常的端倪,他点点头,礼貌地回应道,“我很好,谢谢,你呢?”   “如你所见,我也不错。不过最近才刚回来,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心里就一直一直想着等我有时间了就找你见面,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能见到你了,果然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陶嘉月说到最后,蓦然生出一点叹息的意思,“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路楚然听了他的话怔了一下,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陶嘉月身上的衣服看了几秒,又不动声色地转开,往叶汐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叶汐,过来,回家了。”   叶汐的眼睛一秒也没有离开过路楚然,突然被唤了一声,很不明显地背脊僵硬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觉得自己打断了别人的故友叙旧的尴尬,他慢慢转过身去,低声地对眼前的人说,“衣服。”   “哦,不好意思,今晚很谢谢你的衣服。”陶嘉月闻言立即把衣服退下来还给叶汐,垂眼看着那件衣服的眼神突然变得眷恋了,看着叶汐的眼睛却从数小时以来不断升温的热络里骤然冷却。   叶汐把衣服接过来,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暗暗阻止他把衣服完整地取回自己手上,他微微蹙着眉抬起眼睛,几乎觉得自己能从陶嘉月的瞳孔里看见路楚然的倒影,心口一下好像猝然钻进了一丝凛冽的寒风,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陶嘉月眼眸沉了沉,也压低了声线,脸上笑意如初,“叶汐,你之前说的送衣服的那个朋友,就是路楚然吧?”   就在那一刹那,叶汐敏感的直觉已经感应到并精准地判断出了眼前的状况,那个曾经在路楚然的回忆里占有一席之地,却连名字都从未被提及的人,终于出现了。   怎么办,前面想吃老草的嫩牛还没走远,下一秒想吃回头草的老马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耶,新的连载开始啦。   ☆、第39章   “你是他现在的男朋友?”陶嘉月直视着叶汐的眼睛,眼神逐渐有了谨慎的审视意味。   叶汐看上去似乎不为所动,和对方四目相对却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服,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哑口无言的地步,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路楚然在远处看他还在陶嘉月面前傻站着,又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叶汐。”   陶嘉月听见路楚然的声音,突然松手了,温和友善地对他挥挥手,“再见,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叶汐还是不理他,抱着自己的衣服转身就走,几乎小跑着走到路楚然身边,路楚然给他开了副驾驶的门,把手挡在门框处免得他魂不守舍地会磕到自己的脑袋。   夜色如水,融化了深秋那种寂寥苍凉的寒意,等酒店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之后,叶汐表面上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涟漪的脸已经完全煞白了,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抱着自己的衣服瑟瑟发抖。   路楚然好几次转脸过去看他,神情愈发地担忧起来,最后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边停了车,把车内暖气调高了,去握他冰凉的手,发现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叶汐,你怎么了?”   叶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感觉好像有人往水井里无意丢了一块小石头,可是他在井边等了许久都听不见坠落的声响,心绪仿佛被这种悬空的不安滞留在了途中。   隔了半晌,他才转过来,黑秋秋的眼睛凝视着路楚然,很确定的陈述语气,“陶嘉月就是你的初恋。”   “嗯,但是我早就和他没有关系了。”路楚然的态度坦然大方,他把叶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往他的指尖呵了一口气,用手心搓了搓,“别害怕,好吗?”   叶汐讷讷地点了点头,随着路楚然的动作把怀里的西装外套穿上,脖子上的围巾也裹紧了,下巴埋在了围巾里,“你们这些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吗?”   “没有,自从说了分手之后我和他连见都没见过了。”路楚然看他脸色好一点了,又重新发动了车子,“后来我就出国了,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回来了之后听旧同学说他也出国了,去的还是和我同一个国家,只是不同城市不同学校。可是我念了四年本科两年硕士,中途也放假回国了那么多次,我们连偶遇也没有过一次。”   叶汐的手已经回暖了,但还是把自己的手塞在路楚然手里让他牵着,路楚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过了交点之后就只能越来越远了。”   “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叶汐尽管心里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事实是无法逃避的,“我觉得他还是很……惦记你。”   路楚然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那一段早就遗忘干净的往事,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因为触及到一些原则问题,我觉得到达我的底线了,没有办法妥协,所以就分手了。”   “第三者?”   “不是第三者,从始至终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条底线,是不可以触碰的,碰了就死,而每一个人的底线都是不一样的,所以离别才那么无常。”   叶汐似懂非懂,又不说话了,把车里的音乐播放器打开了,柔和的音乐把安静的留白处填满了,然后他开始看着窗外掠过的灯影发呆。   到家了以后,两个人脱下了外套围巾挂起来,坐在沙发上各自沉默。   路楚然感觉得到叶汐心里还是疑虑不安的,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在车上是不是哪里回答得不好,所以让他还是觉得不知所措。   他往叶汐身边坐近了一点,大腿贴着他的大腿,膝盖抵在一起,然后扶着他的肩膀转过来,把他按到自己的怀抱里。   叶汐愣了愣,把手臂环在他的腰上,抚摸了他的背脊,好像被安慰的不是自己,反而是路楚然。   “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路楚然这样说,手掌在他的后脑勺上动作很轻地摸了摸,“让我知道你害怕什么,疑惑什么,我都给你解决。”   叶汐的呼吸里都是路楚然的味道,他觉得那种悬空的失重感开始从胸腔里头消失了,他把脸靠在路楚然的肩上,犹豫不决地回答,“我在想,如果我们分手了,你会不会也不想再见我一面。”   “会,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下半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路楚然听到他的话瞬间焦灼了起来,干脆利落地给他一个异常决绝的答案,把他从自己怀抱里推开了一点距离,狠狠地瞪着他,“怎么?都已经想到要和我分手了?我才不放过你。”   叶汐被他的反应吓得呆住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有些用力地抓了抓他的衣服,慌忙地辩解,“我我我、我不是想要和你分手,我是,我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没有他好,他看上去好像比我更配得起你,但你还是分手了之后就不再见他了,所、所以我就忍不住想,那比他不如的我如果和你分手了,会有什么下场。”   路楚然把眉头皱了起来,样子看上去好像被他气得不轻,叶汐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琢磨着自己说的这些话是不是把他惹怒了,却听到他的斥责并没有带着怒意,“你是小学生吗?干什么要拿自己和别人比较?我是一份试卷吗,你还要和他比谁在我这里得到的分数比较高?”   叶汐咬着下唇不敢回答,也不敢顶嘴,低眉顺眼地随便他说自己,怎么骂都可以。   “如果非要比较,也要带上我一起比较,喜欢你的我和过去和他一起的我早就不一样了,而且在我眼里,你比所有人都适合我。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比所有人都值得我喜欢,所以我才会选择你。”   “……我只是,唉,可是我总是觉得我给不了你什么,我很害怕。”叶汐重新回到路楚然的怀抱里,路楚然听了他突然无奈的叹气,心里被揪了一下似的。   “我不用你给我什么,也不用你刻意做什么来讨好我,我看着你,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是感觉到缺失的了。你现在想的我都能理解,因为爱情可能就是这样,大概就是一种即使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是想要把一切给对方的心情,所以……”   叶汐突然打断他的话,从他怀里挣脱,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   路楚然被他的一句话三个字弄得心跳大乱,脸上也蓦然烫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坦率了,下次给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叶汐还是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很认真,“路楚然。”   “嗯?”   他深吸一口气,“我要告白了。”   路楚然顿时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眼眸温柔,“嗯,我准备好了,来吧。”   “你数三下。”叶汐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崩溃了似的,快要跳出来了。   路楚然笑意更深了,被他这幅可爱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迷得头晕,“一、二、三。”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叶汐的脸也通红,胸口浅浅地起伏,呼吸有些不稳,还是要去念他的名字,好像这个名字粘在了牙齿上了一样,“路楚然。”   “嗯?”   叶汐把脸凑近了,好像小动物表示亲密的时候一样用鼻尖碰碰路楚然的鼻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淡淡的鼻音,落在耳膜上特别柔软,“全世界我最爱你。”   “我知道。”路楚然把咫尺的距离收近了,绵软的嘴唇触在他的唇上。   叶汐觉得他好像一口新鲜空气,一个将近窒息的人呼吸到的真实的一口新鲜空气。   “那个……”叶汐离开他的嘴唇,两片唇瓣之间牵出了银丝,“我明天要把西装送去洗一下,借他穿了一晚上都沾到他的味道了,他的香水不好闻。”      ☆、第40章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叶汐出外和客户谈工作,顺便带薪休了一天假,谈完事情从饭店一出来就把车开上了高速,车窗外的天色有点阴沉,毛毛细雨在玻璃上撇落一道道细长的水痕,凑近看却是连成直线的小水珠,好像一段省略号。   路雅歌在图书馆泡了一整个上午加下午,正准备和同学去买饭,没想到在图书馆门口遇见了叶汐。这人长得实在太惹眼招人了,今天还把额前的刘海梳起来了,比起平日的帅气又多了两分邪魅,神情慵懒地倚在一部同样很帅气的名车旁边,说是赏心悦目得像一幅画也不为过。   叶汐对路雅歌笑着挥挥手的时候,她听到旁边的同学小声地倒抽气,她心里暗暗地美了一下,故作淡定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叶汐哥哥,你怎么会来啊?”   “出来啦。”叶汐替她接过手里的书本和手提电脑,“昨天你哥哥在店里烤了草莓芝士蛋糕,让我有空就送点过来给你,说你期末的时候一般都在图书馆里泡着,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   “哦,是这样。”路雅歌点点头,嘴角却忍不住有些得瑟地翘起来,“你们和好啦?”   “嗯。”叶汐听了这个问题,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有点含蓄地笑了笑,“你准备去吃饭?我请你吧,带着你那边直勾勾地盯了我三分钟没眨眼睛的小同学。”   路雅歌回头看了同学一眼,没忍住笑了出声,“不了,你吃完饭开车回去太晚了,哥哥会担心的,不过我们去附近咖啡店坐一会儿聊天还是可以的。你等一下啊,我让她帮我买饭回宿舍。”   路雅歌说完,小跑着回到同学身边,说了一下自己今晚想吃什么,让同学先垫钱买,她回去再还钱,同学悄悄地压着声音问她,“雅歌,那边那个是谁啊,你男朋友不是隔壁乐队那个男主唱吗?”   路雅歌神色自若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那是我嫂子,我哥的男朋友。”   “什么?”同学没控制住音量,激动地晃了晃路雅歌,又捂着自己的少女心,“我男神的男朋友?啊,我男神终于动了凡心了,我好欣慰啊,这样的妖精走遍我们全校都找不到一个能比他好看的吧,果然只有我男神才镇得住。”   “切,我们学校的男生长得丑而已。”路雅歌不屑地笑笑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过我嫂子确实长得好看。行了不跟你说了,他还在等我,今晚回到宿舍再跟你讲。”   路雅歌和同学道别以后,上了叶汐的车,给他指路去附近一家装修最漂亮的咖啡店。   那家店是一栋殖民时期的旧建筑改建而成的,最外面的大门是那种复古的铁栅栏,主建筑外墙的墙身漆着淡淡的薄荷绿色,拱券廊式的欧陆建筑风格,充满西方古典主义的简洁明朗。   楼下花园里种了两棵山茶花,这时候有些早开的花蕾已经绽放得全盛了,红色的花瓣映在深绿色的硬叶里尤其夺目。   叶汐去买了两杯饮料,又买了一块新出炉的葡式蛋挞,顺便问店员要了两个小碟子,把路楚然烤的蛋糕分到碟子上递给路雅歌。   他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嗯,其实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你哥哥和陶嘉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路雅歌本来在喝棉花糖热可可,听了这句话一下被呛到了,捂着嘴猛地咳嗽起来,接过叶汐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诧不已地看着叶汐,眼神充满了肃然起敬,“叶汐哥哥,你好厉害啊,连陶嘉月这种十几年前的陈年老初恋你都能打听出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呢。”   叶汐反而有些茫然,不好意思地低头抿了一口热的卡布奇诺,绵密的奶沫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肉桂粉,“我也没有故意打听,就是最近在工作场合里面碰面了,不小心发现的。”   “哦……嗯?等等,你的意思是,陶嘉月和哥哥也见面了,所以你才会知道他们是前任?”   “嗯。”叶汐很诚实地点点头,他也解释不清楚他怎么就真的心血来潮地对路雅歌问出这样的问题了,还是瞒着路楚然偷偷地打听,看上去还挺不大方的。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即使给他再多的信心他也学不会有恃无恐吧,所以一定要尽可能地了解事实才能让自己放心。   “那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啊,因为真的是太久了。”路雅歌托着下巴抬头望着咖啡店内暖黄色的复古式吊灯,沉思了一会儿,“从我哥哥和纪洱哥哥的关系说起吧,他们两个是初中同学,关系最要好的那种。然后他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还进了同一个班,纪洱哥哥和那个何什么的哥哥是高一的时候在一起的,然后高二分班了之后陶嘉月勾搭我哥哥,勾搭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我哥哥才同意和他一起。”   “那他们四个人关系一定很好了。”叶汐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给路雅歌一点反应,让她得到响应一直很有兴致地说下去。   “对啊,他们四个人整天在学校里出双入对,虽然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只觉得他们是纯洁又深厚的友谊,但是我哥哥带着陶嘉月来接我放学的时候就直接和我说那是他男朋友了啊。”路雅歌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显然还未意识到言多必失是什么意思,看着叶汐脸上那种倾听的神情,觉得自己家嫂子果然很在乎哥哥,一不小心就越说越多了,“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你知道我哥哥那种人的,根本高调不起来,所以也一直瞒得很好没有被发现。纪洱哥哥那一对是大一的时候自己出柜失败才分手的,可是我哥哥和陶嘉月高考之前就分了。”   “为什么?”叶汐问,“他们是怎么分手的?我问路楚然的时候,他说是因为触及底线的问题,所以我就不敢问下去了,总觉得太过隐私他会不愿意说。”   “他们约会的时候被陶嘉月父母的朋友看见了,回去一问,陶嘉月就承认了,所以他的父母就开始劝分了。”   “哦,我还以为路楚然是为了专心高考分手的。”叶汐说完自己想笑,咬了咬自己的屈起的指节忍住了,“感觉他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哈哈哈哈,他高中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闷骚古板啦,他那时候还为了能和陶嘉月一起出国念大学无所顾忌地谈恋爱很努力地考托福呢。”路雅歌笑了笑,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仔细地回忆起来,“不过突然被出柜了,什么计划都被打乱了,加上陶嘉月的父母态度非常强硬,知道他们出国念书是为了偷偷私奔,就不让他出了,让他留在国内高考上大学,这样的话,就算他们死活不肯分手也一定是要异地的。”   叶汐蹙眉,有点不确定地问,“所以路楚然就觉得既然这样干脆分手好了,不会吧,他的底线是异地?”   “当然不是,我哥哥才不会害怕异地。”路雅歌语气很确切地说,“不过陶嘉月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父母想干什么呢,所以他就开始劝哥哥也不要走了,这样他们上了大学不在家里住了以后还是可以私下来往。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冷战了。”   “我有点听不懂。为什么会冷战?”   “其实我当时也不懂,我那时候还是个每天放学回家追动画片的小屁孩嘛,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哥哥心情一直很差,考试还失手了几次。他有一天突然和我说,‘有些人待在你身边是为了挥霍时间,不是为了为你停留’。”路雅歌看了叶汐一眼,问他,“以你对哥哥的了解,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汐沉默了一阵,把杯里的咖啡都喝完了,才犹豫着说:“他觉得陶嘉月已经向父母妥协了,只是为了拖延分手的时间,所以才不想异地?”   路雅歌微笑了,与叶汐对上了视线,“嗯,他心里明明已经放弃了哥哥,却又对他犹豫不决舍不得放手,这件事情,就是哥哥的底线。”   “后来有一天,陶嘉月的父母打来我们家找我们的父母了,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意思就是说我们父母要是不配合劝分的话,他们有办法影响我哥哥的升学。”路雅歌说着莫名地恼火起来,“那对老顽固也是够贱的,劝不过自己的儿子就来打击别人的儿子,用未来威胁一个十八岁的男人,下作。”   叶汐觉得自己心里纠了一下,仿佛触碰到了路楚然在过去就已经消失不见的痛苦,望着路雅歌的目光变得幽深了,却说不出话来。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哥哥是不得不出国的。”路雅歌的神情变得柔和了,轻轻叹了气,“我当时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我妈妈在我面前流眼泪,她好像抱着一个很小的小孩子一样抱着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哥哥,和他说‘妈妈爱你,妈妈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然后哥哥也哭了,我啥也不知道也跟着一起哭,然后爸爸紧紧地搂着我们三个人。”   叶汐的眼眶微微红了,想象到了路雅歌口中的那个场景,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你们的爸爸妈妈真好。”   “是啊,因为他们都是这么温柔的人,所以才会把我和哥哥教得这么好。就在这件事情以后,哥哥和陶嘉月彻底分手了,一开始陶嘉月接受不了分手,为了挽留哥哥把自己弄得很惨,大冬天在我们家楼下通宵等他,又喝酒喝得胃出血,结果我哥哥的脑回路就是很奇怪啊,他说他很讨厌不自爱的人,不但没有同情他,反而对他冷落得更彻底了,完全不和对方见面和联络,休了学一心一意地准备出国了。”   叶汐苦笑一下,“路楚然还真是完全不念旧情呢。”   “不是的,我哥哥是不太爱笑,看上去冷冰冰的,和什么人都不太亲近,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实他内心很粘人的。不过他要是做了什么决定,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了。”路雅歌摇摇头,有些唏嘘地说,“一段本来很好的感情走到尽头,伤害的怎么会只有一个人呢?别人都觉得哥哥很冷漠无情,甚至有人因为可怜陶嘉月来指责哥哥,可是我知道哥哥的难过并不比他少,他只不过不喜欢把情绪发泄出来而已,其实压抑在心里更难受,那些白痴根本不明白,看不见的伤口才是最难痊愈的。陶嘉月让我哥哥那么难受,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他。”叶汐说着,心里却很阴暗地在感激当初那个软弱的陶嘉月,要不是他的犹豫触怒了路楚然,今天拥有路楚然的人就不会是自己了。   “不过你放心,后来我哥哥一直不谈恋爱不是因为心里放不下他,只是身边没有出现他觉得适合的人而已,毕竟随随便便找个人再经历一次这种‘耗费许多感情,然后发现对方并不想和自己一直在一起,最后两败俱伤地分手’的恋爱也没有意义。”   叶汐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和路雅歌一起从座位上起来去取车,又听到她满怀期待地提议道,“叶汐哥哥,你有空来我们家玩吧,我爸妈都很想见你,昨天晚上我还在我们家群里看到我妈问哥哥是不是为了逃避相亲随口编一个男朋友出来了,哈哈哈,你快点来给哥哥证明清白啊。”   叶汐把路雅歌送到宿舍楼下,又开车上高速回到原本的城市,到达路楚然今天上课的总部校区时正好傍晚六点钟,他上了楼站在课室门外的走廊,路楚然从课室里面出来,没料想过他在外面,便直接略过他大步往前走了。   叶汐连忙在后面喊住他,“路老师。”   路楚然听到声音停住了,回过头来看他,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今天穿得这么好看,去干什么了?”   “来和你约会啊。”叶汐走到路楚然身旁,和他并肩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蓦然想起了路雅歌今天和他说的事情,心里有那么一点隐隐作痛,觉得心疼他,想对他好一点,“我们今晚去吃火锅吧,天冷了,好想吃肉啊。”   于是两个人就去了附近的大商场吃火锅了,一边吃的时候叶汐没控制住自己,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路楚然看,把路楚然弄得一头雾水的,“你怎么了?我今天长得很好看?”   “你每天都很好看啊。”叶汐毫不犹豫地回答,表白他的话怎么说都不算多,他又问,“你偷放在我钱包那张照片是高中的时候拍的吗?”   “嗯,那时候纪洱参加学校摄影社,非要我当他的模特,拍了一大堆照片做成明信片拿到社团开放日的摊位上卖。”   叶汐哈哈大笑起来,筷子夹住的肉在汤里飘走了,“没想到纪洱是这种为了钱出卖朋友色相的人。”   “就是,见色忘义的人,何燊的照片自己藏起来,我的就拿去卖。”路楚然面无表情地吐槽,用长勺把从叶汐筷子逃脱的肉捞起来放进他的碗里。   “我好嫉妒陶嘉月啊,能认识高中时候的你。”叶汐把肉夹起来,又放下了,脸上却是笑着的,“不过你高中的时候我才初中,还没发育长得又很矮,叛逆期戾气还很重,你看到了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那也不一定啊,”路楚然仔仔细细地用视线研究了一下他的轮廓,想象了一下他还没长开的时候的样子,“可能像只没断奶的小狗,脖子上还有奶香味。”   叶汐听了他的话,又觉得平衡了,脸悄悄地烫了一下,在桌底下偷偷握住了路楚然的手,和他对视着勾起了唇角。   两个人边说边吃,一不小心就吃撑了,结账了之后在商场里到处乱逛帮助消化,路楚然突然想起家里的大米快要吃完了,就和叶汐去超市里买,顺便补充点家里的生活用品。   叶汐的视线瞬间被超市门口正在进行促销的圣诞树吸引住了,拉了拉路楚然的袖子,有些兴奋地说,“爸爸,我想要圣诞树。”   走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十岁的扎马尾的小女孩闻声回头,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又看看他隔壁的路楚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叶汐很平静地回了一个“你瞅啥,削你信不”的眼神给她,逼着人家把视线转回去。   路楚然沉默地表示拒绝,叶汐又说:“你看那个,买圣诞树送装饰品,小星星和玻璃球可以任选一样。”   “你不就是小猩猩么,吃香蕉那种。”路楚然反应平淡,还不忘把握机会欺负他,随后又补充道,“这种塑料的圣诞树很臭的,你中毒没中够?”   叶汐很不服气地想了想,掏出手机低头查价钱,又提议道,“那买棵真的,运费也不是很贵嘛,我出钱。”   “松针会掉得满地都是,打扫很麻烦。”路楚然还是拒绝,理由还很充分,“在国外过了圣诞节之后政府会有人上门来把树收走,在我们这里还要自己处置,还是麻烦。”   叶汐紧紧地贴着他,一直在旁边念念叨叨想要圣诞树,结果一直回到家路楚然态度还是很坚决。   他有点不高兴了,赌气地嘀咕了一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跟你分手。”   “那就分手吧。”路楚然应得很痛快,顿时把叶汐吓愣住了,呼吸也停滞了,路楚然却若无其事似的把话说完,“分十五分钟,正好我去洗个澡。”   叶汐的心跳顿时鼓噪起来,差点吓死他了,答应分手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走上前去搂住路楚然,嘴唇在他脸边碰了碰,“那你洗完了记得来哄回我。”   “好,那你记得提醒我。”      ☆、第41章   “陛下,恳请抬起你的龙手,”叶汐洗完澡的时候扒拉着头顶被吹得蓬松乱翘的头发,对靠在床头看书的路楚然说了一句,然后掀开被子躺下来使劲往他怀里蹭,“要抱。”   路楚然把书放在一旁,把身上散发着淡淡沐浴露香味的人搂住,在他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叶汐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的眼睛看,眼神很清透明亮,像个深知被宠爱和呵护着而无所畏惧的孩子。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嗯,就是那个,之前陶嘉月和我说有个节目编导想让他找个人一起做电视节目,我当时答应了,因为不知道他跟你的关系,现在知道了就更不好意思退缩了,不然弄得我好像怕了他似的。不过……要是你不愿意我和他走得太近,我可以找个借口推掉,我还可以跟他说,‘我们家路老师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哈哈哈哈,”叶汐说到一半,笑得口水快流出来了,路楚然用指腹给他抹去,“这样强行秀恩爱,他可能就知难而退了。”   “他怎么想的我不是很在意,问题是你自己心里想不想做这件事,你要是想就去做,做之前想好后果就行。”路楚然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要是红了,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辞了职去做你的经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你,谁要是想跟你炒作绯闻我就去发律师信。”   “律师信上写什么?”   “谁谁谁你自重,叶汐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请你不要为了炒作你的知名度破坏别人家庭幸福。”   “那我还要先给你一个世纪婚礼证明我有家室。”叶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怎么想的比我还远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路老师,矜持一点行不行。”   “感兴趣就尝试着做吧。”路楚然把他的天马行空收敛起来,躺下去和叶汐面对面,“无论你走得多远,我都在你身后,宝贝。”   前面的话无论是什么意思其实都可以忽略了,叶汐现在根本什么也不想做,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最后两个字,再说一次,好听。”   “宝贝。”路楚然把床头灯关上,用被子裹好怀里的人,不让他背部着凉,“晚安。”   第二天叶汐还在喝蜂蜜水的时候,路楚然从背包里取出一盒比利时的巧克力递给他,盒子是心形的,叶汐把含在口中的蜂蜜水吞下去,“为什么突然买巧克力?我不爱吃巧克力。”   “我知道。”路楚然挺平静地说,“昨天一个学生送的,说是前段时间去旅行了,特意给我买的。”   叶汐捕捉到路楚然话里的关键词,迅速敏感地盯着那盒巧克力,眯了眯眼睛,“只有巧克力吗?情书呢?”   说完这句话,叶汐悄悄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再说话,至少不要再说一句明显带着戒备和敌意的话。   他知道路楚然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讨厌这种陡然失去掌控的感觉,路楚然太过耀眼了,一切趋光的生物都抵抗不了他的光芒,他知道他不应该把这种对于未知假想敌的恐惧迁怒于他。   他明白自己内心的独占欲有多病态扭曲,但是他要控制住自己把这只桀骜难驯的猛兽困在牢笼里,不能让它吓到路楚然。   “情书退回去了,我说如果是有别的目的才送我礼物的话,我就不收了,然后学生就把情书自己收起来了。”路楚然一点也没有保留地对他坦白,把那盒巧克力放在他手边,“我也不爱吃巧克力,但是丢掉挺浪费的,你带回去公司请你的同事吃。”   “我知道了,”叶汐瞬间消除警戒了,温和地笑着把巧克力收起来,“我今天下班之后要跟陶嘉月和那个电视台的编导谈一下,不去店里找你了,不用给我留饭菜。”   “嗯,”路楚然顿了两秒,站在他身边低下头来亲了他的嘴唇一下,“工作以外的事情,他和你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关于我的事情,你直接来问我就够了。”   叶汐眼角的情绪蓦然柔软起来了,捣蒜似的点头,然后探出胳膊把路楚然搂住了,脑袋靠在他的腰上,路楚然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回到公司以后,叶汐就把路楚然给他的那盒巧克力全部贡献给同事了,其中一个大学毕业新来的女同事听他说是朋友送的巧克力,刻意问了一句,“是不是那个经常送你上班的人啊,你们关系貌似很好啊,他是你的室友吗?”   叶汐看着对方的眼睛,笑而不语,全当默认。   女同事不过瘾似的又加了一句,“他长得好帅啊,看着就是那种严肃禁欲的学者的样子,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叶汐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像是秋日午后在枯颓的树枝上镀着的金光那样,丢下六个字,“他有一个儿子。”   女同事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尴尬,“这么酷啊,已经结婚了?还是单亲爸爸?”   叶汐很微妙地避开了她的问题,却回答在了点上,“他儿子现在叛逆期,中二病很严重,完全离不开他的照顾,他要是有一点忽略了他儿子的话,他儿子可能会离家出走。”   “哦……那重组家庭确实是挺麻烦的,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适应。”   “是啊,巧克力还要再来一颗吗?”   女同事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叶汐把盒子盖上,转身回去自己的座位,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全部淡下来了,在座位上冷静了一会儿,又拿起杯子去茶水间喝了两大杯水,才把心情整理好开始投入工作。   到了下班时间,叶汐准时从公司离开,打车到陶嘉月之前给他留了地址的一家电视台附近的餐厅,那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塞了一会车,等他到了的时候其余两个人早就在里面坐着了。   那个节目编导是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矮个儿小胖子,说话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的,把所有关于新节目的概念还有流程一股脑地给叶汐解释了一通,薪酬还有时间都已经做好了预算,让叶汐考虑清楚之后在约定的期限之前给他明确的答复,说完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到电视台了。   陶嘉月全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打断过,视线时不时地落在坐在旁边的叶汐身上,等到那个节目编导离开了以后,他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叶汐对面,“终于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叶汐早有预料,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懒懒地把手臂交叠在桌面上,稍微往前倾了一点角度,回以微笑,“你有话就直说,我洗耳恭听。”   陶嘉月见他那么痛快,也懒得和他拐弯抹角,笑眯眯地看着他,话里却全然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提出要求,“你能不能把路楚然还给我?”   “不好意思,陶嘉月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叶汐被他的话惹笑了,低头轻笑了几声,抬起眼睛直视对方,直接了然没有半点退缩,“他不是你的,是我的。你要抢走我的人,不能说成是让我把他还给你。”   “为什么不能呢?”陶嘉月脸上还是春风扑面似的温暖,一点也不被叶汐话里的锋芒所伤,“要说先来后到的话,先来的人也是我啊。”   叶汐被他这种嚣张的语气有些激怒了,却不为所动地继续保持微笑,“你这样说不是很自私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路楚然当什么?”   “是啊,我不仅自私,我还很缺爱。”陶嘉月并不否认他的话,“被他爱过,真的很难感觉别人爱我,至少,没他曾经那么爱。”   “那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破镜重圆的好事。”   陶嘉月缓慢地笑着摇摇头,像是为叶汐的话感到不可思议,“我是他第一个爱的人,你觉得他忘得了我吗?他身上每一个与爱情有关的特点,都带着我的影响。”   叶汐静了片刻,没有答话,想要把陶嘉月的话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开始回想今天早上路楚然对他的提醒,他说什么都别放在心上。   没错,他只是想要蛊惑我,我不能受他的心理暗示。   可是陶嘉月的话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启了一种可怕的认知,那就是,路楚然为他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影子里都藏着陶嘉月的身影,甚至在说我爱你的时候,启蒙他这句话的也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陶嘉月见他无话可说,便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吃过他做的芝士蛋糕吗?那是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为了我才去学做的。”他紧紧地盯着叶汐眼睛里的怔愣和犹豫,“如果我当初勇敢一点,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和他在国外结婚了,孩子也有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很喜欢小孩子,他说他以后想要找代孕生一个女儿,送她念校服最漂亮的私立学校。”   叶汐的眼神黯淡下来,路楚然确实说过他想要孩子,在给他一百二十万之前,他说过那是给他孩子存的教育基金,可是他也说过,孩子不要也可以。   “你现在和我说‘如果’也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当初懦弱,他不要你,是你活该。”   陶嘉月被他的话不留情面地一刺,脸上的表情也冷了几分,却又硬撑着继续笑,“我现在已经有百分百的信心给他幸福了,我的父母已经对我的取向妥协了,我现在只想让路楚然回到我的身边来,我可以把这些年来缺失的一切都补偿给他。”   百分百的信心给路楚然幸福,这个确实是我没有的。叶汐转开脸,目光落在光滑的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上,忍不住问自己到底有什么,他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世界上唯一的驯服,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回馈给路楚然的是什么,甚至没有信心说他绝对能给路楚然幸福。   “你和他之间,是你爱的比较深吧?但是以前和他在一起,是他爱我比较深,无论我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他都不会拒绝我。”陶嘉月其实对他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叶汐相信就行了,谁爱得比较多,除了当事人谁也衡量不了。   叶汐听到他的声音,又回过神来,脸上透出一丝讽刺的冷笑,“是啊,所以在你提出最后一个过分要求的时候,他就不要你了。”   陶嘉月脸色顿时变了变,却反驳不了叶汐的话。   叶汐在桌底下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竭力不让自己有一丝颤抖,就算他什么也做不到,他现在也有足够的底气说出这一句话,“你说得对,我爱路楚然比他爱我更多,可是我爱路楚然,也远远比路楚然曾经爱你还要多。”   天色早就已经黑尽了,街道上的霓灯熄了一大片,路灯的光显得更加孤寂冰冷。   叶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当他站在家门外掏了半天都掏不出钥匙的时候,门自己从里面开了,温暖的黄色灯光映入他的眼里,好像能把外头硬冷的空气都融化成水。   路楚然关上门,仔细地看了看叶汐的脸色,没察觉出什么不妥,叶汐以严格的控制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能在路楚然面前失态,但是路楚然伸手来碰他的肩膀时,他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你怎么了?”路楚然瞬间蹙紧了眉心。   “我……累了。”叶汐也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微微睁大了眼睛,悄悄地深呼吸了一下,“我今天累了。”   说完,他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站住。”路楚然在他身后命令道,他立即停住了脚步,动也不敢动。   路楚然从身后抱住他,把他紧紧地圈在怀抱里,炽热的呼吸就贴在他的耳廓上,“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不要自己忍着。”   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救救我。叶汐很想这样跟路楚然说,但是他不想让路楚然看见他的自卑软弱,更不想路楚然发现他阴暗深渊里悲鸣着的独占欲猛兽。   他紧紧闭着眼睛忍住眼泪,心里默数十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过身回抱住路楚然,很用力地呼吸他的气息,开口的声音却哑了,“我很爱你,真的。”   “我知道。”路楚然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试图将他莫名的恐惧从心里驱赶出去,“我知道你爱我。不要去听别人说的话,只看着我,只听我说的。实在不行就离他远远的。”   叶汐短促地喘息了一下,把环在路楚然腰上的手臂用力收紧。   “不,我不害怕他。”我甚至不介意你爱不爱他,有多爱他,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比你自己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错别字。   ☆、第42章   路楚然不是猜不到叶汐肚子里那点藏着憋着宣泄不出来的矛盾,他自尊心那么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陶嘉月面前认输示弱,但若是他逞强下去,只要陶嘉月在他面前提及一点他不知道的过去,他都只能认命一般地在意和嫉妒。   叶汐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疲惫和痛苦,这让路楚然觉得无比内疚,他站定在原处,和叶汐拥抱了足足十分钟,等叶汐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了,他把他牵到饭桌旁边坐下,在他身边蹲下来,仰望他,“还没吃东西是不是?”   叶汐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他的鬓角,眼眸垂下来看着他,喉咙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给你做蒸蛋羹好吗?”   叶汐愣了两秒,忍不住牵起了唇角,这是路楚然只针对他的独家哄人方式吗?他点点头,又“嗯”了一声,路楚然得到了回应便起了身往厨房里走,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了抽油烟机呜呜作响的声音。   十五分钟之后,叶汐就着一碗蒸蛋羹吃下了一大碗米饭,胃里有温暖充实的感觉,慢慢就不疼了,他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一边吃的时候,路楚然就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他很没仪态地把腿搁在路楚然的大腿上,路楚然也不嫌弃,很疼爱地抚摸着他白皙的脚踝,手心暖得很。   等吃完了米饭路楚然也不用他刷碗,让他去洗澡,洗完了就去暖床,所以他就老老实实地冲了个热水澡钻到被窝里去了。   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了脑袋,这一天实在是让他身心俱疲了,如果他像以前那样谁也不爱,独善其身,根本就不会惹到这种麻烦,可是他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只独来独往到处捕捉一些没有区别的鸡的野狐狸了,他现在得到了驯服,是与众不同的能够被辨认出来的,这个决定是无怨无悔的。   床褥突然往下陷了陷,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贴过来了,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包围着他,叶汐转过身去就被拥住了,连拥抱的姿势都是最自然契合的,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如果能选择一种超能力,我想控制时间。”叶汐凑过去吻了吻路楚然,没有用力地咬了咬他的唇瓣,“然后我就回到你和陶嘉月在一起之前的时间把你抢了,或者偷偷瞒着他告诉你,‘你以后是我的,对他别太认真了’。你看过《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吗,那个男主在他老婆八岁的时候就把她迷住了,我觉得我也可以的。”   路楚然被他这种孩子气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腰,顺着他的肋骨一根根地摸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八岁的时候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八岁的时候还喜欢女孩子的。”   叶汐沉默不语了一阵,“那或者我把时间拨快点也可以,让你一觉睡醒之后发现你已经爱了我好几年了,知道你自己非我不可了,然后我们就结婚。”   路楚然听了他的话顿了顿,脸颊悄悄烫了,心跳也快了几拍,“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也可以和你结婚。”   “你不能为了安慰我什么不负责任的话都说出来,虽然我听了也很开心,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么不慎重的人,我不介意你对我的考察期再长一些。”叶汐又和他交换一个短暂的吻,“而且你在床上和我求婚,你还能不能再没诚意点?”   “其实你对婚姻也没信心,是吗,你也在考察我。”路楚然接着他的话说。   “嗯。与其是说考察你,不如说我也在考察我自己。”叶汐抬起眼睛看他,眼眸在黑暗里还是很澄澈,“我对你很有信心,比对我自己的信心都多,毕竟我身上是流着不负责任的人的基因的。”   “嘘,不要想这些了,睡觉吧。”路楚然一听他说这些消极的话心里就莫名地发堵,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拍了没几下叶汐就困得抬不起眼皮,过了几分钟就睡熟了。   路楚然早上送了叶汐去上班以后回了一趟“to be continued”,纪洱和何燊正在吃早饭,纪洱一看见他神情就变得紧张兮兮的,“路楚然,那个,那个谁,陶嘉月……”   “我知道他回来了。”路楚然的反应平淡如水,“他见过我了,也见过叶汐了,还和叶汐说他还喜欢我。”   纪洱一脸震惊,一副听到了天荒夜谈一样的表情,一不小心把淋上松饼的枫糖浆倒进了咖啡里,何燊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枫糖咖啡接过来喝完了。   “他也太敢说了,真不愧是当年用一个月废话搭讪来征服路老师的人。”纪洱很佩服地感叹了一句,把何燊那杯黑咖啡拿过来喝了,“他联系我了,和我说他这次圣诞节之前就要回国外了。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吧,他当年为了挽回你折腾了自己一顿之后他爸妈看不过去就带着他移民了,后来国籍也改了。我昨晚和他聊了好长时间,他说他在国外结过婚又离了婚,现在父母也不再干涉他喜欢男人了,可能觉得他努力过了还是直不过来就不逼他了。”   路楚然没什么反应,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时间好像不过一瞬,几句话就概括完了,让他很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他一脸不解地看着纪洱,“离婚了回来说喜欢我?我是废品回收站?”   “路老师,你这比喻也太狠了一些。”纪洱的表情有点惨不忍睹,“看不出来啊,你有这么恨他吗?”   “我不恨他啊。”路楚然还是那幅挠他痒痒都不像会笑的模样,“我只希望他不要来打扰我,我看着他就觉得他脸上写着‘黑历史’三个字,想起我以前那么天真无邪所托非人,我都不好意思面对叶汐了。”   纪洱心悦诚服地赞叹,“路老师一个教英语的每次瞎飙成语的时候我都觉得攻击力成指数倍增长。”   何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原来是惧内,彼此彼此。”   路楚然面无表情地拨开何燊的手,叉了一块松饼去堵住他的嘴,然后又去看纪洱,“他找你不止为了告诉你这些吧。”   “嗯,他问我要你电话了,我不敢给,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不乱给你做主意了。”纪洱说,“不过他说想和我们三个见一面叙旧,让我问你意见,我觉得其实他就是想见你吧,我们两个是充话费送的啦,那你想见吗?”   “见一面吧,一场相识,也没有去到见面都不行的程度,不见反而好像是我自己心虚了还记着过去的事情。你让他中午过来我们店里吃饭好了,顺便我和他早点说清楚。”   纪洱笑着跟何燊对视了一眼,“我们家路老师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叶汐已经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个上午呆了,他不是那种会放任问题自由生长的人,他一路独自披荆斩棘地成长过来,经历过太多太深重的绝望,他知道减轻痛苦的方式就是解决问题和建立成就感,哀求和委曲求全是无法抵御任何绝望的。   但是很不争气的是,他现在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带着路楚然逃避现实。   他想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然后完全地独占路楚然,成为他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与他产生无法取替的联系。   但是没有现实的经济基础,这些都不过是让人听了嗤之以鼻觉得不切实际的无聊妄想罢了,他把房子都卖了,现在手里不过几十万存款,哪里都去不了,因为支撑生活的必要条件太多了。   叶汐焦虑难安地在座位上,盯着窗外繁忙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过去长久以来缠绕着他的孤独和无助又开始模模糊糊出现了踪影,好不容易被摆回正轨的一切都仿佛被骤然颠覆了,绝望像幻觉一般从他空洞的心腔里被招唤出来。   他死气沉沉地恍惚了半晌,解开了手机上的锁,他想告诉路楚然他现在很难受,仿佛路楚然是他沉溺之际可以抱住的浮木。   可是他的手指又犹豫了,理智在痛苦的另一面提醒着他不可以在路楚然面前失控,不可以像个偏执的神经病一样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脆弱,饮鸩止渴般地寻求安抚。   然后他点开了朋友圈,在那个转动的彩色小圈消失不见之后看见了第一条消息,是路楚然纪洱何燊还有陶嘉月四个人的合照,陶嘉月说,【我们曾经形影不离的四个人很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怀念。】   叶汐静了足足一分钟,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褪了血色似的苍白憔悴,他慢吞吞地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把水洗了洗脸,水滴凝在他的发尖抵受不住重力滴落,落在脸上好像一滴眼泪。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面目可憎过,一事无成又一无所有,一副颓废的没出息的样子。然后他紧紧握着拳头向镜中人狠狠地挥过去,直到镜子里那张痛苦疲惫的脸在他面前像面具一样碎裂跌落。   他拳头上的关节猛然传来痛楚的感觉,温热粘稠的血液从被玻璃割破的皮肤里面涌出来,沿着指节落在洗手台边,顺着洁白的瓷盆流到底部。   外面的同事听到洗手间传来巨大的声响连忙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被叶汐满手鲜血的情形吓得傻住了,几个人赶紧把他送去了医院,一路上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也缄默不语。   剩下的那个下午叶汐都待在医院里,打了破伤风拍了片,同事看他没什么大碍都回去工作了,他一个人坐在医院里等结果。   下午四点整,路楚然给他打电话了,他看着来电显示,动了动手指把电话挂了。   可是想了五分钟又觉得很不甘心,他是我的男朋友,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和他赌气,就算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于是他又把电话拨回去,路楚然几乎瞬间就接起来了,“刚才怎么挂我电话了?你在忙?”   “按错了。”叶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我现在在医院里。”   他的话落入耳里的一刹那,路楚然的心脏没有来由地抽痛了一下,好像有种奇怪的心灵感应一般的预感,所以也不问他什么原因,“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现在就过来。”   路楚然赶到的时候,叶汐已经见完医生听完分析了,取了药坐在长椅上走神,路楚然突然走入他视线里面的一瞬间,他黯淡无光的眼眸里才重新有了一点光,举起了那只被包扎得像猪蹄一样的手,又放下来了,换成了完好无事的那一只,向着路楚然挥了挥。   路楚然站在他面前,绷住了脸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是有些愠怒的,但是怒火无处可去,全都烧灼在他的心头,他的话里没有一点责怪,反而是难以置信的成份更多,“你怎么弄的?”   不能说,路楚然讨厌不自爱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自己砸镜子砸伤的。   叶汐凝视着路楚然,不想说谎,但是实话也不能说,所以只能惊惶失措地看着路楚然,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像是悔恨,害怕被责备,又像是眷恋,渴望被心疼。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去,路楚然还是没有从叶汐口中听到半点声音,他轻轻地叹息,凑近了他一点,弯下腰低声问了一句,“疼不疼啊?”   疼不疼啊,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问过他,只有路楚然才会关心他的感受,这是他在这个讨人厌的世界里唯一爱着的人。   眼泪无知无觉般地从叶汐的眼角掉下来,他平静地流着眼泪,好像寂静的深夜里突然飘下的雪花,悄然无声地覆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荒原。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更多的泪水从眼底漫出来,他哽咽了一下,看着路楚然的眼睛,“爸爸,手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错别字。叶汐小时候受伤可从来没喊过疼。   ☆、第43章   世道如此险恶,想要压死骆驼的稻草多的是,但是哪一根能这么幸运成为最后一根确实很难说准的。   叶汐也不想大庭广众下在路楚然面前情绪崩溃,如果他自己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话,他会宁愿选择在路楚然面前挥舞他那只猪手,然后没心没肺地笑着说:“我现在成了独臂大侠了,今晚给你表现单手脱裤子撸管。”   但是没办法,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他在路楚然的注视底下就突然变得万分委屈了,小时候家人不管,他像个野孩子一样到处乱跑瞎玩,摔伤磕破是家常便饭,没有人会管别人家的孩子“疼不疼”,所以他也从来没和任何人喊过一声“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口而出这句话的,他此刻感到很挫败懊恼,他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竟然像个五岁的小孩一样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朋友撒娇说疼。   但是路楚然好像一点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严肃冷硬夹杂着细微恼怒的神情倏然之间变得非常非常温柔,他单膝跪着蹲在叶汐面前,捧着他的脸,很心疼地用拇指的指腹拭去他的眼泪,却越抹越多。   于是他张开手臂抱住了叶汐,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背脊,像过去一样用温暖的拥抱来给他无声的安慰。   那一刻叶汐贴着路楚然的胸膛,能感受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仿佛那颗心脏就安放在自己的胸腔里头一样,原本里头棘刺交横的黑暗处好像透入了炽热的光芒,颓败的枯枝开出了花,柔软的花瓣承托庇护着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把脸埋在路楚然的颈窝里,感受着他的抚摸,突然想象到如果此时坐在这里无缘无故流血受伤的人是路楚然的话,自己会怎么样,然后他感觉到了害怕,心口剧烈地酸涩了一下,好像被人用鞭子抽了似的生疼,于是抽噎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他后悔了,后悔到愧疚不已的程度,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无论陶嘉月怎么刺激他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对路楚然的执念也好,他都不应该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发泄愤怒。   如果路楚然也像自己爱他那样爱着自己,不管他知不知道原因,他看到自己受伤现在一定难受心疼死了。   “对不起。”叶汐把嘴唇贴在路楚然的颈窝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闷声闷气地道歉,“让你担心了。”   路楚然放开叶汐,手还抓在他的胳膊上,抬着头去看他的脸,然后神色自然地伸手把他淌出来一半的鼻涕抹走,小声地说了一句,“鼻涕虫。我去洗手,你坐在这里等我。哭够了吗,用不用我顺便去自动售卖机给你买包纸巾?”   叶汐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傻笑。   一个在他身上沾了烟味的时候都嫌他脏不肯抱他的洁癖,竟然一脸坦然地用手直接把他的鼻涕抹走了,叶汐觉得自己简直荣幸到了极致。   等路楚然回来以后,把叶汐的药接过来拿着,又帮着他穿上大衣外套,牵着他没受伤那只手就把他从医院里带回家了。   叶汐的右手受伤了,左手连筷子都抓不好,所以路楚然只能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两个人的座位之间毕竟还是有一小段距离,所以尽管叶汐化身长颈鹿伸长了脖子过来,饭菜的汤汁还是在送去他嘴巴的途中滴在了饭桌上。   路楚然一边喂饭还要一边抹桌,喂了几口就不耐烦了,往自己的大腿拍了拍,“你坐过来。”   “啊?”叶汐的神情顿时变得有点羞涩,生活不能自理要人喂吃饭已经够丢脸的了,还要坐在大腿上喂,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路楚然看他坐着发愣没反应,催促了一声,“过来。”   叶汐不敢不听话,往路楚然大腿上一坐,手臂就很自然地非常不腼腆地勾到他的脖子上了,张嘴吃掉路楚然夹到他嘴里的一块烤牛肉,含含糊糊地问:“路楚然,你说古时候的昏君是不是都这样吃饭的啊?坐在美人的大腿上,也不用自己动手,吃一口香一个,吃得兴起就饭桌play。”   “……”路楚然绷着脸斜睨了他一眼,又忍不住觉得好笑,“昏君不是这样吃饭的,你看看你这妖娆的姿势,奸妃才是这样吃饭的。”   “哼。”叶汐很不服气地撅了撅嘴,又吃了一大口蘸了香甜酱汁的米饭,“那行吧,我是奸妃,你就是昏君吧。”   “陶嘉月那个电视节目你别去了,反正你的手伤了,正好找到理由推了。”路楚然猝不及防地转开话题,对叶汐说,“这几天你要是养伤不上班的话就跟着我去店里,我最近结课了,下一次开课安排到了下个月元旦之后。”   叶汐不由得一愣,咀嚼的速度都放慢了,他其实很想问路楚然,你今天为什么要去和陶嘉月吃饭,可是一旦他问出来了,种种前因后果一加起来,他手受伤的原因就要瞒不住了,所以他想了想也还是没有问。   就算路楚然要和陶嘉月吃饭,他也没做错什么,也一定经得起质问,路楚然从来都不是会做出不深思熟虑的决定的人,叶汐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们之间谁都控制不了路楚然对其他人的吸引罢了。   是啊,路楚然那么温暖耀眼的光芒,连他这种阴沟泥淖里的臭虫都愿意为了仰望追逐他而舍弃自己过去对爱情的种种否定和不信任,又何况其他那些什么都不用放弃就能承受得住他的照耀的人呢。   所以一个品尝过这种光芒的人即使看遍了世间上所有景色以后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叶汐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产生自我怀疑了,他过去的生活里周遭都是魑魅和阴影,看似引人向往的社交关系从来都不是他的勋章,只是他掩饰孤独感的伪装。   他转而又想起了陶嘉月那种从赞叹赏识到不屑一顾的眼神的变化,看待他的目光仿佛他不过是一个凭着无赖的手段倒贴路楚然的废物。   如果我再不努力一点把路楚然全部占据,所有人都会知道我配不上拥有他,等他自己发现那么多喜欢他的人都比我好的时候,我就只能被丢下来了。可是我离不开他啊,我不想被他丢下来。   叶汐的眼神暗了暗,低着眼睛笑,嘴角翘起来像个小弧似的,“我明天还要上班。”   “你还上班?受伤了怎么上班?”路楚然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意,音量也提高了几分,说是很不斯文地吼叶汐也不为过,他看到叶汐的表情在几秒钟变得怅然若失,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叶汐的视线低下去了,他分辨不清他的情绪,所以又问,“你这么拼命干什么,是我最近给你的零用钱不够花了吗?”   “我是手伤了又不是脑子坏了,工作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爱偷懒的人,年末还要拼业绩呢。”叶汐回答得理所当然,语气很坚定地说,“我喜欢挣钱啊。”   等我挣够钱了,我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心思难测的人,以后你想开咖啡店也好,开自己的学校也好,我都可以为你撑腰,做你的靠山。   “别把身体熬坏了。”路楚然隔着毛衣搓了搓他的肚子。   “不会。”叶汐立刻往后仰,把整个肚子坦出来给他,眼眸闪着温润的光泽,“再摸一下。”   坐在腿上吃完晚饭还要摸十分钟肚子,导致路楚然起身去刷碗的时候腿麻得站都站不起来,风湿关节炎发作的老头子似的在饭桌边唉声叹气了好几分钟。   等他把碗刷好沥干了又收拾了毛巾睡衣内裤给叶汐洗澡,他给浴缸放水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叶汐一句,“又要喂你吃饭又要给你洗澡,动不动还要摸肚子顺毛,你说我现在跟养只狗有什么区别?”   叶汐单手把自己的毛衣脱掉,一颗一颗地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语气十分理直气壮,“区别很大啊,你养我还能和我啪啪啪啊,难道你那么变态喜欢人兽吗?”   “闭嘴吧你。”路楚然眉头紧锁,瞪了他一眼,“等你手好了之前你想都别想。”   “我在你面前脱光了你都没有一点遐想吗?”   “没有。手别乱摸,猪手不能碰水快点举起来,不然我绑你了。”   叶汐顺从地举起来右手,看着路楚然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舌尖舔了舔嘴唇,“不如我们一起泡澡吧老路,看看我们赤诚相见几分钟你会把持不住。”   “……我现在就找块胶布把你的嘴封起来。”   “不不不不,等等!”叶汐着急地把准备起身的路楚然拉住,不让摸就算了,还不让说,那不是要憋死他吗,“路楚然我问你,你现在还想要孩子吗?”   路楚然沉着脸反问他,“我有你还不够烦吗?”   “陶嘉月说你想要个女儿,送去校服最漂亮的私立学校。”叶汐把自己的脚塞进路楚然搓满泡泡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如果你和他还在一起,会有女儿吗?”   路楚然的脸上波澜不兴,“没有如果。”   “你就假设一下。”   “如果我还和他一起我就立刻分手然后来追你,满意了吗?”路楚然突然怒了,朝他吼了一句,看着他很鸡贼地偷笑的小模样,又没脾气了,他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他被家里惯坏了,什么都喜欢自己做主,要别人顺从他,说得好听是我行我素,说得难听就是自私情商低,他要是和我养个孩子,教成什么熊样子我还真的不敢想象。”   路楚然替叶汐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扛着他的手臂把他从浴缸里扶起来,用干燥柔软的毛巾给他擦干身上的水,穿上睡衣和裤子,又给他挤了牙膏刷牙,扭了毛巾洗脸,最后把他一把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叶汐躺在床上,和路楚然四目相对了半晌,路楚然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脸,低声对他说:“你也熊,但是你懂事听话,也能教好。所以你在我这里,五岁想要过多少年都可以,过去缺失的童年我都补偿给你,好吗。”      ☆、第44章   整整十天。叶汐的手受伤之后他坚持上班了整整十天,直到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星期的那一天还没有休息过。   每天路楚然把叶汐送到公司门口,亲他一下看着他下车,然后他就站在马路的边沿对车里的人挥挥手,像送主人上班的狗崽一样等路楚然的车消失在视线里了才愿意离开。   叶汐最近回家的时间也比以往晚了不少,不过都能赶在午夜十二点以前到家,每次身上都沾着浓重得让路楚然觉得眼睛也辣到的烟酒味,但是路楚然却没有一次在他衣服里摸到过香烟,他脸上的表情还很得瑟,大有一种“你看我不惯也奈我不何”的侥幸。   尽管从早到晚地工作一整天,叶汐的脸上却好像一点也不显露出疲惫的神色,路楚然给他洗澡的时候他还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对着路楚然高谈阔论今天见到的傻逼,帮他吹头发的时候还会心情很好地唱歌,吃了兴奋剂似的聒噪得不行。   他手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前两次陪他去医院换药包扎的时候,路楚然都想偷偷去看他的病历,看看他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但是他的想法似乎被叶汐读出来了,故意把病历藏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等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才又凭空出现。   昨晚路楚然抱着叶汐在床上看书,叶汐靠在他胸口上全神贯注地玩手机,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啊,挣钱好开心啊。”   路楚然的视线从书本的文字中移开,落在了看着他的叶汐的眼眸里,“是吗?”   “是啊,我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要想到,‘我今天又可以挣钱了’,然后我就觉得做什么都很有动力,连赖床的意愿都没有了。”   叶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确实是辰星闪烁般的明亮,但是路楚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里头蕴藏的是另一种憧憬,并不是他口中的那种挣钱的快乐。   他总觉得叶汐最近是刻意在他面前摆出这样随心所欲心满意足的姿态的,实际上却一个人独自支撑着别的什么事情,他不知道的事情。   路楚然有时候在叶汐没看着自己的时候偷偷去注视他,发现自己在他的视野外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地露出了苦思冥想的很纠结的表情。   路楚然很想去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又或者是“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可是每次只要路楚然走入了他的安全范围内的时候,他就迅速回过神来了,努力地对着路楚然释放出一种纯粹无害的笑容,伸出手臂来等待他的拥抱。   最后一次陪他到医院换药以后,路楚然又把他送到公司门口,然后开车回到“to be continued”。   天气阴郁了好些日子,今天才重新放晴了,在晨曦的衬托下呈现出一种柔软的淡蓝色。   纪洱正在试喝几款别人送过来的新品种咖啡豆,打算撰稿写个评价给一份杂志,何燊在他旁边用电脑给一个设计项目做节能改造。   纪洱把壶中的黑咖啡倒进意式浓缩的小杯子里,递给路楚然,“这一种豆中度烘焙,口味偏甜,比较适合你这种不喜欢刺激的人。”   路楚然喝了一小口,微涩的褐色液体在经过味蕾的时候瞬间化开了一种深山清泉般的甘甜味道,沿着他的喉咙滑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叶汐的手会受伤,不是他说的那样不小心弄的,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纪洱疑惑地问:“他得罪什么人了吗?”   “应该没有。”路楚然说,“我不觉得会有什么人特别讨厌他,准确来说是,他在外面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和谁都聊得来几句但是又从来不和谁关系太近,特别喜欢他和特别讨厌他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没有。”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是不是另有隐情的话可以去问问他的同事,那天你打给他听到他说去了医院的时候才四点钟,按照平常来说他还在上班时间,如果是在公司上班的话怎么会突然受伤呢,他的同事应该会知道原因的。”纪洱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怂恿你去找同事打听好像不太好,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说是我出的主意就行。”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去问。”何燊突然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路楚然,“我记得在日本的时候你和我们说过,叶汐的成长经历有些复杂,我觉得他的心理状态是不太稳定的。”   路楚然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是有一个自我防御机制的,这个概念好像是弗洛伊德提出来的,当一个人受到外部环境的压力或者威胁的时候,会在潜意识层面形成防御和调解。”何燊顿了几秒,看着路楚然恍悟过来的表情,又说道,“所以像他这样一路走得很坎坷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应该不会太差,也有办法解决自己的焦虑,如果不是到了自身也无法承受的地步,应该不会做出让自己受伤害的决定。”   “这也是我心里面觉得最矛盾的部分,他每天看上去都很高兴,可是我总觉得他现在这种情绪高涨和之前是不一样的。”路楚然会意地点头,“我还是去问一问吧。”   纪洱也同意了,“那你去吧,晚上我们留在这里就行了。”   傍晚的暮□□临得越来越早了,到了接近叶汐下班的时候,落晖就已经给半个城市镀上了浮光。   路楚然直接上了他的公司找他,那位大学毕业的女同事一眼就认出了路楚然,惊讶地说,“你不就是叶汐的那个室友吗?”   路楚然平淡温和地应道,“嗯,叶汐在吗?”   同事愣了愣,觉得他的问题问得很奇怪,“叶汐自从那天在洗手间里把镜子砸爆了之后就没有来上班了啊,你不知道吗?”   路楚然怔了一下,有些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问,“你说他在洗手间把镜子砸爆了?”   “是啊,砸了一手的鲜血呢,把我们都吓坏了。他后来还给物业公司赔了钱装一块新的镜子,原来你不知道啊,他可能怕你担心才故意不说的吧。”同事说完一句话,又想起来了什么,走到叶汐的座位上拿起他桌面上的一份文件,“这几天他没来上班,不过今天有移民公司把资料寄过来了,收信人写的是他的名字,以前都不知道他有移民倾向呢,不过我们这一行现在是前景不太好,很多公司都裁员了,也很多人转行做别的,移民到别的国家也未尝不是出路。你要不要替叶汐把资料带回去啊?”   路楚然还没有从这么多的信息量里消化反应过来,如果叶汐手上的伤是他自己弄出来的,那他当时在医院里死活不肯开口却露出一副惶恐无助的表情就解释得通了。   可是移民倾向又是怎么回事,他又闯什么祸了,又想要瞒着我跑路了吗?   路楚然低头扫了一眼同事手里的资料,的确是移民公司寄过来的,“不用了,他既然寄回来公司可能就是不想带回家,放在原处等他自己来拿就好了。”   面前的女同事还想和他搭话,突然被一把声音打断了,“路楚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楚然转脸去看从经理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陶嘉月,想起自从陶嘉月出现了以后叶汐就开始变得情绪反常了,神色下意识地凝重了两分,“我是来找叶汐的。”   “哦,是这样,他今天好像不在。”陶嘉月似乎也不觉得冷场,看着路楚然暖暖地一笑,“你没别的事的话我们一起下楼吧。”   路楚然无可无不可,就跟着陶嘉月去电梯口了,等电梯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轨迹,冷冰冰的好像有一堵玻璃隔挡在两人之间。   两个人进了电梯以后,陶嘉月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路楚然一会儿,视线转去数字不断往下跳的电梯电子屏幕上,然后有些感慨地说:“你和他在一起很不开心吧,你的笑容比以前少了很多。”   路楚然跟没听到似的静了几秒,电梯停稳了,缓缓地打开了门,路楚然目视着在眼睛里慢慢展开的景色,淡然开口道,“笑容留给他一个人就够了,用来交换他的眼泪。”   路楚然和陶嘉月是在叶汐的公司门口分别的,陶嘉月有司机来接,而路楚然的车停在负一层的停车场,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想离开,他什么别的都想不出来,就想先把叶汐揪出来揍一顿。   叶汐中午见了几个客户又签了几张单子,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平时别人劝酒他都会有意识控制自己不要过量,但是最近情形比较紧迫,他来不及细想这么多,只要能多签一张单子,给他多少他都能喝下去。   所以午饭还没吃完他就醉得跑去吐了两遍,吐得胃里的酸水从食道涌上来,那个破了洞似的胃好像洗了几百遍的破布一样痛得纠在一起。   他吐空了胃里的东西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一点,心里默数了一下距离挣够投资移民那个数额还差多少,又扶着墙站起来,出去外面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抹干净,对着镜子换上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他挽开袖子看了看手表,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和路楚然说过晚上可以回家吃饭,现在差不多要到路楚然来接他下班的时候了。   应酬的饭店离公司不过几公里,所以他摇摇晃晃地从饭店离开往公司的方向走,点了一根烟去嘴里的苦涩难忍的味道,接二连三地抽了几根以后,他把整盒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一路走到公司对面马路的时候,已经逐渐能走直线了,不算是醉得特别难看,站在人行道边上看着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还有细微的重影而已。   然后他抬起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从公司门口和陶嘉月一起走出来的路楚然,两个人并肩而行的的一幕顿时定格在他的视线里,他半醉的意识在转瞬之间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在路楚然准备往他这个方向看的时候下意识跑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电话亭躲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还跑得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的眼睛忽然酸疼着开始发热,手里的电话几乎在同时响起来了,他看着电话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上一直颤抖着抓不稳电话,呼吸也很急促,好像哮喘发作的病人似的呼吸困难。   叶汐抬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用尽全力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手里狂震的手机静下去了,隔了几十秒之后又重新开始震动。   叶汐从电话亭里偷偷窥望,看见路楚然还站在他们公司门口,手里举着电话,他慢慢走出来,手指在屏幕上拨了一下接起电话,路楚然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不少,“下班了吗?现在在哪里?”   他走回到斑马线的后方,朝远处的人挥挥手,努力地绽开笑脸,唇红齿白的,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你看看你对面。”      ☆、第45章   叶汐觉得自己一定是挣钱挣得有点魔怔了,所以才会那么容易情绪失控,只要靠近路楚然就好了,路楚然是他的镇定剂和止痛药,只要靠近他那些扭曲抑郁的坏脾气就会平息下去了。   他等到交通灯转绿,从马路对面走到路楚然面前,脸上泛着醉酒不正常的潮红,努力把自己定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稳住视线看着路楚然,眼眸像只被人从牢笼里救出来的小动物似的,泛着湿润的光泽。   他轻轻伸出手就碰到路楚然的胳膊了,顺着手臂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能够微微感觉到他平稳的脉搏,他心里那些狂躁不安地叫嚣着的怨妒情绪渐渐沉睡了似的安静了。   路楚然对上他湿漉漉的柔软目光,之前想揍他的念头又立即烟消云散了,满腔的愠怒顷刻之间都融化成了缱绻的柔情。   他疼惜地摸了摸叶汐的头发,捂了捂他冻红了的耳朵,又收回了手,轻声问他,“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客户应酬了。”叶汐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光贪恋地落在路楚然的脸上,夕阳的余晖柔柔地抚在他帅气的轮廓上,显得格外的温暖,叶汐捂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喝酒了,现在胃有点疼,今晚煮粥吃可以吗?”   “好,那就回家吧。”路楚然把手臂揽在他的肩上,视线从他的眼眸里平静地转开了,和他一起走进楼里搭电梯到负一层取车。   叶汐在回家的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以一个半蜷缩的姿势窝在副驾驶座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胃部,另一只手捧着手机专心致志地玩,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很轻,温顺安静地待在路楚然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几次路楚然在等灯的时候以为他睡着了,摸摸他的脸的时候他又会自觉地往路楚然手心里蹭几下表示回应。   回到家之后天色正好暗了下去,蓝灰的暮色低垂下来的时候家里亮起了暖蜜色的灯光,路楚然动作很快地洗菜切肉煮粥,不过多久就煮好了,舀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放在桌面上。   叶汐呼哧呼哧地喝下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粥,身体变得暖乎乎的,脖子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还一直吸鼻子想冒鼻涕。   路楚然眼神沉静地注视着他胃口打开的模样,目光比起往日有些深邃,他抽了一张纸巾捏住叶汐的鼻子,突然提议道,“我们圣诞节去玩好吗,去一个会下雪的国家,要是来不及办签证的话就近去东北也可以,你不是说觉得东北话很有意思吗?”   叶汐就着他的动作擤了鼻涕,迟疑了几秒,然后笑着摇摇头,“不行,还要工作,下次吧。”   “整天忙着工作都没时间休息了,不累吗?”   叶汐舀粥的动作顿住了,放下了勺子,从座位上起身,俯下腰抱住坐在他旁边的路楚然,又摇了摇头,像是在他的颈窝里拱了拱似的,头发挠得路楚然的脸痒痒的。   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为了你怎么累都承受得住,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叶汐心里这样想着,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   “陪陪我不可以吗?”路楚然捏了捏他的后颈,“你都不想粘我多一点吗?”   “以后,陪你多久都可以。”叶汐小声地嘟哝,说话时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扫在了路楚然的脖子上。   “你臭死了,浑身烟酒味。吃完快去洗澡,我给你放热水。”路楚然把半醺的叶汐提着后领从自己怀里拎开,然后转身走入了浴室里给他放热水洗澡。   他蹲在浴缸边看着慢慢涨上来的热水,心里莫名地感到发堵,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如果叶汐已经下定决心瞒着他偷偷移民,根本不会是这种反应,他一定会为了补偿自己把姿态放得很低,无论自己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尽心尽力地配合。   叶汐吃完了粥把碗放在洗碗池里就去洗澡了,他现在手上的伤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沾水,但是做点简单的处理就可以了,不用再包扎成猪手了。   路楚然洗完碗以后走进浴室看看他,想给他搓点沐浴露泡泡,发现他已经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搁在浴缸边上的手无意识地滑进了水里,包裹在上面的纱布被水浸透了。   路楚然赶紧把他的手从水里抓出来,从备用药箱里取出干净的纱布和胶带,轻轻地解开原来的包扎,完全没有惊动到睡熟了的人。   路楚然捧着叶汐的手,纱布一圈一圈地松脱,被掩藏在里面的伤痕渐渐显露出来,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表面微微发白,深处新长出来了嫩粉色的皮肤,尽管已经开始愈合了,可是看上去依然脆弱又狰狞,像什么完好的宝贝在他手心里破碎了。   路楚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伤口,微微吸了一口气,随即有疼痛的感觉从呼吸里一下钻入了他的胸口,刺痛得他眼眶发涩,握住叶汐的手不自主地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给叶汐重新做了包扎,又搓了点沐浴露把浴缸里泡着暖水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洗了一遍,最后要把他从水里扶起来才不得已把人唤醒。   “……我不小心睡着了。”叶汐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腿伸到裤管里,又把手从睡衣袖子里穿出来,搂住路楚然的脖子等他的动作。   “嗯,今晚早点睡吧。”路楚然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想把被子覆在他身上的时候,叶汐牵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稍微用了点力把他拉向自己,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路楚然的喉结,呼吸里隐隐弥漫着他温柔安心的味道。   他的手心握在路楚然的手背上,引着他触摸自己身体的敏感处,抬起头将温软的嘴唇贴过去,闭上眼睛动情地吮吻他的嘴唇,辗转深入,缠绵难分。   就在这个时候,路楚然突然反握住他的手从衣内出来,离开了他的唇,眼眸幽暗深沉地盯着他的眼睛,“叶汐,在我们继续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叶汐听了他的话顿时愣住了,心脏开始心虚又无措地乱跳,他睁着眼睛面对路楚然的逼视不敢说话,手机突然在他的枕边震动了,连续不停地震了差不多有七八下。   路楚然被打断了,于是从叶汐身上撑起身子,转脸过去瞥了一眼将要暗下去的屏幕,看到最新的消息拥挤在屏幕上,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恨不得吞掉你】   【粗暴点奖励我好不好】   叶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角跳了一下,想要将手机扔开到远处的时候手腕被路楚然狠狠地用力扼住按在了床褥上,他看着眼前的人在秒瞬之间阴沉了脸色,眼里的震怒蓄势待发,下意识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呼吸。   路楚然动作迅猛地夺了他的手机,输入了解锁的密码,打开微信,联系人为“颜谦”的所有的未读消息一次被他尽收眼底。   【宝贝】   【我睡不着】   【你今晚就来我家吧】   【我太想你了】   【我最近都没有找别人噢】   【一直在等你】   【想到你就饿了】   【恨不得吞掉你】   【粗暴点奖励我好不好】   【[图片](一张躺在床上裸上身的自拍)】   就这么几条连续轰炸的消息,路楚然那些累积在心底的疑问似乎找到出口了。   为什么沉迷工作,为什么总是在玩手机,为什么情绪反覆,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原来如此,最近的种种反常都是因为故态复萌了。   叶汐试图把手机从他手里用力地抢过来想扔到墙角,又被路楚然一手夺回去,把他摁在了床上,阴森森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像深潭一般黯淡,竭力隐忍着欲将爆发的暴怒,“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搬过来第一天就来和你上床的那个人吧。”   叶汐没有否认,惊恐失措地看着勃然大怒的路楚然,被对方的动作定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心脏发神经地开始狂跳,把血液剩余的酒精全部搅散了直往他脑袋里冲。   他不是真的要出轨,他怎么可能出轨,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出轨的人了,正是因为对背叛和离弃深恶痛绝,所以他曾经如此抵触受困于爱情,直到得到路楚然真心真意的对待才抵抗不住动摇。   他心里想的就只有多挣点钱早点带着路楚然远离这个令他烦扰不安的地方,只不过恰好,他所知道的捞钱最快的方法就是找这些热衷于暧昧又有钱没脑的凯子罢了。   他也不会傻到真的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只不过用了一些含义隐晦的暧昧调笑把人哄住而已,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路楚然断正。   路楚然得不到他的回答,声线更低沉了,里面浮现出了愤然不解的情绪,“暧昧有那么重要吗?比我都重要?”   “这个人只是客户。”叶汐觉得自己的喉咙卡住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发不出来似的,他用尽全力挣开被路楚然勒得发红的手腕,从床上坐起来,直视着他,声音勉强保持镇静,“我说,他只是客户,你不相信我吗?”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路楚然反问他,怒极反笑,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又古怪的神情,他揪着叶汐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提起来,语气阴郁,透着危险的意味,“什么客户会大晚上跟自己的投资顾问说‘宝贝我睡不着’?‘恨不得吞掉你’?”   叶汐只觉得事已至此百口莫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在路楚然的瞪视下不停地哆嗦发抖,脸色越发地白了起来。   脑海里好像有一根紧绷着的弦断掉了,悬在空中的绝望顿时失去承托铺天盖地般地倾泻下来将他淹没。   他就知道路楚然有一天会后悔的,他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喜欢路楚然的人多的是,本来就不差他一个,现在陶嘉月回来了就更没他什么事了,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藕断丝连,上演一出旧情复燃的狗血大戏,然后他就成了炮灰可以功成身退了。   君子要有成人之美,这个道理虽然从来没人教过他,但他还是懂的。   原来是这样,每一个人的过去都牵绊着未来。   路楚然被他爱过的人执迷不悟地纠缠着,而他自己则桎梏在被抛弃的反复自我证明里。   叶汐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累了,每天在路楚然面前扮演一个高高兴兴的样子,在他背后像个神经病一样失去自控,就为了不让他对自己担心失望,真的太他妈累了。   他本来就被孤独自卑腐蚀得破破烂烂了,无论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也不懂得知足,不过是一只有着变态独占欲的缺爱怪物,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到头来都是徒劳的,随随便便就能打回原形。   既然爱着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那就不要爱了,既然爱情是这么绝望的,那谁也不要来爱我就好了。   想到这里,叶汐突然就冷静了。   他抬起眼睛和路楚然对视着,眼睛里浑浊无光,冰冷幽暗,说话的声音冷涩得像冰雪融化在泥泞里的脏水,让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厌恶。   “我喜新厌旧,暧昧成瘾,现在被你束缚着,又要整天患得患失,太累了,烦死了,我爱你爱得我都恶心我自己了,我就不想再爱你了。别人让我轻松快乐,主动投怀送抱,又不用负责任,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什么意思?”路楚然恼火地怒吼,眼里像是要迸出火光来,心口烧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试探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被你激怒了就承受不住别人的诱惑来跟你分手?”   “承认吧路楚然,你根本就不是多爱我,只是你在我身上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心照料,所以你以为你很爱我,无论我怎么样让你讨厌你都想要对我负责到底。” 叶汐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冷笑了一下,喉咙紧了紧,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惜事与愿违,无论我怎么爱你感激你,这个世界也不会一起感动的,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我这种人配不上你,所以我也厌倦了,已经不想再坚持下去了。我就是这么无药可救,你不要觉得你能拯救我,你没有义务,你也做不到。”   路楚然和他默不作声地对峙了三分钟,好像时间凝固了一样,谁也没有再说一句尖锐的话来刺伤对方。   “那你走吧。”路楚然突然放开了揪住他领子的手,眼眸里头的怒火陡然熄灭了,燃起了浓浓的失望,叶汐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听到的话。   路楚然平平淡淡地看着他,像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样毫无感情地看着他,没有恼怒也没有悲哀,“既然你和我在一起这么难受,我再挽留也只是折磨你而已,你走吧。”   叶汐怔了怔,一声不吭地从床上下来,捡起自己的手机,取了钱包,没有带钥匙,穿着拖鞋就从路楚然家里跑了出去。   他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走廊里呜呜地刮着冷风,像有夜伏的怪兽在暗夜里哀嚎,他稍微一松手,门就被风用力地扯上了,发出很响亮的“砰”的一声。   路楚然木然地坐在床边,听到门摔上的声音,开始等待,等着叶汐后悔了回到他的门外,一句话也不用说地看着他就足够了,他就会站起来紧紧地抱着他,亲吻他的嘴唇,和他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别走”。   可是他一直坐到了天亮,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门外依旧空空荡荡,只有无声无息地与黑夜更替的晨曦如约而至。   然后他才明白过来,叶汐不想回来了,也不会回来了。      ☆、第46章   叶汐被路楚然从家里赶出来的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外面的商铺还是灯火通明,可是降温了街上的风很大,灌进他薄薄的睡衣里冷得他连腰也直不起来。   他这幅流浪汉似的睡衣拖鞋打扮站在街上受到了行人给他行的瞩目礼,他彷徨四顾了一阵,抱着自己的胳膊到路边打车,直接去了市中心的一个高级购物广场。   钱包里的现金是不够的,但是既然现在无牵无挂了,又挣了那么多钱,要是把卡刷爆了下个月也不是还不上,所以叶汐也没什么顾忌了,走进一家看着顺眼奢侈品店随手挑了几款西装,又买了几件衬衫用来换洗,再加上领带袜子鞋子,半小时不到就花了几万块钱,然后就在和商场同一个开发商运营的酒店要了个单人房登记入住了。   进了酒店房间以后他连灯也没开,把购物袋往门边一扔就摸着黑倒在床上了,浑身觉得酸软疲惫,什么也想不到,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于是被子蒙着脑袋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叶汐觉得鼻子堵着发烫,喉咙也针刺一般连咽口水都生疼,估计是昨晚穿得那么单薄在寒风里吹那么久着凉感冒了。   他把新买的衬衫西装拆了包装盒换上,出了酒店打车回公司,在路上给移民公司负责和他联系的人打电话,说他这边出了点私人状况,移民这事最近可能都成不了,以后可能还会再考虑,这段时间麻烦对方了,然后就挂电话了。   回到公司以后,叶汐把放在他桌面上原封不动的文件拿去碎纸机那里碎了,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变成一条条破碎的纸条,他也没什么太大感触,并不是特别可惜,也不是特别遗憾。   昨晚从路楚然家里离开的第一个小时,他还处于措手不及的迷茫状态,忍不住想要没脸没皮地后悔,想要找个人问问他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情了,还是说这次终于难得可以给其他人推卸点责任了。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结果,要怪好像也只能怪自己,既没本事,也没胆量,却要自以为是地承受爱情,所以自食其果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至少没再连累什么别的与己无关的人。   总经理见他回来上班了挺高兴的,问了他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又告诉他最近他签回来的几张大单子收益都很好,叶汐只是扯着嘴角笑笑,也没力气说什么话了。   总经理又问他晚上下班了要不要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吃宵夜喝酒,叶汐想了想,笑着说“好”,反正到了这个境况,他也不想像过去一样咬紧牙关再努力一把绝处逢生下去了,还不如醉生梦死来得逍遥自在。   路楚然就这么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坐了一宿,电话在他手里响都没响过,他反复确认了几次是不是电话没电了或者是欠话费停机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正常得很,就只是想等的电话等不到而已。   等外头的天色彻底亮了起来之后,他连蜂蜜水都懒得冲,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出门了。   回到“to be continued”的时候,何燊和纪洱那两口子又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样子在聊天吃早饭,看见路楚然眼底泛着黑眼圈一脸麻木地走进来,还面面相觑地疑惑了一阵。   纪洱在他呆滞的眼神前挥了挥手,问他:“你怎么了?叶汐的手受伤的事情问出来了吗?”   路楚然静了好一会儿,好像电源不足使不上力气说话,过了半天才慢慢抬起眼睛,声音困倦又疲惫,很没有精神,“问到了,他同事说是他自己砸镜子砸伤的,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我们就吵了一架,然后他就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啊,长大了啊路楚然,和人谈恋爱都会吵架了。”纪洱很讶然地露出了很欣慰的神情,看了何燊一眼弯着眼梢笑,继续落井下石,“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吵架他就在旁边一副死鱼一样的表情看着我们,因为以前每次陶嘉月跟他闹别扭他能妥协就妥协不能妥协就冷处理,把‘非暴力不合作’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现在总算是栽了啊。”   路楚然的视线盯在滤纸上,里头的热水浸泡着磨碎的咖啡豆,澄清的咖啡液体从过滤器滴落在玻璃制成的底座上,他面无表情地淡淡丢下一句,“你再说我一句我就哭了。”   纪洱见好就收马上闭嘴,低头吃早饭一句话也不多说,何燊给路楚然倒了一杯咖啡,加了点暖和的牛奶,“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了?你没去追他吗?给他打电话找他了吗?”   路楚然的脸上千载难逢地出现了赌气的神情,“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我先找他。”   纪洱闻言一口咖啡吐在杯子里,被他的话莫名气到了,“情侣之间吵架就跟家里人闹矛盾一样,哪有什么大是大非的对错啊,你小时候你妈打你跟你辩证分析地讲道理了吗?”   “我小时候很乖,我妈不打我。”路楚然撇开了脸。   “那他怎么会突然砸镜子啊,受到什么刺激了吗?”何燊不加入他们无理取闹般的斗嘴,把话题绕回正题上,“他有没有和他的朋友提起过最近有什么事情让他太大压力了?”   “他没朋友。”路楚然说,“他不把别人当朋友,也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自己的心事,除了我。”   何燊点点头,“所以连你都不知道原因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路楚然又绷着脸不说话了。   纪洱有点看不过眼他这个别扭又难受的样子,向他伸出手,“你把叶汐电话给我,你不找他我帮你找。”   纪洱要了叶汐的电话就开始打给他,可是叶汐一直不接,准确来说,叶汐那几天所有人的电话都不接,每天开着手机就调静音,连震动也不开,等电话从早到晚收电话收够了没电了就自己关机,然后他又重新给它充上电,让它继续被催命似的接收来电。   他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和同事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直接从普通感冒转成发烧,连起床都有困难,也没办法上班了。   之后几天他一直在发高烧,头沉得要命,好像粘在了枕头上了似的,从白天到黑夜地渴睡,电话扔在一旁随便它怎么样,饿了就上网订外卖,吃了几口胃就疼起来了,跑进厕所俯身就开始吐,吐出来的比吃下去的还多。   烧了差不多有三四天,叶汐自己睡懵了感觉不到时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几天,等他高烧终于有了点消退的迹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他伸长手臂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随手翻了一下有没有什么紧急的消息,然后就看到了纪洱的短信。   【叶汐,我是纪洱。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方便和我见面吗?我打给你好几天了你都没有接我电话,我到你的公司去问,你的同事说你请病假了没有上班。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看到这条消息就给我回电话吧。】   你们都很担心我,事到如今路楚然还会担心我么?他连电话都懒得打给我了,随便我怎么样也不关他什么事了。   叶汐喉咙还是疼,而且咳嗽得很厉害,不想说话,于是抱着被子虚弱地靠在床头动手回了几个字,【没什么事,感冒发烧了几天,现在好多了。你要是想找我就来酒店吧,我回头把地址发给你。】   发完消息,叶汐起身下床拉开窗帘,被窗外的阳光刺得差点睁不开眼。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洗澡,洗完了照照镜子,他的脸都睡得微微浮肿了,嘴唇也没有血色,憔悴得他自己看了也觉得很讨厌,就闭着眼睛刷牙洗脸了。   从浴室里出来以后他换了一身新衣服,又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纪洱就来敲门了。   叶汐慢吞吞地走去给纪洱开门,纪洱看见他的第一眼表情就瞬间变得很微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就把手里的东西递上,“这个是对伤口愈合很有帮助的药,还有这个胃药是路楚然给的,这个感冒冲剂也是他给的,这个粥也是他熬的,你看在他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就不要和他生气了好不好。”   叶汐把东西接过来,放在一边,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可还是沙哑得不成样子,“如果你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的话,那你回去吧。”   纪洱听了这话立即站到了他门里,叶汐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地转了身,坐在了窗台边的椅子上。   纪洱走到他对面的椅子旁边坐下,酝酿了几十秒,然后对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路楚然说不出口啊。我觉得你……你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坚强很明白事理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很不理智的事情的。我的意思是,我其实是想问,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弄伤的啊?”   叶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所谓似的坦白道,“就那天你们和陶嘉月一起吃饭,我看到了照片,当时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砸碎了一块镜子。”他说完顿了几秒,然后平静地看着纪洱,“其实你和你的男朋友是想撮合他们两个重新在一起的吧,毕竟你们四个交情那么好。”   “我不是啊,你千万别误会。”纪洱心慌意乱地摆手,对叶汐解释道,“我和陶嘉月这么多年没联系早就渐行渐远了,而且论交情的话连何燊也比不上路楚然啊。既然路楚然选择了你,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的,至于陶嘉月想要挽回那也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天我们,不如直接说那天路楚然答应和陶嘉月吃饭,是为了当面和他说清楚拒绝复合这个事情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们想撮合他们。”   叶汐默默地听着,事不关己似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末了反应冷淡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纪洱看他这个毫无生气的样子心里很着急,接着又说道,“当年他们分手的事情我都很清楚,陶嘉月的父母发现了他们的事情以后一直在闹,还不让他出门,怕他出去找了路楚然就不回来了,然后过了几天他再回来上学,就开始劝路楚然别出国了,和他一起留下来考大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至少把握眼前的日子。听起来很积极乐观是不是?”他笑了,又摇了摇头,“但是路楚然一听到这种话就知道陶嘉月在打算什么了,他想着有朝一日总是要分手的,能耗多久就耗多久,就当作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可是路楚然想要的从来只是天长地久,在一起不是为了在未来某个日子分手。路楚然觉得既然他自己已经被陶嘉月排除在他的未来里了,那现在再怎么样用心也只是彼此耽误而已,所以才那么决绝地提出分手。”   叶汐的心脏微微地开始抽痛,但是脸上的冷淡依旧岿然不动,他直视了纪洱几秒,然后回答道,“那陶嘉月现在也后悔了,既然步调终于一致了,复合也没什么所谓。”   纪洱被他的话噎住了,无法想象叶汐这样平静的表面里已经消极到什么程度了,表情很严肃地辩解道,“说真的,陶嘉月没骗过路楚然,他的生活也没有你那些割舍不掉的暧昧,但是爱情对他来说永远只是生活空虚时候的调味剂,是很次要的事情,必要时候就要为他心里真正觉得重要的事情作出让步,路楚然和他一起无论多少次付出多少真心最后都只能受伤。”   叶汐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眼眸沉了沉,问纪洱道,“如果我说我没有和别人暧昧,你信我吗?”他看着对方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又无所谓似的冷笑,“路楚然是不信我了,因为我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信用额度已经没有了,我知道凡事都有限度,我也对不起他够多了,不想他再记恨我。”最后下了一个结论,“就这样吧。”   “不是,别这样想,既然你没做,就更应该有底气得到他的理解啊。”纪洱反驳,“路楚然那么爱你,你也很爱他,只要你们之间有这个共识,所有问题都可以商量解决的,不是吗?”   叶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似的,“解决不了的,除非他忘了,否则心里永远有根刺,哪天我让他不满意了他就想起来全是我的不对了。”   “不会的,这些事情只要说开了都是可以面对的,所有人都知道路楚然有多爱你,你自己却不相信,你不勇敢,还怎么爱别人?”   “我的勇敢仅仅只是用来支撑我自己活到今天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没有多余的勇敢了,再透支下去我就不想活了。”叶汐的声音透着精疲力竭的绝望,他转开了脸去看窗外白茫茫的雾霾,语气冷硬地说,“陶嘉月就很勇敢,也对他死心塌地,你去找陶嘉月吧。”   “你不要再提陶嘉月了,你不觉得你已经钻牛角尖了吗。就说一句很老土的话,鞋子舒不舒服只有穿在脚上的人才知道,既然路楚然觉得陶嘉月不好也不喜欢他,你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们还有可能呢?”纪洱看到叶汐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也跟着他站起来了,尾随他走到门边,“路楚然和我不一样,他除非不说分手,只要说分手了就是不爱了,他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就算是曾经设想过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只要他决定不爱了,就不会给自己和对方留任何退路。”   叶汐的脚步停在门口处,打开了房门,然后回过头抓着纪洱的手臂把人扔出去了,“砰” 的一声关上门,纪洱猝不及防被他丢在外面,急得在外面拍门,“叶汐,叶汐,他在等你,路楚然一直在等你,你只要再勇敢一点点往前走就看得到他了。”   叶汐在门后,腿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了,他背靠着门慢慢往下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各种思绪缠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觉得头很痛。   他也很想勇敢,可是勇敢了也还是没有好结果,既然是这样那坚持下去又有什么必要?   他每一次看着路楚然,每一次能靠近他触碰他的时候,心里都在想,我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求求你再耐心点等等我,等我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对你表达这份感情。   可是事实上,他却在每次其他人企图接近路楚然的时候本能地退缩,甚至别人还什么都没做,他就觉得自己输了,被比下去了。   纪洱从叶汐那里回来以后想找路楚然谈一谈,但是路楚然拒绝谈话,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家里整天整夜地独处,什么人也不想见,路雅歌给他打电话他就说很忙没空,父母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他就说工作很多过段时间再说,其实他在家里什么都没干。   他也没有去想叶汐,他连想都不愿意想他,因为一想起他就五脏六腑扯着生疼,呼吸吃饭睡觉喝水洗澡上网休息做什么都疼,连最基本的生活作息都保障不了。   叶汐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星期,路楚然独自待在家里,下午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下楼取了一份快递。   他抱着快有他那么高的快递从小区门口走到家里,好像扛着个人回家似的,一路上被路人侧目围观。   他回到家里之后把快递的包装拆下来,把捆在里面的绳子逐根剪掉,松树的枝叶缓缓地松开,一层一层地打开,好像束起来的裙摆摇曳着散开一样,树梢的顶部尖尖的朝上,枝叶自上往下慢慢厚重起来,是一棵干干净净什么装饰都没有的新鲜的圣诞树。   路楚然把圣诞树脱落的松针抖下来,然后装在一个塑料底座上,底座凹下去的圆盘装了点水,放在正对着家门的那面墙边,深绿色的松树在凛然的寒冬依然安谧平和绿意盎然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把掉了一地的松针打扫干净,把装饰用的小灯一圈一圈地缠上去,然后又把不同颜色款式的玻璃球挂在树枝上,在树梢放了个小星星,还在底下放了一圈有轨道小火车。   忙完这一切以后他身上出了一点汗,腿也蹲得累了,他关了家里的灯插上电源,神思恍惚坐在地毯上休息,有些颓然地看着圣诞树上一闪一闪的彩色灯光,小火车一圈一圈地绕着树底打转,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对着那颗树喃喃地低声说。   “我给你买圣诞树了,你快点回家啊。”      ☆、第47章   叶汐发了一个星期烧,把他脑袋里面所有阴暗低落的念头都烧没了,大病初愈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虚脱的,心里也坦然空荡,不再觉得有事情憋着很委屈了,他决定不再和这些拧成一团的心结抵抗以后,却仿佛得到了解脱似的平静。   至于路楚然,他心里还是很想路楚然,不过也没有那种非要在他凑到他面前的执念了,他不想把自己弄得好像陶嘉月那样,明明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成份更多却硬要自己臆想出对方也很在乎自己离不开自己的错觉,挺不要脸的。   再说了,住在酒店里也挺好的,每天有人给你收拾房间,又配备免费的健身房和恒温的游泳池,在外面聚会宵夜玩得多晚回来都不会被人念叨,还有前台漂亮的小姑娘笑脸相迎,混身烟酒味道也可以不洗澡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是挺好的吗。   只不过有时候喝多了头脑不清醒就没忍住,一个人半夜三更跑到路楚然楼下,仰着头望着路楚然家的阳台形单只影地抽烟,有时候天气太冷晚风太猛了,把他的烟都吹灭了,掉了他一身烟灰。   但是这个抬头仰望的角度,还真的是从阴沟里仰望星空了。   他完全不担心会被路楚然发现,毕竟他很了解路楚然的作息时间,而且路楚然睡不够起床气会很严重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熬夜。   对啊,路楚然就是这样的人,没了谁都一样可以活得很洒脱自我,不像他这样总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担心失去担心得宁愿没有开始过,这么懦弱的人是不能给对方幸福的。   叶汐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以后心平气和了很多,白天的时候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全心投入工作了,晚上有时候睡不着辗转反侧的时候还是会难受一下,但是也不至于一开始动辄生疼的程度了。   还有一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是平安夜,叶汐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从工作的地方回来原本的城市了,为了参加他们班长的婚礼,特意找了他结伴一起出席,白天几个人组织了聚会提前叙旧一下,下午再一起从饭店出发到举行婚宴的酒店。   叶汐和这几个人也不能说得上很熟,但是当年他念大学的时候很多人都很喜欢他,他站到哪里哪里就有人扎堆,所以“被当朋友”的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到了现在还能彼此联络得到说得出名字谈得来以前的事情,关系就算是很好的了。   他们在饭店里边聊边吃,想着晚上在婚礼上也要喝,所以点的都不是高度数的酒,只是啤酒,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想着差不多到时间入席了,就从饭店打车去酒店了。   路楚然还是没去找叶汐,后来纪洱已经强行上门把叶汐住的酒店地址告诉他了,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偏要等着叶汐态度先软化来找他,只要他来到自己面前,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但是叶汐也同样硬气得很毫无动静,让他觉得他可能等着等着就老了。   都快到圣诞节了,叶汐依然没有给他一个电话,朋友圈也不发,完全失踪了似的。   平安夜那天的早上,他的手机终于难得地响起来了,却不是叶汐,而是陶嘉月。   路楚然接起了电话,就说了一个“喂?”   陶嘉月就苦笑了,“你用不用这样,连对我说一个字也要用这么失望的语气。”   路楚然没有回话,陶嘉月又说,“行了,不想和我复合,给我践行总可以吧?我明天早上就走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估计也不多了。”   路楚然沉默了半晌,平淡地应道,“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好,不过我今天还有一点事情要赶在临走前处理,时间可能会有点晚,差不多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出门吧。”   “嗯,今晚见。”路楚然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晚上一直到八点半的时候路楚然才接到陶嘉月打来的电话,约在他回国期间下榻的酒店对面的饭店,位置已经订好了,就等路楚然先来酒店门口和他会合之后再一起过去。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明明是国外的宗教节日,现在却成了全世界的狂欢庆典似的,到处都是圣诞装饰和摆设,饭店也推出应节的套餐,还有人会在午夜的时候聚在广场里倒数迎接。   路楚然从家里出来,看路况不是很明朗,就没有自己开车而是打车去赴约了。   他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外头夜色弥漫,深冬的夜晚在城市的交织霓灯的映衬下无比安谧宁静,他看着路面商铺的灯饰一直走神,心如止水一般也没觉得不耐烦,等到酒店门口和陶嘉月碰了面的时候已经九点整了。   他怎么想都没想过他会和叶汐在平安夜的晚上在酒店门口不期而遇,一开始他只是和陶嘉月打了招呼,随即听到身后有人吵吵嚷嚷的,一回头,就看到在别人婚宴上借酒浇愁的叶汐醉得站都站不稳地被一个男人搂着站在他身后,他一直很厌烦地推着那人的手,“你别碰我,不用你扶,我又没醉。”   叶汐脖子上的领带歪歪扭扭的,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松了,大冷天的西装外套也不穿好,一半抓在手里一半拖在地上。   路楚然看到他这样忍不住皱了眉头,立即转了脸,对在前面等他的陶嘉月说道,“走吧。”   陶嘉月看看后面酩酊大醉的人,又看路楚然这样的反应,不知道想起了过去的什么,忍不住笑了,正想说话,就看到叶汐从后面扑上来把路楚然抱住了,力气大得后面的人拉都拉不住他,只好一个劲地和路楚然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他喝醉了,认错人了。”   路楚然的表情却很沉静,完全不是被陌生人冒犯的神色,垂着视线看着站不直的叶汐,一句话也没有说,眼里却慢慢地像滂沱夜雨在路面上形成水洼那样堆积着淡淡的心酸。   叶汐还是死死地抱着路楚然一点也不撒手,视线迷朦地看清楚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人是陶嘉月以后,顿时整个人失去理智了,呼吸逐渐沉重起来,扯着路楚然往后,“跟我走。”   路楚然随便他抱着,跟他拉拉扯扯地走了几步,叶汐慌忙又焦灼地不知道在找什么,把外套一把扔在地上撅着屁股翻来翻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房卡,然后衣服也丢在原处不要了,把房卡塞进路楚然手里就抱着他拖走,嘴上还是那句话,“跟我走。”   同学还在后面喊他,叶汐头也不回,摇摇晃晃地把路楚然往电梯的方向推,他醉得太厉害了找不到平衡,好几次腿软着往下摔,还是路楚然搂着他的腰他才勉强站得稳。   路楚然按照房卡上面的号码把他送进房间以后,叶汐就把酒店房门的几层门锁都全部锁上了,然后转身紧紧地抱着路楚然,没轻没重地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给对方,差点把人推到地上了,还好路楚然反应足够迅速,把他回抱住了。   两个人抱成团站稳了以后,路楚然很平静地把叶汐推开了,盯着他失去了视线焦点的眼睛,语气很冷漠,“你终于舍得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叶汐又不说话,不依不饶地扑上去继续抱他,并把他往床边的方向带,路楚然用了点力气把他的手臂拿开了,挣脱了他的怀抱,脸色沉下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从别人的怀里离开就到我怀里来,这样就能说明我比别人重要了吗?”   叶汐原本死皮赖脸地装聋作哑,面对路楚然的抗拒什么反应都没有,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一下子激动了,“我根本不是……我没有!我和那个人不是那种关系,那个只是我的同学!”   路楚然冷冷淡淡地道,“随便。”   “不可以随便,不可以。”叶汐醉得说话也含糊不清,终于把路楚然带到床边的时候,自己动作很快地三两下脱下了裤子就往路楚然身上贴。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路楚然的脸色更难看了,有点恼火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拎开,然后把他的裤子从地上捡起来给他穿上,动作强硬又干脆,然后沉声斥道,“不要动不动就脱裤子,坐下来好好说话。”   叶汐跟没听明白似的,用力一扑就把路楚然压在了床上,脸上绯红滚烫,勉强地撑在他的身上,说话的时候酒气扫了他一脸,“我想你。”   路楚然视线幽黑,不为所动地看着他,毫无情绪地说,“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叶汐静了,呆住了似的睁着眼睛,什么动作也没有了。   他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路楚然的脸,隔了几秒钟,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不断地掉在路楚然的脸上,还越掉越多,把路楚然的两边脸颊都打湿了,顺着轮廓滑落到耳里。   叶汐就在这转瞬之间崩溃了,大哭不止,艰难地抽着气絮絮叨叨地念着,“不要走……爸爸,不要去找他,不要离开我……”   路楚然的心脏顿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他抬起手抚着叶汐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摁下来了,“我不走。”   叶汐哭得泣不成声,被路楚然躺在床上搂着,路楚然隔着单薄的衬衣感觉到他的身体异常滚烫,还有温热的眼泪不停地落在他的脖子上,终于叹了一口气不解地问出来,“暧昧就这么令你上瘾吗,我这么爱你都不能让你戒掉他们吗?”   叶汐抽噎了一下,没有选择为自己辩解一句话,但是心里持续已久痛苦却泄洪了似的被释放出来,“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有时候你就在我面前,你就这么近的抱着我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你离我很远,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堵墙,你心情好的时候就允许我走进去,可是我总觉得,可能我突然做错了什么你就把我挡在外面了。”   路楚然觉得心里有一阵酸涩的感觉流过,他抱着哭得快缺氧的似的叶汐,觉得苦楚又无奈,“你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觉得我终有一天会放弃你,可是万一是你先厌倦我呢,你觉得我所能给你的都比不上你那些暧昧呢?”   叶汐一直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就离不开你了,很久以前,我待在你身边,就已经不再想要暧昧了。”   路楚然被他压得心口有点闷,动了一下想要调整姿势,被叶汐一下抱得更紧,“不要走……”   他干脆动作幅度更大一点,换个更舒适的姿势把人圈得牢牢的,“你还想让我去哪里?难道我离开你就要去找别人代替吗。”   叶汐又不做声了,没打招呼地突然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两个人贴的那么近,室内的暖气又温度偏高,没过多久他就抱着路楚然睡得满头大汗,把路楚然也闷出了一身汗。   路楚然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在背上蹭到了一手的汗水,于是想给他擦身换件干净的衣服,才刚把他从自己怀里拉开一点距离,他又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服开始闭着眼睛流眼泪了,带着浓重的哭腔求他,“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路楚然不得已只好威胁他,“不准哭,再哭我就走了。”   叶汐听了这句话才缓缓松开了手指,路楚然到浴室里拧了条毛巾回来准备给他擦身,回到床边看见他咬着嘴唇蜷缩着在床上颤抖,睫毛全部湿透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路楚然彻底心疼了,只能投降了,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把人翻过来解开了衣服,俯身凑得很近,摸了一把他的额头,将碎发拨上去露出额头,“别哭了,我不走,我还在这里。”   “不要走……”叶汐很小声地抽泣了一下,感觉到路楚然动作很轻地吻他的脸,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不再像孩子一样反反复复地哭闹了。   路楚然一边给他擦身还要一边低声和他说话哄着他,等他彻底睡熟了怎么揉都不醒了才松了一口气,给他盖好被子在他身旁躺下,凝视着他的睡颜,忍不住亲了亲他温软的嘴唇,摸了摸他消瘦了不少的小脸,突然想起什么了,然后摸出手机给陶嘉月发了条短信,为自己的临时失约道歉。   陶嘉月很快就回复了,【你真的变了好多,看来我们是真的不适合吧,你以前和我出门都不会迟到的,现在连放我鸽子都学会了。但是祝你幸福,即使不是我给的。】      ☆、第48章   路楚然没睡觉陪了叶汐一整晚,一开始是怕他醉成这样睡到半夜会哪里不舒服,后来是看他睡得跟个小猪崽一样还会嘟嘟囔囔地喊自己的名字很可爱所以舍不得离开他,不知不觉就看了他一夜,外面的光线逐渐耀眼起来,从窗帘的缝隙里偷偷地照进来了。   路楚然知道叶汐每次大醉之后都会宿醉头痛,他看了看时间还很早,叶汐应该还要睡很久,所以回了一趟家给他带了身干净的日常衣服,又给他带了止头痛的药和解酒的蜂蜜。   因为怕离开太久叶汐会突然醒了找不到自己,所以来不及熬粥又赶着出门了,在路上的时候经过早市的粥铺打包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然后回酒店。   他烧了点热水放凉了一会儿,泡好了蜂蜜水以后想把粥也打开散散热气,却发现粥铺打包的时候盖子没盖紧,他自己也没发现,所以一路上热粥从塑料碗里淌出来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把袋子一打开滚烫的粥流了他一裤子。   他把那碗热粥放在一边就急忙进浴室里处理裤子,还好冬天的裤子算厚,热粥没渗入里面去烫到他。   叶汐做了一整晚有路楚然抱抱亲亲的梦,醒来的时候还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他觉得头很痛,环顾了一下房间,找不到路楚然的身影,然后很失落地开始埋怨自己的梦境为什么要这么真实。   他想找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旁边有一杯温度还很和暖的蜂蜜水,于是瞬间明白过来路楚然是真的来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丢下他离开了,如果蜂蜜水还这么暖,那路楚然应该也不会走得很远。   叶汐一口气把蜂蜜水喝完,形象也顾不上了,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西裤和酒店那种一次性的毛巾拖鞋,抓着手机就拔了房卡就往外跑。   路楚然本来还在浴室里擦裤子,突然灯灭了,还听到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以为是叶汐酒醒过来又后悔不想和好了所以才逃跑,心里一下焦躁起来,丢下毛巾就追了出去。   叶汐一路快步往电梯的方向去,连走带跑的,心跳紧张不安得砰砰作响,一直走到走廊拐向电梯处的转角时,他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箍住了,怀抱的力度和气息都是他最熟悉的,他顿时愣住了。   “你去哪里?你清醒过来了想明白了还是想离开我是不是?”路楚然的双臂用力地环住他,连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也一并搂住了,“是不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够,所以才需要去别人那里寻求更多?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还要我给你什么,我都给你不行吗?”   路楚然说着,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叶汐就看到有水滴从他的肩头后方落到了在身前箍着他的手臂上,是路楚然的眼泪。   叶汐讶然地看着路楚然的眼泪,心里一阵愧疚的钝痛过去以后,突然觉得自己从长久的失重状态瞬间达到了最完美的平衡。   他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抓在手里的手机,盯着卡槽的那个地方,想把自己的手机卡抠出来拔了,却苦于没有办法。   既然路楚然是因为那些可有可无的人才那么生气委屈的,那他可以丢掉那些人,全部都丢掉也没关系。   于是他稍微撑开路楚然的拥抱,上前几步走到电梯处的垃圾桶旁,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进去,不仅仅是手机,他心里想的是,他要为了路楚然把整个过去的人生都丢掉。   路楚然怔愣着看他把手机扔进垃圾桶的动作,看到他回到自己面前,泪光氤氲地哽咽着说,“过去的一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和有你的未来。”   路楚然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紧密地拥抱着,突然身旁的电梯“叮”地响了一下打开了门,里面的人眼神古怪地打量了在电梯外抱作一团的两个高大的男人,面色尴尬。   叶汐的脸一下红透了,低头抓着路楚然的手就往回走,进了门还没来得及把房卡插回电源处,就被路楚然一把抱起来抵在墙上用力地吻住了嘴唇。   以往路楚然的吻都是温柔腼腆的,和他的性格一样属于比较含蓄内敛的风格,叶汐从来没尝过路楚然这么动情火辣的热吻,现在不由得有点受宠若惊,嘴巴都忘了怎么张开了,还是被路楚然的舌尖用了点力气撬开的。   叶汐反应过来以后,双手环住了路楚然的脖子闭着眼睛开始回吻,缠住他的舌头和他绵绵地勾缠悱恻了一会儿,又含着他的唇瓣,过后又寻着他的舌尖引诱他的纠缠。   两个人吻得气喘吁吁,胯间一直互相厮磨,彼此都有了反应。   路楚然把他抱到床上去,倾身压下来,低头用牙齿一颗一颗将他身上的衬衣纽扣解开,叶汐则动手开始解开路楚然的皮带扣,手指挑着内裤的边缘就往滚烫升温的地方摸。   路楚然手上抚摸的动作还在继续,亲吻却从叶汐的腹部一直往上,连吮带咬地路过他的锁骨和脖子,又回到他的唇上。   在亲吻的间隙叶汐喘着粗气,感受到路楚然越来越贴近的高温,摸着他的脸说:“全部都给我吧,让我痛也可以,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有你可以。”   由于很久没做,加上酒店的准备措施也不足,所以叶汐一开始确实有些痛,但是痛感很快就消失了,被各种心理和生理上的愉悦掩盖了过去,和路楚然靠近,只有快乐是持续存在的。   第一次结束之后,叶汐的胸膛还在急促地起伏,身上泛着淡淡的粉色,躺在床上被路楚然检查有没有碰伤,因为刚才两个人都有些情绪激动了,没控制好力度,而且又这么长时间没有那个,所以路楚然担心他会受伤,幸好什么事情也没有。   叶汐慢慢从余韵中恢复过来,模模糊糊地有种还有下一轮的预感,所以不想穿衣服了,靠在床头用被子盖着就算了。   路楚然也没说什么,去把那碗早已经散了热的皮蛋瘦肉粥捧过来,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嘴里,叶汐勾起来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楚然一脸傻笑地吃完了粥,等他把东西收拾好又钻到被窝里抱着自己。   叶汐不能自己好好坐,非要没腰骨似的窝在路楚然的两腿之间,背靠着他的胸膛,把自己的长腿搁在他的长腿上,还要人家一边抱着他一边给他摸肚子。   路楚然一一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还附赠了一个亲吻在他的耳朵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你之前说得对,我一直用心地照料你就以为自己是很爱你,其实我甚至不太了解你,不知道你的需要,不懂得引导你的心情,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更爱我,让你对我爱你这件事情有信心一点。”   “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没有不好的时候,我每一秒都是最爱你的。”叶汐说着,歪了歪身子,回头去和他对视,很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全世界,万事万物,我最爱的就是你。”   叶汐说完,又被路楚然很温柔地吻了一顿,然后路楚然握着他之前砸镜子受伤的手,有些不忍地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我之前确实对自己很没有信心,我每次看到你和陶嘉月同框我都失控,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曾经爱他比爱我更多,路雅歌说你以前和他分手还哭了。”   “你有空去问我分手的时候小学都还没毕业的路雅歌然后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自己来向我证实。”路楚然有些被他气到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叶汐道,“我那时候才十八岁,分手了有些不习惯有些舍不得然后哭一下发泄情绪不是很正常吗?你都二十五岁了,和我吵架还不是要哭鼻子。”   叶汐被他这么一说立即臊得脸红,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反驳,又听到他说,“我又不是冷血没感情的人,而且认真地对别人用过心,不哭才奇怪吧?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就没事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有本事让你哭的人你一定爱他爱得要死。”叶汐有些抱歉地小声说。   “所以你现在终于心理平衡了?我也为你哭过一次了,爱你爱得要死。”   叶汐很得瑟地在被子底下缠着他的手指,偷笑不说话。   “你又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幸福,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害怕失去你呢?你就只顾着你自己。”   叶汐听了路楚然的话,有些急切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去看他,“那你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最高兴?我以后会再努力一点的。”   路楚然被他这么敬业的就职发言逗得忍不住笑,手指捻着他的发梢,语气温柔地回答道,“你开心的时候。你开心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我不是要你为了在我面前假装开心就遇到什么委屈都自己偷偷憋在心里,而是我希望你因为有了我,遇到任何困难伤心都有人可以依靠,发自心底地因为我的出现感到如释重负开心想笑。你一样可以因为对我不满意而生气,你可以骂我指出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都可以交流沟通,但是你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就故意逞强,然后亏待你自己。”   叶汐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又乱了,觉得鼻子有点酸,又快要哭了。   路楚然抚摸着他的脑袋,脸上的笑容淡了,但是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每个人都有过去,你介意我的过去,我也介意你的过去。但是我选择全部接受,因为我很清楚我才是你的现在和以后。”   叶汐的眼眸温润又明亮,小星星又开始在里面闪烁了,他认真地举起三个指头,很郑重地说:“爸爸,我发誓我对你没有不忠诚。”   路楚然又笑了,语气非常傲娇,“我也觉得你不会,我不相信你和我睡过了对着别的男人还硬得起来。”   叶汐面对着他跨坐在他身上,想了想笑着说:“那我是不是也要这么想,‘我就不信你睡完了我还有力气对别人硬起来’,想想也是啊,你连我都还没满足得了就各种不情不愿的了,难道还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别人吗,我都担心你精尽人亡。”   路楚然给了他一个“Excuse me?”的表情,手顺着他微微凹陷的性感的脊椎线抚摸下去,肌肤细腻又温暖,“原来你对我的体力评估是这么低的,那我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你先亡还是我先亡了。”   “我等了这一天实在太久了。”叶汐如愿以偿地舔了舔嘴唇,眼神转瞬变得燥热,“来,让我死。”   ……   那天本来上午就可以回家的,结果等叶汐死完又死之后,已经到了下午了,他洗完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又困了,想想反正也过了退房的时间又要多算一天房费了,还不如补个眠再回家。   没有了手机以后谁也打扰不了他了,路楚然抱着他在床上睡午觉睡到下午五点半,醒过来之后已经开始入夜了,他觉得圣诞节都用来躲在酒店里上床和睡觉是不是有点太浪费,所以还是把叶汐从床上拖起来了,给他套上衣服。   叶汐揉着眼睛配合路楚然给他穿衣服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拧起眉心,“我什么时候有买过这种粉红色的毛衣的?虽然只是肉粉色,但是好少女啊。”   路楚然面色平静地淡道,“我买的,爱穿不穿,不穿裸奔出去。”   “我穿。”叶汐笑眯眯地把毛衣穿好,把脚递给路楚然穿袜子,“这个世界上又没规定过只有少女才能穿粉色,一个人给人什么感觉重要的是气质,粉色也一样可以man爆,好看吗,帅不帅?”   “我养的当然帅。”路楚然一点也不跟他客气,说完从衣柜里把他换洗的几套衣服都收进购物袋里一手提着,另一只手牵着叶汐出门。   叶汐一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不适地捶了捶腰,走得慢吞吞的,“宝宝,我腰好酸啊,走路会不会扭来扭去啊?”   路楚然神色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回过头来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把衣服袋子递给他,然后转过身去把他背起来,叶汐伏在他背上小声地笑着说,“今天又是我的五岁生日,祝我生日快乐。”   路楚然在前面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路楚然旁若无人地背着他去办理退房,又背着他到门口打车,下了车一直把他背到家门前才把他放下来,然后把家里的钥匙放到他手里,“你自己开门吧。”   叶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用钥匙拧开了门锁,推门进去,然后目光就停住了,因为看见了正对着门口的墙边摆放的那棵挂满了小灯和玻璃球的圣诞树,彩色的灯光在黑暗里闪烁发光,屋内散发着一阵温暖的香味。   他很兴奋地跑到圣诞树旁边,摸了摸树梢的小星星,凑近看清楚玻璃球上不同的花纹,又嗅了嗅枝叶,被松针戳到了,捂着鼻子站直了身。   路楚然看着他这副迷糊可爱的模样简直转不开视线,走到他身后弯腰捡起一根松针掰断,然后放在他的鼻子下面,那种温暖的气味顿时浓郁起来了,“是松针的香味。”   叶汐转过身来一把搂住路楚然,双手穿过他的臂弯下抱住他的腰,突然开始道歉,“对不起,我之前觉得承受不了那么多人喜欢你,我怕你被抢走,我想独占你,带你逃离这个地方,所以才会动移民的念头,可是我的钱又不够,只能拼命地工作,还有用些花言巧语骗那些以前的暧昧对象,最后弄出了那么多事情来。”   “我还以为你又要跑路了,瞒着我搬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路楚然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如果你有什么非要去不可的地方,又不想一个人,我陪你。我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多久都可以。”   叶汐半张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呜咽了一声,“我以后都会听话的。”   “那以后不准你再喝酒了。”路楚然说,“必须戒掉,不然你的胃就要废了,我做饭那么好吃,你别糟蹋了我的食物。”   “嗯。”叶汐得到教训乖乖地点头。   “还有,你一喝醉酒就衣衫凌乱不分场合对我兽性大发那个样子我不想被第三个人看到,你要照顾一下我的感受。”   “知道了。”   “那我们今晚吃什么圣诞大餐?”   “蒸蛋羹。”   路楚然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疼得他直抽气,“我说大餐。”   叶汐缩了缩脖子,很无辜的看着他,“火鸡。”   路楚然表情有些为难了,蹙起眉沉思了一下,“这又不是美国,这么突然我去哪里给你弄只火鸡呢?不如打给纪洱看看他们今晚吃什么大餐好了,说不定他们两个这么岁月静好没事在家烛光晚餐的人会买火鸡。”      ☆、第49章   圣诞夜的晚上七点钟,路楚然在家里烤了个三层的可可戚风裸蛋糕,打算带去纪洱家做今晚的饭后甜点,毕竟去别人家里吃大餐不能两手空空。   裸蛋糕的蛋糕层与层之间夹了厚厚的淡奶油和蓝莓,最表面也抹了一层奶油,还用草莓做了几个草莓雪人,把草莓底部去掉然后头部切一刀,挤一圈奶油之后把草莓头盖上去,最后在奶油的部分放两颗黑芝麻当眼睛。   叶汐在旁边看着他做草莓雪人,看得眼睛都不敢眨,把盒子里剩下的草莓都洗了沥水擦干递给他,“爸爸,这个好可爱啊,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再做几个给我好不好。”   路楚然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笑了,又很快做好几个给他,让他在外面吃着等自己,然后把做好的蛋糕筛上一层薄薄的白糖粉找个漂亮的盒子装好,带着蛋糕和叶汐一起出门去纪洱家。   其实这个圣诞节纪洱也没有买整只的火鸡做大餐,因为怕肉太多吃不完要连续吃几天会很腻,不过他联系到一个平时负责给他店里供应肉类的供应商,以很实惠的价格买到了一大块火鸡胸和一只火鸡腿。   他把火鸡肉提前一天用香料腌制好,然后第二天拿到店里烟熏以后再带回家切,路楚然下午打给他的时候他正在熏火鸡,听到他们和好了想来一起吃饭就很高兴地邀请他们过来了。   路楚然和叶汐是七点半的时候到的,做了一个蛋糕带过来了,纪洱悄悄地多看了叶汐几眼,觉得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之前那种颓废阴郁的恹恹神色了,感觉到他的目光时还笑着回望过来,眉宇之间涟漪着夕照一般的和煦。   何燊在厨房里煮酱汁,蔬菜和牛排还在烤箱里,奶油蘑菇汤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他听见了外面的谈话声出来和路楚然他们打招呼了,也和终于正式见面的叶汐握了握手,然后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忙了,临走之前搂了纪洱的腰一下,“你过来试试味道够不够。”纪洱就跟在他身后进厨房了。   路楚然觉得纪洱自从重新有了爱情滋润以后更好看了,是那种属于男人的性感漂亮,他把之前稍长过耳的头发剪短了,现在看上去带着点少年感的荷尔蒙气息,像一杯薄荷柠檬调制的莫吉托似的又烈又清新。   纪洱试完了味道以后又回到客厅开始摆设饭桌,他今天穿着一件北欧风花纹的淡杏色毛衣,围着一条浅棕色的围裙,看上去特别温柔。   路楚然帮着他一起铺桌布摆碟子,定睛细看了他的新发型一会儿,问他,“你怎么突然把头发剪了?我还以为你打算长发及腰。”   “长发及腰拉屎要撩,我才不要,而且免得在床上压得痛。”纪洱很嫌弃地撇了撇嘴,又舒展了眉目道,“我们今天上午去和我们的父母吃饭了,剪了头发看起来精神一点。”   路楚然挺意外的,但是很替他们高兴,“哦?终于正式见家长了?什么时候结婚?”   “不急,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正也不换人了。”纪洱有些羞涩地咬着嘴唇笑了笑,“他最近在忙一个项目,所以我们还没时间好好谈这个事情,不过到时候肯定会找你做证婚人的。”他说着又抬眼去看叶汐,很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叶汐你也一定要来啊,我给你们定个情侣套房。”   叶汐脸陡然烫了,却很配合地点点头,偷偷用眼角瞅了路楚然一眼,“嗯,浴室透明那种。”   路楚然一脸面瘫,装作自己没有听到的样子。   等所有食物都做好了之后两个主人解下了围裙站到桌边,纪洱在切火鸡,何燊往每个人前面的玻璃杯里倒了一点餐前酒,路楚然把叶汐的杯子拿开了,“他不能喝酒,你们家有没有别的饮料?”   “冰箱里有橙汁,我给你拿。”何燊放下酒瓶给他拿橙汁。   路楚然把橙汁接过来,觉得温度太冰了,对他们说,“借一下你们家厨房,橙汁太冰了我加热一下。”   等路楚然热好了橙汁给叶汐倒上一大杯以后,四个人才碰了杯开始吃饭,“圣诞快乐。”   四个人都保持着默契绝口不提陶嘉月和前阵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路楚然一边谈起他准备和叶汐去旅行的计划一边从叶汐的盘子里夹走一块西兰花,换上一块茄子,“这个软一点,你吃这个。”   叶汐咬了一口茄子,盘子里立即又多了一片浇了酱汁的火鸡肉,路楚然挑了一片面包把酥脆的面包边撕掉,留下中心软绵绵的部分放在他的蘑菇汤边,纪洱坐在对面不禁感到好笑,“路楚然你吃你自己的别烦人家行不行啊。”   路楚然很平淡地回了三个字,“要你管。”   “对了,我在想开分店的事情,最近有个做出版的朋友想自己开那种独立书店,想在里面划一块地方给我卖咖啡,等你们旅行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店铺吧,我觉得地方不大的话主打咖啡和甜品就够了,不做主食,然后旁边最好有个靠窗的地方,摆几个木架子打造成小花房卖点小盆栽,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路楚然认真想了一下,“我在想能不能吧台墙壁的地方做成大块的玻璃,不仅可以天然采光,我们还可以请个会画画的咖啡师回来每天画不同主题的壁画,把我们的menu也写在玻璃上。”   纪洱眼睛立刻亮了,眼里全是憧憬的神色,“这个主意我很喜欢,就这么说定了!”   “这个我有办法可以给你出一份设计图。”何燊看了表情兴奋纪洱一眼,目光里对他宝贝的各种浪漫的小点子充满了欣赏,“还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唔……我想想,其实时间还很充裕,我以前一直很想自己做一些陶瓷盘子和咖啡杯,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要是客人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卖给他们。”纪洱提议道,“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做?等你有空的时候。”   何燊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吃过晚饭以后,叶汐帮着纪洱把餐具都收拾到厨房里,纪洱提醒他,“你放在洗碗池里就可以了,我家有洗碗机,我冲冲放进去就可以的,你去吃蛋糕吧。”   叶汐在他旁边有些局促地站了一会儿,“那、那个,之前在酒店的时候,我对你说话很冲,后来还把你赶出去了,对不起啊。”   “没事啊,你不用和我道歉。”纪洱笑着摇头,语气很温和,“也幸好你愿意和我说那么多,不然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说不出口,路楚然又那么傲娇死也不肯主动问清楚,我想帮你们都没办法帮。”   叶汐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总之很谢谢你,今晚也很谢谢你们的款待。”   两个人从厨房里出来,路楚然已经把蛋糕切好了,每个人的盘子上都有一个草莓雪人,纪洱有些惊喜,掏出手机给草莓雪人拍了个照片上传朋友圈,同时赞叹道,“路老师,你怎么这么心灵手巧,你会做这个你早说啊,可以做多一些拿到店里去卖。”   路楚然牵了牵唇角,“明年圣诞再做吧。”   他和叶汐吃完蛋糕也没有逗留很久就走了,因为他昨晚看叶汐睡觉看通宵,下午补眠也不过两个多小时,现在困得只想躺在床上一觉睡到明天中午。   纪洱和何燊把他们送到门口道别以后收拾了一下家里,纪洱把洗碗池里的餐具冲了冲水放到洗碗机里,刚把手擦干,手就被人牵过去了,手指上多了个铂金的小圆环,上面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纪洱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那枚低调又庄重的戒指上,眼神动了动,何燊从身后搂着他的腰,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又亲吻了一下他戴上戒指的无名指,“本来想当着他们面跟你求婚的,但是总觉得你脸皮这么薄肯定会不好意思,也更愿意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分享。”他把纪洱转过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和我结婚吧,纪洱。这句话你等了五年了,但是我知道现在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和你说这句话,我的余生就拜托你了。”   纪洱的眼眶湿润了,他们之间从开始到分离再到漫长的重逢,一幕幕往事开始涌现在他的心头,他点点头,“好,我早就准备好娶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何燊抱了起来,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低头吻住自己的爱人。   路楚然回到家就去洗澡了,趁叶汐去洗的时候从房间里找出一盒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站在浴室门后等叶汐出来。   叶汐拉开门,看见路楚然捧着盒子在外面,立即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圣诞礼物吗?”   “嗯。”路楚然把盒子递给他。   “我还以为我有圣诞树就不会有圣诞礼物了。”叶汐走到客厅里盘腿坐在地毯上拆礼物,“这是我第一次收圣诞礼物。”   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套珊瑚绒的连体睡衣,是狐狸造型的,后面还有毛茸茸的狐狸大尾巴,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把路楚然一下扑倒在了地毯上,“你什么时候买的?”   路楚然捧着他的脸下来亲了一下,“买了很久了,一直藏起来不让你发现,没想到你还离家出走,弄得我还很担心圣诞节过了还没把你追回来,礼物买了也送不出去。喜欢吗?”   “太喜欢了。”叶汐从他身上起来,把狐狸睡衣套在了贴身的睡衣外面,整个人裹在珊瑚绒里看着暖乎乎的,还把帽子戴上,捏了捏帽子上的耳朵,笑得眼睛眯起来。   路楚然还坐在地毯上,抬头看着他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样子忍不住笑,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白皙漂亮的脚踝,替他把里面的裤脚拉好,又好奇地捏了捏他身后的尾巴,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视着傻笑。   “路楚然。”叶汐跪坐在路楚然面前,很着迷地抱着他的脖子,他的名字游过唇齿之间,却胜过世上最缠绵悱恻的爱语。   路楚然抬手摸了摸他因动情而滚烫的脸,以吻代答。      ☆、第50章   叶汐弃机从良的决心很坚定,但是路楚然还是不忍心他这么不负责任地把工作丢掉,这样把烂摊子甩下就拍屁股走人也会给其他无辜的同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把叶汐载回到那家酒店了,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问酒店那边有没有把手机捡回来,没想到酒店还真的把叶汐自己丢掉的手机物归原主了。   叶汐要回手机以后在车上充了电打开,刚连上信号消息就被轰炸而来的消息卡得死机,等手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时候他都到公司楼下了。   他直接上了楼去找总经理,被总经理义正严辞地训了一顿,说他身体不舒服这么多天连日不出勤在家工作没关系,但是近来越来越频繁地无故失联就太过失职了,客户找人的电话都打到他那里去了,这样非常影响公司的企业形象,尤其是叶汐这样一向出了名工作认真负责的职员,枉费了他这么用心栽培提拔,诸如此类。   叶汐默默地听了半天,等总经理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水的时候,把自己的辞呈递上去,“既然经理对我的工作表现不满意的话,我也不想耽误公司的发展了,而且我最近也在思考我的现状和未来的方向,我打算……”   他话还没说完,总经理一个三十多岁将近奔四的大老爷们突然就开始抹眼泪了,就差喊他一声大哥,让他把辞呈收回去,和他说你是我在这行呆了那么久见过最不可多得的人才,薪金待遇方面有什么不足我改还不行吗,我都准备把你提到副总经理的职位了你不能说走就走,还是有人想要从我这里把你挖走啊?   叶汐被他的反应吓得有些哭笑不得,被经理好声好气地劝了半天,而且念及经理是他的伯乐对他有知遇之恩,以前待他也确实不差,这段时间都是他自己处理不好私人感情才耽误工作的,心里也不好意思让对方那么为难,于是就答应留下了。   经理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对他说:“如果你有私事要处理的话我可以给你放长假,你在我手下工作几年了平时连休息都很少,我也不希望你工作压力太大影响日常生活。你去一趟旅游散散心,来回机票公司补贴你,你整理好了再回来上班吧,这样行不行?”   行,不能更行了。叶汐笑着点点头,对他表示道谢,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经理又在后头叫住他,“对了,之前听人说你想要移民,是真的吗?”   他回过头来,认真想了想,“短期内应该不会有这个打算了,我的另一半的家人朋友都在国内,我也要尊重他的想法。”   中午休息的时候,叶汐去找路楚然一起办护照申请旅游签证,在排队的时候叶汐一直在低头和人聊微信,编辑内容的时候自己还在偷笑。   路楚然很好奇地凑过去看他在干什么,看到他在对着以前一众暧昧对象胡诌八扯,对每个人表示结束暧昧都有一套不同的说辞,还每个都说得情深意切令人动容,或是凭歌寄意或是以诗抒怀,装逼得让路楚然叹为观止,又觉得很想打他一顿。   叶汐还抬头对他笑,递给他看,“【我希望有个比我更值得的人获得这份一辈子拥有你呵护你的幸福】这句写得好不好?”   “为什么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连对着别人的十分之一正经都没有呢?”路楚然绷着脸看他一眼,“连休假都是拉我去大超市里试吃每一个小摊这么丢脸的娱乐活动。”   “你还敢说丢脸,不就只去过一次,你不是还吃得很饱吗。你怎么不说我还带过你去游泳然后给你表演水獭拍手啊,我还带过你去爬山坐缆车看你吓得冒冷汗的时候亲你转移注意力。”叶汐反驳着他的话,结束一段对话就把一个人从他的联系人里删掉,“我在你面前没有那么多又要哄你对我上心又要防你对我动心的深思熟虑,这些都是虚情假意的煽情,就好像唱歌的时候对嘴一样,不是真的。”   路楚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为他这些话感到心情很好,“我已经订好机票了,先去加拿大几天,然后去美国看看我表弟再由美国回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美国有个表弟?”叶汐有点诧异,忍不住黑他,“我还以为你除了路雅歌和纪洱谁也不认识。”   “他也是去年才去美国念书的,我们反正也顺路经过就探望一下他,我跟他关系还不错,他小时候挺粘我的,五六岁的时候还跟他妈妈说‘大表哥是我偶像’,出国之前还找过我提高他的托福成绩。”路楚然点去联系人名为“言谨”的朋友圈,把他男朋友隋奕的表演视频调出来给叶汐看,又把他们去玩的合照给他看,“他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他的男朋友也是玩乐队的,跟路雅歌也认识。”   “他的气质和你有点像,挺有距离感的,你好厉害啊大表哥。”叶汐笑了笑,“你们家怎么到你这一代就开始断子绝孙了呢?”   路楚然平淡自若,“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找个人给我延续后代。”   “我不愿意。”叶汐听了他的话立即转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行,你有我一个孩子就够了。”   在这年的最后一天,他们离开了国土开始他们在一起以后的第一次出国旅行。   路楚然怕高,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全程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电影看了五六部,叶汐则安心地抱着他胳膊呼呼大睡,从起飞睡到转机,在机场免税店买点东西吃点小吃,再由转机睡到在目的地降落。   到达的时候是中午,两个人去租了车,径直去下榻的旅馆入住,一路上全是大片白茫茫的雪,整座城市是银白色的,洋溢着一种冰冷空灵的安谧,除了松柏以外的树基本上都光秃秃的没有积雪,树梢在阳光的照耀下覆着薄薄的金色,叶汐趴在车窗上像只狗似的看着外面两眼发光。   那个旅馆是那种每个套间独栋的双层复式小民宿,每栋小房子配一个小院子,如果是夏天的话可以在院子里烧烤,现在整个院子被软绵绵的积雪像被子一样盖住了。   叶汐放下行李打开窗台边的玻璃窗就跑出去了,穿着雪靴在柔软的雪面上踏出一个个鞋印,又蹲在地上搓雪球想堆雪人,一副典型南方人第一次看见雪恨不得脱光了在雪地里打滚的样子。   路楚然怕他冻坏了,连忙从行李箱里找出帽子,站在窗边唤他,“快过来,把帽子戴上,别把脑袋冻坏了,不然晚上又吵着说头痛。”   于是叶汐就往他的方向跑过来,跑了几步在中途摔了个狗吃雪,路楚然一边大笑一边出去把他扶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粘着的雪屑。   叶汐很淡定地看了路楚然一眼,猝不及防地抬手把他握在手里的雪球一下拍到路楚然的脖子上,然后哈哈大笑着迅速跑开。   路楚然愣着冻得浑身一哆嗦,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找死。”说罢追着他要揍。   路楚然追了上去伸手抓着叶汐的羽绒帽子不让他跑,叶汐回过身来和他作势比划了几下,然后眼睛望着路楚然的眼睛,温润地笑了一下,身体开始故意往后倒。   路楚然怕他磕到脑袋,把手掌扶在他的后脑勺上,然后两个人抱成一团摔在洁白绵密的雪地里,发出低沉的“咚”的一声。   路楚然低头看着脸颊鼻子冻得通红的叶汐,眼眸里缀着孩子一样纯粹的快乐的碎光,好像夕阳落在粼粼的水面上的浮光跃金,眼睫毛又浓又长,羞怯的时候微微垂下来,会在眼底留下小小的投影,鼻梁直挺形状好看,饱满的嘴唇色泽红润。   路楚然闭眼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风也仿佛为了不惊扰他们而静了,在没有一丝杂音的雪地里只有两个人接吻时候微微发出的声响,温热的呼吸在零下的空气里形成团团的白雾。   两个人缠绵地吻了好一会儿,路楚然才离开叶汐的嘴唇,叶汐凝视着路楚然,看着他水光盈盈的唇瓣忍不住又笑了,低声地对他说,“老路,你的口水快结冰了,赶紧擦擦。”   路楚然红着脸反击,“你一天到晚废话这么多怎么不见你的嘴结冰。”   “我的嘴当然不结冰,还要留着和你说我爱你啊。”   路楚然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又啄吻他一下,“现在隔着四条裤子我都能感觉到你硬了。”   叶汐把手臂环上他的脖子,“那不如我们进屋吧。”   路楚然托着他的屁股,把穿着羽绒显得很臃肿的人抱了起来,步履沉稳地往房子的方向走。   叶汐和他额角抵着额角,“我重吗?”   “二百斤都抱得稳。”路楚然说。   叶汐不以为然,“你这死颜控还敢说二百斤,过了一百五你就要嫌弃我赶我出门了。”   路楚然笑着和他对视一眼,语气很自然地说,“那等你五十岁中年发福啤酒肚突出来的时候勉强允许你胖到一百五吧。”   叶汐心里顿时砰砰跳动起来,把他的脖子抱紧了,蹭了他的脸一下,“真好,你都想和我一起到五十岁了。”   路楚然把他抱进屋里关上窗,从冰天雪地一下走入暖气里,手脚的血液快速流动麻痹了一阵,路楚然把他身上冰雪开始融化的外套脱下来,轻笑一声,“过年跟我回家吧。”   叶汐用手拂去他头发上的雪水,想也没想就很痛快地说,“好。”   这一天的最后,两个人在外面吃过晚饭就回来了,叶汐一边整理拍下的照片,挑出最好看的几张发了朋友圈,收赞收得停不下来,路楚然则在上网研究明天的行程安排,又问家里人有没有什么要他代购回来。   叶汐给路楚然热了一杯牛奶,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路楚然开始昏昏欲睡地打呵欠,他突然一下蹦到床上坐到路楚然面前,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摇清醒,语气很着急,“路楚然!”   路楚然被他弄得懵了,睁着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跨年了。”   “所以呢,你想预祝我新年快乐?”   叶汐咬着嘴唇笑,手探到他的腹肌上,“我想和你做,从今年一直做到明年。”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言谨和隋奕的友情客串,但是他们在这篇文没有任何戏份,只是点名一下而已,没想到吧,老路是言谨的大表哥。 好奇这一对的朋友可以去看《强迫症治愈手记》,我的广告就是打得这么硬。   ☆、第51章   叶汐这个年确实跨得终身难忘,一开始路楚然听到他想和他从今年这样那样到明年,脸上有种淡淡的生无可恋,扯了扯被子就想蒙住脑袋睡觉。   没想到叶汐这个小流氓给他放了个大招,把狐狸连体睡衣带过来了,跋山涉水万里雪飘也要勾引他上床。   所以路楚然就难得一次很没骨气地折服于美色了,还是一个大公仔一样可爱的美色。   他前戏磨磨蹭蹭的,足足摸了二十多分钟就是不入正题,把叶汐着急得差点想翻身反攻,没想到午夜十二点整窗外突然开始放烟花了。   外面簌簌地飘着白色雪花,温柔的夜色里开始漫空星火绚烂的时候,路楚然低头下去给了他一个温暖湿润的意外惊喜。   把叶汐吓得张着嘴发出了一声又软又腻的“啊……”然后他自己反应过来瞬时羞耻地捂住了自己嘴巴。   再后来叶汐的记忆就有些迷乱了,他只记得路楚然又把他弄哭了,在他哭得抽抽嗒嗒的时候逼他告白,又让他保证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再离家出走,说尽好话了才放过他。   第二天路楚然把自己累坏了所以起得特别晚,中午十二点还在睡,叶汐醒了洗漱完毕再钻回被窝里,玩着手机等他两个多小时等得肚子都有点饿了,可他还是一副睡得很熟的模样,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所以叶汐有点等不及了,但是怕他起床气严重又不好意思闹得太厉害,于是就凑在他耳边和他喃喃耳语,趁着他半梦半醒的时候说些调戏他的话,又低声哼唱情歌。   路楚然眼睛涩得睁不开,很不耐烦地捂着他念个不停的嘴巴把他摁到怀里去了,叶汐知道他终于醒了,拿开他的手从被子里冒出脑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他道,“路楚然,我当初得罪你那么多次你还愿意收留我住,还接受我泡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啊?”   路楚然心想你倒是很清楚我们之间谁泡的谁,模模糊糊地带着软软的睡音说,“嗯,被你发现了。”   “那你后来后悔了吗?” 叶汐笑着去咬他的耳朵,在他脸上落下几个响亮的亲吻,“后来祁念和陶嘉月出现的时候你有没有后悔决定得太早了,错过了后面更好的还有过去回头的。”   路楚然的手掌在他的头顶胡乱地摸了一把,语气懒懒的,“没什么好比较的,表面条件合适的人精神追求上也不一定能达到同步,你就是太现实了,有时候把物质上的东西看得太重要,其实我不缺那些,也不需要靠别人满足我那些。”   叶汐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也是,你向来就不缺家人朋友爱,我以前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靠感情维系,就觉得只有物质带来的快乐是实质的,直到遇到什么都不缺的你,我才开始想我以前为什么不更努力一些。”   “没关系,你只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就比很多依靠别人铺路才有所成就的人出色,我很为你骄傲。”   叶汐觉得眼底有点热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某个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骄傲,如果说物质和地位是一种自我嘉奖,那么不以这些为计算单位所得到认可和欣赏可以说是一种梦寐以求。   他撑起身来贴了贴路楚然的嘴唇,“我爱你。快起来,我肚子饿了。”   随后,他们在加拿大的雪景里又度过了几天,然后飞到了美国探望路楚然的表弟言谨,带着表弟和他的男朋友去了一趟迪士尼乐园。   路楚然像个大家长一样带着三个孩子,不知道过了第几个五岁生日的叶汐小朋友以前念书的时候从来没去过任何游乐园,兴奋到白天玩得太疯了晚上睡觉做噩梦又闹又蹬,被踢醒了起床气发作的路楚然只好用被子把他卷成一颗大白兔奶糖压着。   在迪士尼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在乐园里看烟花汇演的时候,路楚然他表弟和男朋友在他们旁边接吻,被叶汐抓着角度以城堡和烟花为背景拍了好多张浪漫又唯美的照片。   面对如此帅气又强势的大表嫂,我们这位非常有音乐才华的表弟男朋友,也就是隋奕,用吉他亲自创作了一首歌给他们当作回礼,不过这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旅行结束回国以后,路楚然又开始上课了,是一个进阶水平的听力课,要准备的新材料不多,主要都是应付经典题型的技巧,还有在短期内可以提高做题敏感度的诀窍。   班里有一个学生似乎是和高层有点关系的,路楚然在开课之前被校区的主任特意吩咐过要多关照留意那位学生的学习情况,有必要的话提供多点帮助。   路楚然素来不是热衷于向有后台的人谄媚的人,不过对于靠关系的人态度也并不鄙夷,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那种利用关系来抹杀别人的努力或抢占本该是别人应得的东西,这样有关系可靠也未尝不算是一种本事。   那位学生应该也是被提醒过有什么问题可以主动向这位老师寻求帮助,所以学习态度也十分认真积极,题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课外也向路楚然请教有什么可以日常提高语感的方法。   这节课是下午一点多钟开始上的,有一天叶汐在附近办事,于是找路楚然吃过中午饭之后顺路送他去上课。   叶汐把路楚然送到楼下之后和他道别,走远了两步以后又回过头走过来,凑上去很快地亲了他一下,“今天可以提早走,下课了等我过来接你。”   路楚然表情没变地“嗯”了一下表示知道了,抬起眼发现叶汐身后站着那个学生,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等叶汐转过去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地愣了愣,然后有些困惑的样子,没打招呼就不自然地低着头走过去了。   叶汐下午的事情办得很快,路楚然还没下课他就又回来了,在门外悄悄往课室里面看了一眼,认出了正在问路楚然问题的那个学生是下午的时候碰见的。   那个学生眼角瞥到外面有人,抬头和叶汐不经意对上了视线,转瞬之间又流露出一种很错愕的表情,然后和路楚然说了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经过叶汐的时候很谨慎地打量了他一眼,把叶汐弄得莫名其妙的,忍不住很狐疑地问了路楚然一句,“你这个学生又是喜欢男人的?你到底什么体质,怎么整天吸引同类?”   路楚然也被他问懵了,皱着眉头想了想,底气不是很足地说:“我没感觉他是啊……”   学生走到楼下把等候接他放学的家长挺着急地从车里叫出来,还不时回头看,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   他拉着家长进楼摁电梯想赶回到自己的教室,嘴上还不停地辩解着,“真的,你看了就知道了,那个人和你真的长得很像,我一开始没看清楚还以为你怎么突然跟我老师这么……熟。”   然后一老一小就在电梯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了里面的人,叶汐本来在和路楚然说话,看着外面的人突然脑子发白了一下,他定神了三秒,瞬间认出来了眼前的人的身份,然后突然眼神一暗,毫无笑意地冷笑了起来,“呵呵,叶教授,二十多年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被称作叶教授的人满眼的惊愕,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叶汐?”   “你当然认不出我了,你抛妻弃子那年我才几个月啊,你给我换过尿布吗。”叶汐的话里全是不留情面的尖刺,“要不是我看过你以前的照片,你又和我小叔长得差不多一样,你在我眼里跟天桥上拉二胡那个大叔识别度也没什么差别。”   叶教授被说得尴尬了一阵,忍住了难堪对旁边年仅十七岁的小儿子说了一句,“叶城,叫哥哥。”   “别叫我哥,谁是你哥了。”叶汐一点也不客气地反驳他的话,瞪着那个一直在旁边好奇地看他的小孩。   “哥。”小孩眼神立即亮起来了,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一个这么高大帅气亲生的哥哥,穿着一身严整的西装一看就是什么大公司的高层,他从善如流地认起了亲来,被叶汐一脸嫌弃地白了一眼,还很不计较地热脸贴冷屁股地凑近乎,“哥,你跟路老师怎么认识的?你也是他的学生么?”   叶汐往旁边避开了一点,完全不领他的热情,冷冷地施舍几个字,“关你屁事。”   小孩不嫌事大地又说了一句,“我看到你们亲嘴了。”   叶教授一听这话眼角立即跳了一下,被多年不见的大儿子讽刺的羞恼还没减退,立即又用异样的情绪接着涌上来,他看了叶汐一眼,脸色又红又绿,比绿叶红苞的圣诞花还好看。   叶汐和路楚然同时一顿,下意识地对视了一下,“……”      ☆、第52章   叶汐也没空多想,反正叶教授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手臂往路楚然的方向微微伸过去一点,下一秒就被牵住了,路楚然的目光甚至没有往他的方向扫过来,凭着感觉就知道他会把自己的手伸过来牵他。   于是叶汐顿时仿佛得到了勇气加成,扣着路楚然的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把愣住的两个人丢在了身后弃之不顾。   叶汐回家的一路上阴沉着脸半声不吭,他心里尽管不断和自己重复“我不在乎”和“我无所谓”,但是突如其来的相遇还是勾起了他很多繁复坎坷不愿回顾的记忆,从而严重影响他的心情了。   他回到家以后换了身衣服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路楚然做好晚饭以后到房间里叫他,以为他趴在枕头上睡着了,摸摸他的脑袋时他又很自觉地从床上爬起来,若无其事一般地出去吃饭。   不过他的心情已经差到连吃蒸蛋羹都没胃口了,勉为其难地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就又回房间去趴着了。   路楚然收拾好碗筷洗过澡也上了床,往他紧翘的臀部轻轻地拍了一下,又摸了他的脸一把,还是温暖干燥没有泪痕的,“臭宝贝,不洗澡就趴在我床上,明天给我洗床单被套。”   叶汐闷声闷气地别过脸来,“我今天没出汗又不脏。”   路楚然把他拉过来一点,让他脑袋躺到自己的大腿上,安慰他道,“见面就见面了,人生何处不相逢,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没什么好纠结的。”   “我没纠结啊。”叶汐说着,语气似是有些苦恼,“我现在是在想,我和那个人渣长得很像吗?为什么那小屁孩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我长得有那么渣?”   路楚然用手挡住他的眼睛,“不看眼睛眉毛的话是有点像。”   叶汐拨开他的手,拧着眉毛很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觉得一点也不像,你们的眼睛都有问题。而且那小屁孩跟他也不像,都不知道怎么长的,他妈肯定长得很难看,丑货基因太强大了影响下一代颜值。”   路楚然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叶城的长相,表情挺严肃地下结论,“他也没有很难看啊,还好吧。”   “你还想他?不准你想他!”叶汐本来只是有点闷气,现在是彻底生气了,从路楚然大腿上离开,抓着被子就把脑袋拱进去,跟一只在沙漠里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没什么区别。   路楚然怕他闷着了,把他脑袋上的被子往下扯一点,没想到他在里面揪得紧紧的,怎么也不松手。   路楚然轻轻地叹气,眼眸还是温暖柔和的,捏了捏他的脚踝,顺着小腿抚摸着一路往上,然后戳了戳他腰部敏感怕痒的地方,趁他稍微弓起来避开的时候掌心抚到了他的肚子上,动作很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肚子。   叶汐被他揉得一下泄了气笑了出来,翻过身把被子推开,脸颊已经被闷得浮起了红晕,路楚然连忙下去给他人工呼吸一下,把他吻得更缺氧了。   后来说了晚安以后,叶汐的情绪又慢慢地低落下来了,想起自己拜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所赐过了这么多年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生活,可是如果去谈论恨不恨,那又是和自己的生活没有瓜葛的人,也没有多余的感情来恨他。   叶汐的生父在当年出了那种婚内出轨原配自杀的事情在当时算是很大的家族丑闻,加上是家里的长子,又因为学术方面的影响在社会上有一点声誉,所以叶汐的爷爷气得差点就想登报纸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只是不想把家丑外扬所以才忍住没做。   于是一直到叶汐的爷爷去世为止,叶汐的生父都不敢和家里有任何交集,逢年过节往家里寄钱寄信爷爷都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的,直到爷爷离世以后他才开始和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叶汐的小叔偶尔有点联系。   不过叶汐和小叔的联系本来也不多,前些年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他处处碰壁事业还不是很顺,加上自尊心很重不想被看不起所以没去看他们一次。后来进了现在的公司各方面都有了起色,过年的时候难得抽了时间去看看小叔的时候,他又被小婶那副刻薄的嘴脸恶心到了,明明以前没照料善待过他多少却在其他亲戚面前数落他狼心狗肺不孝顺,又不要脸地要求他提携他那两个没出息不上进的窝囊废堂哥堂弟,他恨不得离这家人有多远就多远。   叶汐脑中堆积着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等困意袭来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三点钟了,而且睡眠质量也很差,早上起来的时候落枕了,脖子酸疼连带着浑身难受,连和路楚然拥抱的心情都没有了。   路楚然下午上完了课,叶城一直在旁边和他没话找话地闲聊,眼睛一直悄悄地瞅着外面的情况,拐弯抹角地打听他和叶汐的事情,言语之间对自己这个神秘的亲哥哥非常崇拜和好奇。   后来闲扯了十多分钟还是没看见叶汐的踪影,叶城有些失望地抓起书包离开教室了,打算上个洗手间再离开学校,没想到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在走廊里走过的叶汐。   他今天又是西装革履英气逼人的,那身西服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高贵,还因为落枕了脾气很暴躁不想笑而显得严肃沉稳。   叶城眼睛顿时一亮,追在他后头,还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充满了蓬勃朝气,“哥,我们又见面了,我请你吃饭吧,我爸昨天给我发零用钱了。”   叶汐眼神一凛,心里想道,你他妈到底在我面前虚荣什么,你爸发你零用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有爸爸我没有你很得意是不是,我男朋友今天也给我发零用钱了啊,他也是我爸爸啊。   与此同时,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拉着路楚然就加快脚步,“不用。”   “我不是我爸爸派来的,我只是自己想认识你,你就当交个朋友。”叶城跟狗仔队似的在后面跟得紧紧的,也不嫌弃自己的身份有多尴尬,“反正你也不认识我妈我也不认识你妈,我们可以不谈家里的事情啊。”   叶汐被他神经大条的耿直噎住了两秒,转过来视线黑幽幽地瞪了他一眼,“我不跟高中生做朋友。”   叶城还是理直气壮的,“没关系啊,我现在也不读高中了,我考完托福和SAT就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叶汐顿住脚步凶巴巴地转过来,“你爸爸很宠你又给你发零用钱又砸钱给你出国念书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在我面前炫耀你们的父慈子孝无非就是想让我羡慕你有多幸福是吗,我可以告诉你,你那个爸爸,我一点都不稀罕。”   “我完全没有一点这样的意思啊……”叶城被骂得低了头,又很委屈地抬起眼睛看了叶汐一眼,眼神无辜得跟只被主人批评的小狗似的,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哥哥看起来很厉害,路老师也很厉害,你们还在一起,感觉像是高达合体,我不介意你们是同性恋啊,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一些男生比女生还可爱,一些女生比男生还帅气,我很想和你们这么厉害的人做朋友啊。我小时候就非常羡慕别人有哥哥,我一直都一个人长大,爸爸那边的亲戚我一个都没见过,妈妈那边的亲戚又都在另外的城市不怎么见面。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和我有那么亲近的联系,我很高兴。”   “我现在没心情在你面前扮演什么大哥哥的角色,谁不是一个人长大的,孤独有什么稀奇值得别人可怜,我这么多年连父母亲都没有我说过什么。”叶汐一点也不想配合他的兄友弟恭,“你最好别惹毛我,你昨天没打招呼就在那个男的面前让我出柜我到现在还想掐死你。”   路楚然把恼火得浑身竖起尖刺的叶汐拉到他的身后,目光落在叶城身上,他那双眼睛凝神看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你快点回家吧,有些事情不是你单方面想的那么简单,也急不来,人和人的之间不是靠一句两句话就能联系起来或者化开矛盾的。”   叶城怔了怔,点点头,很失望不舍地又看了叶汐一眼,转身跑了。   路楚然搂着叶汐的肩膀走到停车场,等他扣好安全带以后发动了车子,“其实你弟弟挺无辜的,你也不用对他太过苛刻了,他比你小那么多,对你们以前的纠葛也不清楚。”   叶汐勾起两边嘴角转过来,笑得一脸牵强,“我什么弟弟,我就一个弟弟,你舔过的那个,没有别的了。”   路楚然说不过他,伸手过去摩挲了一下他的膝盖,他把手放上来和他错开指缝交握在一起。   “我不生气,真的,我只是觉得很莫名其妙,你想丢开我就丢,想认回我就认,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情。小屁孩突然从天而降一个我这么帅的哥哥,什么都不好奇不去问我是不信的,至于他爸和他能说到哪个程度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关心,只是他还敢这样凑过来烦我说明他爸妈是默许他和我接触的,甚至是鼓励他这样做也说不定,这样看我混得不错就上赶着想来打亲情牌,我也没缺爱到要痛哭流涕感恩戴德的份上。”   “你晚上不睡觉就琢磨这些事情?”路楚然问。   “就随便想了一下,给自己做点心理准备。”叶汐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有大半个人高的野草在路边被风压得弯弯的,细长的叶子反着澄澈的阳光,“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还是有点一时反应不过来的。”   “别想那么多,反正也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我知道,其实他和我妈的事情我高中就想明白了,我又不了解我妈的为人,搞不好他们曾经是真的一点也相处不来也说不定,我妈能不管我死活就自己了结自己,说明她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又或者她根本控制不了她自己的抑郁情绪,那个人既然早就不爱她了,离不离开都不会改变结果,人这一生或多或少总是要接受一些超过自己承受范围的离别的。只不过我作为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受害者,无法摆脱这件事情带给我的后遗症而已。”叶汐拉起路楚然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但是我现在也被你治好了,我不害怕面对过去。”   路楚然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淡淡地笑了,他早就明白叶汐是块璞玉,只是曾经被一些消极轻浮的坏毛病掩盖住了而已,经过雕琢以后就会变得干净透彻得发光的,他摸了摸他的头顶夸奖道,“你很勇敢。”   叶汐得到了表扬,情绪终于又开始慢悠悠地沸腾起来,晃起了他的狐狸尾巴,“我落枕了,脖子好酸,你回去帮我捏一下。”      ☆、第53章   叶城满腹委屈地回到家里,坐在饭桌边等着他妈妈炒菜做饭的时候就对他爸发了一通脾气,“都怪你,要不是你对哥哥不好,他也不会迁怒到我身上,我什么都没做错还那么喜欢他都被他讨厌,就是你的错。”   “我也是怕他记恨我才一直不敢去找他,而且后来你小叔也说他高中之后就搬出去住不和他们来往了,大学申请研究生的时候也不愿意来我的学校,刻意和我避而不见,心里可能还是怨我,我就更不敢见他了。”叶教授局促地为自己解释,转而又问道,“你哥和那个路老师真的是同性恋?”   叶城的语气硬邦邦的,有点嫌弃他的大惊小怪,“同性恋又关你什么事啊,人家又不会来喜欢你。”   叶教授蹙眉沉思,“你别瞎说,不是,我怎么就没听你小叔提过这件事呢,是不是你那个路老师带坏他的?”   “什么叫带坏?路老师哪里都很好啊,还是个学霸。而且我哥都二十五岁了,一表人材,又不是一颗糖就能拐跑的小孩,人家和路老师两情相悦不行吗?”   “两情相悦?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又不能结婚,又没有小孩,别人怎么看他们?你哥肯定是没想明白,两个男人稀里糊涂地凑在一起就算过日子怎么行呢。”   叶城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思维方式,“没想明白的是你吧,现在西方好多国家都已经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了,还可以通过正规途径领养小孩,同性恋怎么就不能过日子了?”   “西方国家的观念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而且他们的社会福利能保障独居老人的生活,我们国家养老还是要靠下一代的赡养。同性恋在我们的社会里就是不被接受的,我不是说反对同性的人相爱,但是他们这种关系在现在的大环境底下处境太艰难了,你自己看看报纸上对他们用的都是什么字眼,他们私生活也很乱,滥交得病的多不胜数,现在还有打扮成女孩子做援/交的,这么不检点。还有我一个同事的儿子,坦白了性取向之后都不敢再回家了,父母就替着他承受外面的人指指点点。”叶教授对叶城的话充耳不闻,说完还很不解地摇摇头,“你把你路老师的电话给我,我去找你哥谈谈。”   “你这是偏见,那异性恋里面还有跳广场舞和大妈滥交得艾滋的啊,也有做牛郎做小姐的啊,这些就可以被社会接受了吗?”叶城被他的话激怒了,把手机“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你爱打就打吧,多管闲事,我哥肯定骂死你。”   叶教授把叶城的电话拿过来,等吃过了饭大约拟了腹稿了就拨电话,那时候过了晚饭时间,路楚然搂着叶汐坐在地毯上看电影,看到来电显示上是叶城/的名字还疑惑了一下,接起来就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你好,路老师,我是叶城的家长,我想找叶汐。”   路楚然把电话递过去,“你爸找你。”   叶汐点了一下屏幕把免提打开,语气很夸张地答道,“谁是我爸?我爸不是你吗路楚然?”   叶教授的脸色在电话另一边瞬间成了茄子,路楚然咬住了嘴唇才忍着没笑出声音来,捏了一把这个顽皮的小朋友的脸。   “别胡闹了,叶汐。”叶教授语重心长地劝慰他,“我知道我一直以来是亏欠了你,对不起你,但你也没必要这样随随便便应付自己的人生,你才多大年纪,不结婚成家怎么行,不找个人照顾自己老了怎么办?再说了,生儿育女本来就是社会责任,你们这样苟且地在一起成什么样子?而且你和他的关系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多少也会受到一点区别待遇,对你和对他的事业发展都不好。”数落完了一大堆坏处以后,他开始拐弯抹角地想给叶汐指引路途,“你是不是没遇上过什么好的女孩子?如果你心里其实是想找个女人安定下来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你也不用抱着相亲的态度,就是当作互相认识一下,处得来的话说不定也能发展下去。”   叶汐举着电话静悄悄地听着,半个身子赖在路楚然怀里,等他发言完毕之后毫无情绪地问了一句话,“你有资格管我么?”   对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了,“我是没资格。”   “那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叶汐压着怒火,劈头盖脸地就骂过去,声音还算冷静,“你这种始乱终弃抛妻弃子的人就不要来指导别人怎么生活打扰别人的幸福了,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跟你除了那点血缘以外没有任何关系。”   “你别这么任性幼稚,现在年轻贪玩一时快活,到以后有了生活压力闹矛盾的时候你们这种关系没有婚姻的约束力还怎么过下去?”叶教授被骂得很没面子,瞬间焦躁起来,“你不要故意和我作对,否则我很难保证你们的关系公开以后那位路老师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路楚然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好笑,就凑过去对着话筒平平淡淡地说,“爸,你让我丢工作我没关系啊,反正你儿子之前也愿意为了我丢工作了,我为他丢一次也心甘情愿。”   话音一落,旁边的人和电话那头的人不约而同有些恼火地一本正经地反驳起来。   “别叫我爸,谁是你爸。”   “谁是他儿子啊,我是你儿子。”   然后叶汐愣了几秒,开始咬着抱枕的边角狂笑不止,他差点忘了路楚然这个人看着是个乖宝宝,其实腹黑得不行,最会趁别人不防备的时候剑走偏锋地拿话来堵,堵得人气得要死又无法反驳。   他无声地笑着倒在路楚然大腿上,手指抚摸着他的脸,觉得心里的怒意平息下去了,又对电话那头的人心平气和地说道,“叶教授,其实我不恨你,你别想太多给自己加戏了,我跟你二十几年没见过面,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感情再过二十年也远远不到那个份上。不过我特别感谢你,多亏了你当年狠心抛弃了我,这么多年来也不闻不问,所以我才走了一条完全不受你干涉的路,到现在才能过着这么自由随心的生活,以我现在的状况,就算路楚然真的丢了工作,他还有我呢,我养得起他,所以你怎么闹也是你自己难看,影响不了我们。你这么有空操心想要逼谁结婚的话,就再耐心等个五年八年,等你那宝贝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了,你天天给他举行相亲大会比武招亲我都管不着。”他顿了一下,悄然深吸一口气,“至于我和我家路老师,你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滚,我早就不缺你那份承认了。”   叶汐说完,自己把电话挂了,也不好奇对面的人还有什么反应了。   路楚然捧着他的脸低头“啵”地亲了他的额头一下,又吻了吻他的嘴唇,笑着问他,“你养我啊?”   叶汐点点头,很神气的模样,眼眸泛着温润的光,“嗯,老公养你。”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后,路楚然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叶城发过来了,【刚才我爸打电话我在旁边偷听到了,我觉得性取向本来就不是衡量一个人工作能力的标准,我们人之所以为人,价值从来不取决于我们爱上什么人,路老师,我是站在你和我哥这边的,你们也别跟我老爸上火了。告诉我哥我还是很喜欢他!】   叶汐看了一眼,很傲娇地伸了个懒腰,“切,这么会说话,就是想抱我大腿。”   路楚然笑了,“你这个弟弟还是有点可爱的。”   “你下面那个弟弟也很可爱啊。”叶汐翻过身来压住他,两手撑在他的脑袋两边,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他,“那你觉得我这个弟弟可爱还是那个弟弟可爱。”   “你能不能不要逮着机会就开黄腔,小流氓。”路楚然双手环住他的腰和他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和他侧躺着面对着面。   “路楚然,你以前是怎么出柜的啊,你家里也跟你闹过吗?”   “没有闹,我出柜的时候是陶嘉月父母打过来威胁要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妈很冷静地接完了那通电话过后才开始哭,抱着我哭,说她很爱我,我知道他们一时间心里肯定有些落差,她和我爸把我养得这么大突然发现我喜欢男人了,大概就是觉得我和她一直以来想象的不一样了,cognitive dissonance,中文的意思是‘认知失调’,认知的事情和现实情况有了冲突,心里自然是觉得很不安的。不过我爸妈本来就是比较开明的人,重视我的人生多于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再加上到了那种关头看着我被人欺负,心疼我都来不及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真好,你们家的人全都这么温柔,你还把你的温柔也分赠了给我,我觉得我有点迫不及待想见你的父母了。”      ☆、第54章   叶汐在遇到路楚然之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粘人成这样,一天超过十二个小时见不到他就觉得心绪不宁食不下咽,好像他们家绿植放在了荫蔽处太久没晒到太阳似的蔫巴,做事情也没什么动力。   他粘人得他有时也挺恶心他自己的,只不过路楚然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被他粘,甚至有些纵容他这样。   一月下旬的时候他刚升到了副总经理的职位,就跟着他总经理去国外出差了,白天还会说会笑应酬别人头头是道的,到了晚上喧闹退散之后他就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绝望。   他一个人呆在幽暗的酒店房间里,觉得人生孤独又空洞,好像有什么一直扯着他不许他挣扎,疲惫和痛苦在强迫他不断自我否定和怀疑,然后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路楚然问他,【今晚吃了什么?】   叶汐把晚饭的图片发给他,然后路楚然就立即把视频邀请发过来了,他点开了接受以后看见了路楚然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眶立即就热了,异常汹涌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漫延,路楚然看了屏幕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叶汐,把灯打开。”   叶汐那头窸窸窣窣了一会儿,从床上起来把灯打开了,路楚然看清楚了他满眼的疲倦和若有若无的脆弱,问他,“想我了吗?”   叶汐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眼泪就从眼角处滚下来了,他低头用手背拭了拭眼泪,小声地呜咽,“爸爸……”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路楚然在电话那头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只可惜不能从屏幕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脑袋。   “不想一个人呆着。”叶汐把脸蹭到了屏幕上,像是那样就能想起拥抱得到路楚然是什么感觉,“想你。”   路楚然哄了他一会儿,又往镜头处亲了几口,换作以前路楚然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出这样举动,但是面对叶汐的时候很多事情其实是不由自主,好像本来就应该要这样。   叶汐哭出来发泄完毕,也和路楚然倾诉完了想念,脸上渐渐又重新有了笑意,和路楚然说起今天翻译临时有急事请了假,于是他自己和老外合作伙伴全程无障碍英语交流加扯淡,还顺便给总经理充当翻译,总经理说翻译那份工资发给他做奖金。   路楚然看着他那副求表扬的小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厉害啊,我们家叶副总。”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家属。”叶汐被夸得尾巴快要翘上天。   “我手机快没电了,今天没课,现在准备回去店里。你自己一个人能睡吗?”   叶汐的视线垂下来,有些失落地小声嘀咕,“不能。”   路楚然也不是猜不到他的答案,“那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回去充了电再哄你睡觉。”   “嗯。”叶汐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那我正好洗澡吹头发收拾一下东西。”   “那你先亲我一下,挂电话吧。”   “啾。”叶汐也往镜头处亲了一下,然后把电话挂了。   半个小时后,路楚然准时又把视频电话拨过来了,但是背景看上去像是还在车里,还没回到“to be continued”。   叶汐在被窝里抱着电话,“不是回店里吗?”   “外出办点事再回,盖好被子了吗?”路楚然等他躺好了开始给他讲睡前故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睡前故事,就是一些很琐碎的小时候的异想天开。   比如说他以前觉得王子认不出灰姑娘因为他其实是个脸盲,后来路雅歌纠正他说是因为仙女给灰姑娘化妆了,他就明白原来那是整容级化妆技术演化史的开端。   还有路雅歌小时候有一次去秋游,妈妈给了她二十块钱,她想买个纪念品,就在鸡仔和小仓鼠之前选择买了只鸡仔,一路把毛茸茸的小东西捧在手里叽叽叽地回到了学校,然后就被妈妈堵在了学校门口不许她带回家养。她又哭又闹心情不好了几天,于是路楚然找了一盒动物叫声的录音带,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六点钟不到在她耳边放鸡鸣,跟她说鸡仔养大了变成大公鸡就是每天这样的体验,烦得她精神崩溃发誓再也不想养鸡仔了。   叶汐笑得精神放松下来了就开始困了,后来路楚然等他睡熟了之后才把电话挂掉,没过几个小时以后他就登机了。   叶汐不知道路楚然会瞒着他悄悄过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第二天晚上和总经理一同回到酒店的时候在走廊隔着老远看到路楚然站在他的房门口,还以为自己思念过度产生幻觉了,等走近了发现真的是路楚然在看着他笑,激动得当着经理的面就扑到路楚然怀里去了。   “你怎么会来?你昨天没有去店里就是去机场了吗?”   “怕你一个人睡不着又哭。”路楚然捏了他的鼻子一下。   叶汐眼眸泛光,神色自若地舔了舔嘴唇,心脏怦然直跳,把他推到房间里,“才不是,别人肯定都以为携眷出差的叶副总是个妻管严。”   路楚然笑了,“其实是个睡觉还要别人摸肚子的熊宝宝。”   叶汐神情急切地扒路楚然的衣服,他不是想要那种被占有,只是想要没有阻隔的肌肤相贴的拥抱,他的脸上得到了许许多多细碎的亲吻,呼吸里全是路楚然熟悉温暖的味道,舒适得腰软了不能自己站着。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粘你让你很烦?”叶汐回赠了很多亲吻在路楚然的锁骨和肩头。   “你要是哪天不粘我了我才烦,那样的话肯定是你心里不需要我了。”   “路楚然。”   “嗯?”   叶汐感受着路楚然在他背脊上的抚摸,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预支未来七十年的所有生日愿望。”   “可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这样我就可以这辈子都这么粘你。”叶汐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加速跳动的地方,“你给我的这颗心,我用一生都不会耗尽的爱情来回馈你。”   路楚然笑着抱紧了他。   叶汐出差回国之后没几天就到了除夕,第一次跟路楚然回家就直接上他家的团年饭饭桌了,紧张得他前一天花了四五个小时搭衣服,又反复检查他要送给路楚然父母的礼物有没有买错。   路楚然很淡定地安慰他,“放心,你穿什么送什么他们都会觉得你很有眼光,因为你看上了他们的儿子。”   “……”叶汐看着镜子整理衣服被噎住五秒,“我怎么觉得你表面上在夸我其实是在臭美你自己呢?”   路楚然笑着把他的西装脱下来,“不要穿得太正式了,在家里吃顿饭又不是什么隆重场合,格子衬衫加毛线开衫就好。”   “格子衬衫不会很像一块桌布吗?”   “很斯文很有书卷气啊,又没人让你穿红白格的。”   “过年要喜庆一点嘛。”叶汐说,“真的不会像个程序员?”   “你真的穿个桌布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路楚然把他额前的头发拨上去,“明天把刘海弄起来,帅一点。”   “露额头啊,那我眉毛要修一下吗?”   路楚然简直被他这种紧张兮兮弄得哭笑不得没有办法,“我让路雅歌给你化个妆行不行?”   叶汐的脸一下滚烫起来,“你不要再笑我了。”   “好,不笑。”路楚然把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这样就好看了,不要再换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搭了。”   叶汐得到他的肯定,把衣服整整齐齐挂在衣柜外面了,有点焦虑地坐在床边啃手指,“你说我今晚兴奋到失眠明天有黑眼圈怎么办?”   路楚然把他拖到床上开始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在他耳边说,“我让你今晚累到闭眼就睡着,别担心了。”   “你难得一次这么主动,就是为了让我睡觉,我怎么觉得我们的作案动机越来越奇怪了啊?嗯啊……轻、轻点……”   事后叶汐果然累到动手指也没力气,被路楚然圈在怀里就睡到第二天中午,喝过黑咖啡消了点水肿以后就和路楚然出门了。   路楚然的父母都非常温柔有气质,而且很恩爱,他们两个来到的时候,父母正在厨房里一起为今晚的团年饭做准备,听到路雅歌开了门在外面和他们说话的声音立即出来了。   “伯父伯母好,初次见面,我是叶汐。”叶汐把手上的见面礼递过去,手上悄悄地在发抖。   路楚然的母亲立即把东西接过去,“谢谢你,太客气了,随便坐吧,要不要喝点什么?”   “热茶就好,谢谢伯母。”叶汐战战兢兢地坐下,手不知道怎么放,就伸过去塞到路楚然手里,手心全是冷汗。   路雅歌倒好了热茶给叶汐,叶汐把最新的Armani唇釉递给她,“送给你的,还想给你买个包包,但是不会挑,又怕在网上买到假货,等过几天我助理去香港的时候我让她去专柜拍照片回来你挑一个。”   路雅歌看了看色号,竟然是她想买好久代购一直没货的那一款,感动得要哭了,“叶汐哥哥,你对我真好,我最近失恋了,之前谈的那个乐队主唱和我分手了,我本来还在疗情伤,现在收到你的礼物就痊愈了。”   “怎么了?”有人主动找话题和他聊天,叶汐的情绪马上不那么紧绷了。   “就是我上一次演出完了之后就开始忙申请研究生的事情了,又要考语言,又临近期末,压力特别大,脾气就有点暴躁,然后我前男友又是那种不怎么上进的人,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我压力大情绪不好的时候也不怎么哄我,就自己顾着打游戏,然后我们吵了几次就干脆分手了。”   路楚然喝了一口茶,“我就跟你说了你们学校那些男的都不怎么样,谈了也没有未来。”   “那感觉对了就要试试看啊,不试过怎么知道有没有未来,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磨合完了才在一起得耽误多少时间啊,你要不是能遇到叶汐哥哥到现在不还是大龄专职单身汉。”路雅歌给他吐舌头做鬼脸。   路楚然一点也不生气,淡淡地回了三个字,“嫉妒我。”   叶汐被他这副谜之傲娇的语气逗笑了,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笑着对路雅歌说,“没事,你还年轻,这些都是人生经验而已,至少你现在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不上进对未来没有想法的人了。”   路楚然的母亲看时间离晚饭还有很久,怕叶汐会肚子饿,下午茶时间专门烤了梳乎厘,“趁热吃,这个冷了就会塌下去不好吃了。”   叶汐点点头接过来吃,舌尖上融化了牛奶和鸡蛋热乎乎的细腻香味,好吃得不会说话。   母亲一直在旁边笑着看叶汐吃,对他怎么看怎么满意,叶汐被她盯得背脊僵硬,向路楚然投去求助的眼神,路楚然伸手把他的脸挡住了,对他母亲说,“妈你别看了,他不习惯有美女盯着他吃东西。”   母亲很开朗地笑着起身,“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儿子的男朋友有点高兴就忍不住了。”   叶汐的脸一下子就羞得红透了,捂着嘴巴咳嗽起来,路楚然举着杯子过来让他就着他的手喝茶。   路雅歌跟着母亲去厨房,在她耳边悄声问道,“我嫂子是不是长得超帅,比你最近追的那个韩剧男主还好看。”   母亲很赞同地点头,“确实很帅,而且比你哥高中时候喜欢的那个姓陶的好看,你哥单身这么多年眼光还是有长进的。”   路雅歌很惊诧地看着母亲,“你有见过陶嘉月?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他不是来挽回我们家哥哥吗,在楼下等通宵那回,是我下去让他回家别等的,就见过一次。”母亲皱起了眉头,“虽然我也不是很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就是觉得叶汐比较好看。但是他看着就好聪明啊,会不会欺负我们哥哥啊?”   “路太太,你儿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哥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把人家宠得离开了他就不能自理似的。”   “你们在说什么?”父亲看她们母女聊得兴高采烈,忍不住凑过来听。   路雅歌抬眼看了他一眼,“爸爸你干嘛躲在厨房里啊,快出去见见你儿媳妇啊。”   “我也有点紧张,你哥第一次带人回家,我不知道和人家说什么好。”父亲说。   “说什么都行啊,叶汐哥哥很能聊的,保证不会冷场。”路雅歌把父亲从厨房里推出去,“叶汐哥哥,我爸爸想跟你聊聊天。”   说到聊天这回事,叶汐自然是应付自如的,从各出产地的名酒品鉴到职场人事的处理手段,从路楚然小时候的糗事到念书的时候的拉风事迹,叶汐什么话题都接得住而且聊得下去。   后来吃过了饭以后,路楚然的母亲还把路雅歌出生之前他们把路楚然打扮成女孩子的照片找出来给叶汐看了。   叶汐被路楚然小时候的样子萌得肝颤,偷偷和他说了一句,“完蛋了,我看完你女装要直了,从盘山公路变成跨海大桥。”   路楚然笑而不语,回到家就让他弯回来了。   至于叶汐家里方面,叶汐和他亲爹自从那次在电话里吵过之后就没再当面说过话了,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叶汐已经是个有主见而且主见非常强的成年人,他这时候才来父爱泛滥试图补偿他已经太迟了,叶汐也不会稀罕。   所以后来他们所谓的父子之间的对话全靠叶城在中间跑腿传话,奇怪的是,他们的关系好像被这个一个头脑发热的毛头小子渐渐缓和下来了。   叶城这个孩子虽说单纯直白,但是也是有点处世的小聪明的,后来出国念书以后,每次刷微博看见热门上有说国内什么寒流高温或者极端天气的时候,他就打回家问候他老爸,然后借着叶汐的名义关心几句,他爸心里就特别受用。   然后到了每年放假回国的时候他又会给叶汐买很多价格昂贵且华而不实的礼物,然后说是他爸吩咐他回国一定要给哥哥带点礼物,叶汐也会勉为其难地收下而且不嫌弃他。   到了叶城本科毕业的时候,在毕业典礼上两个人难得同时出席在一个场合,还不情不愿地看在叶城的份上拍了合照。   叶教授那时侯再看到路楚然和叶汐一起也没什么反应了,默认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不过这已经是四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55章(完结)   三月份春风开始和暖的时候,何燊和纪洱在美国举行了婚礼,因为何燊硕士毕业以后就有了工作得到了居留资格,之前回国追纪洱也是借着工作的契机的。   受邀出席的亲友并不多,只有双方的父母还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亲戚朋友,地点挑选在一个种满了樱花的庭院,在蔚蓝深邃的天空为背景下,粉白色的樱花瓣随风飘落铺在小道两旁。   这一对渡过了漫长时间考验的新人终于结束了分分合合的爱情长跑走入婚姻的殿堂,在最亲近的亲人和挚友的见证祝福下向对方交付终生。   纪洱发表感言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何燊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给他捻去落在发上的樱花瓣,久久地凝视着他,心里也感慨得一时不能言语。   纪洱把能感谢的人都感谢了一遍,尤其把路楚然感谢了一遍又一遍,要不是路楚然一直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枕来鼓励他坚持下去,而且曾经同为单身狗互相安慰取暖,他可能撑得很辛苦也未必就有今天的苦尽甘来。   作为证婚人再次被黑的路老师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默默地站在后面温和一笑,把他们两个的头转过来摁到一起去了,要拥吻就拥吻吧,别那么多废话。   那天的婚礼上,平时身为乐队女主唱的路雅歌成了婚礼歌手,把各种听过最浪漫的情歌都唱了一遍,和开了一场个人演唱会没什么区别,又达成了一个光芒万丈的个人成就。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陶嘉月竟然也抽空出席了婚礼,不过有工作在身没有逗留多久,送了贺礼之后又急匆匆地走了,和路楚然打了个招呼,对叶汐也笑了笑,但是没有交谈。   叶汐发现自己面对陶嘉月已经能变得非常笃定了,他不禁有点怀疑自己之前那个手足无措患得患失的人格是不是离家出走了,不过走了也好,他以后都有信心他是能留住路楚然相爱的人了。   婚礼结束之后,路楚然拉着叶汐去看樱花,给他拍照片,和他一起坐在树下,耳边飘荡着春风摇动树梢的花瓣发出的海浪似的沙沙声响。   路楚然和他十指相缠,转过来不经意般地随口问了一句,“不如我们也顺便结个婚?”   叶汐对上他的视线,他的背后是绵延不绝地樱花树,在通透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像一片无垠的花海,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路楚然的提议,然后回答道,“我觉得婚姻对于我的定义可能和别人的不一样,签字宣誓财产公证什么的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所以我和你结婚不需要任何仪式,只要你认定了我是你想要照顾陪伴一生的人,我也会为你尽到所有丈夫和妻子的责任,尊重你,珍惜你,疼爱你。”   路楚然勾起唇角,摸了摸他的耳朵,又碰了碰他的脸颊,“戒指还是要的,至少要向全世界宣布‘这个男人有主了你们白看也是要经我同意的’。”   “那我以后可以在你课室门口摆个小桌子收门票了吗?”叶汐笑了起来,眼梢泛着淡粉,“我好像完全想象不到我和你才认识一年不到,总觉得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情了,才能下这样天长地久的决心。如果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会觉得别人的谈婚论嫁对于我都是妄想,我是怎么也不认可两个人因为互相喜欢就能结合相守的。”   路楚然问,“现在呢?”   “现在觉得,遇见你以后,人生充满了幸福的意外。”叶汐笑着凑过去吻他,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留在国内生活比较好。”   “不想和我移民了吗?”   叶汐懊悔地说道,“我以前目光太短浅了,就想着怎么和你过二人世界,现在出了几次国才醒悟过来,国外的生活原来这么无聊啊,又没有几个熟人可以隔三差五地小聚,度假这么清净还可以,生活的话就闷死我了。天天晚上十点不到就要关灯睡觉,你又肯定不愿意和我通宵做/爱纵欲到天明,那我多无聊啊。”   路楚然伸手捏他的脸,把他两边脸颊一按捏成章鱼嘴,“你再说一遍?现在就开始嫌我闷了吗?”   “唔,我不是嫌你闷,我爱你的闷啊,你要是那种耐不住寂寞,喜欢通过吸引别人证明自己的个人魅力,以到处留情为己任的人,无论多爱我也肯定进不到我心里去。我以前是我自己最讨厌那种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我现在是你最喜欢的那种人。”叶汐含含糊糊地解释,两只手一起紧紧地握住他空出来的另外那只手,“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时间长了就很容易会腻啊,摩擦也会变多,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不想这么早就腻,我还要看一辈子呢。”   路楚然对着他的章鱼嘴亲了一下,笑着松了捏住他嘴手放过他。   叶汐靠过去赖进他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肩窝上,双臂搂着他和他毫无缝隙地拥抱,软声软气,“路楚然,你穿正装真的太帅了,你快点给我买个戒指吧求你了,我现在就跟你结婚。”   纪洱结婚了以后也没长留在国外,因为他的事业重心是他在国内的咖啡店,不过他和何燊协商好了每隔一段时间和对方一起飞到另一边,总之分离已经受够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异地恋。   至于路楚然就一直呆在国内看着他们合伙开的两家“to be continued”,后来看着它们慢慢变成三家、四家,并渐渐把它们打造成一个餐饮品牌。   他后来把老师的工作给辞了,空出很多时间来考虑怎么把几家店经营好把料理花心思做好,又可以跟着叶汐全世界地出差当作环游世界,悉心照料自己养的狐狸崽子的起居饮食。   叶汐有他在身边,一天到晚都干劲十足做什么事情都自信满满,心情不郁结了作息吃饭正常了自然肠胃也慢慢好起来了,于是吸收变好了接着就开始有点长胖,吓得他赶紧在公司附近的健身房办了个健身卡,中午午休的时候就抓紧时间去锻炼。   那段时间叶汐很惆怅,忙着工作太久没健身也浑身酸痛,躺在床上让路楚然给他按摩摸他肚子的时候他愁眉苦脸地说,“怎么办老路,我真的胖了,你觉不觉得我肚子变软了。”   路楚然很诚实地回答他,“不会啊,手感很好,现在是正常体重,以前太瘦了,不过练结实点也好,老了不会身材走形。”   “我上次去初中同学聚会,发现我那些同学都是一结婚就开始长胖的,生了小孩之后就一脸横肉变成大叔,我好担心啊。”叶汐说着,伸手去摸路楚然的脸,“还好你结婚了还是很帅。”   路楚然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了点声音,便把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示意安静。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了点含义暧昧的声响,一声一声此起彼伏百转千回非常有规律,叶汐和路楚然对视了一眼同时微笑了,叶汐无奈地摇头,“是这样的,新婚夫妇。”   “我们这里的隔音确实很差,过段时间你忙完了我们去看看隔音材料的价格。”   “那今晚呢?”叶汐本来想从床上坐起来,起了一半又抱着酸疼的腹部倒下去了,只好伸手扯着路楚然的领带把他拉下来,抵着他的鼻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今晚我们吵回去怎么样,你想听我怎么喊?我还可以把床震的哐啷哐啷响。”   路楚然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笑着说他,“幼稚。”   ——正文完——      ☆、后记-我之于你,如有星辰   从经历、性格、处事态度都截然相反的两个人身上找到人性的共性,是这篇文里让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   叶汐是个社交动物,和所有人都关系很好,可是实际上没有人把他当朋友,他也不曾用真心对待任何人,全部只是互相消遣的对象,从无留恋用完就扔。   路楚然不爱社交,但擅长于经营持久平稳的关系,他花费很长时间来考量一个人才能决定这个人能不能走近他,可是一旦认准了,他就有办法把驯服不断深化,直到让对方离不开自己。   这样完全相反的两个人相遇了,却能在彼此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对坚定又稳固的感情的憧憬。   他们其实都是all or nothing,但路楚然选择的是all,叶汐选择的是nothing。   他们其实都偏激,但是因为他们的结合,却抵达了那个折衷的平衡点,完成了精神上的共鸣,成为了彼此之间不可取替的人。   路楚然这个人对很多事情太严肃认真,尤其在感情这种毫无理性的事情上很理性。   他并不认为口是心非是一种情趣,也不觉得挽留一个不想和他相守余生的人有什么意义,所以说了分手就绝不死缠烂打。   在他眼里,你有一次动摇,就会有第二次,因为本质问题就是,你爱我爱得不够坚定。   从前他不成熟,所以他完全不给陶嘉月第二次机会,也不愿意做那个主动让步的人。   但是他现在长大了,他知道一段关系要靠两个人共同努力来维系,而且叶汐由于过去经历对感情向来懵懂加抵触,他知道叶汐只是不够信任,而不是存心逃避。   所以他愿意一次又一次给叶汐机会,他相信他能从叶汐那里看见另一种可能性。   也可以说,是因为对方是叶汐才有了这样的转变。   叶汐曾经之所以不相信爱情,是因为他被家人抛弃的经历告诉他,爱情不可能是他心底最渴望的那种持久稳固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所以消磨自己的性冲动用暧昧这种不堪一击的关系就足够了。   但是路楚然用自己证明了给他看,爱情就是持久稳固的联系,或者说,我给你的爱情就是,所以那个一直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独自消沉的真实的叶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他带出来了。   爱情是什么,其实到最后叶汐仍旧不清楚,他可能要用一生来探讨这个答案。   但是他因为爱着一个人,他选择相信爱情是存在的。   为了这样一个人,他愿意义无反顾地舍弃过去向前多走一步,倾尽所有勇气拥抱住生命里唯一的光,得到世间仅有的驯服。   这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写到最后如果你还是不懂为什么高冷优秀如路老师会选择叶汐这样一只浑身坏毛病的小狐狸。   我会告诉你,因为路楚然早就发现了叶汐和他在人性上是一样的,对于驯服是发自内心地渴求,对于认定的联系会毫无保留地付出,也知道只有这样相性契合的人才能成为soulmate,至高无上的灵魂伴侣。   所以他认准了这个人,不计较代价也要守住。   他们其实都是很平凡的普通人,不是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明星,不是身价百亿的霸道总裁,不是胸怀社稷山河的帝王圣贤,也不是拯救全人类的银河战士,但你说他们身上有人性的光辉,倒也不为过。   或者说,至少他们身上是有人情味的,生活中不止有情情爱爱,会为生活忙碌,会为小事计较,也有不懈追求的理想执着和自由。   他们也都有伤痕累累的过去,跌跌撞撞的青春,但是因为对方的出现,过去的往事不足以畏惧,甚至可以坦然面对了。   以前我写文,无凭据瞎编的成分比较多,对于角色的塑造也不太有技巧,总觉得不着力,人物性格不太明朗,所以剧情很生硬很难展开,因为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笔下角色的性格,很难去推断他们遇到什么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就束手束脚不敢放开写。   读者的感受可能不明显,但是作者自己本身一定是知道的。   我今年到暑假写完《幸存》为止都还停留在这个瓶颈状态,所以那篇文总体基调是偏灰的,处在想虐不虐的憋屈边缘,因为我心情一直很郁闷,只不过因为有了小甜饼的加持,我的笔力和文风不断在进步,所以写得还算不难看而已。   从《候补情敌》和《虚拟冷淡》开始,我有意识地运用角色来推剧情,而不是用剧情来表达角色,竟然有了不一样的写作体验,而且适应了这种方式以后手速会无意识进入超神状态,于是我才有了信心重修《暧昧成瘾》,一篇去年就动笔可是人物崩了剧情卡住所以坑了的文。   (话说那两篇同期写的甜饼文你们竟然只萌《虚拟冷淡》不看《候补情敌》,我好气啊,好想摁着你们的头看。)   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年回学校念书了以后和去年休假的心态不一样了,写东西的角度不再局限于创造几种不同人的生活和爱情观,而是有了一点人文主义精神,把落笔点关注在humanities上,从一个当下的行为体现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精神世界,又从精神世界反映他的经历见闻和他的期待憧憬。   这样推敲角色其实很累,但是我却前所未有地觉得,我笔下的人物是活着的,不只有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了,不只是一段承载剧情的符号了。   写这篇文的过程中认识了很多新来的小朋友,有时候我在微博里唠嗑的时候她们和我说她们也在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但是因为追我的文所以每天辛苦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了期待。   我就想起来了一件事。   我高三那年的下学期为了心无旁骛地沉迷学习自己主动戒网了,把微博微信浏览器都删了,仅有的娱乐就是看手机里的文。   当时临近戒网的时候无意中看了推文下载了一篇文。   然后我遇到了我最喜欢的大大。   她的那篇文虽然不是她写的最好的一篇却是我最喜欢的,剧情都背下来了还看不腻那种。   就冲刺阶段的一百天我把那篇文看了七遍,每次觉得累得想哭唧唧了我就去看,看完又觉得人生很美好啊,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所以我很明白在孤独的时候得到一种精神力量是什么滋味,明白一个人在艰难的时候渴望喜欢的事物陪伴是什么滋味。   我很荣幸我家路老师和小叶汐也能成为这样的角色,陪伴你们部分人走过这一段时间,组成某段艰苦时光里最甜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上所有想要活得问心无愧的人都不容易,想要得到认同和赞誉的人更是艰难。   大家都辛苦,只是不辛苦给你看而已。   所以不用去羡慕那些看上去一帆风顺的人,人生的苦与乐本来就有早有晚,不定时定量,人的相遇和离别也难以预料,不急于回顾,所以我们才会觉得人生跌宕起伏充满意外和戏剧感。   遇上挫折也没关系的,没有人能永远不出错,重要的是至少能认清什么是对的该做的,既然付出努力过用过心就不要后悔,失败就承认失败得到教训,后悔是最没用的,因为时间从不逆流,只会推着你前行。   现在执迷不悟的痛苦,也说不定哪一天回过头来就成了谜之骄傲的感慨了。   勇敢一点,“就此快快乐乐地苦度光阴”吧。   《暧昧成瘾》之前,从来没有一篇文有那么多人等我连载,每天在评论里一起吃糖一起哭唧唧,给我写长长的评论哄我回复和更新。   听起来挺心酸的,毕竟我都写过这么多篇了才稍微有点儿苦尽甘来的意味。   但是以前确实不够好嘛,所以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努力付出了当然是想要回报的,我写故事既然不为名气也不圈钱,这么勤奋地日更还让你们白看当然是想要被评论被表扬的。   你们总不能白白承受我的帅气又不说喜欢让我这么委屈吧。   所以对于留过评点过赞的人我心里非常感谢,因为觉得自己用心写的作品得到了很好的重视和对待。   那么话说到这里,路老师和小狐狸的故事就正式完结了,可是我知道他们的生活还在更广阔的世界里继续,至于番不番外的要看我心情。   谢谢一路以来的陪伴,新的一年拜托大家继续关照。   起司鸡   2016.12.22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